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翁森《四時讀書樂》秋
昨夜庭前葉有聲,籬豆花開蟋蟀鳴;
不覺商意滿林薄,蕭然萬籟涵虛清。
近床賴有短檠在,對此讀書功更倍;
讀書之樂樂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
翁森,宋末元初人。字秀卿,號一瓢,浙江仙居縣雙廟鄉下支村人。生卒年月不詳。 南宋亡,翁森立志不仕,隱居教授。元至元年間,建安洲書院於縣東南二十五里得崇教裡(翁的居所),以朱熹白鹿洞學規為訓,堅持以儒術教化鄉人。從學者先後達八百多人。元代廢科舉,鄉里人甚少攻讀,學風日下,本縣地處窮僻,文化尤其日衰,經翁森的力挽,耕讀之風又“彬彬稱盛”。翰林學士陳剛中曾為之作《安洲鄉學記》。至元二十四年(1287),道士翁道全於縣東南三十五里建葆真書院,翁森為之作記,所著有《一瓢稿》。內《四時讀書樂》一文,膾炙人口,被選編入民國時期的初中國文課本。墓在下支村下翁山。清道光十四年(1888)秀才王玉、王鶴年重修,程章作碑記。
秋季閱讀: 小泉純一郎《小泉純一郎的音樂遍歷》
書名:小泉純一郎的音樂遍歷
作者:小泉純一郎 KOIZUMI JUNICHIRO
眾議院議員。日本前首相。一九四二年生,慶應義塾大學畢業。留學英國倫敦大學。一九七二年初次當選眾議員。二○○一年被選為自民黨總裁,就任第八十七代內閣總理大臣。二○○六年退任。在音樂方面無論古典、通俗音樂、藝術造詣都很深。並參與貓王及莫利柯奈的名曲唱片選曲的企劃、監修。
譯者:賴明珠
一九四七年生於台灣苗栗,中興大學農經系畢業,日本千葉大學深造。回國從事廣告企畫撰文,喜歡文學、藝術、電影欣賞及旅行,並選擇性翻譯日文作品,包括村上春樹的多本著作。
內容介紹:
我的人生,經常伴隨著美麗的旋律。音樂帶給我內心深刻的感動。婉拒一切回憶錄書寫的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唯有談論音樂時才能湧出豁達而毫無保留的熱情。
細數半世紀以上的音樂遍歷,從古典音樂、歌劇、貓王、莫利柯奈、X JAPAN、音樂劇到卡拉OK的愛唱曲,透過獨特的「小泉流」音樂觀,在悠揚樂聲中揭示小泉傳奇面貌下,至為柔嫩的心之素顏。
「喜歡音樂,無法和音樂分開的人生。」這是伴隨著悠揚樂聲,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一生的註腳。小泉純一郎與音樂結下不解之緣,至今已超過半個世紀。最初是從古典音樂開始的。昭和二十九年,一九五四年,僅僅十二歲的年紀,初中的時候。因為音樂老師的鼓勵:「我想在這個學校成立一個管弦樂團。小泉君也一定要參加噢。」
就從這裡開始。十二歲的小泉努力拉著小提琴,剛開始也懊惱於被嘲笑「拉的聲音就像拉鋸子的gi-gi-聲一樣」,但逐漸對古典音樂產生興趣。此後慢慢將觸角延伸到歌劇,貓王,演歌,音樂劇,X JAPAN等各種音樂領域。甚至在卡拉OK裡也有頗為自豪的拿手曲呦!
書名「遍歷」一語,是由音樂劇《夢幻騎士》中一曲〈遍歷的騎士〉而來。主人翁唐吉訶德雖被人戲稱為瘋子,卻擁有奮戰到底的高潔精神。小泉在總理之位面對無數改革爭議時,只要想起這首曲子,就能從中得到力量。
無法與音樂分離的人生,正是因為能感受音樂所傳遞的愛與勇氣。卸下總理之位的小泉,已不必再和政敵們奮戰了。今後的人生,也將為了尋求新名曲而努力,繼續音樂的遍歷之旅。
秋季閱讀: 小泉純一郎《小泉純一郎的音樂遍歷》
目錄:
I 遇見古典音樂
十二歲開始拉小提琴
從「玩具交響曲」開始拉
「多麼優美的曲子!」
古典音樂多聽幾次才會逐漸了解優點
剛開始不懂布拉姆斯
才華驚人的帕格尼尼
在莫札特樂聲中吟百人一首
聽過海飛茲後對自己的笨拙大失所望
巴哈和韋塔利的「夏康舞曲」
和芬蘭風景吻合的西貝流士
愛爾加全作品集
最重要的是──是否適合自己?
