書名: 易中天教你讀經典:從易經到兵法,從老子到禪宗 作者:易中天 一九四七年生,湖南長沙人,武漢大學文學碩士。長期從事文學、美學、歷史等領域的研究工作,曾為中國知名電視節目「百家講壇」講解國學知識,其中,「漢代人物風雲」、「品三國」單元普獲好評,曾掀起「國學熱」。 著作有《文心雕龍美學思想論稿》、《藝術人類學》,與【易中天隨筆作學術著作.中國文化系列】四種︰《閒話中國人》、《中國的男人和女人》、《讀城記》、《品人錄》。 內容介紹: 典籍中智慧,博大精深,易中天認為《周易》、先秦諸子、魏晉玄學和禪宗,是精華中的精華。 本書將經典分為六個面向: 從《周易》講求事物發展至恰到好處的特性,擴及《中庸》不偏不倚的持中智慧。 將孫子的戰術技巧與老子的兵道,並列比較,剖析中華民族的戰爭觀。 羅列《世說新語》、《五燈會元》中的精采故事,引領讀者認識魏晉人物的瀟灑風度,以及崇尚自然與真性情的禪宗思想。 周易的啟示、中庸的原則、兵家的思考、老子的方法、魏晉的風度、禪宗的境界,易中天歸納經典的重要性與深度,並旁徵博引,靈活舉例,從經典中提煉處事智慧,引領讀者從古人的思想中獲得啟迪。 本書特色 ※ 本書適合學生族群,增進對國學常識的理解,且有助於記憶。 ※ 帶讀者重溫多部經典,將經典的篇章化為引人入勝的故事。 ※ 作者詮釋名詞時,也提了為人處事的道理,能引起社會人士的共鳴。 ※ 作者善於並列比較中國思想派別的異同;釋詞生動,提出有趣的觀點,加以討論 目錄: 周易的啟示 《周易》是人類精神文明的金字塔 易經與易傳的區別 周而復始與平易儉約 《周易》的實踐方法 《周易》的理論系統 《周易》與憂患意識 《周易》與理性態度 《周易》與變革精神 《周易》與中庸原則 中庸的原則 關於中庸的三個誤解 「中」就是不走極端 「庸」就是不高調 常人之道、適中之道、可行之道 中庸與權宜之別 權宜之法 中庸與和諧 中庸的境界 兵家的思考 春秋戰國的戰場 從兩個經典戰例看兵法 兵法家眼中的戰爭與和平 戰爭經濟學 善戰者如何必勝 怎樣立於不敗之地 如何讓敵人犯錯 老子的方法 老子懂兵道但反戰 兵道與人道 無敵的真義 人往低處走 唱反調有理 老子追求的境界 先秦各家與老子思想比較 魏晉的風度 所謂的魏晉風度 真性情不隨流俗 高智商激盪智識 美儀容無往不利 風采與雅量 禮教的虛偽 魏晉有假風度 禪宗的境界 禪宗的創始傳說 六祖惠能傳奇 禪宗是人間的佛法 禪宗提倡簡易的修行方法 禪宗不悖離佛法 破執的具體方法 自己和佛知道就好
書摘:【中庸與權宜之別】 權宜,包括權和宜。我們先說「宜」。 什麼是「宜」?宜,就是前面說的那個「可」。可,是中庸的原則。它是應該,也是能夠。伊尹就是「應該」的榜樣,孔子就是「能夠」的榜樣。當然,應該與能夠,並不矛盾。而且,「應該」還是前提條件,即首先是「應該」,然後是「能夠」。所以,孔子也是講「應該」的。
宜是守住正當的原則 子貢曾經問孔子,說如果鄉親們都喜歡我,老師你看怎麼樣?孔子說「未可也」,也就是還不怎麼樣。子貢又說,那如果大家都不喜歡我,怎麼樣呢?孔子說,那就更不怎麼樣了。那麼,要怎麼樣,才算怎麼樣呢?孔子的說法,是「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論語.子路》)。也就是說,好人都喜歡你,壞人都不喜歡你,這才對。
這就是「可」,也就是「適」。可見,合適不但是合人,也不但是合己,更重要的是合道。什麼「道」?正道。這是中庸「原則的原則」。也就是說,中庸的第一原則,是「正」。其實,在儒家這裡,中,就是正。為什麼是正?因為不正,就偏。偏,就不會在中間。《中庸》裡面有一句話,叫做「極高明而道中庸」。這裡說的「極」,就是房屋的正樑,也就是上樑。這根樑,一定得是正的。否則,上樑不正、下樑歪,那房子會塌。同樣,這根樑,也一定是在當中的。放在當中,才「正」。上樑正正地放在當中,整棟房子就穩穩當當了。這就叫「極高明而道中庸」—上樑的「正當」決定了全體的「中庸」。中庸,就穩當。
