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東西
遺落在她小小的手心裡
多年來
不管是與哪一任的男友牽手
心裡卻都沒有一點踏實感
只有滿滿的 遺憾
吶 我們 還有 見面的機會嗎?
如果有 我能 像學長那樣從容的說
嗨 好久不見
一盒章魚燒已經無法填飽她的肚子了,要是像以前,她大概吃了三分之二就開始喊著吃不下了。於是她起了身,拍掉和服上的乾枯的草屑,踩著木屐又回到了熱鬧的廟會人群中。踩著緩慢的腳步,在路上繞著繞著,跟旁邊歡顏笑語的行人們比起來,一個人的身影是要孤單許多。她不急,也不是漫無目的的閒晃,她很清楚她的目的地。
像是早就知道走了幾步就能到達似的,三浦春一路上盯著地面的頭抬了起來,眼前,是如往常一樣鮮明亮色的炒麵攤位,黑髮中夾雜了多根白髮的老伯看見攤位前三浦春緻麗的容顏,馬上用洪亮的聲音喊聲招呼:
「小春吶!好久不見啦!來來來、今晚要幾份炒麵啊?」
好久 不見。
每年只會聽見這一次,老伯如大鐘般的招呼聲,緻麗臉蛋上滑出孩子氣的笑容:「老樣子,一份囉!」
「好好好───馬上來、妳稍等阿!」老伯開始在燒燙的鐵製板上大展身手,不久,小春便感到陣陣的香味撲鼻而來。
將炒好的、熱騰騰麵條熟捻的裝進盒裡、套上橡皮圈再放進塑膠袋中,老伯笑嘻嘻的推開了小春欲遞上銅板的手。
「今年是第十年喔!老闆我請客!」
「咦?」
每天早上吵醒她的鬧鐘,總會讓她想起一年一次的、老闆聲如洪鐘的招呼,那讓人為之清醒的聲音。但,這聲音此時卻讓小春恍惚了,幾秒鐘後,她才又從那模糊的思緒裡清醒過來,然後快速的道了聲謝謝,然而那謝謝兩個字又剛好的與一道她覺得有點熟悉的男音重疊,那男音是這麼說的:
「嗨!好久不見呀學妹!」
在廟會橘黃的燈光下,笑得耀眼的,學長。
好久 不見。
*
「妳果然還是一個人來。」學長拋著手中的小石子,然後像投擲棒球那樣,將小石子扔進河裡:「這麼多年了,妳還是一個人來。」
小春端著手中的炒麵,慢條斯里的吃著。這麼淑女的吃相要是被老爸老媽看到會被噹到死吧!尤其是老媽,那老愛欺負自己女兒的歐巴桑。老實說,那是因為她緊張,舊情人吶,毫無預警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雖然當初他們的戀情不過半年又多一點,卻也是她目前為止維持過最長久的戀情了。
不過他剛剛說什麼來著?他怎麼麼會知道她都一個人來廟會?
她、她不記得有對他說過啊?
轉過她的方向,看見她疑惑的眼,他輕笑出聲:「還記得我們交往時,我在學校時邀妳去廟會,妳說妳不喜歡不想去。」
隨著他的敘述,小春慢慢的跟著回憶。
「雖然被妳拒絕了,可是我還是想跟妳一起去,所以當晚我便跑到妳家,想說再邀妳一次,碰巧,我正好看見妳走出門──」學長突然停下,不自在的咳了聲:「先說我可不是故意要跟蹤的、只是,想說妳去地方該不會就是妳說不想去的廟會、所以才──……」
「結果我去的果然是廟會對吧!對不起……」端著的炒麵有點失了溫度,醬汁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油,如同,她一年一年慢慢失了溫的心一樣,浮著一層對學長的歉疚,畢竟,對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孩,她卻以謊言對待。
「沒關係,我不介意,只是有點好奇妳說謊的原因罷了──」
「好奇妳,為什麼那麼怕距離。」
這一刻她愣了,看著他眼中無比的認真。
然後,啟口,帶著他跌入過去的記憶。
*
接過了小白花不等於接受了他的感情。
三浦春在心裡這麼想著。
揹著書包步出校門,一抬頭便看見那位被身邊的女孩们注視的一臉不耐煩的笨蛋。一抹笑不自覺的躍上了她的臉。
『吶!在這等誰阿?』她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故意問道。
