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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16 21:51:23| 人氣5,979| 回應7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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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吳蔚:韓熙載夜宴

 

閱讀吳蔚:韓熙載夜宴

書名:
《韓熙載夜宴》
 
作者:吳蔚
七○後新銳歷史作家。祖籍湖北,畢業於北京理工大學,曾在IT產業工作多年。喜文史,思敏捷,文史功底深厚,自稱「故紙堆中尋生活」。已出版多部歷史紀實體文學作品,並參與多部電視劇的編劇創作。喜歡以現代人的視角關注歷史,以女性獨有的細膩來描述歷史,無論是獨特的切入角度,還是細膩的語言描述,都帶有鮮明的個人印記,能帶給讀者新鮮輕鬆的閱讀體會,真正體會讀史的樂趣。並且相信──歷史可以作為今日的借鑒,不管是唐末還是任何一個時代。著有《魚玄機》《大唐西遊記》《755年 中國盛衰之交》《880年 滿城盡帶黃金甲》《宋史疑雲 960年到1279年之兩宋典故》《1644年 中國式王朝興替》等書。
 
內容介紹:
一部架構在傳世名畫〈韓熙載夜宴圖〉真實背景與歷史人物之上
揮無窮想像力的探案推理小說
一場夜宴.一家興衰.一朝更替
南唐李後主想找個好宰相,卻遇上行事不羈的重臣韓熙載?
中國傳世十大名畫〈韓熙載夜宴圖〉,與清明上河圖、百駿圖齊名,
畫家顧閎中奉旨刺探重臣韓熙載的逸樂夜生活,精彩描繪而成。
韓熙載是否知道自己受到後主李煜的刺探?
他為何刻意顯輕慢裝荒誕,君臣之間大玩諜對諜猜忌戲碼。
不料,歡樂夜宴中竟有名美麗女子當場中毒喪命……
 
本書榮獲:
中國大陸當當網歷史小說暢銷榜4.5顆星推薦
卓越亞馬遜歷史小說暢銷榜4.5顆星推薦
廣東最大出版集團《新周刊》選為「十大新派講古佬」(即新一代歷史說書人)
入圍第八屆中國長篇小說最高榮譽獎「茅盾文學獎」
 
 
 
閱讀吳蔚:韓熙載夜宴
 
引子
在中國的東南部有一座奇異瑰麗的城市,名為金陵。據說戰國時期,楚威王看出此地有王者之氣,便埋金以鎮之,由此得名。然而「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金陵的帝都之氣與生俱來,即使埋金也無法鎮住這虎踞龍盤的江山勝景。 
 
在金陵城的東邊亦有兩座奇山──寶華山和東廬山。這兩座山各自發源於一條河流,婉轉西流,剛好於金陵城東門外交會,這便是名聞天下的秦淮河。此河古名「龍藏浦」,意為龍藏身的水域。相傳昔日秦始皇東巡之時,望見金陵上空紫氣升騰,有天子之氣,為防範這裡也出個皇帝,他派人將連綿的山崗鑿斷,龍藏浦就是鑿山鑿出的附加成果,後人誤認為此水是秦時所開,所以又稱「秦淮」。 
 
秦淮河在金陵東門交會後又分為兩支:一支繞道南城牆外向西流,稱為外秦淮河;另一支內秦淮河通過東門東水關進入金陵城,由東向西穿過全城後,從九西門西水關穿出,足有十里之長。河上畫舫凌波,絲竹縹緲,晝夜不絕;兩岸酒家妓館林立,舞榭歌臺一座接著一座,自六朝以來便是著名的風月煙花之區,金粉薈萃之所,富麗繁華。「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由於秦淮河的點綴,金陵變得一腔脂粉,半面愁容,令文人騷客惆悵無窮。 
 
只是,表面的金粉繁華掩飾不住城市積澱的氣度──「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在中國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座城市像金陵這樣,折射出盛衰的滄桑──「南朝三十六英雄,角逐興亡盡此中。有國有家皆是夢,為龍為虎亦成空。」自金陵得名的那一天起,人間的干戈起伏,王朝的興亡更替,在這片土地上反反覆覆地上演。 
 
不過到了五代十國時期,中原混戰,北方烽火狼煙不斷,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南邊的金陵反倒成為一方樂土。自徐州人李昪創建南唐王朝,整個江淮地區成為中國南方的中心,「比年豐稔,兵食有餘。」金陵於亂世中傲然挺立,經濟發達,文化繁榮。轉眼到了南唐第三代君王李煜在位。此時,雄才大略的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已經立國於開封,先後討平了南平、後蜀、南漢,天下開始呈一統之勢。作為江南大國的南唐政權,也不可避免地成為趙匡胤的下一個目標。 
 
西元九七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這是一個令所有金陵人難以承受的悲慟日子。這一晚,南唐都城金陵在堅守了一年多後,終於被宋朝大軍攻陷。因主帥曹彬事先約束將士,於是宋軍入城後秋毫無犯。深宮中的南唐國主李煜本來立誓「聚室自焚,終不作他國之鬼」,他已在宮中備好柴禾,預備一旦城陷便自焚殉國,但臨到最後點火的關頭,他驀然畏縮了,最終除去冠服,只戴青布小帽、穿貼身白衣,捧玉璽降表出降。 
 
隨後,李煜及親屬被曹彬派軍押送大宋京師開封。離開金陵時,這位更適合當詩人而不是國主的大才子揮毫寫下了〈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一詩:「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凡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閑坐細思量。」淒涼悲壯,意境深遠,果真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句始工」。「舊家鄉」從此變成「夢一場」,李煜再也沒能返回南方的故土,南唐也由此正式宣告滅亡,自李昪立國,到李璟,再到李煜,共傳三主,歷時三十九年。江南三千里山河自唐帝國崩潰後一直獨立於中原王朝之外,至此又被重新歸入中原版圖。 
 
過了十來日,金陵城禁方才解除,普通百姓終可自由進出。原南唐江寧縣典獄官張士師陪同父親張泌冒著嚴寒來到金陵南城外的聚寶山,蒼涼的季節,蒼涼的萬物,父子二人自然不是來遊覽風景,而是打算在離開金陵前,拜祭一位葬在東南山崗上的名士,之後便要回到家鄉句容鄉下隱居。 
 
葬在聚寶山的這位名士,雖與張氏父子非親非故,在江南卻一度是個家喻戶曉的風雲人物。甚至日後有不少史學家認為,若是南唐國主及早重用此人,必定不會走到亡國的局面。這個被視作有能力挽救南唐危局與大宋抗衡的人,名字叫做韓熙載。然而,他得以留名青史,更多的是由於一幅名為「韓熙載夜宴」的人物連環畫。只是這幅畫作所展示的既不是他的濟世之志,亦非他的藝術才華,而是他人生中最陰暗、最灰色的一幕,這實在是歷史對他最大的嘲弄。 
 
張氏父子將至墳塋之時,遠遠見到有人正佇立在大墓前,冬日寒風中孑然一身,頗有形影相弔之感。那人披著一件碩大的灰色斗篷,從頭到腳蓋住了全身,完全看不出面貌身形,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然肩頭之處微微聳動,似在抽泣,顯見與韓熙載生前關係非同一般。父子二人不由得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均感驚訝好奇:「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韓熙載五年前離奇身死後,他已連同他那盛大的夜宴逐漸被金陵人遺忘。即使人們茶餘飯後偶然談起聚寶山,也不再是議論昔日雨花臺之主人韓熙載是如何風流倜儻、才氣高逸,而是津津樂道發生在韓府最後一次夜宴上的一樁離奇命案。那晚,一名年輕美貌的女子在眾目昭彰之下被人巧妙下毒,當堂死於非命──豪門夜宴,紙醉金迷;預謀殺人,內藏玄機;紅顏殞歿,一屍兩命。這個又香豔又血腥的故事做為茶餘飯後的話題,著實比韓熙載本人更具吸引力。 
 
