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將那朵清顏,連同妳的心、妳的一切,遞進我的掌心間。
──── 餘光 最終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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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你該怎麼彌補我女兒呢?』三浦媽搭著手,眼珠子在獄寺隼人臉上不停咕嚕轉,暗暗觀察他有點兒緊張的俊臉。『她阿、可是為了你傷心了好久,還暴飲暴食的、差點成了隻母豬呢!』
『─ 啊 ──……?』
看他越來越不知所措,三浦媽大笑出聲,『真的跟小春形容的一樣呢!手足無措的樣子真可愛!』,想起獄寺隼人剛離開時,小春那令人憐憫的樣子,寂寞、卻不敢說。目光在眼前的男子身上流轉,接著她揚起一抹笑。
『── 你…… 還喜歡我們小春嗎?』
獄寺愣了愣,對於三浦媽的問題感到訝異,他本來想說,來應門的三浦夫婦應該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才對。像他這種拋棄人家女兒的人,他們不拿掃把趕他就不錯了………,現在還問他、是否還對她女兒有意思!?獄寺隼人一臉錯愕。
『我相信你心中有你的答案,但該聽這答案的人不是我,去找她吧!她在看煙火的河邊。』三浦媽轉身進屋。
『那個、請問────……』
她停下踏進屋裡的腳步。
『你們── 為什麼不生氣呢?我那樣傷害了她…………』
那樣傷害了你們的寶貝女兒,為什麼不生氣呢?他愧疚的問道。
回頭,三浦媽笑了笑,『生氣過了阿、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我那傻女兒阿──要的就只有你一個──…』
『如果你能讓她快樂,有何不可?』
*
當獄寺隼人趕到河邊,那個過去大家一起看煙火的地點時,只有一片青綠草地,還有流動著的河面,卻不見三浦春的人影。
煙火,也早已結束了──
抬起手用袖子擦拭著臉上的汗水,最後索性把西裝外套給脫掉,本來燥熱的身體在沒有外套遮蔽之後便瞬間感到一陣涼爽,但之後卻又因汗濕的襯衫黏在身上,在夏夜涼風的吹拂下而覺得冷。風吹涼了身,也醒了原本亂糟糟的頭腦
他……太慢了嗎……?
煙火,結束了。而他們,也結束了嗎?
獄寺隼人緩緩蹲下身子,最後坐在草地上,伸手探向外套口袋裡掏出菸盒想點一根菸,卻怎麼也找不到打火機。
媽的──一定是剛剛跑得時候掉在路上了。他心想。
抬頭望向墨黑的天空,他不知道他該怎麼辦,是錯過了,還是她根本沒有來?
他不停猜測著,然後突然回想起小春她媽媽說的話。
每一年,她都一個人去--
一個人、一直在等,一直一直等--
--她一直在等你。
這算什麼啊?說在等我,那麼人呢?
既然在等我的話,為什麼十年都願意等了卻不願意再等我幾分鐘呢?
獄寺隼人不禁開始胡亂責怪著,然後卻又愧疚的發現,他根本沒有資格責怪她。
十年了,已經十年了,她一個人在這裡看著煙火,已經十年了。
而讓她這樣等待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對她說:妳為什麼不能在多等一下?
「可惡!!!」忍不住氣惱的一拳揍向草地,一滴晶瑩水珠落在嫩綠的草葉上,接著一滴又一滴。
一直以為,只要不去想、不去見,他一定可以忘掉她,時間,一定可以帶走在他腦海裡笑得燦爛的她的樣子。
可是當他一路奔跑而來時,過去的種種卻在他腦海裡像爆炸開來一樣,一幕幕,都是她、她的聲音、笑容、淚水────
『隼人!你看!!這朵花跟你送我的好像喔!!』
『隼人!蛋糕耶!小春好想吃喔~不!不行!!我昨天發現我胖了兩公斤……』
隼人你聽我說───
隼人,我們阿───
「我們阿,我們─── 已經結束了,小春。」被眼淚沾濕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心很痛,但卻也是這麼多年來,他打從心底揚起的笑容。因為他們都自由了,不再是被彼此束縛住的鳥兒,往後,他們都將在各自的人生中遨翔,就算這份自由,是用現下正在淌血的真心所換來的……
獄寺隼人,緩緩的站起身,望著這墨黑的夜空,閉上眼,記憶中的煙花餘光緩緩的飄落……
在轉身即將離開之時,風兒滑過了河面,由他身後襲來,被風颳起的草屑略微削過他的臂膀,樹影叢動,相互摩擦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會兒,風平息了,四周又恢復了寂靜,寂靜到───他聽見了樹叢的另一邊,女孩啜泣著的聲音。
獄寺隼人定在原地不敢動,已經深埋在黑暗的心,又悄悄地聚起了些微光亮。
就像那年自天空飄落的餘光,在深黯的黑夜中,給人一絲絲希望。
『我只是要你們各往前走一步,不要一直留在原地。』澤田綱吉的聲音,忽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去吧!獄寺。』棒球笨蛋的笑臉很刺眼,他的話此刻卻驅使了他的雙腿往前邁進。
『真的忘得了嗎?』多少次姊姊憐憫得眼神看著他問他。他撥開了樹叢,尋找著往樹叢的另一邊前進的道路。
『如果你能讓她快樂,有何不可?』如果只差一步就能擁有幸福,有何不可呢?