評論家不喜歡感情用事的演奏
期待能作曲、編曲的小提琴家出現
從背景音樂擴大曲目
對音樂的愛好不強求
「學音」不如「樂音」
我現在既不讀唱片解說,也不挑音響設備
交響樂團指揮和首相完全不同
還有很多很多沒聽過的好曲子
從易懂的曲子進入
如何點安可曲
II歌劇表現的是「愛」
難以想像是人唱出的聲音──男高音蒙納克
剛開始無法理解「崔斯坦與伊索德」
倫敦留學時代學到歌劇的種種
如果知道故事會更有趣
義大利歌劇容易入門
歌劇表現的是「愛」
「不語是花,不問是花」
華格納從序曲開始聽吧
德國貝魯特音樂節發生的事
施洛德首相在意希特勒
音樂本身無罪
成名前的作品更好
兩個主角沒有擁抱的原因
演出曲目難以選擇
親眼觀賞歌劇前的準備
歌舞伎「勸進帳」是日本的傑出歌劇
忠臣藏劇中「謊言」正是重點
歌舞伎和歌劇的共通點
千兩演員的不同凡響
日本的歌劇和歌劇院
最好不要改編演出
向新聽眾推薦的歌劇作品 III 貓王、莫利柯奈,和夢幻騎士
從FEN電台聽到的貓王歌聲
貓王歌聲中難以言傳的優質和特點
白潘、曼波之王普拉多
表現熱烈愛情的三連發
在貓王聖地高歌
突然被一種音樂吸引
我最愛的莫利柯奈
X JAPAN也喜歡詩歌
我的卡拉OK曲目
卡拉OK是國會議員的必修科目
歌舞是世界的共通語言
經常哼唱「夢幻騎士」
比歌劇門檻低的音樂劇
邁向音樂新旅程 附錄——
「我最喜歡的貓王 ~ 小泉純一郎選曲」——貓王慈善專輯收錄曲與小泉親筆解說
「我最喜歡的顏尼歐.莫利柯奈 ~ 小泉純一郎選曲」——慈善專輯收錄曲一覽表
作曲家和主要作品∕池田卓夫
演奏家的側面 池田卓夫
稀世政治家的音樂談 池田卓夫
秋季閱讀: 小泉純一郎《小泉純一郎的音樂遍歷》
推薦序:日本—古典音樂之國
焦元溥 樂評人
若說日本是全世界最愛音樂,特別是古典音樂的國家,很多人可能半信半疑。
但若仔細算算日本的人口與音樂廳比例,甚至只要稍稍看一眼東京一個月的音樂節目,就算對日本再有成見,也不得不承認日本的確是古典音樂之國,東京是古典音樂之都。世界各大演奏名家、各大交響樂團與歌劇院紛紛造訪不說,大和民族更有難以想像的能力,讓所有不可能的演出在日本實現:他們可以說服蘇聯指揮巨匠穆拉汶斯基(Evgeny Mravinsky)帶領列寧格勒愛樂赴日公演,史無前例地把華格納聖地拜魯特音樂節搬至大阪國際博覽會;還能說服晚年已退休的霍洛維茲(Vladimir Horowitz)在東京復出。一九八五年NHK全程轉播蕭邦大賽,冠軍得主布寧(Stanislav Bunin)赴日演出簡直萬人空巷,音樂會甚至得辦在體育館。日本人對唱片錄音的研究以及對昔日演出的復刻發行,投入之深更堪稱舉世之冠。二○一一年十月十日,二十世紀末至今最驚人的鋼琴天才紀新(Evgeny Kissin)將慶祝四十大壽。這場紀念音樂會將辦在何處?不用說,東京三得利音樂廳(Suntory Hall)!但在燦爛演出與豐富唱片之外,很少人知道,現代日本與古典音樂的關係,竟比世人所能想像地還要密切。
無人能料的音樂奇緣
一九四五年耶誕節前夕,一名俄裔美籍的女孩抵達東京。
「俄裔美籍」其實太過簡化她的背景。她在維也納出生,由於父親受聘擔任東京帝國音樂學院(Imperial Academy)鋼琴教授,五歲起也就跟著父母長住日本,十五歲才至美國念書。二次大戰阻斷了她的團圓路,和納粹共組軸心的軍國更將其猶太裔父親免職看管。憂心如焚下,戰時她為美國政府監聽東京電台,留意日本的一舉一動。當天皇一宣布投降,她立即前往華府——仗著傑出的日文能力,她獲選參與美軍占領團,前往朝思暮想的故鄉尋找家人下落。
雙親依然安好,東京卻成斷井殘垣,人心和國家一樣殘破。麥克阿瑟要為日本制定新憲,而身為團隊中極少數的女性,這位二十二歲的女孩竟就臨危受命,接下起草婦女權利章節的重責大任。嘗過文化差異,深知大和民族女性之苦的她,毅然決然將「婦女平等權」加入憲法。在那男尊女卑極其嚴重的傳統社會,若非她的堅持,日本女性或許還得等上好些歲月方能獲得法律保障,即便平權落實仍有迢迢長路要走。
這名少女是貝雅特(Beate Sirota Gordon),父親正是鼎鼎大名的鋼琴巨匠西洛塔(Leo Sirota)。從音樂到人權,無人能料音樂之路竟可走得那麼遙遠又那麼奇妙。回到美國後,貝雅特成為文化經紀人,將各種亞洲藝術帶往美國,在各式表演中見證自己的多元背景,繼續為東西交流而努力。
當「小泉首相」變成「小泉大叔」
當貝雅特忙著從諸多檔案中比對各國憲法,為日本女權奮鬥之際,政治世家出生的小泉純一郎才剛滿四歲。我不知道政治何時成為小泉的職志,但從神奈川縣橫須賀市立馬堀中學的音樂老師給他一把小提琴,教他演奏的那一刻起,我知道這男孩自此找到了人生最愛。
那一年,小泉十二歲。他或許沒有想過,自己竟然就從那「gi-gi-gi」的練習噪音中走入音樂天地,從小提琴協奏曲、室內樂、交響曲、歌劇一路聽來,和古典音樂竟結緣超過半世紀。當然他也更無從預料,有朝一日能以首相和地主身分,邀請德國總理觀看世界盃足球賽決賽,最後得到拜魯特歌劇院邀請作為回報。
音樂與運動,果真是全世界的共通語言。日本能辦奧運,能辦世界盃,但能出一位熱愛古典音樂的首相,日本人更是深感驕傲,津津樂道小泉對罕聞小提琴樂曲的深厚知識。然而,較之那些以華格納和施洛德交心,以貓王和布希做朋友等等不為人知的精彩故事,這本「音樂遍歷」最引人入勝之處,或許還是小泉面對音樂時那毫無保留、全然自發,「野人獻曝」般地質樸熱情。無論是貓王名曲、古典名作,還是莫利柯奈的電影配樂,那音樂是何其動人,動人到「小泉首相」瞬間變成「小泉大叔」,唱作俱佳地和你分享他的快樂。你甚至看不到他以資深樂迷的身分倚老賣老,只能見他手舞足蹈,牽著你一起來感受音樂的奇妙。