實際上,如果不是這起費盡心思籌畫的謀殺案,以及凶案背後隱藏的淒美哀婉過去,它也不過是一場燈紅酒綠的華麗夜宴而已。但也正因為這起命案,張氏父子才得以深入瞭解韓熙載這個人,也成為二人今日到聚寶山憑弔的緣由。 
 
記憶之門慢慢被打開了。雖已時隔日久,但那波詭雲譎的案情於張氏父子而言,彷彿就發生在昨日,一切均歷歷在目。 
 
目錄:
引子
卷一  有美一人
卷二  聚寶山中
卷三  不請自來
卷四  血水西瓜
卷五  一屍兩命
卷六  不按君臣
卷七  案發當時
卷八  瓜田李下
卷九  畫外之音
卷十  日暮蒼山
尾聲
背景介紹 夜宴背後的南唐史
畫作∕人物介紹
畫作賞析與推薦
後記
 
閱讀吳蔚:韓熙載夜宴
 
作者序:一場夜宴.一家興衰.一朝更替
《韓熙載夜宴》小說是一個在傳世名畫〈韓熙載夜宴圖〉上發揮了想像力的原創故事。這個故事所發生的時間,選擇為西元九六九年(開寶二年),也就是韓熙載死前一年、南唐滅亡的前六年。在這樣時代背景下舉辦的夜宴,本身就有著極大的功利性,美酒女色、輕歌曼舞中混合著天下局勢、南唐國運、君臣猜忌、賓主心機、男女謊言,由此上演了一幕荒誕離奇的悲喜劇。
 
在本小說中,沒有絕對的主角人物,真正的核心角色只是韓熙載夜宴。一場夜宴,一家興衰,一朝更替。後主李煜本是個感性的文人,對政治亦毫無興趣,因而南唐國事到了他手中時,常有不依制度、率性而為之舉。而處於大變局中的歷史人物,始終只是歷史博弈的棋子,不可避免地為時局所挾制,如韓熙載,如秦蒻蘭,如樊若水,常常表現出驚人的複雜性與多面性,本能地、或是有意地做出一些大異於本性的舉止來,因而本小說中的故事,雖是筆者所杜撰,卻未必完全沒有可能發生。
 
歷史人物是在真實與虛妄之間,而人性還在最深處。
本小說除了故事以外,歷史環境、人物均盡可能復原為古代風貌,在各種細節上力圖做到有考據可循──主要人物均為〈韓熙載夜宴圖〉中之真實到場人物,人物命運和故事背景亦符合正史;文中所涉及的古代刑事案件司法流程,官府對案發現場的勘驗、監當,甚至包括監獄的方位、建制、守衛、進出管理、對犯人的具體看守等等,均取自相關典籍;並還原描繪了南唐金陵的山水勝景、酒茶簞食、奇聞逸事、風土人情等,讓讀者不僅可以看到歷史人物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也可以閱覽南唐時期的官場百態及市井眾生相。小說中所描繪的金陵地形圖採用了《金陵地志圖考》中的〈南唐江寧府圖〉,有部分地名與《十國春秋》一書不符,特意說明。 
 
正如小說中〈尾聲〉所提,流傳於後世的〈韓熙載夜宴圖〉(今收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並非南唐人顧閎中原作,而是由宋人所臨摹,這點已經為沈從文先生明確考證,不再贅述。  
 
文∕吳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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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卷二‧聚寶山中Ⅰ
聚寶山位於金陵南城外,雖然名字叫山,其實只是一處高約三十丈、方圓十餘里的山崗。之所以名為「聚寶」,是因為山崗上到處是五彩斑斕的礫石,這些礫石並非普通的石子,而是天然的花瑪瑙。南朝梁武帝時期,江南佛教盛行,高座寺高僧雲光法師經常在聚寶山西邊設壇講經,據說一次說到絕妙之處時,感動了佛祖,天上落花如雨,於是有人將雲光法師講經的地方稱為「雨花臺」,而那些遍佈山崗的花瑪瑙也相應被稱為「雨花石」。
 
聚寶山沒有北城外山川草木、雲煙光色的綿軟風景,只長滿青松翠柏,蓊蓊鬱卻也顯得青澀、樸素、純淨。不僅如此,這裡還是南城外的一處制高點。登上聚寶山北望,金陵滿城錦繡繁華盡收眼底,而成江南登高攬勝之佳地。每處風景,自對應著一種心境。昔日唐代詩人杜牧曾在一個春雨濛濛的日子來到聚寶山登高眺望,只見眼前一派迷離動人的春色,心中蕩漾著一股開闊悲壯的氣息,當即揮毫寫下著名的(江南春絕句):「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聚寶山上暮靄微生。霧氣像溪頭浣紗女所遺忘的輕紗,不露聲息地飄浮上松柏的樹梢枝頭,朦朧了青翠蒼勁的風姿,景致依稀模糊起來,頗有杜牧筆下煙雨樓臺的感傷味道,只有深綠色的輪廓越發顯露山崗的沉穩。
 
將要到達聚寶山之時,張士師迎頭遇上金陵酒肆的夥計述平,他正在山腳卸下毛驢身上的褡褳。運酒的大車只到得聚寶山下,再往上就得單靠畜力了。他一邊將驢套上車,一邊唱著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山歌:「八十的公公遊花園,花開花落又一年。山中確有千年樹,世上少有百歲人。」歌詞本是感傷人生有限、生命短暫,他卻唱得歡快活潑,到底還是個十餘歲的少年,根本不識憂愁的滋味。
 
述平一見到張士師,便忙停下手,驚訝打量著他手裡的雞公車,叫嚷道:「典獄君!你……你這也是去韓府麼?」似乎全然不能相信他會推著西瓜去韓府作客。
 
張士師便說了代老圃送瓜一事。述平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典獄君可真是個好人,還幫老圃送瓜,周老公總說城北賣瓜的老圃是個再滑頭再小氣不過的人呢!」頓了頓,又問道,「要不要小的趕驢送典獄君一程?」張士師本來便不覺得累,何況抬眼已然可望見韓府院落,便道:「不必了。多謝。」述平離開酒肆已久,擔心錯過夜更時間,城門關閉,再要進城,可得等明日一早了,也不再堅持,便道:「那小的先走了。」這時,他突然想到什麼,又道:「待會兒典獄君若遇見我們少店家,請他明日務必早些回酒肆,不然周老公又該罵我了。」
 
張士師奇道:「你是說周壓還留在韓府?」述平道:「韓管家說,韓府今晚夜宴賓客人數比預想的要多,府中人手不夠,叫我們都留下幫忙。小的倒是很想留下,看看這韓府夜宴到底是什麼模樣,可是少店家也想留下,但總得有人將車送回酒肆去……」言語中竟是深以為憾,可見心裡對這傳說中的韓熙載夜宴是何等嚮往了。不過,他依舊是男孩子心性,情緒變化得極快,當即又展顏笑道:「不過,少店家說等下次再有機會就讓我留下。典獄君,小的先走了!」於是,他一揚鞭子,趕著驢車走了,口中又哼起「八十的公公遊花園……」山歌。
 
