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和議
加音悠悠轉醒,撐起身體,發現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唯獨認為有數面之緣的勞特立,多少猜到其他是東望島的人。
勞特立正與長桌的另一方的人在談話,但見加音醒來,便招一下手,說:「過來。」加音走到勞特立身旁,低聲道:「上將軍,我們怎會深入敵陣?」勞特立半眼不瞧加音,然後向對方說:「請繼續。」
長桌另一方有一人坐着,他長得頗為年輕,大概二十來歲,一頭黑亮短髮和一雙獵鷹般的銳眼,加上瘦削的左頰的兩道寸長疤痕,一副冷酷而幹練。他正是原東望島領主的兒子──泰.艾剛。他微微昂首,說:「小子,眾將士都說你厲害,可是我整晚坐在主艦,卻感覺不到你的魔力有多厲害,我看是大家太捧你吧。」加音見勞特立沒有反應,只好自己琢磨如何應對。艾剛又說:「不過漢斯先生這麼寵你,自然有他的原因。」
加音記得漢斯與艾剛的父親是同母異父的兄弟,艾剛應該稱漢斯為叔父。可是雙方都認為對方殺死己方的頭領,自然不可以稱呼得太親切。他願意加上「先生」兩字,已經有禮貌了。
勞特立忽道:「剛才黑暗過後,你說事有蹊蹺,是甚麼意思?」
加音回想黑暗中的經歷,但是記憶十分模糊,就像夢過之後,便說:「抱歉,我記得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有人說看在凱撒家的面子,放過戰場的所有人,看起來不屬於雙方,但是口吻卻像雙方都隸屬於他。」勞特立說:「凱撒家在世界大戰協助當時的城主史達港守住疆土,穩定兩岸關係,可是事成後便退出政府,回去耕田鋤地。那人講這些話,倒像城主對下屬的口吻。艾剛先生,你有甚麼看法?」
艾剛冷笑一聲,側目道:「難道是史達港的老老城主復生嗎?史達港有凱撒家的人,難道東望島沒有嗎?說不定是東望島的老老老領主看不過眼,要殲滅史達港。」加音卻皺起眉頭,說:「我已經講過,他的意思是放過雙方,假若他要出手,相信東望島也難倖免。」艾剛又說:「那我們豈不是要多你這小子生下來姓凱撒,救了兩岸的人命?」加音冷冷地說:「閣下言重吧。」艾剛忽然一本正經、肅然應道:「我要道謝,你敢不受?」加音皺眉道:「豈敢?」
勞特立乾咳兩聲,說:「老夫還是那句話,美力先生的死與我城無關。」
艾剛白了加音一眼,重投目光於勞特立,說:「老先生,你口講無憑,可是我們有證據。我的祖母,即是父親和漢斯先生的母親認得漢斯先生的面孔,說見到他從父親的房中鬼鬼祟祟地溜出來。祖母跟幾名傭人入房,就見我父親倒躺地上,背上開了兩個拳頭大的洞。可以來去自如,又有殺死我父親動機的人,世上真的不多,漢斯先生是其中一位符合所有條件的人。」
勞特立說:「動機?這裡都是高官,老夫就不怕明言,我城沒有完全收回東望島的計劃,我們時常對方宣佈東望島從屬史達港的關係,只不過要宣示我城的實力,又可保證無人敢對東望島出兵。城主和美力先生素有嫌隙,可是他們早有共識,誰也不想破壞難得的和平。」
艾剛說:「我們傾盡全島財力去買戰艦回來,也不是閒着無聊找玩意,如果沒有這血海深仇,我們何不想安居樂業?」勞特立說:「誰賣你們戰艦?」艾剛說:「可以發明這些鐵船和大炮,自然是拉普達城。」勞特立想了想,說:「你們花了多少錢,拉普達城才願意出售這些武器?」艾剛說:「他們沒有乘機勒索,你們知道的價錢,就是我們的價錢。」勞特立卻凝色說道:「我們可不知道拉普達城願意出售這些新型武器。我們那堆落後的武備,不過是最近向拉普達城收購,再加些自家製作。」
艾剛揚一下臂,讓屬下全都退出議事室,獨留他、勞特立和加音三人時,才說:「哦,原來拉普達城褊袒東望島,真有趣呢。」勞特立點點頭,說:「還得艾剛先生提及這麼重要的情報,我方此刻才如夢初醒。既然如此,怎看也是拉普達城的嫌隙比我城更大吧。」艾剛摸着下巴,說:「誰知道?」
加音心暗道:「此人面對殺父仇人都如此冷靜,自然不會是衝動的人。他不會撒謊。如果大家都沒有撒謊,拉普達城的嫌疑確實比我們更大了。可是他們向來主張和平,怎麼會……啊,說不定北四路的投石車也是拉普達城主動售賣。可是院長說設計圖不翼而飛,難道院長在隱瞞實情?」