無所求,方能得到最多
難道不該如此嗎?學習或欣賞音樂,乃至任何一門藝術,絕不該是為了自我標榜或塑造形象,更不是為了和名流領袖交遊往來,而應純粹是不帶功利之心地體驗藝術本身。欣賞音樂是否幫助小泉成為日本三十年來在任最長的首相,我不得而知,那也並不重要,因為我真心相信小泉所言,他的人生經常充滿音樂,而音樂也常在內心深處帶來感動。
無所求,方能得到最多,而藝術總是以最不經意的方式展現精采。誰能想像日本對古典音樂的熱愛,卻能換來新憲法中的男女平權?而一把普通的小提琴,最後竟造就出音樂修為深厚的日本首相。在那樣熱愛音樂的國度,有從男中音變成新力總裁的大賀典雄,自然也有終身愛樂的政治家小泉純一郎。「我從總理任內退下來以後,已經不必和很多政敵戰鬥。我想今後可以補聽一些以前被埋沒的名曲,和為了尋求新名曲而出發去做遍歷之旅了。」雖然他「無所為而為」地聆聽,小泉的人生一定持續多采多姿——那是音樂給他最豐富,也最美好的回報。
秋季閱讀: 小泉純一郎《小泉純一郎的音樂遍歷》
書摘:遇見古典音樂
評論家不喜歡感情用事的演奏
演奏會之後,報紙和雜誌上會刊登評論。讀了這些評論,雖然有時候會佩服他們怎麼聽得這麼仔細,很能認同,覺得真了不起。但同時也覺得原來評論家也有自己的好惡。
我漸漸知道其實評論家並不太喜歡感情用事的演奏。反而似乎喜歡理性的,壓抑感情的演奏。我認為熱情奔放、技巧卓越的人,不妨把那技巧不保留地表現出來,就算熱情過份也沒關係。評論家卻容易看輕感情外露的演奏家。不過他們應該也覺得一般人與其有不同解釋或聽從專家的意見,不如只要聽得高興就好了。
因為是古典音樂,所以應該有古典的「型」。不可以把樂譜隨便亂照自己的感覺擅自扭曲。另外一半是,一面尊重樂譜所規定的樣式,一面把感情解放到最大限度,技巧上也非常炫燿的演奏,似乎也不是評論家所喜歡的。
一般人可能喜歡名人技藝式的演奏。而評論家則容易認為這些是淺薄而平庸的東西。確實「要忠於樂譜」的說法是必要而且重要的事,然而無論小提琴家也好、鋼琴家也好,都認為不妨施加自己風格的編曲,或像歌謠曲那樣的花腔變化。用語言說明很難理解,不過例如「知床旅情」這首歌。有加藤登紀子版的歌,也有森繁久彌版的歌。同樣的曲子,味道完全不同。
從背景音樂擴大曲目表
學生時代我每次買唱片回家,就一個人很認真地聽。從頭到尾仔細聽。自從當上政治家以後就沒辦法這樣做了。
不過幸虧一面忙,一面還是盡量把唱片當背景音樂放出來聽。因此熟悉的曲目又隨著擴大。不管吃飯的時候或聽新聞的時候,我都播放自己不知道的曲子當BGM聽著。如果是熟悉的音樂,我會認真去聽。所以盡量找不知道的曲子,自然地重播好幾次,不知不覺間也聽出優點來。
覺得這曲子真好!下次就會認真聽。所以剛開始只要當BGM聽就行了。例如西貝流士。雖然我只知道小提琴協奏曲,心想其他還有什麼樣的曲子呢?據說「第二號交響曲最有名」,於是我去買了這唱片來當BGM用。
艾爾加也「創作交響曲。首先是第一號。 不過第二號也不錯。『謎語』變奏曲是什麼?被稱為英國第二國歌的『威風凜凜進行曲』也是艾爾加的作品嗎?」知道的曲目逐漸增加。只要有音樂播放著就好。不然就不舒服,連書都讀不下去。
對音樂的感覺因人而異,有人覺得這曲子能提振心情、有人覺得是悲傷的曲子,感覺各有不同。同一個人聽同一首曲子,也會因為當天的精神狀況不同而有不同的感受。
我現在既不讀唱片解說,也不挑音響設備
唱片的解說,剛開始還不太了解的時候曾經熱心地讀過。不過到現在,我已經完全不讀了。買回來,首先就先聽為快。然後三不五時地放來聽。聽了如果覺得「好」的話,有時也會讀一讀解說。對音響設備也完全不講究。因為不可能勝過現場演奏。當然有太多雜音也會討厭。有人會考慮到房間整體的音響效果,不過我覺得普通就可以了。
跟演奏家的交往,雖然在我當首相的時候有過,不過我只是喜歡聽音樂而已,並沒有想跟藝術家特別交往。藝術家想必也覺得和政治家交際很煩吧。以作曲家來說,不管他們的人格如何,或許一般的評語並不好,但只要音樂好就行了。很多作曲家生前並沒有得到應有的評價,卻留下不少傑出名曲。
我也不太挑指揮家。但會感覺同樣的曲子,不同的人指揮竟然這樣不同。不過,我不會非要這個指揮家不可。就算知道卡拉揚、福特萬格勒(Wilhelm Furtwängler)和托斯卡尼尼(Arturo Toscanini)的指揮方式是這樣不同,也不會說誰比較好,而是各有優點,我覺得各自不同是件好事。
秋季閱讀:蔣勳《漢字書法之美》
書名:
漢字書法之美: 舞動行草
作者:蔣勳
福建常樂人。1947年生於古都西安,成長於寶島台灣。台北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藝術研究所畢業。1972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藝術研究所,1976年返台。曾任《雄獅美術》月刊主編,並先後執教於文化大學、輔仁大學及東海大學美術系,現任《聯合文學》社長。
其文筆清麗流暢,說理明白無礙,兼具感性與理性之美,有小說、散文、藝術史、美學論述作品數十種,並多次舉辦畫展,深獲各界好評。近年專事兩岸美學教育推廣,他認為:「美之於自己,就像是一種信仰一樣,而我用佈道的心情傳播對美的感動。」
內容介紹:
美學大師蔣勳談漢字的起源與書寫的美學 。
漢字的美,彷彿是通過五千年歲月在天地間的各式書寫:可刻,可畫,可歌,可舞......