張士師心中也有些擔心誤了夜更時間,入不得城,便加快腳步,往山崗上行去。
從金陵南門到聚寶山山腳全是官道,寬闊平坦,但到了上山之時,道路立即窄了許多。婉轉穿行於一大片幽密松林中,但覺耳邊松濤陣陣,如小溪潺潺,又如人語呢喃,頗有情趣。只是地上松針厚積,如毯似氈,又混雜不少碎石子,獨輪的雞公車行走頗為不易,行程頓時慢了下來。張士師突然想解手,那雞公車手柄處有兩根比車身矮一些的支棒,停靠方便,但湊巧此處是個山坡,他擔心車立不住,便將車拖到不遠處一棵大松樹樹叢中,用樹杈別住手柄,自己蹲在松樹後方便。
 
此刻,日頭落盡西山,林間霧氣更重。山風徐徐,拂面涼爽,夾雜著些許清新的蓮花香氣,沁人肺腑。倦鳥也在這個時候紛紛歸巢,各自收起飛翔的翅膀,棲息到綠蔭深處,雖有不甘寂寞的「啾啾」鳴叫聲間歇響起,終究還是漸漸趨向平靜。
 
恰在此時,山路那邊傳來了腳步聲,腳下一個重一個輕,似乎是一男一女正要上山。但二人忽然又停了下來,只聽見有人道:「這裡沒人了,朱相公可以說了。」又柔又媚,赫然是秦蒻蘭的聲音。張士師大吃一驚,他一直期待能再次見到她,不料竟然會在這裡遇到,當此尷尬情形,只好竭力屏住聲息,避免被人發現。

又聽見一個男子道:「我剛從澄心堂聽到消息,官家派了一個細作到你們聚寶山韓府……」
澄心堂是昔日南唐烈祖李節度金陵時宴居、讀書、閱覽奏章的地方,自南唐建國,便成為最為核心的中樞重地。後主李煜還曾經將一種貴重的歙州愛。墨紙命名為「澄心堂紙」,表達對這種紙的無上愛。
 
說話男子的聲音甚為低厚深沉,似乎是個中年男子。南唐通稱朝中高級文官為「相公」,秦蒻蘭既稱他為「朱相公」,此人當是朝中大官。他口中所稱的「官家」,顯是指南唐國主李煜。「官家」取自「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當時流行這麼稱呼皇帝;雖然南唐自李璟開始就已去帝號,改稱「國主」,但那不過是外交公文紙面上的事,在南唐國境內,國主依舊是皇帝,李氏還是官家。
 
秦蒻蘭顯然十分驚訝,提高聲音反問道:「細作?」那朱相公道:「嗯,是官家專門派去監視韓熙載的。」秦蒻蘭驚道:「監視?為什麼?」一副全然不能相信的口氣。
 
張士師聽在耳中,心頭也甚是疑惑,暗想:「近來城中傳聞紛紛,說韓熙載即將拜相,今日我親耳聽到江寧府尹也這般說,以目前局勢來看,諒來不會有假。可是官家為何還要派人監視韓熙載的一舉一動?韓熙載目前賦閒在家,並無任何實權,莫非仍然因為他是北人的緣故?嗯,這倒有可能,今上素來猜忌北人,登基以來已經賜死好幾位北方籍大臣……」
 
正思忖間,只聽見那朱相公刻意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道:「最近一直有種謠言,說北邊大宋皇帝有心統一天下,為了探清我江南虛實,特意派人來收買韓熙載,承諾請他到北邊為相……」秦蒻蘭驚道:「不,這不可能。」
 
朱相公道:「無論怎樣,官家對韓熙載已經起了很重的疑心。蘭,你該早點打算,韓熙載根本不值得你如此辛苦留在他身邊。」聽起來,言語中似乎不但對韓熙載很不以為然,對秦蒻蘭也甚是愛慕迷戀,甚至有些替她不值。他頓了頓,又忿忿不平地道:「你可別忘記他曾向官家提議送你去北方,用美人計……」
 
秦蒻蘭卻打斷了他的話頭,追問道:「朱相公可知道細作是誰?」朱相公一時未答,大概對她的決然態度有些失望,沉默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那秦蒻蘭便不再多問,只聽見腳步聲窸窸窣窣,大概是繼續朝前走去。那朱相公則愣在當場,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叫了聲「蘭」,快步追上去。
 
張士師這才站起身束好衣褲。他沒來由地聽到這樣一場對話,更覺韓府惘然莫測,決意快去快回。他先探身查看秦蒻蘭、朱相公是否走遠,以免二人察覺適才對話被人聽見,徒生枝節。此時,尚且能看到那朱相公的背影,張士師一眼便認出他是江南著名書法大家朱銑,在朝中官任中書舍人一職,職掌詔命,又被時人戲稱為紫薇郎。紫薇郎稱號風雅,位處中樞、職清地峻,消息決計比一般官員要靈通得多。朱銑又是兩朝老臣,性情穩重,只是適才他所言太過匪夷所思,也難怪秦蒻蘭難以置信。
 
張士師又等了好一會兒,直到二人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這才將車推出,續上山路。過了這片松樹林,又是一大片青翠挺拔的竹林。終於,耳中聽到了叮咚泉水聲,這便是聚寶山上唯一的一眼活泉水「永寧泉」,其水質清洌,飲之甘甜,是醅茗煮茶的上上之水,在江南一帶頗具盛名。永寧泉的西側便是雨花臺,也正是韓府坐落之處。整座府邸依山形而建,起落有致,白牆黑瓦,大半掩於綠色的叢林之中,望上去澹泊而幽祕,似極了水墨畫。
 
未近大門,已頗見江南園林獨有特色。牆角外零零落落堆放著粗矮的青色石頭和灰色假山,配以一叢一叢的翠竹,看似參差無章,實則極費心機。大門及閘柱的顏色也很特別,並非豪門大戶常見的朱紅,而是那種淡淡的紅,悠悠的紅,紅得不耀眼,但韻味綿長。大門兩旁的裝飾,也非尋常人家常見的石獅、石鼓之類,而是一對昂首展翅的銅鶴,鮮活生動,彷彿立時便要振羽飛去。門廡的簷下早已懸掛起一對大紅燈籠,雖然天色尚明,裡面的燈燭已經點燃,紅彤彤地閃爍著,似在不動聲色昭示著今晚的夜宴。數名彩衣侍女坐在門柱旁的石凳上,互相嬉鬧,大概正等候迎接賓客。
 
張士師到達大門時,韓府老管家韓延正巧走了出來。老管家身材高大魁梧,蓄著長長的銀色鬍鬚,眉目之間有種大戶人家管事特有的威嚴,派頭十足,卻神色憂鬱,似有什麼不解之愁。他緊鎖眉頭,嚴肅地向彩衣侍女交代著什麼,侍女們對他態度卻不見得如何恭敬,也不站起身,只是吃吃笑著,相互打著眼色,不知道有沒聽進他的話。
 
這數名侍女其實也是韓熙載的姬妾,不過因為韓府近兩年來財力捉襟見肘,偌大的家底已經耗光,僕人婢女們逃的逃、散的散,一些平日不大受寵的姬妾也紛紛離開,眼前的侍女便是其中的幾個。但半個月前,她們不知從哪裡聽說韓熙載即將官拜宰相,於是又厚著臉皮重新回到韓府。不料,韓熙載竟然不顧韓延強烈反對,照常接納了她們;因韓延之前不願再讓她們進門的風波,她們對他一直懷有很深的敵意。
 
