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寵愛
加音從早至晚都接待來使,可是已無拉普達城和西北雙城般難以應付之人,大都是寒喧幾句,然後道別。可是有件重要事情,就是附近四座小城,特意聯名奉上奉金,示意東南一塊土地和海域,都以史達港馬首是瞻,結為聯盟。他從平民一躍成為城主,由城主一躍成為盟主,不過是兩日內之事。
他忙碌大半天,直至黃昏才可休息。但是尚餘幾名使者未有接見,只好安排至明日清早才繼續接見。然而西北雙城的使者離去後,彌賽也回去房間休息,喚來羅斯托尼協助加音招待諸使。可是加音知道彌賽在惱恨自己拈花惹草,才會借故離去,所以無法不責怪自己放任感情,泥沼踏得越來越深,最終真的喜歡上貝琪,又無法放棄彌賽。
這情況於史達港自古皆有,舊時稱左右逢源,現在也有不少達官貴人三、四個妻子。但是他身為城主,卻是顯得左右為難,心想齊人之福不易享,而且自己這麼傷害女人心的人,沒有資格享有。
這夜的風涼得很,加音坐在走廊感到寒冷。可是他不敢移動,因為他不敢找彌賽,只敢坐在走廊,看那門縫露出的燈光,猜測對方還沒有入睡;可能在哭,可能在沉思。他心想對方今日為自己送走挖苦自己的人,又斥走壓逼自己的人,比自己威風得多,更適合擔當城主之位;又心想自己空有一身強大力量,卻無本點經世智慧,不但當不來城主,即使是四大任何一個職位也擔當不來,就算連當個將軍亦力有不逮。如果可以選擇,寧願當衝鋒陷陣的先鋒。
靜夜沉思,份外淒涼。他回想起回到家鄉後,很少想起貝琪,可是今日一提,心就抽得緊緊的。
他從口袋拿出柏加的銀笛子,感應那若隱若現的魔力,心想:「如果柏加找到貝琪,應該已來史達港找我。至今還不來,恐怕是未尋得果。不過他要照顧安祖娜和康妮,應該比我辛苦得多吧。可惜天馬不會講話,否則可以詢問柏加的情況,或者拜托牠去打聽貝琪的消息。計算起來,貝琪已經懷孕三、四個月,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如果別人問起誰的兒子,必定很難受吧。希望西北雙城的使者信守諾言,若然讓他們找到貝琪,必說結盟,就算要我傾家蕩產也值得。」
「當上城主,還有甚麼不滿?」柏加忽然出現於窗外,帶着罕見的笑容,背後是安祖娜,康妮則身發徵光,靠着魔法自行飛行。
加音喜出望外,登時撲向窗邊,喜道:「你們怎麼來了?」柏加笑道:「看來你留在史達港,不知道自己登位的消息傳到世界各地。你是個名人,我們怎不來拜會?」加音說:「別取笑我吧。不過知道你們安全,我就放心了。」柏加點點頭,望一下背後的人。安祖娜會意便說:「其實我們不安全,若非把她帶來,我們還是躲在北方更好。」
康妮聽見安祖娜的話,默默地飛往山邊。加音已經猜到一二,緩緩地張開魔力,雙眼感光頓時敏銳十倍,果然瞧見一人與康妮交談。可是兩人談了半分鐘,始終沒有過來。加音按捺不住,遂說:「難道她不想見面嗎?」安祖娜說:「如果她不想,就不會撇下親人,不顧安危地前來。雖然她不准我講,可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她心裡有你。可是她也知道,你將要與結婚了。」加音忙道:「她有甚麼反應?」安祖娜啐了一口,說:「她的脾氣你該清楚,她再傷心,也不會表露於人前。」柏加舉一下手,道:「有甚麼難題,讓他們自行解決吧。」
加音沒有在意安祖娜的嘲諷,心神只隨着目光,凝注在黑夜之中的身影。
良久,康妮也無法把貝琪說服過來。安祖娜也著急起來,說:「柏加,讓我去說服一下。」柏加瞥一下加音,又回頭向安祖娜說:「加音,我們講甚麼話,也不及你一句。你去把她求過來吧。」加音點頭道:「多謝學長。」
「咔嚓」一聲,彌賽竟然在此時出來。加音瞪大眼睛,痴痴呆呆地回望彌賽。彌賽見對方無話可說,自己卻把剛才三人的對話都聽進耳中,知道她的對手,或曰是姊妹,竟然來到自己的地方,也知道加音很希望與對手相認,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快要不保。可是她沒有動怒,只酸溜溜地說:「老公,把我也帶去吧。」
加音愰一愰神,也不知道該答應還是拒絕。可是彌賽已經上前挽住他的臂,使他無可遁逃,幣見旁邊的柏加和安祖娜也無主意,他只好順着彌賽的意思,戰戰兢兢地找貝琪。大約走了五分鐘,加音感到手臂被捏痛時,即是彌賽已瞧見貝琪的身影,於是說:「你不如先回去吧。」但見彌賽恨恨的白了一眼,又目不轉睛地抬頭眺望,說:「你還想逃避嗎?」加音不斷地「我、我、我」的口吃着,但是哪能搭上話?