正是中,也是直。正直嘛!所以,以直報怨,也可以解釋為「以正報怨」。正是直,也是義。正義嘛!所以,以直報怨,也可以解釋為「以義報怨」。那麼,義又是什麼呢?是「宜」。義者,宜也。義,就是「應該」,也就是「宜」。所以,以直報怨,又可以理解成「以宜報怨」,也就是「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這就是「宜」,也就是合適、應該、適當、對頭。中庸講「適中」,講「正道」,當然要講「宜」。問題是,什麼宜,什麼不宜?怎樣宜,怎樣不宜?要知道,世界千變萬化,事情是紛繁複雜的。今天宜,明天不一定宜;此處宜,彼處不一定宜。這就要看情況。或者說,既要有原則,又要看情況。於是就又有了一個概念,這就是「權」。 http://www.books.com.tw/exep/assp.php/Johnsonkuo/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533877 書摘:權是衡量情勢彈性應變 什麼是「權」?權,是儒家一種重要的思想方法。儒家的思想方法有一個基本的東西,叫做「有經有權」。經是什麼呢?經就是織布機上的縱線。古人織布,是先有幾根縱線固定在那裡,然後用梭子牽著橫線來回織。這個縱線就叫做「經」,橫線就叫做「緯」。緯是動的,經是不動的。所以,經,又引申為「不變」。永恆不變的就叫做經,比如「經典」;最常規的也叫經,比如「經常」。這些概念,都是從這兒來的。
經是不變。權呢?變。權是什麼?是秤砣。一桿秤,三配件—秤桿、秤盤、秤砣。秤桿叫什麼?衡。秤桿永遠得是平的,叫「平衡」。秤砣呢?叫權。秤砣有一定重量,叫「權重」。有權有衡,就可以稱重量,叫「權衡」。怎樣權衡?看秤盤裡面的重量。秤盤這邊重了,秤砣就要往外挪;秤盤裡面輕了,秤砣就要往裡挪。所以,秤砣是移來移去的。
這就是經與權。經就是不變的,權就是要變的。有經有權,就是有的變,有的不變。什麼不變?原則不變。什麼變?方法可變。原則之所以是原則,就因為不能變。一變,就不是原則了。但,原則是抽象的,事情是具體的。具體問題,必須具體分析。因此,處理問題的具體方式,具體方法,就可以變,也必須變。這就是「權」,也叫「權變」。
如何靈活運用真理 權,在孔子那裡是很高的境界。孔子有三個最高境界。做人的最高境界是「仁」,治學的最高境界是「樂」,做事的最高境界是「權」。《論語.子罕》記載孔子的話說:「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
孔子這段話,有三層意思,包括四個關鍵字,四個層次,四個階段。 第一層意思,就是說,我們跟一些人啊,可以一起學習,這叫「同學」。同學是最容易的。跟著同一個老師,或者上同一所學校,就是同學了嘛!但是,我們這些同學,將來卻未必會走同一條道路。畢業以後,很可能就各奔東西,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了,對不對?畢竟,人生的道路,是要自己去走的。更何況,學習的目的也未必都相同。有些人是為了追求真理,有些人是為了功名利祿,還有些人則不過是為了將來混口飯吃。這樣,不但一起學習,而且還一起追求真理的,恐怕就不多了。這就叫「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適,就是去、往、向、追求。道,當然是孔子主張的「道」,也就是「正道」。這是第一層意思。
