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歌詞為(五月天-擁抱)。
活到現在十五歲了,我只談過一次戀愛,而那其實也不算戀愛,只能說是我單方面的喜歡,沒錯、單相思,而且還是在不小心撞見我喜歡的人向我的好友告白之後,我才明白原來我只是單相思。
這樣、該說是自作多情呢?還是另一種方面的遲鈍?
以為我們互相喜歡,或者遲鈍到感覺不出來在我向對方示愛時,他的不否認,只是他怕我受傷害。
而最糟糕的是,這一切大家都還看在眼底,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是把這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還是在心底偷偷的同情。算了、反正不管怎樣,這一切都讓我覺得丟臉死了──
對於這樣醜陋的自己,我真的、真的────
「喂蠢女人!妳到底想是怎樣?在馬路上這樣狂奔很危險耶!」
─── 難過到我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 擁抱 -
拖下工作的圍裙,我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工作了一整天,累得骨頭都快散掉了,拔下緊緊束在頭上的髮圈,長髮凌亂的散落在背後。
十八歲生日的那天,我向爸爸要求讓我去打工。若這要求在平常提出的話,爸爸是不可能會答應的,所以我才會想出在生日那天,把這當作是我的願望,順便再藉由未吹熄的蠟燭燭光加上我幾乎快掉出眼眶的淚水,好提高爸爸能夠答應我的機率,然後沒想到他真的就答應了,簡直跌破了我跟我媽的眼鏡!早知道生日願望這招這麼好用的話,那我當初說我要考隔壁鎮上高中時幹麻還傻傻的跟他哀求了兩個禮拜,費時又費力。
「小春,今天是妳負責鎖門吧!我鑰匙放桌上、先走囉!」
同事的話提醒了我,老實說我已經忘了這件事了,我偷偷的吐了一下舌頭。
目光瞥向牆上的時鐘,糟糕!快十一點了!我加快換上便服的速度,接著為了以防萬一便又再次去巡視一下門窗,確定所有門窗都鎖了之後,我才從後門走出,轉動鑰匙鎖好了門轉身抬頭一看,便是那傢伙站在巷子口,吐著白煙的身影。
「喂蠢女人!妳到底是想怎樣?在馬路上這樣狂奔很危險耶!」
總是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腦海中就想起那天他怒吼的粗啞聲音。
那道、阻止了我奔向無盡黑暗的聲音。
綻開了一抹笑,我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這次──不會又要說是剛好經過吧?」
丟掉了手上的菸,最後的一點光輝消失在他的鞋底下,他依然嘴硬,「我只是剛好出來買東西再"順便"看妳下班了沒。」語氣還特別強調了"順便"兩個字。
「那不就謝謝你喔!」我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不過你也太多剛好了吧?昨天是剛好想出來散步,前天說是口渴想買個飲料,大前天還說什麼太無聊…」,回頭對走在我身後的他露出了曖昧的笑,「其實───你是擔心我對不對?」看著他錯愕的表情,我更加興起了想逗弄他的興致,「擔心女生太晚回家會有危險、每天找藉口來當護花使者,這不管怎麼看,都像是戀愛拉!」
話一說完,獄寺隼人馬上變了臉,向來損人不留情面的嘴巴回道,「妳的意思是我喜歡上妳?哈!妳瘋了不成?照我講我只是擔心找上妳的男人們會有得受而已,我可是在為那些沒眼睛的歹徒好耶!連不肖份子我都不忍心讓他們遭受妳的荼毒了,難道我還會笨得自投羅網?」
額角青筋爆出,真想一把將他推進旁邊的水溝,「獄寺隼人!!我又沒要你來送我,這麼不願意的話就不要來啊!本姑娘自己會回家啦!」氣死我了!這傢伙肯定上輩子就跟我…不!不只上輩子,是上上上上上上輩子就跟我結下天大的仇恨!太可惡了!我握緊了拳頭,頭也不回的踩著大步往前,腳步踏下去的力道彷彿快踩壞了堅硬的紅磚道。
「欸!走慢一點啦蠢女人!」
本來想回頭等他的,在聽見那一聲蠢女人之後我便打消了念頭。
哼!小春才不是蠢女人勒!獄寺隼人這個大笨蛋!