韓延的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面容在蒼茫的暮色中更顯凝重。不過,他對自己受到忽視冷落的境遇並未特別不快。他素來不動肝火,總是一副溫良恭儉的模樣,數十年來未曾忤逆一人,還因而得了個「韓和尚」的外號,何況他多年來早已習慣姬妾們的各種冷遇。只是,他內心深處,未必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平靜無波。
 
四十年前,他才十餘歲,還是個懵懂少年,卻不顧性命之憂,追隨主人韓熙載從北方逃到江南。當時他絕料不到會演變至眼前這種情形,因為窮途末路中的韓熙載曾緊握他的手,哽咽道:「韓某有生之年,必定不忘你捨命相隨之恩,天地可鑒,日月可表。」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激之情,曾經在韓延的心中蕩漾溫暖了許多年。然而,時局在變,人也在變,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年那個胸懷大志的韓熙載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
 
當初韓熙載與好友李谷在淮水分手時,並不為前途難測而沮喪,而是豪氣干雲地道:「江南若用我為宰相,我必將長驅北上,以定中原。到時我再與君痛飲。」李谷則笑著回答:「中原若用我為宰相,我取江南如同探囊取物。」於是兩個偉男子就此立下約定,要各自在南方和北方開創驚天動地的事業,韓延便是見證人。(待續) 
 
 
書摘:卷二‧聚寶山中II
韓熙載初到江南之時,為了迅速打開局面,主動投文江南皇帝,也就是那篇大筆如椽的〈行止狀〉,文中極力暢述平生之志,雖是毛遂自薦、請求對方接納自己,卻寫得文采斐然,氣勢如虹—「..運陳平之六奇,飛魯連之一箭。場中勁敵,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鴻儒,遙望而盡摧堅壘。橫行四海,高步出群……」大有傲視群雄、收天下於囊中之勢。然而,處事謹慎、不喜張揚的江南皇帝卻認為韓熙載是狂妄不羈之徒,雖任以地方官職,卻並不重視,韓熙載在江南,始終無所作為。而北方後周世宗卻任用李谷為宰相,並採用其計謀奪取南唐的淮南之地。若非後周世宗英年早逝,恐怕果真應驗李谷所言:「取江南如同探囊取物。」之前,韓熙載雖不得志,卻也仿效昔日名士,遊山玩水,快意林泉,本意是用中國士人傳統的「養望」一招,以退為進。果然,他在江南士林中的名氣越來越大,終於驚動皇帝,將他從外州召回都城金陵。不料時隔不久,李谷領軍大舉進攻南唐,悉平江北,得南唐十四州、六十縣。南唐皇帝李璟被迫去帝稱號,只稱「江南國主」,並向後周獻貢品,歲輸貢物十萬,以求息兵。
 
自那之後,韓熙載便像徹底變了個人,開始他風流放蕩、醉生夢死的生活,由胸懷天下變成胸懷女子,帷薄不修,沉湎於聲色之中。他蓄養了大批姬妾,朝廷給他的俸祿,全被姬妾分去。他甚至與門生舒雅一道穿上破衣,背起竹筐,打扮成乞丐,向眾姬妾乞討飯食,以為笑樂。當然,韓延從來沒怪過他的主人,他只是不能理解,即使無法像李谷那樣一抒大志,也不必淪落到這個地步。生命的泥土委棄在地上,不生喬木,只生野草,這是上天的過錯,可是明明已經生成了喬木,卻偏要刻意放低身姿去做野草,這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
 
正當韓延神思之時,張士師已然將雞公車靠在臺階下停好,走將過來,問道:「請問這裡是韓熙載韓相公府上麼?」他這話著實問得有些多餘,聚寶山是金陵城南城外唯一的制高點,不允許尋常百姓居住。方圓十餘里的山崗,除了東邊山腳下有間高座寺外,就只有韓熙載這一處人家,因而金陵人笑言聚寶山聚的其實都是韓熙載私人的寶——江南的美女都聚集在這裡了。只是對張士師而言,他從未來過韓府,雖明知不會有錯,但以他審慎的個性,總是得先問上一句。
 
韓延從記憶深處回過神來,忙迎下臺階,客氣地道:「此處正是韓府,我便是韓府管家。閣下是..」他一眼望見一旁的推車,便已猜到對方是來送西瓜的,只是看張士師的打扮氣質並非傭僕之流,心頭未免有些疑惑,是以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儘量保持沉靜的姿態,不露痕跡,以免失禮。
 
張士師道:「在下張士師,代替城北老圃送西瓜給秦家娘子。」韓延恍然大悟道:「我記起來了,蘭一早出門前曾交代過。」秦蒻蘭雖是姬妾身分,名義上卻也是韓延主母,張士師聽他直呼秦蒻蘭的名字,正驚詫間,韓延又問道:「夜更將至,您應當要趕著回城罷?」張士師聽他口氣,似乎秦蒻蘭出門未歸,看來今天是見不到了,只好順勢點了點頭。韓延便走至一旁,預備從推車上卸下西瓜,好讓張士師儘快下山。
 
張士師心下估摸時間確實緊迫,但見管家年紀老邁,門口的侍女們仍在竊竊私語,絲毫無幫忙之意,便道:「還是我來幫您推進去罷。」頓了頓,又道,「我有江寧縣衙的腰牌,進城應該不是問題。」若張士師是公事出城,自然可以在夜禁後憑腰牌叫開城門,但今日他推西瓜出南門,守城衛士都瞧見了,自然不便再假公濟私。他有意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讓老管家寬心。韓延聽了卻信以為真,欣喜異常,連聲道謝:「原來張君在江寧縣衙當差!如此,便有勞張君了。」張士師道:「些須微勞,何足掛齒。」
 
韓延主動上前幫忙將雞公車抬上臺階,再推進府門。張士師平日所見的權貴管事,多是一副狗仗人勢的嘴臉,韓延身為管家,卻如此溫和謙謹、平易近人,倒是讓人驚詫。唯有那數名侍女見張士師並非晚宴賓客,不過是個送瓜的,也不加理睬,只一旁調笑。
 
韓延雖感歉疚,卻也只佯作不見,以免更加難堪。以張士師性情,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他今日偶遇好幾個韓府中人——王屋山、秦蒻蘭、李雲如,雖然個個貌美出眾,卻始終感覺這幾名女子均與常人不同。所謂的不同並非指她們各有出色過人之處,而是她們身上明顯缺少金陵街頭巷尾隨處可見韶華女子的靈動與活力。也就是說,她們美則美矣,卻缺少生氣,讓人覺得壓抑,不似正常人;雖然悅目,卻並不賞心,也許是各自心事太重的緣故罷。此刻見到謙淳有禮的韓延,張士師不知怎地又生出這種奇怪的感覺,不由得心想:「莫非這就是韓府人的特色?如此,他們該終日生活在陰森的氣氛中了。」
 
古語有云:「侯門深似海。」張士師本以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壓抑感會隨著深入韓府而越來越強烈,不料一進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處極妙的庭院風景:東邊花園種有各種奇花異草,暗香撲鼻;西邊則是一大片太湖石疊成的假山,玲瓏剔透。最奇特的是,假山中間不知怎地生出一枝葛藤蘿條來,枝繁葉茂,四下攀援,爬滿大半個假山,綠意盎然中,頓生深山林壑之感。假山與園圃之間,有條青石板鋪成的小道婉轉穿行,小巧精緻,頗有曲徑通幽之意。如此景致與張士師心下預感的陰森氣氛全然不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胸中的陰鬱頓時一掃而光。
二人穿過庭院,又向西過了一道圓形拱門,局面頓時豁然開朗,一組亭臺樓閣出現在眼前。雖依舊是白牆黑瓦紅柱的江南建築風貌,飛簷漏窗、雕梁畫棟的細節處卻頗具匠心。廊榭的額枋上處處畫著花鳥蟲魚的彩畫,線條明朗生動,著色秀麗淡雅,透露出主人超凡脫俗的品味。
 