第二層意思,就是說,我們可能會走同一條道路,一起追求真理,但未必能夠一起走到底,也可能有人中途退出,或者改變主意,或者無法堅持。這就叫「可與適道,未可與立」。立,本義是站立,引申為「站得住」。怎樣才「站得住」呢?一是有成就,二是講原則,三是能堅持。所以,楊伯峻、李澤厚和錢穆先生,就把「未可與立」的「立」,分別翻譯為「取得成就」、「堅持原則」和「強立不變」(請分別參看楊伯峻《論語譯注》、李澤厚《論語今讀》、錢穆《論語新解》)。我比較傾向於錢穆先生的說法,因此翻譯為「堅持到底」。
第三層意思,就是說,即便能夠一起堅持到底,卻未必能夠一樣善於權變。或者說,即便能夠一起堅持原則,卻未必能夠同樣靈活運用。這就叫「可與立,未可與權」。可以一起學習,未必同樣追求;可以同樣追求,未必共同堅持;可以共同堅持,未必一樣權變。這就是孔子這段話的三層意思。 這三層意思,包括了四個關鍵字—學、適、立、權。它們同時也代表著四個層次。 這四個層次,我概括為「同學、同道、同立、同權」。李零先生的《喪家狗》一書,則概括為「學道、適道、守道、用道」,也就是學習真理、追求真理、堅持真理、運用真理。這就是「四個階段」了。我們兩個,李零先生和我,角度不同,意思一樣。這四個層次,或者四個階段,一個比一個高,一個比一個難。最容易的,是在第一階段,學道。一起學習真理,同學,並不困難。第二階段,適道。同樣追求真理,同道,就有點困難了。第三階段,守道。共同堅持真理,同立,這個又要難一些。最難是在第四階段,用道,也就是運用真理,同權。這就是孔子這段話的四個層次。
這事有點奇怪。我們知道,真理都是要運用的。運用,為什麼是最難的呢?原來,難,並不難在運用,而在於「靈活運用」,也就是「權」。這也還不算最難。最難的,是「同樣靈活運用」,即「同權」。如果能夠「權」,就達到了做事的最高境界。如果能夠「同權」,那就是人際關係的最高境界了。
這樣一說,就有了問題。權和同權,為什麼就最難呢?因為「權」雖然是變,或者說,是隨機應變,卻又不是沒有原則。畢竟,權與宜,是統一的。而且,權變,正是為了「適宜」。適宜什麼?正道。或者說,既要適宜於具體情況,比如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因事制宜、因人制宜,但更重要的,還是要「宜於道」。所以,權,其實是「有經有權」,也就是「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這個話,我們雖然經常說,卻其實很難。為什麼?因為無原則並不難。我不要原則,還不容易嗎?堅持原則,也不很難。咬住牙,也就扛下來了。但是,既堅持原則,又很靈活,就太難了!我啥時候有原則,啥時候靈活嘛!更何況,我們中國人,一講靈活性,很容易就變成油滑,變成世故,變成沒有原則。一講原則性呢?又很容易變成公事公辦,毫不通融。總之,原則性不強,就會變成圓滑,靈活性不夠,就變成刻板。所以儒家認為,有經有權,需要很高的修養。可見,權,並不容易。如果還要「同權」,也就是大家都一樣地既堅持原則、又靈活運用,那就肯定比「共同堅持原則」更難。
說到這裡,或許有人會問:既然如此,咱不要這個「權」,行不行呢?恐怕不行。為什麼?因為有經有權,才是中庸。只有經,或只有權,就是「走極端」。所以,「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這句話還是要實踐的。只不過我們做起來,得要有足夠的智慧而已。