*
什麼都不管,我只想奔跑,好似我的身後有許多隱形的人不斷的追著我。
毫無目的地的,我想,這就是所謂的"逃"吧!
直到那道像粗繩般的聲音攫回我已一片空白的思緒,我才發現我正站在那座橋上,作為我戀情起點的地方。我茫然的喘著氣,目光隨著河水流向遠方,突然眼前一片霧濛,一顆心早已迷失了方向。
那天,早就忘了是幾月幾號,而且巴不得忘了就別再想起來,那個我夢碎的日子。
只記得是冬天與春天交替的時候,樹上嫩綠的葉子並沒有長得很完全,空氣中依然有一絲絲冬天的味道。
站在那座橋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已不再喘氣,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他,汗水從他的下巴低落至地上,是追著我過來的吧!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是吧!平時我們就互看不順眼的。
不知道為何想到這裡,我極力忍住的眼淚居然就在他面前掉了下來,彷彿守了許久的城牆在一個閃神之後瞬間崩塌,前頭的努力全都白費了,我不禁嚎啕大哭了起來,盈滿淚水的眼睛在淚水掉下那一刻看見他驚慌失措的表情。我不顧一切的撲進他的懷裡,很溫暖,在那個冬天和春天交替的季節,他的懷抱彷彿春天的氣息融了冬天的雪。
還好有他在。幸好有他在。
因為是他,縱使我們平日是翻天覆地的大吵,但受了傷時卻也願意讓對方看見最懦弱的一面。
那時我明白了,澤田是遙遠的如我碰觸不了的天空,但獄寺卻能像這樣張開雙手擁抱住哭泣的我,兩者的差別,我到這一刻才懂。有些人、有些事,縱使在眼前,卻令人感覺像遠在天邊,那種空虛寂寞,已經在我心裡藏了好久……
那是我們第一次擁抱。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冷靜了之後,因漸漸察覺到我正身在他懷中而臉紅緊張的心跳聲。見他平日行事的粗暴與衝動,我真的很難想像在他懷裡竟會有如此安心的感覺,他身上屬於他的氣味包圍著我,胸口平穩的心跳聲也安慰著我。那天所見到的獄寺隼人,我想會是我日後一再回味的美好回憶。
是他的擁抱,將我破碎的夢境,再次建構起來。
*
我知道的,他每天都來接我下班的原因。
因為再過不久他們就要離開這片土地,到遙遠的國家,展開一個我不能一同前往的未來。
大約是我十八歲生日前吧!那時我已經失戀過了一個多月了,時間有沖淡我心中的傷痛,但速度卻很緩慢,沒想到又在生日之前聽見大家即將離開日本的消息,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二度打擊。
告訴我這件事的人是京子,但其實我更想聽另一個人對我說,而那個人直到現在就算每天都陪我下班回家,也絕口不提這件事。他不知道其實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兩人的心裡各自藏著祕密。就像是想珍惜這段僅剩不多的時光,兩個人維持著平常愛鬥嘴的相處模式,誰也不願意開口提到關於離別的話語,只是靜靜的陪伴著彼此,等待時間將我們帶往分別的那一天。
每天我的打工結束,一走出店後門,便總是能見到他靠著磚牆等待的樣子,有時嘴巴會叼著一根菸,在空氣中飄散的煙總是模糊了他的臉,那時候,我總會感到一股無形力量漸漸將我們帶遠。
我們都沒有提,我們都不會問,我們一直將回家的那段路途視為我們默契所致,一切都只是剛好、碰巧,儘管我曾說過那些曖昧的話語,儘管我半開玩笑式的問他是不是喜歡上我?而話問出口的那一刻,心跳就變得如同我們第一次擁抱那樣,聲聲強烈地撞擊我的胸口。
這種感覺,如此熟悉,我不可能不明白。
只是我不敢再輕易的嘗試,甚至害怕───
害怕陷入愛情。
就像那天我深陷於他溫柔的懷抱中。
這樣就好了。
每天夜晚看著夜空,慢慢的從商店街踱步回家,搭配著玩笑式的吵鬧,這樣也算是一種幸福。
我── 不想再要求更多,因為我怕擁有的越多,到時失去的時候越痛。
抬頭看著身旁的他的側臉,從國中認識到現在,他長高了不少,臉也逐漸變得成熟。看著現在他那挺拔的背影,有時我不禁會懷念那孩子氣的時候,純真又快樂,什麼都還不太懂,不懂什麼是愛、也不會懂什麼是為了朝向不同方向前進的分別。
嘿────…… 我和他們要去的地方不一樣嗎?那個地方很遠嗎?