然而,韓延卻繼續往前走去,絲毫無停下之意。原來韓府院落甚大,分為前後兩部,適才的建築不過是前院而已。前院到後院,中間以一道複廊相連,深得江南園林玲瓏七竅之意。一進複廊,視線頓暗,一股涼意撲面而來。廊壁飾有華麗的彩燈及精巧的花窗,窗櫺猶自散發著淡淡的楠木清香。透過花窗,可眺望牆外東西兩面的風景——大片的竹林遮天蔽日,嫩綠欲滴。這滿目的綠色風景雖稍顯單調,卻甚為養眼,尤顯廊道更加曲折,走在其中,無風自涼。雞公車碾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倒為這幽靜深邃的複廊平添幾分生氣。
 
往前行,複廊越發蜿蜒起伏,似是依垣而建。兩旁竹林漸疏,蓮花香氣越濃。腳下逐聞潺潺聲,雖然微弱,卻分明是水流聲,似乎這一截複廊是建在水面上。終於來到複廊的盡頭,竟是一座石拱橋。步上橋頭,眼前一片開闊,這才發現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一處湖面上。
 
湖水清澈似鏡,東首生有一大片白蓮,雪一般潔淨,近乎冰冷,恍然一顧,竟有寒氣逼人之感;西面則是一池紅蓮,深紅色花瓣,豔麗之極,予人窒息之感。石拱橋則逕直通向湖心的小島。島上建有一處五開的雙層樓閣,坐北朝南,西面臨水,這便是韓府的中心地帶——花廳。花廳一樓是韓府笙歌宴會之處,二樓則是韓熙載本人的書房與住處。花廳連同前面的院落、涼亭,大約占據了島上一半的空間。小島餘處則疏植紫藤、石榴、木樨、垂柳等花木。林木參差,湖光樹影,花氣空濛,煙痕淡沱,儼然人間仙境。
 
湖岸的東、西、北三側,分別建有數排式樣各異的房宅臺榭,這便是姬妾們的居所。不僅南岸造有石橋連通小島與複廊,東、北兩面也各有小橋與小島相連。唯有西面湖面最寬廣,一道長長的花廊自湖心花廳直接穿出,婉轉穿過湖面,通到西岸一處臨水平臺。
 
看起來,此處以島心花廳最重要,其次便是西岸臺榭,再次才是東、北兩面建築。整處後院山容水意皆出天然,樹色水聲都非塵境,雖一花一草亦皆入畫。就連張士師這等不識風雅之人也不由得慨歎此宅的自然精妙。只是這樣一處偌大宅邸,走了許久,竟沒遇到任何人,不免顯得有些冷清詭異。甚至連之前於松林中遇見的秦蒻蘭、朱銑也絲毫不見蹤影,彷彿已憑空消失在這所大宅深處。
 
張士師剛踏上小島,陡然想起李雲如先前被人推下飲虹橋一事,正待向韓延詢問她是否已安全回到韓府,驀地,從東岸一處亭榭中傳出了激昂的琵琶聲。音樂節奏極快,高跌低宕,倏忽多變。張士師不懂音律,卻也能聽出這琵琶聲傳遞出的強烈敵意和陣陣殺機,大有災難即至的壓迫感。尤其到了後來,音樂聲同音反覆,越來越緊密,如疾風驟雨般急促,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辟易聲、刀劍搏殺聲交織起伏,聲動天地,聽得人頭皮直發麻,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張士師甚至感覺弦聲每迭起一下,他的眼皮便要跟著跳一次。只是眼前景致寧靜致遠,清幽如斯,突然飄出如此劇烈的琵琶聲,凌厲冰冷之氣呼之欲出,未免有些大殺風景。
 
韓延見張士師呆立當場,望著東岸處發怔,似驚絕於琵琶樂聲,解釋道:「這是本府李雲如在彈奏琵琶。」
張士師心想:「李雲如既然已經回府,看來已無大礙。老管家絲毫不提今日她被人推下飲虹橋之事,可見韓府中人尚且不知情。她此時彈奏如此緊張剛勁的樂曲,每個音符都滲透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顯見心中忿恨,看來她還真是為白天被人推下橋一事鬱結難平,只是為何她不報官,又不告訴韓府中人,這到底是什麼緣故?」一時間,心中疑問甚多,便問道:「這是什麼曲子?為何聽起來如此震撼人心?」韓延道:「這是〈十面埋伏〉中描寫楚漢兩軍在九里山激戰的一段。」張士師點頭道:「原來如此。」
 
二人便在樂曲聲中繼續前行。張士師不過今日於秦淮河畔見過李雲如一次,對她並無太深印象,於他而言,她何以被人推下飲虹橋倒比她本人更引人揣想,但現下聽這曲〈十面埋伏〉彈奏得有聲有色,音樂流動如注,滿腔怒火盡洩,使人如身臨其境,不由得對她的琵琶技藝十分佩服,暗想道:「難怪金陵人說韓熙載擅於在脂粉堆中聚寶,單是那秦蒻蘭之花容月貌、李雲如之琵琶彈奏,便足以傲視江南、技驚四座。」
 
正思忖間,卻聽見韓延輕輕歎道:「每每她情緒不佳時,便會彈奏此曲。今晚明明有夜宴,她..」話到這裡便頓住了,言下之意卻十分明顯:夜宴之時,應該是李雲如心情大好之機。張士師心想:「任誰從那傳說中飲人魂的橋被推下河,心情都不可能好。只是李雲如為何不願張揚?」突然心念一動,「莫非她知道誰是凶手,卻有心庇護?」
 
恰在此時,琵琶旋律倏忽拔高,狂飆兩聲後,音符陡然停頓,樂聲戛然而止。一時沉默無聲,卻別有境界。張士師之母為鄉鄰秀才之女,他幼時跟隨外祖父讀書識字,曾背誦過白居易的〈琵琶行〉,不由得心想:「難怪古人說『此時無聲勝有聲』,原來恰似這不即不離之間,令人有種期待的感覺。」但這份期待始終只是期待,琵琶聲終究未再響起。一時間,就連紛擾蕪雜的塵世也陷入這予人遐思的無窮寂靜中。
 
此刻,韓延已然帶著張士師繞到花廳後面一排矮小的石房前,卻見金陵酒肆的少東家周壓與兩名僕傭打扮的男子站在門口,也如適才的張士師一般,朝著東岸發愣,如癡如醉,彷彿還未從栩栩傳神的琵琶聲中驚醒過來。唯有一名男僕坐在一棵柳樹下劈柴,神情甚是專注,似乎對外界之事毫不關注。韓延停下腳步,回過身歉然道:「這裡便是廚下了。實在抱歉,讓張君多走了這麼遠的路。」又叫那兩名男僕道:「喂,小布、大胖,你們兩個快過來,快些幫忙把西瓜卸下來。」幾人這才恍然回過神。周壓長吐出一口氣,不無惋惜地問道:「難道就這麼完結了?」臉上猶自有失魂落魄之色,大概也在期望驟然停止的音樂還有下曲。
 