三人沉靜一會,勞特立說:「查清真相之前,我方希望議和。」艾剛思考一會,說:「即使我們明白事有蹊蹺,可是難以與島民交代。況且你有甚麼資格跟我議和?你們的城主都死了,就叫元帥也好、司政使也好,找個官階最高的來跟我的使者談判。」加音不喜歡艾剛的傲慢,可是對方沒有講錯,勞特立也不慍不怒,可是他知道元帥一心要一舉殲滅東望島以立功,幾乎無可能議和,便說:「外頭大家炮口相對,這件事不可以再拖延。老夫好歹是首席的上將軍,在史達港有名譽地位,閣下不必擔心。」艾剛淡淡一笑,便命人進來,著手和議的條約,自己交代幾句後便離去。
勞特立簽署和議條約,即帶同加音乘着赤翼龍離去。加音坐在後方,說:「現在兩岸勢成水火,那個艾剛會守約嗎?」勞特立把和約卷軸放在懷裡,說:「他不是好戰的人,定會守約。只怕他的屬下不滿,還有我們的危險人物。」加音意會得到,說:「元帥的野心昭然若揭,我們也要多加提防。」勞特立點頭道:「然而他的確好本領,否則按年論資,不到他當元帥。」加音搖頭說:「我看不然。我們已經數十年沒有打仗,光憑練兵、修堤、建路,見不得精於調兵遣將。」勞特立不作聲,彷彿默認承平既久,史達港沒有人真真正正懂得軍事,區區一個小島城的實力和鬥志,都足以匹敵本城。
加音想起拉普達城,心想可能是引起今次戰爭的關鍵,便把拉普達城和新四路城戰爭的關係都講清楚,後說:「將軍見多識廣,定有些精闢的見解。」
勞特立說:「話已至此,還有甚麼見解?雖然拉普達城開放交通管道和貿易,可是政府和八大家族的事都掩蓋得很隱密,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一切我也不明白。他們售賣軍備,可以是有陰謀,可以是純粹利益。」加音答道:「也對。」然後低頭不語。兩人本來不熟悉對方,也沒有其他話題,一直各算默默地思考局勢,尋求和平的方向。
他們回到史達港,立刻有士兵帶他們去軍部大樓。同伴見他們帶來和約,紛紛上前握住勞特立的手,左邊一聲「有勞」,右方一句「辛苦了」。
然而,元帥德杰.哈本瞧見二人帶回議和的合約,登時一掌拍攔桌子,木屑紛飛,罵道:「仇人見面,還要議和幹嘛?城主早已決定,東望島要是攻過來,史達港一定全力抵抗!你們不帶那艾剛的人頭回來也罷,竟然帶來這張廢紙?哼,你們膽子大,城主的遺命也敢違反,本官定要把你們治罪!來人,把他們押入監牢,打完仗後再審理!眾將,整頓後立刻反攻東望島!」
眾人連忙替二人求情,勞特立亦上前說:「要是元帥不分青紅皂白,執意攻打東望島,休怪屬下不守規矩了。」加音追隨勞特立,展開一副戰鬥相。
哈本心想這老頭多次逆意,心裡好不喜歡,如今借機發攤了結他,也不是壞事,於是瞪起那副殺人的目光,說:「好,你們要作反,我就不必給城主面子,把你們統統殺掉!」他向前重重揮出一拳,整條胳臂帶着滋滋發聲的電流。接着「砰」的一聲打穿木地板,又「砰」的一聲又打穿石牆,幾乎整層的地板和牆壁都穿洞。身手敏捷的都帶着笨拙地跳窗離開,唯有追隨哈本和勞特立的下屬陪着三人,留在這僅餘空殼的房子裡拼命。
下屬有屬於下屬的戰鬥,層次是不同,他們在雙方「主帥」的中間開戰,卻無人敢越雷池半步,接近那強大的三人。
加音已經劃上兩道血痕,準備就緒,勞特立卻說:「你不方便出手,快點離開。」加音說:「他很厲害,我們合力將他擊倒吧。」勞特立說:「怎說你也是個平民,一會加上甚麼罪名就麻煩了。」加音又道:「即使你是軍人,審判到最後不是一樣下場嗎?」勞特立說:「你還年輕,有該做的事。不要辜負城主的厚望。」
此時,剛才逃離現場的捷古拉在某上角窗戶,居高臨下,說:「加音,快出來,難道你已忘了城主的遺願嗎?」
哈本瞥一下捷古拉,瞬間即閃到其前,用那充滿電流的手抓住其肩,說:「城主有甚麼遺願?是否指定繼任人?」捷古拉觸電,霎時間全身麻痺,卻雙手按在哈本的肚子,喝道:「與你無關!」然後紅火從雙掌冒出,方圓五米皆是火海。可是這一擊沒有將哈本擊斃,甚至絲毫無損。捷古拉不再感到麻痺,立即引發火焰包圍全身,與哈本的電場交纏。兩名少數擅於、又喜於近身戰的法師交戰,旁人都看得動魄驚心。這裡哈本揮一擊電拳,那裡捷古拉還一記烈火掌,每一下的攻擊,都在擊中對方的一剎時,將法力聚焦一點。攻擊點虛實難測,力發千鈞,手段皆高明至極。
加音從中學到不少實戰方法,且才知道自己的家鄉當中,也有一群不亞於任何城市的強者。可惜他們分幫派、不團結。無論是正是邪,和平時相安無事,動亂時狗咬狗骨。他想起東望島團結一心,便覺望塵莫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