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別想回到過去
伽樓達長老從白雲躍下,手中一團紅光落地,隨土地紋理蔓延,升起陣陣紅光,形同迷宮高牆,教馬匹和常人無法分辨方向。
滅我首次看見此等結界,雖然異能不及喀絲,但擾敵之效則遠勝。
主理刑罰的修行長老也進入戰場,纏上黑袍人,一起手舞足蹈,頗為滑稽,只因兩者同樣精於土系法術和反法術,鬥得難分難解。此時另一長老天順參戰,化出一柄樸實長劍,黑袍人即遇險象環生,匆匆躲回大軍之中,換上因律應戰。
顯見長老未有參戰,只道:「優勢暫時落在我方,但對方如今只派出兩名異能者,恐怕還有後著。目前有辛格和三位長老抵擋,足夠阻止敵軍前進,我們靜觀其變,不要一下子便傾盡全力。」
滅我皺眉道:「光是默那軍,恐怕還未有此規模,一定有其他勢力加入。」
顯見也同意,橫首道:「鄉長,對方的陣法似曾相識,像麥那鄉的三尖陣。假如屬實,光是阿羅沙已難應付,何況麥那鄉向來臥虎藏龍……」
鄉長龍心沉思良久,終於發言道:「顯見,這裡暫由你指揮,請滅我先生跟我走一趟,去敵陣瞭解一下。」
顯見與滅我一起答應道:「明白。」
龍心與滅我乘著超法的白雲,轉眼已到達敵軍主力的上空,然而敵軍竟無人來阻止,而且陣容鬆散,分裂成兩大部份,龍心便道:「無疑是聯軍,而且合作不久,我們還有時間去默那軍看一下。」滅我點點頭,好奇如何闖入敵陣,殊不知龍心騰著白雲,直接降落對方腹地,他慌忙跟上,但是降落之後,士兵除了驚訝,竟毫無戒懼,令人摸不著頭腦。
突然,默那軍中出現一人,穿起甲冑,卻已是耄耋之年,笑呵呵道:「龍心鄉長,別來無恙嗎?」
龍心微笑,但顯然心情欠佳,道:「這麼大規模的戰爭,還是要將軍親身督師。」
滅我驚見老人,不禁肅然敬禮,因為對方正是帶領默那鄉民抗戰的大將,巴拉的第七子,不入五大聖家之流,聲威卻不遜任何一人,阿毗。
阿毗只是常人,龍心和滅我是成名的異能者,但阿毗毫無顧忌迎前,道:「彼此彼此。鄉長閣下深入我軍敵陣,決然不只是打招呼吧?」
龍心也直言不諱,道:「我是來議和。」
阿毗微笑道:「恐怕閣下要白走一趟,我相信舍南經過深思熟慮,才決意發兵。而我是將軍,負責執行鄉長的命令,戰至最後一刻也要克守本份,請恕難從命。」
龍心亦早知結果,勸降只是開場白,接著才真心問道:「我們能站在這裡聊天,明顯這場戰爭不是三兩日可結束。不過此事已牽涉整片沙摩地,我們不能結盟,也未必要成為敵人。我想與舍南商議些事,他人在何處?有沒有隨軍?」
阿毗搖首笑道:「我也不好意思讓你空手而回。阿羅沙就在隔鄰,或者你可與他商量商量。畢竟我們已是敵人,也不好讓你久留,請回。」阿毗一舉手,士兵的長矛即指向龍心和滅我,而阿毗身後傳來一股異能,實力相當;龍心與滅我不想硬拚,遂再登上白雲。
二人升上半空,滅我便道:「鄉長,這下子確定麥那鄉參戰,我們也應多找援手。」
龍心甚是同意,道:「我已派使者促請莫那鄉和沒那鄉出兵,他們看在伽雅的面子,不會袖手旁觀。只怕末那鄉從後施襲,但以仳連個性,不會做這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滅我點頭道:「我們現在找阿羅沙商量嗎?」龍心道:「他就不用了。」
後方暫得解決,前綫亦爭持不下,默那與麥那聯軍在初戰中損失約五百人,伽南鄉得辛格和眾木那長老支援,損兵僅一百上下,總算保住元氣。聯軍退後五里駐紮,守軍也退歸伽南鄉。
伽南鄉在初戰略嚐甜頭,一些浮誇之徒聲色渲染,守軍士氣大漲,鄉民熱烈慶祝。
但伽雅身為領袖,得悉對方兩鄉聯手,不禁擔心聯軍捲土重來,也必然捲土重來。眾領袖聚在大長官的辦公室,各自報告戰況後,伽雅見大家沉默良久,更是憂心,往天台透氣。
眺望聚落邊緣,鄉民正努力加固圍牆,運輸隊從宗霧家運來石材和木材,農民亦開始收割早熟的農作物,運進糧倉,可是他們知道糧倉不安全,眾領袖幾番商量,決定只留一年糧食,其餘不惜工本也運往木那鄉儲存。一群老人、小孩和傷殘人士則今日出發往木那鄉,以免戰爭時無力照顧,然而他們大都因為在木那鄉難以維生才來伽南鄉,如今遣送他們回鄉,彷彿懲罰他們重返地獄。
