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鐵娘
數十名工人忙於收起掛在弧形大樓外牆的彩帶，又忙於打掃廣場的垃圾。昨日是城主就職典禮，政府官員紛紛聚集於廣場，參與宴會，直至凌晨才陸續散去。可是主角很早已休息，因為他馬上要處理第一天的工作──接見他城的來使。第一位來使，便是來自拉普達城。
他在弧形大樓面見使節時，羅斯托尼與彌賽伴隨左右，佔據長桌一方，對面一沿便是來使卡努．桂。加音瞧見人長得高大英俊，雖然黑髮間雜有白髮，可是壯年氣派威風不減。他不甘落後，擠起笑容，說：「拉普達城的外交官果然氣宇不凡。」對方躬身笑道：「來使卡努．桂，特奉我城城主之命，代表拉普達城史達港新任城主凱撒．加音問好。」加音陪了躬，說：「桂先生不必多禮，怎說加音還是很年青，史達港與拉普達城仍要合作合作。」
桂淡淡微笑，又說：「我在拉普達城工作時，也略聽閣下在大學院驚為天人的事蹟，不單來自其他地方的學生，即使失八大家族的子弟都願意與你深交，可見閣下魅力非凡。這類人最適合當政要。」加音面容抽搐一下，瞬即回復平常，卻答不上話。
羅斯托尼不大清楚加音在大學院的經歷，只好換個話題，說：「貴城主近來安好嗎？」桂回頭答道：「城主很好，相信他也猜不到史達港的大名人會重投政壇，也猜想不到漢斯城主原來早有相中加音城主，送他來大學院讀書，就是為了培育成材。」羅斯托尼又換個話題，說：「提及大學院，老夫就想起查古斯先生。聽說他老人家還很壯健，仍然擔當院長一職。」桂又答道：「對，查古斯先生健康得不得了。早前教訓幾個頑皮的學生，可是震驚整個亞天城呢。加音城主，此事你該聽聞過吧。」
加音滿腹鬱結，卻無從抒發，心想此人來挖苦自己，多於來祝賀自己，臉色漸見不悅，半眼不願瞧見對方。彌賽偷偷在桌上拉一下加音衣角，說：「桂先生今次到來送禮祝賀，我們史達港也該回禮呢！城主，對嗎？」加音結舌道：「對、對……」桂正要講話，彌賽又搶先道：「小女子無材，就只懂點點禮貌。」
桂冷不提防眼前女子，著了一道，冷笑一聲，說：「加音城主，想不到你竟有一位賢良淑德的……未婚妻。」
羅斯托尼答道：「桂先生也知道的加音和彌賽的婚約，不如多留些日子。因為兩位在兩星期後便要結婚了。」
然而桂搖搖首，露出一副詭異的神情，說：「抱歉，我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可是加音城主果真艷福不淺，家鄉有一位又賢良、又可愛的未婚妻，在我城又結交一位又標緻、又厲害的紅顏知己，我當真自愧不如了。」羅斯托尼脫口而出：「紅顏知己？」桂故作驚訝地說：「難道你們不知道嗎？加音城主與一位巴迪港的女生有一夜之情，好像喚作甚麼甚麼……對，洛查貝克．貝琪，那幫亂臣賊子的後人。我當初幾乎忘記，史達港還有一夫多妻的舊俗呢。」
羅斯托尼瞥一下加音閃縮的眼睛，心想：「史達港的法律准許一夫多妻，但是近十數年來已無此例，民眾也從道德上否認。如今加音才剛上場，即鬧出此道德醜聞，豈不是倒台嗎？幸好這裡只有我們四人，想辦法要堵住此人的嘴巴。」加音卻在想：「貝琪……彌賽……怎麼辦？」
正當三男各懷鬼胎、各自籌謀，彌賽卻說：「小女子聽過加音提起他們二人的經歷，如果他們你情我願要結婚，我也願意和她一起侍奉丈夫。我們生來是史達港人，也許拉普達城人不容易明白。可是丈夫的意願，即是妻子的意願，這是史達港人的傳統，也是聖主的話。加音是一城之主，我作為妻子，是永遠信任和倚靠他。」說罷，她輕輕挽住加音的手臂，眼神不露半分動搖。
桂見不能得逞，又說：「未來的城主夫人大方得體，我的妻子也要向你學習了。不如兩位大婚以後，來拉普達城走一趟，相信我城城主很樂意招待兩位。」
加音和羅斯托尼都不知道桂有何打算，可是對方已經道出要求，不好推搪。羅斯托尼倒是不反對，心想此行不單可以增進兩城友誼，又可以藉機探聽拉普達城在史達港與東望島戰爭的立場。但是加音卻在想，自己雖然已為城主，可是拉普達城裡到處也是敵人，假若貿然前往，自己可以脫身，也難帶上彌賽逃命，便說：「城主出城是大事，我們要仔細商量。」彌賽接話：「有機會，我也希望往拉普達城欣賞雪景，想必動人。」
