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交心
爾來一陣又一陣宴樂聲過,院長和老師已經離席,且才進入夜宴的高潮。
加音已經喝了兩枝紅酒,手上拿着第三瓶,又已經喝醉了六、七分。他獨自走進院落,躺在麻石椅上,邊看着萬里無雲的星空,邊瞧那雙月牙彎彎,想像成一雙鎌刀,到某月某日,就會交疊起來,像開戰、又像親熱。他忽聞長廊有腳步聲,撇頭一看,便見他今日思念很久的人,說:「貝琪同學,為何這麼晚才來?宴會快要結束了。」
貝琪認不出誰的聲音,但見對方認識自己,遂走進院子,豈知只見加音半醉半醒地躺在石椅上,望天怔眼,手上還拿住一瓶紅酒,又說:「貝琪同學,我有事要問,一起喝酒詳談,好嗎?」貝琪答道:「你醉了。」加音倒一口紅酒在口中,睜大雙目說:「對,我快要醉倒了。」貝琪以為對方裝傻,說:「沒有特別事,我先去用餐。晚安。」
「慢着!」加音喝止對方,「你確實與古禮特家族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貝琪不耐煩地答道,正要離去之際,卻聽見加音道歉,便說:「為甚麼你如此在意古禮特?難道你和這家族有關係?……你還沒有睡嗎?」
加音突然起身,坐得腰板挺直,狂灌幾大口紅酒,剛好喝過清光,便把酒瓶摔到地上,立見玻璃碎散。他則站在石椅,說:「可惡的古禮特,為何不斷折磨我?有本事便滾出來,跟在下一決高下,用不着暗地跟蹤,又不敢出手!你是懦夫!」貝琪抽絲剝繭,尚算明白五、六成,便說:「古禮特家族早已滅亡,怎會有人攻擊你?」加音迷迷糊糊地答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力量很強大、又很奇怪……他神出鬼沒,即使讓我找到他,也無法匹敵,何況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我在明,他在暗,要下毒手只是舉手之勞。……你還沒有吃飯,不先去用餐嗎?」加音時醉時醒,到底還是醉。
貝琪啊的一聲,隨口答道:「不急,我不餓。」加音似是看穿甚麼,便說:「放心,我還撐得住,只是也有點餓!嘿嘿,彌賽,我們很久沒這麼高興,今夜就一起去吃飯。」他說畢便蹣跚步回飯堂,貝琪跟隨在後,心裡盤算着甚麼。
兩人進入飯堂,隨即受到沿途人仕關注,議論紛紛:「喝得爛醉的不良少年,竟與美女貝琪一起,難不成兩人是一對?」「那個加音不是有未婚妻嗎?聽說他是為了未婚妻造的手套,才會與柏加打架,怎麼這頭來便搭上其他女人?這人真討厭!」「這真委屈了貝琪學妹,明明這麼漂亮,真可惡……」「媽的,看我搶過來!」「喂,別胡來,對方可是特選生的精英,而且那股野脾氣喜怒無常,說不定一時發瘋,大開殺戒……」
貝琪見眾人交頭接耳,便用起聽風法,把閒言閒語都聽進耳裡,心裡當然好不喜歡,好想教訓胡說八道的人,卻又不形於色。但見加音滿不在乎,也只好道謠言止於智者,不慍不怒地進餐。
加音咬一口涼掉的烤羊架,說:「有點羶,還是家鄉做得更好。貝琪,你要嚐一口嗎?」貝琪拿住被咬了一口的羊架,心想他又喚回自己是貝琪,瞄住那雙半張半合的眼睛,知道對方沒有惡意,可是自己又難以接受,霎時間舉棋不定。
此時,康妮忽然出現,冷笑道:「貝琪,想不到過了一個暑假,你的品味降了這麼多,難為我們是中學同學,太羞人了。」貝琪白了康妮一眼,但為免公開對抗,便用傳心術說:「我們既然是多年同學,你該知道我的心意,何必要挖苦呢?」康妮揚聲道:「想不到你得不到柏加學長的歡心,便把上跟他對抗的男人,難道愛的反面,就是恨嗎!」立時全場鬧起一陣鬨笑。
貝琪明明怒氣衝天,卻寧死也忍住,只道:「對不起,我不明白你講的話。我已吃飽,你們慢用。」康妮推一下貝琪,不准對方起來,又說:「我們很久沒聚舊聊天,今夜不如聊一下你的情史。加音同學,好不?」加音咬着牛排發呆,似乎沒聽見。貝琪的面色始難看起來。