如水波跌宕,如簷牙高啄,如飛鳥雙翼翱翔,筆鋒隨書寫者情緒流走。書法是舞蹈,是音樂,是心情的節奏,是審美的符號。
「漢字書寫,對於我,像一種修行。我希望能像古代洞窟裡抄寫經文的人,把一部《法華經》一字一字寫好,像最初寫自己的名字一樣慎重端正。我不斷回想起父親握著我的手書寫的歲月,那些簡單的『上』、『大』、『人』,也是我的手被父親的手握著,一起完成的最美麗的書法。」
「漢字書寫,是我與自己相處最真實的一種儀式。」一蔣勳
五千多年前,象徵黎明曙光的第一個漢字出現了,文字在天地之間被創造出來,在動物骨骸、金屬、石頭、竹簡、紙帛上被記錄下來,在各個朝代以或沉重樸厚,或飛揚婉轉,或森嚴宏大,或肆意狂放的書寫線條,完成了每個時代美學最集中的表現。
到了現代,漢字不曾消失、不肯遺忘,更將擁有悠長豐沛的活力。
給小朋友一堂走出戶外的書法課吧!看看大自然間處處流動的線條之美,打開孩子感知世界的能力。
給自己一趟感受生活的文字巡禮吧!匾額對聯、招牌標誌、舞蹈繪畫,字不再只是文字,都有它觸動人心的美麗與驚喜。蔣勳說:書法是呼吸,是養生,是身體的運動,是性情的表達,是做人處事的學習,是安定保佑的力量,是生活現實裡的記憶,是還原到初寫自己名字時的認真......
作者以他獨特的美學情懷,述說動人的漢字書法故事。文字編織成畫面,我們走進了那古老卻又現代的漢字時間光廊,東方書寫的敬意與喜悅,就在你我的指間心中!
秋季閱讀:蔣勳《漢字書法之美》
目錄:
自序
序篇 最初的漢字
之一 漢字演變
01結繩
02繩結
03倉頡
04象形
05毛筆
06甲骨
07金文
08石鼓
09李斯
10由篆入隸
11秦隸
12簡冊
之二 書法美學
01波磔與飛簷:漢隸水平線條
02即興與自在:王羲之「蘭亭序」
03厚重與飄逸:碑與帖
04平正與絕險:行草到狂草
05法度與莊嚴:唐楷
06意境與個性:宋代書法
07形式與表現:元明書法與文人畫
08古樸與拙趣:走向民間的清代書法
之三 感知教育
01衛夫人「筆陣圖」
02第一課:「點」,高峰墜石
03第二課:「一」,千里陣雲
04第三課:「豎」,萬歲枯藤
05第四課:「撇」,陸斷犀象
06第五課:「弋」,百鈞弩發
07第六課:「力」,勁弩筋節
08第七課:「辶」,崩浪雷奔
之四 漢字與現代
01建築上的漢字
02漢字書寫與現代藝術
03墨:流動在光裡的煙
04帖與生活
05書法雲門:與身體對話
06回到信仰的原點
秋季閱讀:蔣勳《漢字書法之美》
前言序篇:最初的漢字
漢字有最少五千年的歷史,大汶口文化出土的一件黑陶尊,器表上用硬物刻了一個符號─上端是一個圓,像是太陽;下端一片曲線,有人認為是水波海浪,也有人認為是雲氣;最下端是一座有五個峰尖的山。這是目前發現最古老的漢字,比商代的甲骨文還要早。
文字與圖像在漫長文明中相輔相成
我常常凝視這個又像文字又像圖像的符號,覺得很像在簡訊上或Skype上收到學生寄來的訊息。訊息有時候是文字,有時候也常常夾雜著「表情」的圖像符號。
一顆紅色破碎的心,代表「失望」或「傷心」;一張微笑的臉,表示「開心」、「滿意」。這些圖形有時候的確比複雜囉嗦的文字更有圖像思考的直接性。漢字造字法中本來有「會意」一項。「會意」在漢字系統中特別可以連結文字與圖像的共同關係,也就是古人說的「書畫同源」。
人類使用圖像與文字各有不同的功能,很多人擔心現代年輕人過度使用圖像,會導致文字沒落。我沒有那麼悲觀。漢民族的文字與圖像在漫長文明中相輔相成,彼此激盪互動,很像現代數位資訊上文字與圖像互用的關係,也許是新一代表意方式的萌芽,不必特別為此過度憂慮。
文字與圖像互相連結的例子,在現實生活中其實常常見到。例如廁所或盥洗室,區分男女性別時當然可以用文字,在門上寫一個「男」或一個「女」。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廁所標誌男女性別的方法卻常用圖像而不用文字:女廁所用「耳環」、「裙子」或「高跟鞋」,男廁所用「禮帽」、「鬍鬚」或「手杖」;女廁所用「粉紅」,男廁所用「深藍」。物件和色彩都可以是圖像思考,有時候比文字直接。我在台灣原住民社區看過廁所用男女性器官木雕來區分的,也許更接近古代初民造字之初的圖像的直接。我們現在寫「祖先」的「祖」,古代沒有「示」字邊,商周古文都寫作「且」,就是一根男性陽具圖像。對原住民木雕大驚小怪,恰好也誤解了古人的大膽直接。
山東莒縣凌陽河大汶口黑陶尊器表的符號是圖像還是文字,是一個字還是一個短句?都還值得思索。
太陽,一個永恆的圓,從山峰雲端或洶湧的大海波濤中升起。有人認為這個符號就是表達「黎明」、「日出」的「旦」這個古字。元旦的「旦」,是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一直到今天,漢字的「旦」還是有明顯的圖像性,只是原來的圓太陽為了書寫方便,「破圓為方」變成直線構成的方形而已。