一回頭便見到她笑得燦爛的俏麗容顏,獄寺隼人忽然的結巴:『唔、呃──我、……』
有趣得看他快速刷紅的俊臉,小春輕笑出聲。
『靠!笑、笑什麼啦!』不自在的抹抹臉,總覺得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了,他粗魯的拉了她的手便快步的離開那讓他極度不自在的地方。
任他牽著自己的手走,小春感到他的掌厚實而大,溫溫的感覺,從手心慢慢的傳遞往上,在她的心頭漾開一股甜意。抬首見他穿著墨灰針織外套的背影,好像隨時都會長出一雙翅膀,朝那廣大的天空奮力飛翔,不管是什麼難題都阻止不了,可以面對一切的勇氣,就像他大聲在煙火不息的夜空喊出對她的告白一樣。
不自覺的,又笑了。廟會那晚被傷過的心,莫名的,被現在這個牽著她走的脾氣火爆男給治好了,只用一朵花、一句吶喊,卻讓她感到滿滿的真情。
接過了小白花不等於接受了他的感情。
但,當時他氣喘吁吁的身影
還有把花遞給她時 她不經意觸碰到
他手的 溫暖觸感
都讓她 淺淺的動了心。
『謝謝你。』
『妳剛剛說什麼?蠢女人。』他疑惑回首,卻換得她一臉燦笑。
『我說謝謝你、還有我不是蠢女人!!』
『--什、什麼啊……』
*
就差那麼一句話
他們的感情 從此沉寂在那段遙遠的距離裡。
放學會手牽手回家、假日時一起去圖書館看書、下午一起去吃蛋糕,她發現,自己有好多好多的時間,全都跟獄寺隼人在一起。
一起,去做很多事情,然後,漸漸習慣他的陪伴。
所以這樣算在一起了嗎?
『算吧,其實我跟綱也大概是這樣子喔。』對面的京子漾著甜笑說。
這樣算是 情侶嗎?
『小春,我弟弟的幸福就交給妳了,獄寺家的門隨時準備好等妳進門喔!』
碧洋琪眨著令眾多男士迷醉的眼,展露偶爾的俏皮說道。
光是兩位女士的回答還不夠,最有力的,就是本人的回答了。
『隼人、我說我們這樣阿──算是──……』嫩唇上壓上一片溫溼迫使她把剩餘的話吞回去,獄寺隼人的臉在她的眼前放大好幾倍,而她,呆愣著見他碧綠卻透著憐憫的眼,泌出些許眼淚。
那天,她的話都被迫吞回去了,包掛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後,想告訴他的,那一句。
可是三浦春卻沒想到,當時沒說的話,從今過後,已經沒有機會再說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胃口變的比以前大很多呢?
好像是自從那一天起,14歲他們第一次接吻的那一天起,小春吃飯時像個餓死鬼似得再來一碗、再來一碗的喊,看得餐桌前的三浦爸跟三浦媽都傻了眼,只有在面對甜食才有這種好胃口的女兒突然連吃了好幾碗飯,怎麼想都有問題!
『再來一碗!』小春舉起白色瓷碗朝三浦媽喊,嘴邊還沾了好幾顆飯粒。
三浦媽默默的接過碗,卻沒再為她添上飯,直接把碗收近流理台。
『媽!我說再、───』
『夠了!』三浦媽拿起抹布擦淨濕漉的手,轉過頭:『吃這麼多不怕撐死嗎?』
她緩步來到仍坐在椅子上的小春身前蹲下,仰頭憐憫的伸出手逝去女兒眼角的淚光:『獄寺不是要去義大利了嗎?在這樣吃下去,當心獄寺回來日本時看到妳變成豬小妹的模樣就不要妳囉!』
聞言,小春被拭乾的眼又重新溢出了更多的淚,忽然往前撲向母親的懷裡,放聲大哭。
『他已經不要了───』
『……他已經、已經不要小春了───』
14歲的自己,又嘗到了第二度的失戀。
原因呢?
『隼人…我們、算是在一起嗎?』
大家離開的那天,她一個人看著頂上那片湛藍的天,一架變得好小的飛機劃過天際。
他所在的高空中,能否聽見她短短的問句?
─── 我們、在一起嗎?
原因是,橫更在兩人之間,從日本到義大利的,那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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