我,不能待在你身旁嗎?
我好想回到十四歲,那段我們總是吵架實際上卻是互相依靠的時光。
我不想要現在貪心的自己、懂了那麼多事的自己,貪求著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但卻也明白它是多麼短暫。
我明明、就覺得這樣就好的,已經很幸福了───
「……嗚……──」
── 但是為什麼我要流淚呢?
*
「喂、──…幹嘛阿!突然就哭了!」獄寺隼人看見忽然就流下淚的我便慌了手腳,才剛剛覺得他便成熟了說,現在又覺得這樣慌亂的他其實好像也沒怎麼變嘛!忍不住的我居然又笑了起來。
「蠢女人你終於瘋了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邊哭邊笑……」他一副看見外星人的表情,喃喃自語著。
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然後維持著這個姿勢,被手臂遮住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的話就能說出口了吧?此刻的黑暗讓我覺得心安。
「……什麼時候──要離開?」
眼睛用手被遮住了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耳朵卻聽到一絲細微的抽氣聲。
晚風一陣一陣的吹拂,把他那粗啞的聲音也帶進了我的耳朵裡。
「─── 後天。」
如果我還有另外一雙手的話,就可以把耳朵也遮起來了,這樣就可以聽不見他的回答。但是我只有一雙手,於是我選擇遮住我的雙眼,我看不見他,而他也不會─── 看見我那擦也擦不乾的淚了……
「妳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笹川告訴妳的嗎?」
「是誰告訴我的很重要嗎?」
「為什麼要一直遮住眼睛啊?」說完他居然動手想拉下我的手臂。
「很、很痛耶──不要碰我啦!」
手被他強勁的拉下,早已紅腫不堪的雙眼又見到了光芒,銀色的月光灑在他銀色的髮上,他碧綠的眼眸對上我的,他眸中因見到我的淚眼而閃過的詫異,使我轉過身背向他。
盈滿眼眶的眼淚又滴落下來,好累,我己經不想忍耐了,我開始哇啦哇啦的像個小孩一樣大哭。
許多本來想藏在心裡,等待時間的浪潮沖刷而去的話語,也都忍不住的脫口而出。
一個強勁的力道將我拉入一個溫暖的懷中,這是第二次,我們的擁抱。
但是這次感到難過與痛苦的人不只是我,在他的懷中,我一次又一次的聽見了他心碎的聲音。
我們,阻擋不了分離來臨,那心碎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小春──……」
如果我還有另外一雙手的話,就可以把耳朵也遮起來了,這樣就可以聽不見他的回答。
但是我只有一雙手,於是我選擇緊緊的擁抱他。不管未來如何,現在的我,只是毫無猶豫的伸出雙手,擁抱那令人心酸的幸福。
*
"喀嘰────碰!"