那叫大胖的男僕笑道:「周老弟,你運氣算不錯了。今日一來,便聽到李家娘子彈這曲〈十面埋伏〉,平常可是聽不到的。」他倒是人如其名,體態極為肥胖,兩隻小眼睛更被滿臉肥肉擠成了兩道縫。另一男僕小布才十來歲,心直口快地接道:「是啊!不過……大家都說李家娘子只有心情不好時才會彈這支曲子……」韓延忙喝道:「還胡說八道。」小布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韓延又為張士師介紹道:「這是小布,是我的遠房親戚,現今也在府裡打雜。這是大胖,是府裡的廚師,他看上去有些傻裡傻氣的,卻能做一手好菜。」韓延又道:「這位是金陵酒肆的周壓,今晚府裡有宴會,廚下人手不夠,我特意請他……」周壓卻識得張士師是酒肆常客,忙搶過來,笑著招呼道:「原來是江寧縣衙的典獄君。」
韓延這才知道張士師是江寧縣的典獄,難怪總是一副嚴峻的神情。張士師與眾人點頭招呼,留意到韓延唯獨沒介紹一旁正在劈柴的僕人。而最奇怪的是,他一直埋頭幹活,甚至沒抬起頭看四周一下。韓延察言觀色,似猜到張士師心中疑惑,道:「他叫石頭,是個啞巴,耳朵也不大好使。若要跟他說話,得走到他跟前大聲喊叫才奏效。」
 
張士師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眾人對李雲如的琵琶聲或多或少有所反應,唯獨這男僕置若罔聞,絲毫不動聲色。他見小布和大胖已經將西瓜卸到一旁,便就此作別。韓延既不便留他幫忙,又不能作主邀請他這等官卑職微的小縣吏參加夜宴,於是只能送客,當即叫道:「小布,你送典獄君出去,順便將燈全部掌上。」
 
小布應了一聲,自去廚下取了火摺出來。張士師上前扶了雞公車,正要抬腳,卻聽周壓問道:「這是城北老圃的雞公車罷?」張士師道:「正是。」周壓笑道:「我明日要去老圃那裡買瓜,不如由我順道代典獄君送去。」
 
張士師尚在沉吟,周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剛好韓管家答應要讓我們酒肆裝兩皮袋的永寧泉水,我也可以順便用雞公車運水下山。」張士師心想:「這是一舉兩得之事,既方便了他,也方便了我。」便答應他。周壓連聲道謝,小布自領著張士師出去。(待續)
 
書摘:卷二‧聚寶山中III
離開湖心小島之際,暮色越濃,四周飄滿了淡藍色的輕煙,有種憂鬱的美,也為這處世外桃源般的宅邸平添了幾許詭祕。
 
張士師四下打量,依舊如來時般不見一個人影,清幽靜謐得令人窒息,終於忍不住問道:「這裡何以如此寂靜寥落?」他本來下句想問,「韓熙載光是姬妾不是就有四十餘人麼?為何總是見不到人?」心覺不妥,便改口道,「是不是韓府本來人就少?」小布忙辯解道:「以前才不是這樣子,那時候熱鬧得很,風光得很,光是僕人、女侍就有好幾十人了。唉,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自從我家相公被罷官免職,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空架子了。」
 
張士師聽了一愣,沒有再問。小布卻接著道:「若不是廚下人手不夠,管家又何必勞煩金陵酒肆的外沉重。人留下當幫手呢?」一邊說著,一邊自竹筒中取出火摺,將懸掛在石橋四角的紗燈盡數點燃。燈光在湖面上雖顯渺小幽暗,卻立時為原本剛硬的石橋漾出一絲暖意。

恰在此時,一名年輕男子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正從小島穿過東石橋,緩步朝湖東的亭臺走去。張士師身為公門中人,自有一套察人的本事,一望之下,便感到那男子神情很有些不尋常
——他一身灰色長袍,看上去文質彬彬,書生氣十足,理當不是府中下人。而三十來歲的年紀太過年輕,顯然也不是這裡的主人韓熙載。湖東為李雲如居處,假如這男子是去找她,為何他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憂鬱、腳下的步履又如此徘徊不定?莫非……
 
正當他心念微動之時,小布陡然轉過頭來,亦看見那年輕男子,卻又即刻扭轉了頭,迅速步入複廊,好像生怕那男子留意到他。張士師見此情形,不免疑慮更深,忙跟進複廊,有心想問那男子是誰,未及開口,但見小布尷尬地望他一眼,便仰頭去點廊壁的燈。當此異樣氣氛,他自不便開口再問。之後二人別無他話,倒是伴隨二人前行的腳步,沿途的彩燈逐盞點燃,一道長長的橘黃光影輪廓在背後徐徐延展,自別有一番風景。
 
張士師卻絲毫未留意美景,他的腦海反覆出現幾幕情形:被人推下橋的李雲如;殺氣騰騰的琵琶樂曲;徜徉石橋上的年輕男子;小布急欲躲進複廊的笨拙模樣。他總覺得這些片段之間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繫,雖然他不知道這種聯繫到底是什麼,但總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心中盤算著,眼前的複廊似乎也沒有來時那麼長了。
 
及至盡頭,突然從前面暗處冒出一個高大昂然的人影。張士師跟在小布後頭,身在明處,尚看不清那人眉目,卻能辨別出那是一張稜角嶙峋的臉。也許是映著燈光的緣故,那雙紗帽下的眼眸藏有一股奇特的凌人光芒,似乎連黑暗都籠罩覆滅不了。即使視線尚不能肯定,但張士師心下已經可以確認,這人一定就是韓熙載,除了他,這裡再無旁人有如此雅致飄逸的氣度。小布已然看清來人,忙躬身讓在一旁,恭謹地叫道:「韓相公!」既然被稱作「韓相公」,來人必當是主人韓熙載。這還是張士師頭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大人物,不敢怠慢,忙隨同小布避讓到一邊。只見韓熙載面色沉鬱,左手反背著背後,右手貼在胸前,不斷捋著自己的髯鬚,連頭都未側一下,便旁若無人地向前去了。他的步履極穩極慢,每邁出一步,似乎都費盡心思,襯著沉默的背影,顯得格小布肅手而立,大氣也不敢出,顯然對主人極為敬畏,一直等韓熙載走得老遠,連腳步聲也聽不到,這才長吁一口氣,慢吞吞地點亮剩下的彩燈。張士師見他手腳突然慢了下來,似乎有些無精打采,忙就此辭別,逕直朝前院走去。及近拱門,迎面遇上紫薇郎朱銑。他面色凝重,滿腹心事,突然見到張士師出現,竟嚇了一跳。不過他並不認識張士師,以為對方只是韓府下人,隨口問道:「你見到府上秦家娘子了麼?」張士師一怔,心想:「秦蒻蘭不是與你一道上山的麼,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正待澄清自己並非韓府中人,卻聽見有人大叫道:「朱銑兄,你也是適才到的麼?」
 
只見幾名侍女簇擁著三名賓客進來,其中一人大紅長袍,最是扎眼,正是白日跨馬遊街的新科狀元郎粲。另外兩人張士師原也認得——五十餘歲的是太常博士陳致雍。他本是莆田人,在閩國卿,南唐破閩後,又轉仕南唐。太常博士是掌祭祀、禮樂、選試博士,雖是個閒職,品級也不高,但陳致雍因精通禮學——「遍讀七經,尤明三禮」,甚得國主寵幸,適才出聲招呼朱銑的正是他;三十來歲年輕一些的,則是教坊副使李家明,也是李雲如的親兄長,負責管理在宮廷中演出歌舞、散樂、戲劇的為太常男女藝人。南唐教坊歸屬太常寺管轄,陳致雍正是他的頂頭上司。
 
