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燭光晚會、七一大遊行,香港的社運(不知道對這詞語有沒有理解錯誤,隨著長大,說話越來越小心),廿八年來,我沒有參與一次。想不到第一次參與,便遇上十年難得一見的催淚彈。
第一枚催淚彈爆發時,我距離爆發地點很遠,應該有一、二百米,可是看著民眾在馬路驚慌退潮,嗅著丁點兒刺激的氣味,滿腔空前的悲痛湧上心頭,抿著嘴巴,平日不畏強權的志氣,瞬間灰飛湮滅。這悲痛不同於失戀。失戀你還可以罵對方,或者可以自虐一番。可是對當權者的痛恨,是如何臭罵也不能盡洩。
發射催淚彈前,已經有年青人跑來演藝側面,說警方已舉旗警告,開始裝備催淚彈。那時候我們還沾沾自喜,以為高舉雙手,在警察面前築起防線,成功勸退警察,便是戰勝橫蠻的當權者。可是等了一會,氣氛愈來愈緊張,前線傳來確認警方已上彈,爆發前夕,我和朋友還半信半疑,在馬路進退失據一會,直至看見許多人後撤,才跟跟朋友走上演藝外的天橋。未幾,便望著白煙往天空擴散,當時便是大退潮的時候。可是我和朋友知道有催淚彈時,沒有立即離開,還看著退向灣仔人潮,真正讓我們恐懼,是兩名戴起頭盔、拿著伸縮棍、走上天橋的警察。
警員沒有耀武揚威,只是橫越天橋,可是朋友和我都想退,因為太危險,我們可是連雨傘和保鮮紙也沒有,只有薄薄的、用來擋口沬的醫用口罩。而且就算有豬嘴,也不敢吃下催淚彈。雖然催淚彈不及子彈恐怖,可是平日看見胡椒噴霧也教人半死,遇上更高級的武備,怎樣不心寒?事後看雜誌才知道,有人竟然在催淚氣體裡,舉起兩柄雨傘,一副寧死不退的樣子。你們未必明白,在我眼中有多震撼,因為在我心目中,我們只是普通的香港人,生活一個信仰不普及的地方,一個以生活為終極目標的地方,我們不是虔誠的教徒,不是西藏人,不是新疆人,沒有道心去支持,沒有激進的教義,支持我們大部份人的,只是近日突然冒起的道德心和勇氣。
勇氣有沒有成效,逐漸成為大家討論的對象。隨著催淚氣體擴散,佔領行動由金鐘擴散至其他地區,長期有人堅守(目前為止十日),還有金鐘、銅鑼灣和旺角。銅鑼灣和旺角曾有多宗針對佔領者的暴力事件,當中以旺角為甚,牽涉高官、高高官、高高官的上級、佩槍的人、佩刀的人、鄉郊藍絲帶朋友、非鄉郊藍絲帶朋友、非本地藍絲帶朋友、白中帶黑的藍絲帶朋友、黑中帶白的藍絲帶朋友、支薪的朋友、受薪的朋友、演藝界的朋友,以及生計受不知好壞影響的商戶和市民。他們針對佔領者的原因,主要為政治和經濟考慮,妨礙施政,阻礙生計。
網上有許多分析,談及佔領對經濟的負面影響,亦有反意見指佔領對經濟的影響不大,甚至是香港經濟轉型、擺脫金融、地產和旅遊把持經濟命脈的契機。而談及生計,總是令佔領者無言反駁,因為道德如何高尚,普通人面前還是認為「搵食」最重要。
老祖宗的老祖宗已提出「衣食足則知榮辱」(GOOGLE一下才知道出自《管子》,幸好我向來不喜歡亂拋書包),完全點出人和分物不可割裂的關係。的而且確,人與物質分開,只有死路一條,可是不要忘記我們香港人(僅指同道中人)已經有衣食很久很久(無衣食指哪些人,相信大家知道),甚至不大愁衣食(相比世界許多貧苦地區,香港有不俗的就業機會和生活保障),我們仍不安於現狀,是因為知道生存以外,還有更重要的價值。
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能兼得,舍生而取義者也。」