康妮打個手號,召來兄長康伯尼,說:「哥,你不是很喜歡貝琪嗎?她被人搶走了,該怎麼辦?」康伯尼躡手躡腳從人群擠出來,說:「該……怎麼辦?」康妮氣道:「當然是決鬥!哥,你馬上跟加音決鬥,看誰搶得美人歸!加音同學,你不會反對嗎?」康伯尼聽見加音打嗝,禁不住哆嗦。康妮捏一下兄長的肥腰,又說:「可是難得歡樂的夜宴,打打殺殺終究不好,不如來一場比酒就好,誰先醉倒就是輸。」加音又打個嗝,頭點了一下,康妮立道:「加音同學都答應,比賽馬上開始!」
忽然,加音揪住康妮的衣領,說:「從今以後,不要再煩我。」他一口臭氣,醺得康妮有點醉,然後又安安分分地坐在椅上,等待開戰。
全場學生見氣熾烈,登時起鬨,數人取出二十瓶酒,紅、黃、白酒俱備,在加音和康伯尼面前各排一列。崔爾斯和柏加等分別在遠處看見加音已滿面通紅,未鬥先醉,好不擔心,但見賭注只是一位加音不愛的女子,勝負並不重要,便不阻止,以免鬧出更大風波。
康伯尼見加音已醉得打瞌睡,心想光比眼前一瓶透明若水的白酒,便足以取勝,又見心儀多年的美人貝琪唾手可得,膽子壯了不少,大喝道:「加音,我先開始了!」他咕嚕咕嚕乾了一瓶,面不改容;他生於長年極地,自少每日喝酒禦寒,這瓶白酒早在孩提時代已征服。反而考上大學院後,宿舍少有飲伴,沒喝得那麼多了。
加音聽着康妮指示,胡里胡塗拿起一瓶,依樣葫蘆地喝清光,立時打了幾個嗝,像快要吐,卻偏偏不倒下。康伯尼得勢不饒人,一口氣又乾了兩瓶紅酒,終於略呈醉意。加音則隨手拿起兩瓶濃度更高的白酒,乾了又不倒下,反而感到胃如火灼,回復不少精神,嗆道:「咳,很辣!」康伯尼皺眉一下,心想並非勝券在握,忽然想趁醉前退縮,但見康妮板起面目,只好又喝一瓶紅酒;此時,他已感到肚子發脹,很不好受,又眼巴巴看着加音又挨過一瓶。
康妮忽道:「同學們,看來兩者勢均力敵,再喝五、六瓶也難分高下,而且光喝酒,難免令人感到單調。不如讓我幫他們混酒,然後比速度,讓比賽更刺激,好嗎?」旁人齊聲叫好,康伯尼卻最想叫不好,低聲道:「妹,我快撐不住了!」康妮又低聲道:「放心,我自會讓你勝出。」原來她暗調份量和成份,還加了興奮藥,令到加音的酒濃度更高、酒精反應更猛烈。
兩人眼前皆是一盤褐色酒水,傳出陣陣酒香,少說有十升。康妮一聲令下,康伯尼即拿起酒盤,大口大口灌進口裡。加音卻左搖右晃地抱住盤邊,聞一下酒香、又聞一下酒香……頭兒忽然掉進盤中,明顯是醉得睡倒了。康妮自然心涼,奸笑道:「哎唷,可別太急呢。」卻心想:「最好給酒淹死,教你們史達港的鄉下人遺臭萬年。」
貝琪見狀即拉起加音,輕輕贈對方幾巴掌,可是仍然喚不醒。轉過頭來,又見康伯尼已經喝了兩、三升,心想這比賽輸了九成,自己又不喜歡康伯尼,一時情急,說:「康妮,你沒有說不准換人,我來代替加音,這沒問題吧。」康妮搪塞不過去,但心想一個普通女子,沒可能勝過酒量旺涵的兄長,便說:「隨你喜歡。」貝琪得到允准,便舉起酒盤吞酒。可是她不常喝酒,嗅到酒香已醉三分,每喝一口都感嗆喉刺胃,可是她寧死也不願輸這競賽,便硬着頭皮地喝、不顧一切地喝,哪管腸穿肚爛……
崔爾斯暗道:「這下子亂喝,說不定闖出甚麼砸子,加音怎的還不醒來?」他身旁的女伴說:「學長,難道你緊張那女生?」崔爾斯一陣錯愕,咳了幾聲,微笑道:「你這問題,教我怎樣回答?」女伴沒有說話,似笑非笑地摟緊崔爾斯的手。崔爾斯像甩開,卻感到沉重的甩不來了。
康伯尼哇啦一聲,嘔吐得滿地穢物,盤裡還有一升酒,反觀貝琪密密地一口又一口,喝個清光,還狠狠地擲破酒盤,說:「康妮,我贏了!」然後扶着加音,蹣跚地離開飯堂。康妮捏緊拳頭,踢一腳醉倒的哥哥,氣道:「該死的!」
崔爾斯找到柏加和安祖娜,說:「這樣該算是暫得平息吧。」安祖娜戲笑道:「崔爾斯,那兩個孩子真是英烈呢。」崔爾斯咳了一聲,苦笑道:「大概是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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