鑽出了樹叢,他看見一個穿著浴衣,跪坐在草地上不停哭泣的女孩,些許短髮黏在她那滿是淚水的小臉,而手中,緊握著一朵掉了一片花瓣的白花。他站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看著她不停的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可是抹去後卻又會掉得更多更多── 然後,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了那股溫熱,讓他雙眼模糊了的那種溫熱。
上天是故意捉弄他們的,他竟然忘了他們的秘密基地之所以稱之為秘密基地,就是因為只有這一片在河邊的青綠草地是被樹叢圍繞住的。那些年,大家好大一群人一同坐在這裡看煙花,沒有旁人打擾,一邊嬉鬧、一邊讚嘆著───
他們,都還未踏上那條血路時,最快樂最純真的回憶,就在這個地方。
河水徐徐的流動著,「春……」,他啟唇叫喚。
風起,吹散了遮掩了弦月的雲,淡淡的月光灑落在河面上。
三浦春看往呼喚聲的方向,眼中映入了獄寺隼人那高大的身影後,便睜著眼不敢眨,因她害怕一眨,就什麼都不見了,就如十年前大家的遠走一樣。
獄寺隼人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微笑著,「對不起,我讓妳久等了。」。
"咻─────── 碰!"
"咻──── 碰!"
在三浦春用盡全身的力氣站起,接著投入獄寺隼人懷裡的同時,天空中,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絢爛的煙花。
抱緊了懷裡的她,他不停地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咻咻─────── 碰碰!"
「蠢綱,你是認真的嗎?」頭戴黑帽,肩上棲息著一隻綠色變色龍的男人翹著腳坐在堤邊的階梯上。
「嗯!我欠他們兩個太多了……況且,」他回頭笑得燦爛,「這裡,才是我們的家阿!」
看著不遠處正開心的放煙火的藍波和一平,「算了,隨便你,居然因為如此就把總部遷到日本來,你就祈禱你能得到彭歌列那些難搞的高層的認同吧!蠢綱就是蠢綱。」
把總部遷移至日本,已是澤田綱吉計畫已久的事情,現下終於實現了,也因此他們現在才會在這裡。
摟緊了身邊的京子,「妳很想念這裡吧?」他笑問。
「綱你才是呢!」她答道。
「不過這麼重要的事情卻一直瞞著身為守護者的獄寺,你難保他知道後不會生氣喔!」
「到時候再說吧!」現在,他只想跟她好好的欣賞煙花。
"咻─────── 碰碰碰!"
山本一人晃悠悠的在廟會的街上走著,而他也不是漫無目的,他正在找個人。雙眼掃過人來人往的街道,接著,他駐足在炒麵攤旁的木椅前,「唷!好久不見了!學長。」他爽朗的出聲喚了坐在木椅上的男人,那就是山本武正在找的人,是以前在並盛的棒球隊認識的學長,因兩人性情相似,所以在隊中兩人就特別要好。雖然之後他去了義大利,學長也去了美國,卻始終保持著聯繫。
男人抬首瞧見山本武的笑臉,也回以微笑,但那笑容卻帶了那麼點苦澀,「是山本阿,好久不見了!」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啊?不是說回來找她嗎?學長喜歡的人。」山本武往木椅上坐了下來,覺得眼前的學長有些奇怪,以往的燦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喪氣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阿阿─── 山本武忽然腦袋頓開,不會是、失戀了吧……
「她阿,很勇敢的去找她要的幸福了喔!」牽動著嘴角,無論如何,他都想笑著說這句話。這是很令人開心的事阿!只是給她幸福的人,終究不是他……
他有些歉疚的看著身旁的學長,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阿……阿阿──不知者無罪啦!
站起身,山本比了比炒麵攤,「學長,我請你吃炒麵吧!然後再買幾罐啤酒如何?」
聞言,木椅上的男人也站起,「謝啦!山本。」
看著空中的煙花,他想起那年他和她的愛情,綻放後在他心底飄落至今的餘光,也該是時候讓它完完全全的落下了。
他的愛,該落下了。
熱騰騰的炒麵端至眼前,他想起她希哩呼嚕吃炒麵的樣子。
『這才像我認識的妳喔!』
嗯,勇敢,才像我認識的妳,春。
"咻咻咻─────── 碰碰!"
"咻──── 碰!"
「煙火大會不是結束了嗎?」三浦春在獄寺隼人的懷裡抬頭問。
「現在不是該說這個的時候吧?」他捧著她的臉,皺著眉說。
「那不然要說什麼?」她傻呼呼的回問著,此刻的幸福讓她暈陶陶的。
「蠢女人這種時候不是該告───」
他的話讓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她驚叫,「啊!!!!我忘了!!你等一下!」
三浦春離開他的懷裡,跑到離他五步遠的地方,然後轉過身來。
那一刻,兩人都屏祝了鼻息,心臟的鼓動漸漸加快。
"咻──────── 碰!"
一朵大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三浦春雙手捧著那株掉了一片花瓣的白花,開出了如同天空中那燦爛煙火的笑顏。
涼風夏夜 煙火熏天
輕輕的、輕輕的──……
「隼人,我喜歡你。」
妳將那朵清顏,連同妳的心、妳的一切,遞進我的掌心間。
────── 餘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