書摘:【高智商激盪智識】 談談「高智商」。 魏晉,是一個崇尚智慧的時代。在這個時代,智商低的人,是吃不開的。相反,如果智商特高,能言善辯,反應敏捷,就會受到追捧,成為人物,比如殷浩就是。
魏晉名士的閒談稱為「麈說」 殷浩是東晉的大名士,當過中軍將軍和揚州刺史,所以又稱「殷中軍」或者「殷揚州」。此人精通哲學,喜歡《周易》和《老子》,善於玄談。就連政界老大丞相王導,都很佩服他。《世說新語.文學》說,殷浩還在地方上做小官的時候,有一次從荊州到了京城。王導便為他舉行集會,還親自解下掛在帳帶上的麈尾,要跟他討論玄學問題。麈,讀如主,是一種野獸,長得像鹿,但個頭比鹿大。它的尾巴,可以用來做拂塵。這種拂塵,就叫「麈尾」。魏晉時期名士玄談,喜歡拿著這麈尾指點比劃。說到激動精采處,揮灑不停。這種談話,就叫「麈談」。
王導解下麈尾,跟殷浩玄談,自然是「棋逢對手」。旁聽的,也都是當時的人物。比如前面說過的「泡小妞」的桓溫,還有謝尚、王濛、王述。謝尚,字仁祖,是謝鯤的兒子。謝鯤,也是喜歡《周易》和《老子》的,還精通音樂。謝尚,則從小是個「神童」。《世說新語.文學》說,謝尚八歲時,就參加大人們的討論會。大人誇他是「一座之顏回」,他卻說,這裡又沒有孔子,哪來的顏回?所以,謝尚也是個高智商的。
這一次,王導跟殷浩談了些什麼,不得而知。但桓溫的評價,卻很有意思。王導跟殷浩,是一直談到半夜的。桓溫他們,也一直聽到半夜。第二天早晨,桓溫對人說:昨天晚上,聽殷、王二位玄談,真是妙不可言!仁祖(謝尚)聽得津津有味,我也時有領悟。回頭再看那兩個姓王的小官(王濛、王述),光知道眨眼睛,就像兩隻活母狗。
其實王濛和王述,也不是很差的人。很差,王導就不會喊他們來了。王述,我們後面再說,這裡先說王濛。說王濛,又不能不說劉惔(讀如談)。他們兩個,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也是當時的大名士。《世說新語》裡面,有許多他們的故事。評價,也不低。比如大名士孫綽,就對簡文帝說,劉惔「清蔚簡令」,王濛「溫潤恬和」,桓溫「高爽邁出」,謝尚「清易令達」(《世說新語.品藻》)。難怪王導會把桓溫、謝尚、王濛,都喊來旁聽了。 互相挖苦考驗急智 可惜,王濛和劉惔,水準、修養、人品,大約都還算不上第一流。所以,如果碰到一流高手、高人,又要去挑戰,就會自討沒趣。比如《世說新語•文學》說,當時有一位大佛學家,法號支道林。支道林住在東安寺的時候,王濛曾經去跟他玄談,總是不得要領。後來有一天,王濛精心準備了幾百字,自以為邏輯嚴密,文采斐然,堪稱「名理奇藻」。誰知道支道林卻不緊不慢地說,貧僧與先生闊別多年,先生的義理和言辭,怎麼一點進步都沒有?結果王濛「大慚而退」。
這是王濛自己碰釘子。跟劉惔一起碰釘子,則有兩次。一次是在何充那裡。何充,前面說過,就是敢於頂撞王敦的那個小官。不過,何充的官,後來越做越大,一直做到宰相。何充做驃騎將軍的時候,王濛和劉惔曾經拉了支道林一起去見他。何充卻不予理睬,只顧低頭看公文。王濛就急了,說我們今天特地約了林公,一起來看將軍,將軍應該放下俗務,跟我等高談闊論啊!何充說,我不看公文,諸位豈能存活?
另一次碰釘子,是在蔡謨那裡。蔡謨,也是個博學之人,後來官也做得很大。可是王濛和劉惔瞧不起他。有一次,他們跑到蔡謨家去做客。談著談著,就開始挑釁。王濛和劉惔問蔡謨:你自己覺得,跟王夷甫比,怎麼樣?王夷甫就是王衍,「竹林七賢」之一王戎的堂弟。王戎和王衍,都是大名士,官也做得很大。王戎做到司徒,王衍做到太尉。王濛和劉惔要蔡謨拿自己跟王衍比,明擺著就是挑釁。於是蔡謨說,我不如他。王濛和劉惔就得意了,交換一下眼色,又問:什麼地方不如他呢?蔡謨不慌不忙地說,他那兒就沒有你們這樣的客人呀(《世說新語•排調》)!