解讀上古初民的文字符號,其實也很像今天青少年玩的「火星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數千年的漢字傳統一路走來有清楚的傳承軌跡,一直到今天的「簡訊」「表情」符號,並沒有像保守者認為的那麼離「經」叛「道」,反而很可以使我們再一次思考漢字始終具備活力的秘密(有多少古文字如埃及、美索不達米亞,早已消失滅亡)。
漢字是現存幾乎唯一的象形文字,「象形」是建立在視覺的會意基礎上。
我們今天熟悉的歐美語言,甚至亞洲的新語言(原來受漢字影響的韓文、越南文),大多都成為拼音文字。
在歐美,常常看到學童學習語言有「朗讀」、「記誦」的習慣,訓練依靠聽覺掌握拼音的準確。漢字的語文訓練比較沒有這種課程。漢字依靠視覺,在視覺裡,圖像的會意變得非常重要。圖像思考也使漢文化趨向快速結論式的綜合能力,與拼音文字靠聽覺記音的分析能力,可能決定了兩種文化思維的基本不同走向。
寓繁於簡的漢字文學
大汶口黑陶尊上的符號,如果是「旦」這個古字,這個字裡包含了「日出」、「黎明」、「朝氣蓬勃」、「日日新」等許許多多的含意,卻只用一個簡單的符號傳達給視覺。
漢字的特殊構成,似乎決定了早期漢語文學的特性。一個「旦」字,是文字,也是圖像,更像一個詩意的句子。漢語文學似乎注定會以「詩」做主體,會發展出文字精簡「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短詩,會在畫面出現「留白」,把「詩」題寫在「畫」的「留白」上,既是「說明」又是「會意」。
希臘的《伊里亞德》(Iliad)、《奧德賽》(Odyssey)都是長篇巨製,詩裡貫穿情結複雜的故事;古印度的《羅摩衍那》(Ramayana)和《摩訶婆羅達》(Mahabharata)動則八萬頌十萬頌,長達幾十萬句的長詩,也是詭譎多變,人物事件層出不窮,習慣圖像簡潔思考的民族常常一開始覺得目不暇接,眼花撩亂。
同一時間發展出來的漢字文學《詩經》卻恰巧相反──寓繁於簡,簡單幾個對仗工整、音韻齊整的句子,就把複雜的時間空間變成一種「領悟」。漢字文學似乎更適合「領悟」而不是「說明」。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僅僅十六個字,時間的逝去,空間的改變,人事情感的滄桑,景物的變更,心事的喟嘆,一一都在整齊精簡的排比中,文字的格律性本身變成一種強固的美學。
漢語詩決定了不與長篇巨製拼搏「大」的特色,而是以「四兩撥千金」的靈巧,完成了自己語文的優勢與長處。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漢語文學最膾炙人口的名作,還是只有二十個字的「絕句」,這些精簡卻意境深遠的「絕句」的確是文化裡的「一絕」,不能不歸功於漢字獨特的以視覺為主的象形本質。
書摘:之二 書法美學
即興與自在:王羲之「蘭亭序」
王羲之在中國書法史上或文化史上都像一則神話。
現在收藏於台北故宮和遼寧博物館各有一卷「蕭翼賺蘭亭圖」,傳說是唐太宗時代首席御用畫家閻立本的名作,但是大部分學者並不相信這幅畫是閻立本的原作。
然而蕭翼這個人替唐太宗「賺取」「蘭亭序」書法名作的故事,的確在民間流傳很久了。唐代何延之寫過〈蘭亭記〉,敘述唐太宗喜愛王羲之書法,四處搜求墨寶真跡,但是始終找不到王羲之一生最著名的作品──「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集序」。
永和九年三月三日,那一天
「蘭亭」在紹興城南,東晉穆帝永和九年(三五三年)三月三日,王羲之和友人──戰亂南渡江左的一代名士謝安、孫綽,還有自己的兒子徽之、凝之,一起為春天的來臨「修禊」。「修禊」是拔除不祥邪穢的風俗,也是文人聚會吟詠賦詩的「雅集」。在「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初春,在「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的山水佳境,包括王羲之在內的四十一個文人,飲酒詠唱,最後決定把這一天即興的作品收錄成《蘭亭集》,要求王羲之寫一篇敘述當天情景的「序」。據說,王羲之已經有點酒醉了,提起筆來寫了這篇有塗改、有修正的「草稿」,成為書法史上「天下行書第一」的「蘭亭集序」。
「蘭亭集序」是收錄在《古文觀止》中的一篇名作,一向被認為是古文典範。這篇有塗改、有修正的「草稿」,長期以來也被認為是書法史上的「天下第一行書」。王羲之死後,據何延之的說法,「蘭亭集序」這篇名作原稿收存在羲之第七世孫智永手中。智永是書法名家,也有許多墨跡傳世。他與同為王氏後裔的慧欣在會稽出家,梁武帝尊敬他們,建了寺廟稱「永欣寺」。
唐太宗時,智永百歲圓寂,據說還藏在寺中的「蘭亭集序」就交由弟子辯才保管。唐太宗如此喜愛王羲之的書法,已經蒐藏了許多傳世名帖,自然不會放過「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集序」。何延之〈蘭亭記〉中說到,唐太宗曾數次召見已經八十高齡的辯才,探詢「蘭亭」下落,辯才都推諉說:不知去向!