此時下人敲門，加音准許進來，下人報告道：「戈兒港和波爾港的使節來到拜別城主。」加音點頭、揚手，下人便離開房間。桂笑道：「我也不耽擱閣下，就此再會。」加音巴不得要桂立刻消失，說：「我送閣下出門。」桂說：「不必客氣，反正離門口不遠。」羅斯托尼說：「城主不便出門，老夫代為送客。」加音點點頭，羅斯托尼便帶領桂離去。
房間只賸二人，加音還在思考前往拉普達城的事，彌賽卻背對他說：「洛查貝克．貝琪是甚麼人？」加音聽見慍慍的語調，便知道對方埋怨自己，又心想對方不可能不埋怨自己。彌賽不等加音回答，又說：「我們還是接待使者吧。」加音言無以對，可是從後摟住彌賽。
其時，下人在門外說：「報告城主，卡努．桂先生己經離開，可以請兩位使者進來嗎？」彌賽低聲道：「正事要緊，馬上請兩位使者，別讓對方以為我們擺架子。」加音無可奈何，只有照辦。
下人領兩位棕髮黑眼的使者進來，高個子屬戈兒城，叫艾爾．哈比，矮個子屬波爾城，喚哥列．馬素，兩人都是四十出頭、五十未滿，帶些踏入中年的肥胖。兩人均有參加昨日的城主就職大典。加音認得兩人，馬上上前迎接，可是恰好比前者矮一個頭，又比後者高一個頭，只得隔着三、四步，平首道：「兩位怎麼不多留數天，遊覽一下史達港？」
高個子哈比說：「哎唷，閣下貴人事忙，我們也不便打擾。再者我倆還要趕回本城覆命，向城主報告閣下是不可多得的伙伴呢！」矮個子馬素也說：「閣下這幾天對我們無微不至，實在不勝感謝。我城城主親自囑咐下屬，定要下屬請閣下准許兩城結盟。不，是三城結盟。」哈比嘲道：「矮個子頭腦不靈活，請閣下別見怪。」馬素取出一份羊皮，上有古體字寫成的條款和兩城城主的簽名。
加音記得兩人在他就職前兩日面見時，提及結盟條款，揚稱史達港和西北雙城同結友好，發展遠航貿易。可是他認為雖說三城是大城市，資金和人手充裕，但是沒有新的航海和造船技術，始終難以發展跨越南北海域的遠航，即使大鐵船也難逃觸礁、惡劣天氣的衝擊。他向對方詢問技術時，對方又總是含糊其詞，借故推搪，多半是隱瞞新技術，令利益傾倒向西北雙城。然而他亦知道自己有何條件，遂充起煩惱臉，說：「這裡沒有外人，我也不妨直說。你們都知道史達港和東望島的近況，這可大大破壞我城的海航業，所以大伙兒都靠內河做生意了。最不得了，是大家發現現在內河生意比海路生意更快有回報。這時候發展海路遠航，沒有人會支持。除非有人提供可遠航的船和路線，或是甚麼好處……」
馬素打個眼色，哈比便說：「我們明白闊下意思，可是關於那些事情，城主沒有表示，我們也不好意思詳情。可是我們三城結盟後，各自的好處，即是大家的好處呢。」加音見對方又耍把戲，便說：「既然如此，就等待兩位請示過雙城城主，我才作決定吧。」
哈比忽然笑一聲，詭道：「其實只要簽字，不會費很多功夫。況且我們結盟後，西北和東南大城結為友好，便不用怕其他更大的城，常常耀武揚威、欺凌弱小。閣下與哪一個大城市有過節，我們都知道。如果簽下盟約，到時閣下需要甚麼幫忙，我們西北雙雄也會幫忙。」加音心沉一下，慍道：「你們擔當得起嗎？」哈比說：「哪管能否擔當？我們既為同盟，誓當赴湯蹈火、義不容辭。」加音又陷入沉思。
彌賽忽道：「此乃干涉幾座大事的大事，口講無憑，立字為據亦不足信。你們真的幫上忙，我們才可以簽約。」
兩人暗忖這女子平日笑臉盈盈、一派天真，聲線還像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竟然是個硬直性子。哈比便說：「那要兩位先提出要求，我們才可以盡力去辦。」彌賽快人一語，說：「我要你們幫忙找一人，她對城主和我都很重要。」哈比笑語：「尋人我們最在行，你們要找誰？」彌賽說：「巴迪港女子，洛查貝克．貝琪。」哈比和馬素互使眼色，說：「我有略聽過洛查貝克是巴迪港叛變的肇事者，已經滿門處死。恐怕我們本領再大，也找不到死人。」彌賽說：「她一定還在生。你們找不到，結盟一事也不用談了。」
兩人苦無良策，心想連巴迪港也找不著的亂徒，自己從何找到？即使找到，也應該交給巴迪港處置，而不是送來風馬牛不相及的史達港。如果為了取悅史達港而作此事，實在故此失彼，非上上之策。於是向態度較軟的加音著手：「此事非同小可，恐怕會引起幾個大城的紛爭，城主閣下意下如何？」
加音拿不定主意，彌賽卻一副無邪的怒臉，說：「你們只可以答應！」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