是的,話別說太滿,我也不敢豪言「義」字在前,可以捨棄自己的生命。可是我同樣認為「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屈辱愈大,甘願殉道的心如堅定。他們可以自焚、我們可以擋催淚彈、抵抗黑勢力,大家都用生命去爭取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我無意推高佔領凌駕於生死,可是佔領身處道德高地,已不是單純一、兩個月,三、兩個春秋的利益可比。
別忘記,生命不只有出生和死亡,還有不斷消逝的時間,這個千金難買的東西。我們正付出千金難買的至寶,爭取比至寶更重要的東西。
至於政治,雖然不討厭,卻也認識不深,反正我不是學者,沒有完整的理論也無傷大雅。只是認同公民提名、取消功能組別、一人一票選出議員和特首才是民主,而不是大陸欽定幾個傀儡,不是單靠壟斷行業的財主,便把持香港和港人的命運。
有些人說,英治時期也是英國決定港督人選,在我看來,這比較不大合理。如果可以拿英治時期的香港,比較特區時代的,為甚麼不將現代中國與唐、宋、元、明、清各朝列代比較?究竟哪個朝代的皇朝,在世界的影響力最大?
嘩,x,原來帝制時候的中國,比共和更犀利。
請別要忽視這些年,不,應該是這數十年,我們如何害怕和抗拒「上面」。
想一想甚麼時候,邊境增設圍欄;甚麼時候,一場革命弄死弄丟許多文化;甚麼時候,香港滿街都是金舖,滿地都是黃金;虧得還有人為他們辯護,更令人害怕,原來有人變態到要為特別(強調是特別)保障他們而立法!明明快要淪為大國二等公民,還有些本地人推波助瀾……為甚麼偏要看成大陸恩澤香港?為甚麼不是香港才應該高高在上?誰忘記了香港為大陸改革開放、經濟富強,作出重大貢獻和犧牲?為甚麼不提起香港只是當年天朝沒落時,作為議和的籌碼?為甚麼天朝割讓的香港,要「回歸」現代的祖國?想一想兩者關係,想一想歷史。
我記得很清楚那極高層的「近況」令我多麼生氣,令我多麼想即時辭職。我不是質疑他說香港已是中國一部份,而是質疑他這句話有多麼「媚」。
其實我明白現在談甚麼主權,已經太晚。但是假如連自治也沒有,香港的價值便消失。記得跟朋友說過,大國「can build 10 HK」,半點不是戲言。想清楚那些人腦袋裡,能賺錢就可以,香港還是甚麼城市,who cares?答案就是:我們。還記得在旺角發呆時,聽見反佔領者說佔領搞亂香港,香港是世界第一城市云云。拜託,香港還有甚麼世界第一?那個世界最宜居城市調查?告訴我,香港遠近弛名的郊野公園是誰建立、是誰在打它主意?新聞自由和經濟自由排名,你告訴我現在排名第幾,幾時排名最高?
特別想申明,這篇不是學術論文,只是一些瑣言碎語,一片感言。我想,看到這篇文章的親友不多。聽說佔領令許多人unfriend政見不合的親友。其實政見不合,也沒甚麼大不了,我跟一位朋友也立場(其實是切入點)不同,他對佔領持中立(經常說中立即偏幫當權者,其實我不大認同),我仍很享受我們的討論,因為我覺得他是和平且理性,也感受不到他偏袒一方或失德。可是那些顛倒是非黑白的人,我想我也會unfriend。
說到unfriend,不得不提陶才子。難得陶才子的說話,令討厭他的人也不禁同意。相信大家都看過,不引文了,只想說我們該想清楚,生活除了吃喝玩樂,甚至更基本的衣食,還有甚麼值得我們拼命守護/追尋。佔領是學生運動,是社會運動,是針對政制發展的運動,也是人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