朱銑忙捨了張士師,回過身笑道:「只比致雍兄早了一腳的功夫。」又招呼道,「狀元公、家明老弟..」李家明忙回禮,郎粲卻只是微笑著點頭,顯露出高傲而淡然的神態。幾人寒暄著進了複廊,絲毫沒留意到讓在一旁的張士師。
 
走近大門時,張士師又見到畫院待詔顧閎中和周文矩。在京師下轄縣任縣吏,別的本事不說,最首要的就是要先認得大大小小的京官面孔,對方不認得自己不要緊,起碼關鍵時刻不會辦錯事。張士師雖非趨炎附勢之流,但畢竟在京畿之地當差,迎來送往的多了,少有他不認識的官員。這顧、周二人均是江南著名畫師,以擅畫人物享名天下,顧閎中尤為目識心記的寫生高手。當朝國主李煜工詩詞書畫,對這方面深具才藝的文士素見寵幸,周、顧二人雖只是宮廷畫師身分,卻得時常出入宮廷,隨侍國主左右,極得寵幸。
 
周文矩滿臉和善,正與大門迎客的侍女交談著什麼。他是句容人氏,與張士師同鄉里,二人本相識,但他忙於問話,並未留意正走出來的張士師。顧閎中則始終沉靜地站在一旁,默然注視著右首的那隻銅鶴,似為其振翅欲飛的風姿吸引,當視線被走出門首的張士師意外遮斷時,思緒也被打斷了。他當即記得曾在女道士耿先生的道觀見過這位江寧縣吏一面,便朝他點了點頭。張士師微微欠身,算作回禮,也不與周文矩招呼,迅疾離開韓府,往山下走去。他已經打定主意,今夜既進不了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到城外客棧住一宿,老父親見他不歸,必然猜到是因為夜禁,自不會掛懷。
 
暮色中,他再次回望韓府,顧閎中和周文矩已經進府,隱約有放浪的笑語聲傳來。他知道夜宴就要開始了,但他並不好奇,甚至有一絲悲哀——正如他父親曾經抱怨的那樣,江南多出「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王朝,南唐亦是在奢靡的夜宴之風中慢慢被蛀空,如今宋軍即將大兵壓境,朝中君臣卻依舊沉湎於酒色,當真是「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即將進入竹林時,他再次看到了秦蒻蘭 ——她正蹲在永寧泉水旁,安靜凝視著石頭縫隙中鑽出的一朵藍色小花。她的神情充滿深沉的愛戀與感激,彷彿那不僅僅是一朵獨自綻放清麗的野花,它所散發的幽幽生機,似為她尋求撫慰的心靈提供了一處寧靜的歸所。而她的名字,恰好帶有一個「蘭」字。

剎那間,張士師突然被一種神祕的力量觸動了,胸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柔情。在這之前,他只知道她是個美人,美得輕浮,美得不著邊際,但在這一刻他卻看到了她的內斂
——微笑中暗藏心事,眉心裡潛伏著憂傷。他甚至在想,也許她那如明月皎潔的外表下,蘊藏著一顆寒潭般晶瑩而易碎的心。
 
愣了好長一段時間,他終於勉強收回神思,下定決心離開。然而正當步進竹林,他突然看到一名男子隱身在竹林的另一側,正暗中窺測著秦蒻蘭。朦朦暮色中,男子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熟悉,尤其是那種憤怒的生動表情依稀在什麼地方見過,似乎不懷好意。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強烈的不祥感,正猶豫要不要走近些確認那人是誰,昏暗的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夜幕就在這個時候籠罩大地。
 
歙州,於宋徽宗宣和三年〈西元一一二一年〉改名為徽州,治歙縣,今安徽歙縣。自唐代開始為生產文房四寶的重要基地,歙硯、徽墨、汪筆均被推為天下之冠。澄心堂紙也被南唐後主李煜視為珍寶,讚其為「紙中之王」,設局令承御監製造,供宮中長期使用。澄心堂紙品質極高,但傳世極少。(待續)
 
延伸閱讀:《韓熙載夜宴圖》
五代十國南唐畫家顧閎中的作品,見於宋《宣和畫譜》,現存此本為宋摹本,元代湯垕《畫鑒》、清代孫承澤《庚子消夏記》、顧復《平生壯觀》、《石渠寶笈初編》等書皆著錄。清末流出宮外,1945年,張大千以500兩黃金的鉅款所得。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據載,周文矩亦作《韓熙載夜宴圖》,元朝時兩者俱在,今僅存顧本。另有唐寅摹本,現藏於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
 
南唐後主李煜聽說韓熙載生活「荒縱」,派畫院待詔顧閎中到韓熙載家窺探,回來後憑「目識心記」畫作此幅反映韓熙載夜宴情況的長卷,真實地描繪鬱鬱不得志的韓熙載縱情聲色的神情。全畫分五段,段落之間,以屏風、帳篷等相隔:第一段「聽樂」,圖中人物有李嘉明、新科狀元郎粲、太常博士陳志雍、紫薇郎朱跣、善舞少女王屋山等;第二段「觀舞」,韓熙載親自擊鼓伴奏,王屋山翩翩起舞;第三段「歇息」,畫面由動轉入靜,有客披被而眠,韓熙載坐在榻上與侍女調情,有一侍女以琵琶遮面;第四段「清吹」,韓熙載右手持扇,正在欣賞樂隊吹奏笛簫;第五段「散宴」,人或攜妾離去,或依依不捨。
 
關於此畫有兩種說法:
一是南唐後主李煜希望任命韓熙載為宰相,韓熙載為了推託,故意生活奢靡,夜夜笙歌,李煜派畫家顧閎中和周文矩、高太衝等三人潛入韓宅繪製其夜宴畫卷,規勸之。
 
另說韓熙載乃北人而在南唐為官,與帝王貌合神離,為避是非猜忌,故意飲酒弄妾,長夜歡飲,使人放鬆對他的警惕,以圖自保。
 
 
延伸閱讀:韓熙載
韓熙載902年-970年,字叔言,五代十國南唐宰相,濰州北海(今山東濰坊)人。後唐同光進士。因父被李嗣源所殺而奔。南唐李昪時,任秘書郎,輔太子東宮李璟時,遷吏部員外郎史館修撰,兼太常博士,拜中書舍人
 
交泰元年(958年)貨幣貶值,提議鑄鐵錢,提高幣值。一枚新大錢,當十枚舊錢;一枚新小錢,當二枚舊錢。仿「開元通寶」規格,徐鉉為書篆文。新錢鑄成,廣為流通。韓熙載拜戶部侍郎,充鑄錢使。後升任兵部尚書勤政殿學士承旨
 
韓熙載博學,善文,史稱「制誥典雅,有元和之風。」,工書法,與徐鉉齊名,常替人做銘志碑記。熙載性放蕩不羈,蓄有愛妓王屋山,經常在姬妾前,以手摸賓客的下體,議論生殖器的大小,以為笑樂。皇帝李璟賞賜他的金銀財帛,他全分給歌姬妾侍四十餘人,自己不留一錢。他自己經常飲食斷絕,三餐不繼時,便扮成乞丐,背起竹筐,走到各姬妾住處乞食。南唐後主李煜聽說韓熙載生活「荒縱」,派顧閎中夜入韓宅,窺看其縱情聲色的場面,目識心記,後畫成《韓熙載夜宴圖》。卒後追贈右僕射同平章事,諡「文靖」。有《定居集》、《擬議集》(已佚)、《格言》50餘篇。
 

台長: 讀.冊.人

讀.冊.人
《韓熙載夜宴》
是作者吳蔚的小說新作,是一個在傳世名畫《韓熙載夜宴圖》上發揮想像力的原創故事。在這本小說作品中,沒有絕對的主角人物,真正的核心角色只是韓熙載夜宴。一場夜宴,一家興衰,一朝更替。