關上了門,鈴鐺鑰匙圈隨著我轉動鑰匙的動作在清冷的小巷子中發出清脆的鈴響聲。
六年前,獄寺隼人他們搭著飛往義大利的飛機離開的那天,我並沒有到機場送行,只是一個人到那座橋上,時而看著橋下奔流的河水,時而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天氣很好,如棉花糖的白雲飄浮在藍天,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我很高興在我們分別的這一天,這一切是如此美好。耳機裡的歌聲一遍又一遍的唱著,同樣的詞、同樣的曲調,我用這一首歌來代替那句沒能說出口的"再見"。
今年,我二十四歲了,沒當成夢想中的幼稚園老師,倒是成為了一間餐廳的老闆娘。
在這間餐廳,六年的時間讓我從工讀生變成老闆娘。我會在這裡待這麼久,也許是因為這裡帶給人的安適溫暖,也或許─── 還有其它的原因。
我忽然想起那些年,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我們開心的大笑,一起去做許多冒險,開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慶祝派對,撞見令人心碎的告白的一幕,毫無目的地的奔跑,那句雖然語氣很差卻聽得出關心的吼叫──
第一次的擁抱
「喂蠢女人!妳到底是想怎樣?在馬路上這樣狂奔很危險耶!」
沒道理的爭吵
「獄寺隼人!!我又沒要你來送我,這麼不願意的話就不要來啊!本姑娘自己會回家啦!」
隱藏感情的痛苦
我不想要現在貪心的自己、懂了那麼多事的自己,貪求著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但卻也明白它是多麼短暫。
第二次的擁抱
「為什麼要一直遮住眼睛啊?」
「很、很痛耶──不要碰我啦!」
然後,分別──
等你清楚看見我的美 月光 曬乾眼淚
哪一個人 愛我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愛
別走──
他離開的那天,橋上,藍天下,耳機裡的歌聲一遍又一遍的唱著,同樣的詞、同樣的曲調,我用這一首歌來代替那句沒能說出口的再見。
抽出鑰匙,我仰望著天空嘆了一口氣,對自己總是不禁懷念著過去的行為感到無奈。
轉身,隨著我的腳步,高跟鞋喀咑喀咑敲著地面的聲音在靜謐的巷子迴盪。其實還是有些期待的,期待能在抬頭之後看見他倚著磚牆等待著我的身影,這些年來,都是這樣邊踏著高跟鞋邊期待著,明明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那段時光,卻還是那樣在心裡想像,就像那時,明知道會有分別的一天,還是希望能擁有幸福那樣。
像自討苦吃對吧?但人不就這樣嗎?軟弱卻又假裝堅強,害怕卻還是心甘情願的踏入───
我們都無法阻止的愛情阿……
甩了甩頭,試圖將過去拋到腦後,像是轉換心情般的,腳輕盈的蹬著高跟鞋配上嘴巴哼出的輕快曲調。忽地,一雙皮鞋無預警的映入眼,鞋旁還散落著菸蒂,這場景、菸的氣味,都是那麼熟悉。我緩緩的抬起頭,眼中的那身影,已經不同於過去,找不著一丁點孩子氣。心跳震動著胸口,原本哼著的輕快曲子早就消失無蹤,只剩下彷彿快凝結的空氣,四周除了偶爾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再無一點餘音。
高大的身影擋住巷口路燈的明亮,灰黑的影子壟罩了睜圓了眸的我,一股薄霧模糊了視線,淡淡的月光灑在銀色的髮間,讓人以為這一切彷彿是接近真實的幻影。那指間的菸一點一滴的燃燒著,灰暗中那小小的火光,曾是我每晚都在夢裡追逐的。
這是我們第三次的擁抱。
在我激動的跑去撲進他懷裡時,還忘了自己腳下踩著高跟鞋,差點跌了一跤,要不是他上前接住了我。
「小心點吶!蠢女──唔、……」
這大概是我這24年來做過最大膽的事吧!主動獻吻。
墊著腳尖,我感受著唇與唇疊合的滋味原來這麼美妙。
離開了他的唇,看著他臉上的潮紅,我綻開了如同六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曾問他是不是喜歡上我,那樣曖昧而又調皮的笑容。
「這可是我的初吻喔!」
軟弱卻又假裝堅強,害怕卻還是心甘情願的踏入───
三浦春跟獄寺隼人都無法阻止的愛情……
等你清楚看見我的美 月光 曬乾眼淚
哪一個人 愛我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愛 別走──
(擁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