蕭翼賺蘭亭
唐太宗沒有辦法,常以不能得到「蘭亭」覺得遺憾。大臣房玄齡就推薦了當時做監察御史的蕭翼給太宗,認為此人才智足以取得「蘭亭」。
蕭翼是梁元帝的孫子,也是南朝世家皇族之後,雅好詩文,精通書法。他知道辯才不會向權貴屈服,取得「蘭亭」只能用智,不能脅迫。蕭翼偽裝成落魄名士書生,帶著宮裡收藏的幾件王羲之書法雜帖遊山玩水,路過永欣寺,拜見辯才,論文詠詩,言談甚歡。盤桓十數日之後,蕭翼出示王羲之書法真跡數帖,辯才看了,以為都不如「蘭亭」精妙。
蕭翼巧妙使用激將法,告知辯才「蘭亭」真跡早已不在人間,辯才不疑有詐,因此從樑柱間取出「蘭亭」。蕭翼看了,知道是真本「蘭亭」,卻仍然故意說是摹本。辯才把真本「蘭亭」與一些雜帖放在案上,不久被蕭翼取走,交永安驛送至京師,並以太宗詔書,賜辯才布帛、白米數千石,為永欣寺增建寶塔三級。
何延之的〈蘭亭記〉記述辯才和尚因此「驚悸患重」,「歲餘乃卒」。辯才被蕭翼騙去「蘭亭」,不多久便驚嚇遺憾而死。何延之的〈蘭亭記〉故事離奇,卻寫得平實合理,連蕭翼與辯才彼此唱和的詩句都有內容記錄,像一篇詳實的報導文學。
許多人都認為,繪畫史上的「蕭翼賺蘭亭圖」便是依據何延之的〈蘭亭記〉為底本。五代南唐顧德謙畫過「蕭翼賺蘭亭圖」,許多學者認為目前遼寧的一件和台北的一件都是依據顧德謙的原作,遼寧的一件是北宋摹本,台北的一件是南宋摹本。
唐太宗取得「蘭亭」之後,命令當代大書法家歐陽詢、褚遂良臨寫,也讓馮承素以雙勾填墨法製作摹本。歐、褚的臨本多有書家自己的風格,馮承素的摹本忠實原作之輪廓,卻因為是「填墨」,流失原作線條流動的美感。
何延之的〈蘭亭記〉寫到,貞觀二十三年(六四九年)太宗病篤,曾遺命「蘭亭」原作以玉匣陪葬昭陵。何延之的說法如果屬實,太宗死後,人間就看不見「蘭亭」真跡。歷代尊奉為「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只是歐陽詢、褚遂良的「臨本」,或馮承素的「摹本」,都只是「複製」。「蘭亭」之美只能是一種想像,「蘭亭」之美也只能是一種嚮往吧!
秋季閱讀:蔣勳《漢字書法之美》
書摘:第二課「一」,千里陣雲
衛夫人的「筆陣圖」有很多值得我思考之處。她的第二課是帶領王羲之認識漢字的另一個元素,就是「一」。
「一」是文字,也可以就是這麼一根線條。我過去在學校教美術,利用衛夫人的方法做了一個課程,讓美術系的學生在書法課與藝術概論課裡做一個研究,在三十個中國書法家中挑出他們寫的「一」,用幻燈片放映,把不同書法裡的「一」打在銀幕上,一起做觀察。
這個課很有意思,一張一張「一」在銀幕上出現,每一個「一」都有自己的個性,有的厚重,有的纖細;有的剛硬,有的溫柔;有的斬釘截鐵,有的纏綿婉轉。學生是剛進大學的美術系新生,他們有的對書法很熟,知道那個「一」是哪一位書法家寫的,就叫出書法家的名字。厚重的「一」出現,他們就叫出「顏真卿」;尖銳的「一」出現,他們就叫出「宋徽宗」。的確,連對書法不熟的學生也發現了──每個人的「一」都不一樣,每個人的「一」都有自己不同於他人的風格。
顏真卿的「一」跟宋徽宗的「一」完全不一樣,顏真卿的「一」是這麼重,宋徽宗的「一」在結尾時帶勾;董其昌的「一」跟何紹基的「一」也不一樣,董其昌的「一」清淡如游絲,何紹基的「一」有頑強的糾結。
如果把「一」抽出來,會發現書法裡的某些秘密:「一」和「點」一樣,都是漢字組成的基本元素。衛夫人給王羲之上的書法課,正是從基本元素練起。西方近代的設計美術常說「點」、「線」、「面」,衛夫人給王羲之的教育第一課是「點」,第二課正是「線」的訓練。我們在課堂裡做「一」的練習,所舉的例子是顏真卿,是宋徽宗,是董其昌,是何紹基,他們是唐、宋、明、清的書法家,他們都距離王羲之的年代太久了。
衛夫人教王羲之寫字的時候,前朝並沒有太多可以學習的前輩大師,衛夫人也似乎並不鼓勵一個孩子太早從前輩書法家的字做模仿。因此,王羲之不是從前人寫過的「一」開始認識水平線條。
認識「一」的課,是在廣闊的大地上進行的。衛夫人把王羲之帶到戶外,一個年幼的孩子,在廣大的平原上站著,凝視地平線,凝視地平線的開闊,凝視遼闊的地平線上排列開的雲層緩緩向兩邊擴張。衛夫人在孩子耳邊輕輕說:「千里陣雲」。「千里陣雲」這四個字不容易懂,總覺得寫「一」應該只去看地平線或水平線。其實「千里陣雲」是指地平線上雲的排列。雲低低的在地平線上佈置、排列、滾動,就叫「千里陣雲」。有遼闊的感覺,有像兩邊橫向延展張開的感覺。
「陣雲」兩字也讓我想了很久,為什麼不是其他的字?雲排開陣勢時有一種很緩慢的運動,很像毛筆的水份在宣紙上慢慢暈染滲透開來。因此,「千里陣雲」是毛筆、水墨,與吸水性強的紙絹的關係。用硬筆很難體會「千里陣雲」。
小時候寫書法,長輩說寫得好的書法要像「屋漏痕」。那時我怎麼也不懂「屋漏痕」是怎麼回事?後來慢慢發現,寫書法時,毛筆線條邊緣會留在帶纖維的紙上一道透明水痕,是水份慢慢滲透出來的痕跡,不是毛筆刻意畫出來的線。因為不是刻意畫出的線,像是自然印染拓搨達到的漫漶古樸,因此特別內斂含蓄。