伽雅在木那鄉中不算貧窮,但生活與窮人和老弱傷殘息息相關,自然瞭解對方感受。
陪伴在旁的朱鹿出身名門,但戰後也吃盡苦頭,每當想起北方人耀武揚威,虐打本地人,往往義憤填膺,故千萬不願老弱傷殘回去受苦,偏偏別無選擇,想起罪魁禍首舍南,便咬牙切齒道:「喂,你跟他離婚吧。」
伽雅略顯錯愕,道:「你胡說甚麼?」
朱鹿也知不切實際,悔氣道:「沒甚麼,你就當作沒聽見。我去看圍牆修成怎樣。」
「慢著,」伽雅幽幽道:「我明白,也許舍南和我結婚是錯誤,也許伽南鄉不是好計劃,可是我們能回到過去改變決定嗎?」
朱鹿一股熱氣湧上喉頭,正色道:「世上有許多異能者,也許有人可以回到過去,但我知道不是你和我。我們的確只能做一次決定,但是假若人不回憶、不懊悔,等於白活一場。而且我不是奢求回到過去改變決定,而是想好好修正,而不是說甚麼不可能。當然,你們離婚不一定是最好的辦法,可是維持現在的關係,只會害人。」
儘管伽雅對愛情不敏感,亦察覺朱鹿別有心意,但此刻再談感情只徒添煩惱,便道:「既然已經開戰,舍南和我離不離婚,都不大影響局勢了。」
朱鹿已回復冷靜,道:「我知道重心不是你,而是我。假若我死了,他便不會執著開戰。」
伽雅即慌慌忙忙,結結巴巴道:「你可別亂想!這事已不是單純一、兩個人影響……」
朱鹿無奈笑道:「既然如此,你告訴我他出兵的原因吧。在公在私,我和他都勢不兩立。」
伽雅也詞窮,遂轉移話題道:「總之,他與麥那鄉聯合,明顯志在必得,我們有甚麼策略?」
朱鹿亦不想留難對方,而且談及政事,便一本正經道:「龍心一定傾盡木那鄉之力支持我,莫那鄉和沒那鄉都擁護你,也一定會派兵。只要我們多撐十天左右,待各鄉援軍趕到,便可以打持久戰。但我們仍然處於下風,畢竟對方比我們富裕,糧草充足,戰場又接近他們的大本營,方便補給。莫那鄉和沒那鄉距離這裡太遠,運輸不便,必定影響援軍的兵力和士氣。」
伽雅邊思考,邊沉吟:「糧草問題,可以靠木那鄉可解決,鄉長說這兩年收成不俗,加上我們伽南鄉的,應該儲備不少……」
朱鹿卻道:「這也不是長久之法,軍需比日常耗用大得多,而且以目前情況,伽南鄉很難繼續生產,不外一年半載便山窮水盡。老實說,伽南鄉已不適宜居住,根本沒有足夠空間保護民眾。」
伽雅驚訝道:「難道你想遷徙鄉民?」
「只有這樣,才可保證鄉民安危,我們才可無所顧忌地抵抗。」朱鹿皺眉道:「可是我知道鄉民不想離開,他們寧願與伽南鄉共存亡」儘管他們只移居兩年。
薄歌忽然吹響號角,第一次展示此法寶,二人在天台見滅我和超法從伽南大樓出走前綫,辛格前往左方,朱鹿也馬上往右方備戰。伽雅留在天台,海珠很快抱住伽南過來,高高瘦瘦的伽樓達長老上來,張開一個結界保護伽雅等人,和藹笑道:「上次我沒有好好保護你們,今次決不會讓你們再受傷害。」
伽雅一臉欣慰,道:「長老爺爺,我有海珠保護就足夠,反而你離開天羅先生,不怕他報復嗎?」
伽樓達淡淡一笑,道:「事情有緩急輕重之分,那時候我以為家人的性命最重要,可是我的兒子教訓我,說現在不是顧及個人性命的時候,而是顧及我們家鄉生死存亡的時候。他自殺了,我也不再受天羅約束。」
伽雅一時錯愕,心想伽樓達只有獨生兒子,如今自殺身亡,豈不是絕後?她霎時間想不出安慰說話,卻眼前一黑,再度聽見那些不可思議的對話,而換上兩把陌生的聲音。
「大哥,埋藏在這些顯眼地方,我始終不放心……」「混帳!難道我們能想到的地方,別人會想不到嗎?我們想也不想的地方,別人才想不到!」「大哥言之有理,可以我沒力……咳、咳!我沒……沒力氣了……」
啪一聲,大哥慘道:「二弟!快醒來!」
二弟用盡最後一口氣,道:「大哥,我快死……這東西……這張紙……好好保存……」
大哥再沒說話,只重複傳出抽噎,彷彿不會終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