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當然,王濛和劉惔挑釁蔡謨,可能另有原因,那就是王導討厭蔡謨。王導又為什麼討厭蔡謨呢?因為蔡謨老挖苦他。王導這個人,最怕老婆,又最愛泡妞。結果自然很糟糕。有一次,王導的老婆曹夫人帶著隨從,拎著刀子,到王導藏嬌的金屋來算賬。王導左手抓車欄,右手抓麈尾,駕著牛車狼狽逃竄。事後,蔡謨跑去跟王導說,朝廷要嘉獎王公了,王公您知道不?王導信以為真,趕忙謙虛了一番。蔡謨又說,獎品不多,也就是短轅的牛車,長柄的麈尾。王導這才知道蔡謨是諷刺他(《世說新語•輕詆》)。
還有一件事情,也讓王導不高興。王導有個寵妾,姓雷,常常干預政事,收受賄賂,蔡謨就管她叫「雷尚書」(《世說新語•惑溺》)。蔡謨這樣挖苦王導,王導當然討厭他。王濛和劉惔,或者為了討好王導,或者為了替他出氣,就去挑釁蔡謨,也有可能。但這純粹屬於瞎猜。因為我們根本就不清楚這幾件事情,誰先誰後。再說這也並不重要。在魏晉時期,名士之間的挑戰是常有的事。所以,誰挑戰誰,為了什麼,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提問和回答,有沒有智慧,有沒有水準,有沒有技術含量。像王濛和劉惔這樣,就只會落下笑柄。 玄談是魏晉名士的智力競賽 相反,如果回答巧妙,有智慧,則會傳為美談。比如有人問殷浩:為什麼一個人升官之前總會夢見棺材,發財之前總會夢見大便?殷浩說,因為「官本是臭腐」,「財本是糞土」嘛!這就大受稱讚。
又比如,東晉庾亮的伯父寫了一篇〈意賦〉,庾亮就去問他:伯父您自己,究竟是有意呢,還是無意?有意,恐賦不能盡;無意,則何必有賦?他伯父的回答也很妙,是「正在有意無意之間」。
再比如,有個叫阮脩的人,是不信鬼神的。那些信鬼的就跟他說,我們都見過鬼,戴什麼帽子,穿什麼衣服,等等。阮脩說,那就不對了。就算人死了會變鬼,難道他那衣服也跟著死了,也變鬼(《世說新語•方正》)?這都是很機智的一些回答。
所以,聽魏晉名士談話,是既有趣,又緊張。《世說新語•文學》說,有一次,謝尚去聽殷浩玄談。聽到最後怎麼樣呢?汗流滿面。這時,殷浩就淡然地說,來啊,拿條毛巾,給謝郎擦擦臉吧!前面說過,謝尚其實是個高智商的,而且只比殷浩小三歲,尚且如此。那些低智商的,就恐怕連聽的資格都沒有。玄談,已成為魏晉名士的「智力大比拚」。
早慧的稚兒比比皆是 在這樣的一種風氣下,就湧現出許多早慧的兒童,比如孔融。孔融十歲的時候,曾不請自到地跑到大名士李膺家去赴宴,自稱是世交。李膺就問,你我素不相識,怎麼是世交呢?孔融說,怎麼不是呢?我家祖先是孔子,你家祖先是老子嘛!於是大家都說,這小孩真是太聰明了!但也有個叫陳韙的人潑冷水,說小時候聰明伶俐,大了倒未必就好(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孔融馬上說,您老人家小時候一定優秀。
還有一個小孩,姓楊,九歲。有一天,他們家來了一位姓孔的客人,家裡人用水果招待他。姓孔的客人拿起楊梅,跟小孩開玩笑說,這是你們楊家的果子啊!這個九歲的小孩馬上說,沒聽說過孔雀是你們孔家的雞。
皇帝當中,也有早慧的。《世說新語•夙慧》說,東晉元帝時,有一天,有人從長安來。晉元帝向來人詢問洛陽的情況。說著,說著,就潸然淚下。當時,晉明帝司馬紹還只有幾歲大,正好坐晉元帝的腿上,便問父親為什麼要哭。元帝就把西晉滅亡、王室東渡的事,都跟他說了。然後問他,兒啊,你說是長安遠,還是太陽遠?明帝說,太陽遠。因為有人從長安來,沒聽說有人從太陽那裡來。元帝大為詫異。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就當著群臣的面,把這故事講了一遍。然後又問明帝:兒啊,長安遠還是太陽遠?明帝說,長安遠。晉元帝的臉色就變了,說你這孩子怎麼一天一變?晉明帝說,因為太陽我看得見,長安我看不見。
這個故事,是真是假,我很懷疑。因為所謂「舉頭見日,不見長安」,其實是有政治含義的。在朝廷上說,就更是意味深長。不過,魏晉崇尚智慧,卻是事實。事實上,魏晉,是中華民族歷史上智力大開發、智慧大閃光的時代。它在中國思想文化史上的地位,我認為是僅次於春秋戰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