水從屋子上方漏下來,沒有色彩,痕跡不明顯。可是經過長久歲月的沉澱後,會出現淡淡的泛黃色、淺褐色、淺赭色的痕跡,那痕跡是歲月的滄桑,因此是審美的極致境界。既然教書法在過去是帶孩子看「屋漏痕」,去把歲月痕跡的美轉化到書法裡,那麼「千里陣雲」會不會也有特殊意義?就是在寫水平線條時,如何讓它拉開形成水與墨在紙上交互律動的關係,是對沉靜的大地上雲層的靜靜流動有了記憶,有了對生命廣闊、安靜、伸張的領悟,以後書寫「一」的時候,也才能有天地對話的嚮往。
這是王羲之的第二課。
秋季閱讀:蔣勳《漢字書法之美》
書法之美:陸機〈平復帖〉火箸畫灰
〈平復帖〉大概是這幾年在古文物領域被討論得最多的一件作品。 〈平復帖〉唐代就收入內府,宋代被定為西晉陸機的真跡。北宋大書法家米芾曾經看過,用「火箸畫灰」四個字形容〈平復帖〉禿筆賊豪線條的蒼勁枯澀之美。宋徽宗有朱書題簽,「晉平原內史陸機士衡平復帖」,題簽下有雙龍小璽,四角有「政和」、「宣龢」的押印。
〈平復帖〉在元代的收藏經過不十分清楚。明清時代曾經韓世能、韓逢禧父子,安儀周、梁清標等人收藏,綾邊隔水上都有收藏印記。董其昌在韓世能家看過,也留下跋尾的題識。乾隆年間收入內府,後賜給皇十一子成親王永惺。清末再轉入恭王府,流傳到溥心畬手上,隔水上也有「溥心畬鑑定書畫珍藏印」。溥心畬為了籌親人喪葬費,轉手賣給張伯駒,1956年,張伯駒把〈平復帖〉捐出,收藏於北京故宮。
啟功先生釋文
〈平復帖〉是漢代章草向晉代今草過渡的字體,古奧難懂,加上年久斑剝,字跡漫漶,很不容易辨認。啟功先生在六○年代釋讀了〈平復帖〉,雖然還有不同的看法,但目前已成為流傳最廣泛的釋文:
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往屬初病,慮不止此,此已為慶。
〈平復帖〉開頭一段釋讀比較沒有歧異。大概是說:「彥先」身體衰弱生病,恐怕很難痊癒。初得病時,沒有想到會病到這麼嚴重。「彥先」是信上提到的一個人,自宋以來,也因為這兩個字,引出了陸機與〈平復帖〉的關係,因為陸機有好朋友名叫「彥先」。麻煩的是,陸機親近的朋友中有兩個都叫「彥先」,一個是顧榮,顧彥先;另一個是賀循,賀彥先,都是同樣出身吳國士族,又同時與陸機在西晉作官的朋友。
其實繼續探索下去,陸機的朋友中可能還不只兩個「彥先」。徐邦達先生就認為〈平復帖〉裡的「彥先」是另一個叫「全彥先」的人。這一點早在《昭明文選》李善注裡就已經提到。《文選》裡有陸機、陸雲兄弟為「彥先」寫的〈贈婦詩〉,李善注指出這個「彥先」不是顧榮顧彥先,而是全彥先。
三個「彥先」使探索〈平復帖〉的線索更為複雜,各家說法不一,一時沒有定論。這幾年隨著〈平復帖〉2003年在北京展出,2005年在上海展出,討論的人更多。有人根本否定〈平復帖〉是陸機所書,大概也以為依據信裡「彥先」兩個字,斷定〈平復帖〉是陸機真跡,而「彥先」此人是哪一個「彥先」還不清楚,寧可存疑。
但是各派說法都同意〈平復帖〉是西晉人墨書真跡,的確比王羲之傳世摹本更具斷代上的重要性。〈平復帖〉還是穩坐「墨皇」、「帖祖」的位置。
啟功先生對〈平復帖〉的釋讀目前是最廣泛被接受的。他解讀的「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因為彥先病重,身體衰弱,正與《晉書》〈賀循傳〉裡描述的「賀彥先」的身體多病衰弱相似,也自然會使人把彥先定為賀循。
但是〈平復帖〉裡的「彥先」,依據這麼一點點聯繫,就斷為「賀循」,當然還會使很多人迷惑。而因此連接上陸機,也一定會讓更多人對〈平復帖〉的真相繼續討論下去。2006年五月的《中國書法》期刊甚至有人提出─晉代讀書人為表示「榮耀祖先」,不少人都取名「彥先」,「彥先」是晉代文人非常普遍的名字。如果此說成立,〈平復帖〉上的「彥先」就不一定是顧榮或賀循,因此也不一定是陸機的朋友,一千年來定為陸機作品的〈平復帖〉又重新需要釐清真正的作者,或重新定位為晉代某一佚名文人的手跡了。
「佚名」書畫
中國的書畫收藏一直習慣把作品歸類在名家之下。唐宋以前不落款的書畫,陸續被冠上名家的名字。許多幅山水冠上了「范寬」、「郭熙」;許多幅馬,被冠上了「韓幹」;許多幅仕女被冠上了「張萱」、「周昉」。當然,許多「帖」,就冠上了「王羲之」、「王獻之」。
沒有名家名字,似乎就失去了價值,使書畫的討論陷入盲點。連博物館的收藏都不能還原「不知名」、「佚名」、「摹本」的標誌,其實使大眾一開始就誤認了風格,書畫的鑑賞可能就越走越遠離真相。
許多人知道長期題簽標誌為王獻之的名作〈中秋帖〉,其實是宋代米芾的臨摹本,大家也習以為常把宋米芾的書法風格混淆成王獻之,相差六百年的美學書風也因此越來越難以釐清。〈平復帖〉是不是陸機的作品尚在爭論中,但是作為西晉人的墨跡是比較確定的結論,至少有了時代的斷代意義。
右軍之前,元常之後 明代大鑑賞家董其昌在〈平復帖〉的跋裡說:「右軍以前,元常以後,為此數行,為希代寶。」「右軍」是王羲之,東晉大書法家;「元常」是鍾繇,是三國魏的大書法家。董其昌的斷代很清楚,認為在三國和東晉之間,就這麼幾行字跡,代表了西晉書風,讚美為「希世之寶」。
其實以近代更精準的說法來看,不僅鍾繇的名作〈宣示表〉不是三國原作,連王羲之傳世墨跡也都是唐以後的臨摹,要瞭解晉人墨跡原作的書風,〈平復帖〉就顯得加倍珍貴了。
讀帖
一整個夏天我在案上擺著〈平復帖〉,每天讀「帖」數次。
