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接觸
巴迪港經過城主一家被謀殺、洛查貝克家族被處決、各大家族的明爭暗鬥等大事件,終於下了一整天暴雨。有人認為聖主造美,要喚醒沉迷野心夢的當權者;有人認為連場暴雨,正是沖走城內的怨氣;有人認為是聖主要毀滅巴迪港,因為連場大雨,已經沖毀數百頃田地,數千名農民無家可歸,城內亦因風起浪湧,政府逼於無奈,於沿岸十公里地實施封閉,以免大浪傷害人命和危害港口安全,意即巴迪港的最大經濟命脈──海港貿易,要無限期停止。
「媽媽、媽媽!」一名小孩子在河的一邊大叫,作勢要跳進浪淘洶湧的急流,另一方的女人則哭嚷道:「孩子,別過來!你乖乖在這邊等着,爸爸在找辦法過來!別動、別動啊!」小孩子不禁強風暴雨,又咳又嚏,嗆得聲淚俱下,女人也愈加着急了。此時,一名瘦黃男人抱住一綑繩索過來,找來旁邊一株大樹,縛了幾圈,又在自己腰間纏了兩圈,打個死結子,喝道:「孩子,爸爸馬上過來,先別動!」小孩子哭着點頭,也沒有再呼叫了。
男人跳進河裡,可是喝了幾口泥水,急流一下子便將他帶回自己岸邊,恁地拼命游向對岸,都裹足不前似的。女人即扯住繩索,叫道:「孩子的爸,你回來、回來!咱們再想法子、回來……」然而,忽來一下子暴流,繩子斷了,男人被沖走,霎時間音訊全無。女人狂嚎:「老公!老公!」這丈夫卻哭不回來了。
倏忽,河上劃了一道白閃光,女人便見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回到自己身邊。男人怔住面孔,渾渾噩噩地說:「我……我沒死麼?」女人啐了一嘴,纔說:「壞東西、笨東西,我叫你回來卻跑去,還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男人如夢初醒,遂抱住妻兒,好好地痛哭。
彼岸不遠,加音讓天馬回去牠的世界,然後重登老馬的背,說:「還好來得及,要不然一家三口都要歿了。」貝琪「嗯」了一聲,便策騎上路。
暴雨橫飛的日子,反而為二人造了個大方便。兩人名正言順地披了斗蓬,幾乎連眼睛都掩蓋之餘,又不會輕易引人注目,只花了半個早上,已經安全地離開巴迪港的常管範圍,前往位於巴迪港西北面的斯洛城。但是他們知道巴迪港和斯洛城互結友好、關係密切,巴迪港的通緝令定必佈滿斯洛城內外圍,所以策馬趕路到入黑時分,距離貝琪的舅舅的家只有二、三十公里時,選擇在市鎮裡的一家中型客店住宿一宵,觀望形勢才決定是否進城。
旅店侍應站在門口,搓住手,笑道:「兩位要住房嗎?上房還是中房?」加音見對方不認得自己和貝琪,放心了點,便說:「一間中房好了。外有兩匹馬,給我好好餵食。」侍應接了幾塊巴迪港銀幣,樂得喚來兩個馬夫,拉馬到馬房,他則先生前、先生後恭維着兩人。
兩人去到房間,又打賞幾塊銀幣,命侍應端來些熱湯和烤肉,才脫去濕漉漉的油面斗蓬。兩人的鞋子濕透,又喚侍應拿來毛巾和草鞋子。加音再給侍應多打賞兩塊銀幣,說:「今夜都沒事了,不許來打擾。」侍應連忙笑着點頭,作了幾個揖才退出房間。
加音無奈笑道:「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遭如此闊綽。」貝琪撥一下髮,濺出些水花,點頭道:「這樣更不會引人懷疑吧。」加音樂了一下,從包袱端出藥瓶,說:「你的身體沒有異樣吧。來,該吃藥了。」貝琪吞了一顆白藥丸,捧碗喝一口熱湯,才說:「傷口還有點痛,一會給我外敷的藥。」加音又從包袱掏出另一個藥瓶,放在桌上,然後徒手拿起一件雞腿,大口大口撕着。但見貝琪擠了擠眉,便放下湯碗、拿起藥瓶,便往洗手間抹身擦藥。
加音邊咬雞腿,邊心想:「難不成是我食相太差,所以惹她討厭?我也太大意,一時肚子餓,甚麼儀態都拋諸腦好,幸好不是在學院裡,否則定引人貽笑大方。」然而他想到這裡,胸口就有點痛楚,連忙轉移關注,說:「貝琪,不如先洗澡才擦藥吧。」
貝琪從洗手間出來,提了幾件衣物,說:「我先洗澡。」忽然又站住,說:「謝謝這幾天的照顧。」然後才進洗手間。