故事所發生的時間,選擇為西元九六九年(開寶二年),也就是韓熙載死前一年、南唐滅亡的前六年。在這樣時代背景下舉辦的夜宴,本身就有著極大的功利性,美酒女色、輕歌曼舞中混合著天下局勢、南唐國運、君臣猜忌、賓主心機、男女謊言,由此上演了一幕荒誕離奇的悲喜劇。

歷史人物是在真實與虛妄之間,而人性還在最深處。
小說除了故事以外,歷史環境、人物均盡可能復原為古代風貌,在各種細節上力圖做到有考據可循──主要人物均為〈韓熙載夜宴圖〉中之真實到場人物,人物命運和故事背景亦符合正史;文中所涉及的古代刑事案件司法流程,官府對案發現場的勘驗、監當,甚至包括監獄的方位、建制、守衛、進出管理、對犯人的具體看守等等,均取自相關典籍;並還原描繪了南唐金陵的山水勝景、酒茶簞食、奇聞逸事、風土人情等,讓讀者不僅可以看到歷史人物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也可以閱覽南唐時期的官場百態及市井眾生相。

南唐自徐州人李昪創建南唐王朝,整個江淮地區成為中國南方的中心,「比年豐稔,兵食有餘。」金陵於亂世中傲然挺立,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到李璟,再到李煜,共傳三主,歷時三十九年。離開金陵時,這位更適合當詩人而不是國主的才子揮毫寫下〈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一詩:「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凡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閑坐細思量。」淒涼悲壯,意境深遠,果真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句始工」。

韓熙載。
留名青史,是由於一幅名為《韓熙載夜宴圖》。只是這幅畫作所展示的既不是他的濟世之志,亦非他的藝術才華,而是他人生中最陰暗、最灰色的一幕。博學,善文,史稱「制誥典雅,有元和之風。」,工書法,與徐鉉齊名,常替人做銘志碑記。卒後追贈右僕射、同平章事,諡「文靖」。
2011-07-16 22:16:15
旅人
午安安
2011-07-17 11:31:08
讀.冊.人
一宿姻緣逆旅中,短詞聊以識泥鴻。
當時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面發紅。
《陶穀贈詞》才子唐寅所繪作品。
內容是北宋初年,陶穀出使南唐,時南唐國力弱小,而陶穀態度傲慢,在南唐後主面前出言不遜。南唐臣僚忿而設下圈套,派宮妓秦蒻蘭扮做驛吏之女以誘之。原本盛氣凌人的陶穀,見到溫婉美麗的秦蒻蘭之後,不禁為之邪念萌動,曲意奉迎並贈詞討好,變得庸俗不堪,遂敗慎獨之戒。不日,後主設宴招待陶穀,陶氏再次擺出正人君子派頭,後主舉起酒杯令蒻蘭出來勸酒唱歌,歌詞即是陶穀所贈,頓時弄得陶穀面紅耳赤,狼狽至極。

畫中人物刻畫,工謹微妙,陶穀拈鬚倚坐榻上,旁置
筆墨紙硯,前面燃著紅燭。秦蒻蘭束髮高髻繡襦羅巾,坐彈琵琶,情態生動逼真,正是贈詞前後的情景。背景之樹石、竹蕉、盆花,乃至坐榻、畫屏也都精心刻畫,不獨佈局得體,設色秀妍,而且理趣兼優,形神俱佳。

陶穀
903年~970年,字秀實,邠州新平(今陝西彬縣)人。本姓唐,因避後晉高祖諱而改姓陶。《宋史》說他「強記嗜學、博通經史,諸子佛老,咸所總覽,多蓄法書名畫、善隸書。為人雋辨宏博,然奔競務進」。早年為家校書郎,以文章聞名於世,累遷至中書舍人。後漢時為給事中,後周時為右散騎常侍。顯德初年授戶部侍郎,改翰林學士。出使南唐時,曾迷上韓熙載家姬秦蒻蘭,陶穀作長短句贈之[1]。唐寅畫《陶穀贈詞圖》即是反映這段史實。開寶三年(970年)卒,贈右僕射。後世稱之陶內翰、陶尚書。著有《清異錄》、《荈茗錄》等。
2011-07-17 19:31:06
讀.冊.人
「做個才人真絕代,可憐薄命作君王。」
清袁枚引《南唐雜詠》如此形容南唐李後主。四十二歲生日這天,又是七夕,一曲《虞美人》唱:「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首千古傳唱的《虞美人》,緬懷故國的消息傳到太宗耳中,為之震怒,派人送來了一壺摻有「牽機毒」的御酒,將李後主送上了歸西之路。結束一代詞宗,也是亡國之君年僅四十二歲的短暫一生。不幸亡故國,有幸成詞宗。
2011-07-17 19:47:24
小洋子
晚安祝一切安好:)
2011-07-17 23:03:06
WitchVera
讀來悽愴.
2011-07-20 11:37:01
Tellme
精彩的小說
除了 柳暗花明又一寸 外
正應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小說特性 呵呵呵
正由於您的推薦 末學請了 魚玄機 和 孔雀膽 享受中
2011-08-17 08:31:00
版主回應
Dear Tellme 您好:

前輩客氣。
留言中提及作者吳蔚的其他作品《魚玄機》未曾拜讀,《孔雀膽》則是非常喜愛。《孔雀膽》是一本歷史小說,主體故事、人物關係全部取自正史。小說中之所以涉及到許多武功,實是因為史實如此——首腦人物如梁王孛羅、大理總管段功均是武藝高強之輩,就連段功之女段僧奴亦是「三歲隨母舞劍雞鳴」,「十歲隨父狩獵於石門,獨射惡熊得之」。段氏以王室之尊,不論男女,不分長幼,個個精於騎射、舞劍如風,可見當時是如何尚武成風。小說發生的時間,正是元末群雄並起、爭霸天下的大亂時期,因而故事有著極為複雜的歷史背景。

元朝末年天下大亂,朱元璋、明玉珍等民軍勢力分據各方,位處雲南深處、一向自成恬然小國的大理也難置身事外,各色人等被捲入歷史洪流,無力左右自身漂流的方向。無論是權威顯赫的段功,還是身分高貴的阿蓋,都正面臨著亡國的命運,不因重做興亡夢,兒女濃情何處消,因而即使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夢想,放在江山換代、人世沉淪之時,亦必然要承擔最深沉的負重,衍生最複雜的內容。生命與愛情,個人與家國,遂成理想主義的遙遠絕響。小說的故事脈絡並未側重在歌頌大理王子與蒙古公主堅貞不渝的愛情上,而是用盡筆墨來記錄一個時代下一群人的命運,借悲歡離合之情,寫家國興亡之感。正所謂「山河在,草木深。花濺淚,鳥驚心」——國家破碎,山河依舊;城空人稀,草木深密;離亂傷痛,花也濺淚;親人恨別,鳥亦驚心。小說中亦有許多關鍵情節與家書有關,無論是稱霸一方的明玉珍,抑或是威震西南的段功,「身敗」的最直接起因便是一封家書。

作者吳蔚,一位七0後新銳歷史作家。
文史功底深厚,自稱「故紙堆中尋生活」。以現代人的視角關注歷史,以女性獨有的細膩來描述歷史,無論是獨特的切入角度,還是細膩的語言描述,都帶有鮮明的個人印記,能帶給讀者新鮮輕鬆的閱讀,體會讀史的樂趣。
2011-08-17 16:07:05
是 (本台目前設定為強制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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