讀「帖」不是臨摹。「臨」、「摹」都是為了書法的目的,把前人名家的字跡拿來做學習對象。我喜歡讀「帖」,一方面是因為書法,另一方面可能是因為「文體」。「帖」大多是魏晉文人的書信。在三國時,鍾繇的〈宣示表〉、〈薦季直表〉大多還有「文告」、「奏章」的意義。
〈平復帖〉以下,「帖」越來越界定成為一種文人間往來的書信。王羲之的〈姨母帖〉是信,〈喪亂帖〉是信,寥寥二十八個字的〈快雪時晴帖〉也是信,十五個字的〈奉橘帖〉更是送橘子給朋友附帶的一則短訊便條。這些書信便條,因為書法之美,流傳了下來,成為後世臨摹寫字的「帖」。然而,「帖」顯然也成為一種「文體」。書信是有書寫對象的,並不預期被其他人閱讀,也不預期被公開。因此「帖」的文體保有一定的私密性。
王羲之的「帖」常常重複出現「奈何奈何」的慨嘆,重複出現「不次」這種突然因為情緒波動哽咽停住的「斷章」文體。在《古文觀止》一類正經八百的文類裡看不到「帖」這麼「私密」、「隨興」卻又極為貼近「真實」、「率性」的文體。
「帖」是魏晉文人沒有修飾過的生活日記細節,「帖」不是正襟危坐裝腔作勢的朝堂告令,文人從「文以載道」解脫出來,給最親密的朋友寫自己最深的私密心事,因此,書法隨意,文體也隨意。因為書信的「私密性」,「帖」的文字也常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我們如果看他人簡訊,常常無法判斷那幾行字傳達的意思,每個字都懂,但談的事情卻不一定能掌握。
〈平復帖〉當然有同樣的文體限制。
「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往屬初病,慮不止此,此已為慶。」啟功的釋文到這裡都沒有爭議,但是下面一句─「承使唯男」,繆關富先生的釋讀是「年既至男」,王振坤先生再修正釋讀為「年及至男」。三種不同的解讀,不僅是因為草書字體的難懂,不只是因為年代久遠的殘破,也顯然牽涉到大家對「彥先」這個人的生平資料所知太少。
「承使唯男」,啟功的解釋是「彥先」雖然病重,還好有兒子繼承陪伴。「年及至男」則是認為「彥先」還在壯年,應該可以無大礙。因為對於「彥先」這個人始終沒有真正結論,這兩句解讀的歧異一時也很難有即刻定論。
〈平復帖〉一開始提到的「彥先」就有了爭議,後面提到的「吳子楊往」爭議更大。
啟功認為陸機非常欣賞「楊往」,「威儀詳跱,舉動成觀,自軀體之美也。」繆關富先生的釋讀剛好相反,認為陸機要殺楊往。文字的釋讀,變成依據「帖」上隻字片語,彌補擴大歷史空白,有點像丹.布朗用一點蛛絲馬跡敷衍出一部《達文西密碼》小說,〈平復帖〉近年的討論、爭論越來越大,也像一部推理小說。「帖」中原始字句的曖昧迷離、若即若離,構成讀「帖」時奇特的一種魅惑力量。
禿筆賊毫,火箸畫灰
我一方面閱讀諸家不同說法,但是晨起靜坐,還是與〈平復帖〉素面相見。細看那一張殘紙上墨痕斑剝,禿筆,沒有婉轉纖細的牽絲出鋒,沒有東晉王羲之書法的華麗秀美、飄逸神俊的璀璨光彩。但是〈平復帖〉頑強勁歛,有一種生命在劇痛中的糾纏扭曲,線條像廢棄鏽蝕的堡壘的鐵絲網,都是蒼苦荒涼的記憶。
「禿筆」、「賊毫」是歷來鑑賞者常用來形容〈平復帖〉的辭彙。「禿筆」是沒有筆鋒的用舊了的禿頭之筆,「禿」是一種「老」。「賊毫」是毛筆筆鋒的開叉,分岔的線,撕裂開來,像風中枯絮斷枝敗葉,彷彿天荒地老,只剩墨痕是淒厲的回聲。
也許還是米芾說得好──「火箸畫灰」。僅僅四個字,彷彿嚴寒的冬天,守在火爐邊,手裡拿著夾火炭的金屬筷子(箸),撥著灰,畫著灰。死灰上的線條,卻都帶著火燙的鐵箸的溫度,〈平復帖〉把死亡的沉寂幻滅與燃燒的燙熱火焰一起寫進了書法。
秋季閱讀: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彩共徘徊; 閱讀可以是有生命的。
閱讀的情趣之一是:隨著四季的更迭,變化看書的口味,將閱讀溶入大自然的律動,感受大地生命的起伏
英國小說、評論和隨筆作家喬治‧吉辛就是個四季閱讀的品書人:
「在曼妙的春光裡,捧著羅東抒情詩人提布拉司的詩集,享受春的愉悅;酷熱的暑夏,翻閱莎士比亞的《暴風雨》,體驗什麼是真正的安寧;在西風低吟的季節,面對聖柏甫的《波羅雅修道院》,追憶先賢的哲思;冬天寂寒,抽出塞萬提斯,正好點出踽踽獨行的堅毅品格。」
四季是有心情的。
這樣的春夏秋冬也許和工作學業無關,卻和個人生活創意息息相扣。我常想人在自然之中,或者與大自然節奏比較接近的人,是否會活得寬闊一點,豐富一點,更有感覺一點。當然,有些人對自然四季是沒有感覺的,蟄居在象牙塔的「學者」,股市殺進殺出的「大戶」,流連於酒場的「醉漢」,明爭暗鬥的「政客」:意識上,一年生活並沒有季節的差別,肯定無法感受到日日書齋展讀,刻刻與自然深心相共的樂趣。
我們雖然不必像候鳥一樣遷移,在各時的季節裡,忙著尋找不同的棲息處,但是依循自然的變化,展現不同的風貌,會讓你有種活起來的感覺。就像我們不會用一個音符譜出四季之歌一樣,按照自然的氛圍,抽閱各類的書籍,會讓閱讀活起來,會讓閱讀有了生命。
秋天閱讀
入秋了,你可以看到臺北市中山北路兩旁的楓葉,在西風中搖曳,不時翻出斑斕的色彩。偶而幾片吹落,不經意就勾起了對朋友的思念,也撩動了故鄉的離愁,憶及那些和自己生命某些片段牽連在一起的地方。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