突然,他們感到一股魔力正逐步接近他們。雖然這人的力量尚不如早前交戰過的兵長,可是貝琪有傷在身,戰力大不如前,自然擔心起來。不過這股魔力的主人行蹤飄忽,有時逼近他們,有時又轉往別處;總的來說是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進發,但目標又非他們。加音說:「只是虛驚一場,不用擔心吧。」貝琪點頭一下,說:「以防萬一,還是多待一會好了。」不久,他們感到那人遠去,不覺舒了口氣,貝琪繼續洗澡,加音繼續吃飯。
然而過一會身,又有一股魔力飄忽地逼近,又飄忽地離去,力量與剛才一股不相伯仲。如是者重重覆覆,半小時內又有五人經過,同向西北方前進。加音問道:「這裡只是斯路城的邊沿,怎看也是無關痛癢的小鎮,不會有重兵和將領駐守。剛才那幫人行蹤不定,看來是不諳道路或尋人覓物,說不定是巴迪港派來的人。還好他們沒有注意我們,我們也不要多管閒事吧。」貝琪卻心有顧慮,說:「如果他們來自巴迪港,說不定會找上我外公的家。」加音沉吟一聲,說:「你外公一家有異能者嗎?」貝琪想了想,說:「就只麼我外公和舅舅。雖然他們很厲害,可是兩城政府要硬來,始終寡不敵眾……」
「別作聲。」加音忽然掩住貝琪的口,一臉嚴肅地閉目。貝琪待了一會兒才感到西北方傳來幾股魔力,還隱約聽見砰砰聲響,似是由激戰造成;然後她嘗試提昇魔力去感受,卻聽見加音說:「你的外公和舅舅有甚麼異能?」貝琪莫名其妙地說:「外公是劍師,舅舅是狂戰士。難不成……」加音嘴角跳了一下,苦着臉說:「放心,那劍師足以對付剛才六人。」
貝琪知道加音的身體對那幾股魔力有排斥反應,定是封印,便說:「我……我張個結界讓你休息。」加音搖搖首,說:「你的感應力及不上我,我來偵測會更好。我有點渴,可是給我倒杯水嗎?」貝琪忙端來一杯溫水,交到加音手上;但見加音已經白了臉、蒼了唇,連杯子也拿不穩,她只好慢慢餵到加音口裡。
加音瞪一下眼,說:「感受到嗎?劍師贏了。可是對方既然派了六人,說不定派上第二隊、第三隊人馬。長此下去,他早晚會油盡燈枯。貝琪,我們要救人嗎?然而,如果他是你的外公是最好不過,假如他不是,我們便曝露行踪了。我這細想一下,說不定是對方的誘敵之計……你把魔力藏得這麼緊,他們不容易找到,說不定用這奸計。」貝琪考慮了好一會兒,卻無法拿定主意,加音又說:「第二隊人已經趕來,戰場轉移到我們的東北方,他們又開戰了。貝琪,快決定吧。」
貝琪心想:「如果沒有你,我還用多考慮嗎?這時你我都受傷,要逃也不容易,實在不容有失……」她忽然聽見加音說:「貝琪,你留在這兒,我去。」然後感到項背一疼,就失了知覺。
加音將貝琪安放在床上,便偷偷出門,沒有引起他人注目。他騎了老馬,跑了兩條街,胸口痛楚劇增,打鬥的聲響也逐漸巨大,知道戰場逼近自己一方,心想:「這劍師的力量真夠厲害,殺了十數人還沒有減弱半分。貝琪的外公沒有七十,都有六十吧。即使有多厲害,始終會體力不繼,可是這人的體力像用之不竭,難道他不是貝琪的外公?或是還沒有展出真實力呢?這場戰鬥都持續很久,說不定會再有大人物出現,到時便可以真章了……」
一人忽然從天而降,落在加音跟前,可是這人四腳朝天般深陷地上,胸口凹了個洞,已經氣絕。加音吃了一記無形的魔力,封印便猛烈發作,痛得他深鎖眉頭,撫心道:「這劍師下手很重,到底是兇殘成性,還是對方逼得太緊?這樣一來,那幫人的主使者不出現,斯洛城的軍部也不得不出動,還是快點找到這人,看一下便算了。他這麼厲害,即便是貝琪的外公,也用不着我們擔心了。」他感到戰場又遠離自己,忙快馬加鞭,走了兩個街口,終於瞧見遠處的火花,還感受到雙方每一下攻擊的衝擊力。
然而,他預計不到突然來了一位文質彬彬的清秀男子,徒手支住老馬的頸項,硬生生地按停在奔馳的老馬,然後舔一下自己的上唇,笑說:「是你了。」加音打個哆嗦,心想:「是你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