兩人已經走近貝琪和康妮,康妮也早已不耐煩,待加音和彌賽來到,走向加音旁邊悄悄地說:「我始終不喜歡這野蠻的地方。」加音輕輕瞄一下康妮,卻沒有餘暇反駁。他回頭時,發現兩女已互相盯住對方,眼神忡忡的帶着怨意,卻保持緘默。他的心已空白一片,毫無打算了。
轟轟隆隆,如雷貫耳的雷響,戲劇性地帶來罕有的冬雨,結束冷場。
彌賽走近貝琪,似怒非怒地說:「你是城主的朋友吧?快下雨,我們先回去府邸再談,好嗎?」貝琪淡淡地說:「我哪有資格進去?」彌賽說:「你是城主的朋友,我是主人家,自然把你看作貴賓,當然有資格住進去吧。」貝琪冷笑一聲,摸住自己的肚皮,說:「對,我只是客人。」彌賽瞧得半明半白,胸口抽了一下痛,脫下披肩,說:「你身體不適,還是快點避雨吧。」貝琪繼續摸着肚皮,說:「你真關心我的身體。」彌賽咬一下唇,遂回頭離去。
加音伸手拉住彌賽的臂,隔了好一會兒才說:「對不起。」彌賽沒有回頭,卻咬牙切齒地說:「她不是你的朋友嗎?你好好招待她,我回去睡覺了。」加音說:「彌賽,我……我真的很喜歡你。」彌賽輕輕「嗯」的一聲,便撇開加音的手,奔回府邸。
貝琪走近加音,脫下斗蓬,蓋住兩人的頭,擋住風雨。說:「她比我重要,追吧。」加音不料貝琪的體貼,心想她不像以往般難親近,而彌賽又是明白事理的人,假若說之以情定無問題,開始看到曙光,便說:「你跟我回去,好嗎?」貝琪輕輕點頭,卻漫不經心地說:「假若我沒有你的孩子,事情會簡單一點吧。」加音愣住一會,才說:「我們的關係,不是孩子可以總結吧。」貝琪說:「我比不上她那麼愛你。你們應該相宿相棲,我也不應該出現。」
加音心痛一下,卻吐不出隻字,只有接過斗蓬,一起回去府邸,沿途心想:「貝琪成熟了不少,大概經歷過不少苦難吧。可是她剛才對彌賽還是冷冷的,證明她確實喜歡我,才吃醋。我這下子攜她回去,而且懷孕的事也瞞不了多久,早晚也要娶她過門。但如果彌賽仍像剛才般傷心,我又如何下決定呢?彌賽對我矢志不移,我亦如是,難道……不,我不會放棄貝琪和孩子……聖主啊,求你給我啟示吧!」
他們回去府邸時,已見傭人招待柏加等人,而彌賽忙東忙西的指點傭人,為三人安排客房。可是加音攜着貝琪回來,還同用一件斗蓬,便交帶加音好好招呼客人,然後匆匆回去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客。
柏加說:「加音,我相信你可以好好處理私事,也不多問,可是正務不得不談。早前與你分別以後,我們在尼斯城與貝琪相認,在三城附近徘徊遊居。後來聽聞史達港城主和東望島的領主被殺,我認為此事與古禮特有關,所以立即趕來。你有甚麼消息或意見嗎?」
「我也認為與古禮特有關,因為城主被殺一晚,我感受到那段奇怪的魔力,十有八九是他。早前佛朗基城城主被殺……貝琪,你知道你的外公已經……」加音此時才如夢初醒,心想貝琪不一定知道她的外公已經戰死。
但見貝琪安穩地坐在加音身旁,心平氣和地點頭。加音又惶又惑,說:「你知道經過嗎?」貝琪咬唇點頭,又說:「報紙有報導那件大事,我知道。你們繼續談正事,私事留待遲些再談。柏加還有事要說。」
柏加遂說:「加音,我們遠道而來的目的,除了帶貝琪過來,就是要集中力量。」加音點頭說:「對,我們的力量已經薄弱,如果還分散,實在難以關顧。」柏加卻說:「我是指集中力量,保護你的安危,也要保護我們身邊的人的安危。你不要忘記你已經成為城主,也不要忘記古禮特常用的手段,就是刺殺各城的領導人。」加音登時皺起眉頭,恍然大悟,坐立不安,苦苦思索着甚麼似的。柏加遂問道:「怎麼了?」
加音忽然「啊」的一聲,說:「你們不應該保護我,而是去保護東望島的領主。因為他……只是個普通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