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班,一星期中最疲累的一刻。於地鐵站內的人群中穿梭,忘記迎面而來的每一個臉孔,亦沒有人會記住自己的臉。
站在月台等候的人們誰也沒有表情與動作,在列車到達之前,月台是一幅立體畫。
「咳咳咳……」幾聲咳嗽打破畫面的寧靜,我用討厭的眼神往後望,心想什麼人那麼沒有公德,咳嗽也不用手掩口。
原來是一位老人家,怎麼能夠和老婆婆計較?我緩緩挪開腳步,拉遠和她的距離。
「請小心車門……」我一直認為在廣播器中說話的是機械人。勉強擠入車廂,那位不停咳嗽的老婆婆剛好站在我面前。
列車不停搖晃,老婆婆亦跟隨搖晃不停。幅度之大好像不倒翁。她一只手挽覂大袋雜物,一只手握覂扶手,俱顯得軟弱無力。
我有點不忍心,刻意往邊站希望騰出多點空間讓給她,亦好紿她多心點空气流動。可當我
舉步碰撞到旁人時,他們卻以厭惡的眼光瞄準我。老婆婆繼續咳嗽,眼球往上吊,嘴唇拉成一線,她似乎把我移動的動作誤認為是歧視她咳嗽的意思。我滿心無奈,又被緊迫得無法避開,只好抬頭佯裝計算車站的數目。
眼前不倒翁模樣的老婆婆(可能是老婆婆模樣的不倒翁),實在搖晃得利害。每次看到她即將倒下,我都想伸手扶她一把,情況實在讓人擔心。可惜這時候沒有熱心人肯讓座予她,原本熱熾的心很容易會被疲憊冷卻。
我聽到旁邊座位上的男生對手提電話說:「我下車了,一會見。」想到婆婆一定不及車廂內的其他人迅速,我便打算先把座位佔領,然後再讓給婆婆。
就在男生離開座位的一剎那,我一往前踏步竟碰到同樣正打算佔領座位的老婆婆,我們一老一嫩相對不動。無疑我是低估了她的速度。我們停住了腳步,她的眼球繼續沒焦點地往上吊,嘴唇蠕動像要說話更像嘴嚼。
我本無和她爭的意思,而她卻像落敗的選手看覂勝出者步上頒獎台。我想說句請你坐吧!可在那麼多人面前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僅存的勇氣不知藏在那裡。
車廂內,人群中,座位前,我焦急地看覂婆婆,婆婆頹喪地不知看覂那裡。於是我終於按捺不住,「你……你坐。」我用唱完三首歌的氣力吐出二個字。然後鬆一口氣,理直氣壯地看看她,又看看座位。
座位上已坐了一位穿著整齊西裝的中年男人佔領。「那麼大個人還與阿婆爭位,害得阿婆沒位坐,真不要臉!」安穩地坐在座位上的兩個師奶在議論,我的臉巳掉進紅色的染缶。
婆婆不知有否責怪我的意思,乾咳一聲,長長吐出一口气。搖晃的車廂內。婆婆繼續搖晃,而我內心卻比她搖晃得更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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