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小春、一直都很勇敢 不是嗎?
對不起、學長
直到現在
我才發現 你那笑得大大的嘴說出的總是
對我一再包容的話語、鼓勵的話語、祝福的話語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我的心裡有個抹不去的影子
─── ………
當我拿著花 對妳說
試試看,跟我在一起,好嗎?
*
未吃完的麵冷了,回憶過去的心卻好溫熱。
學長的大手探向了三浦春低下的小臉「抱歉,讓妳想起傷心的回憶。」拇指輕柔的揩去嬌顏上的淚水。
搖搖頭、吸吸鼻子,她又動起筷子將冷了的麵唏哩呼嚕的吸進嘴裡,噴了滿嘴邊滑膩的醬汁。不若剛才注意形象的吃法,現下,她已經將形象兩個字拋到一邊去了。
「這才像我認識的妳喔!」學長笑著,便遞了張衛生紙。
接過衛生紙,她沒有馬上使用,只是用含著淚的眼看著他,感激的說:「謝謝、學長……謝謝你…」
「所以那也是你跟我提分手的原因嗎?」
「咦?」
「距離呀!當初我要離開日本去美國的時候──」
他低下身子手撐在她坐著的石椅邊,一張俊臉離她好近好近,漆黑的瞳彷彿伸出了一隻手想摸清她的心底。
*
「學長、我們───分手吧!」
高中制服的藍色格子裙在河堤邊的風中飄揚,放下馬尾的三浦春脫去了活力,墨咖啡的髮遮掩住有些蒼白的小臉,以往清亮的聲音此時卻帶著濃濃的嘆息。
學長要去美國了,一個離日本好遠的國度。三浦春的心隱隱泛著酸,她沒資格、也不想絆住學長的腳步,但,卻也沒信心能維持一段橫跨一個大洋的戀愛,因此,她只好狠下心來對學長說那兩個字。
分手。
「好」學長爽快的答應了,但臉上的笑容卻夾雜了許多苦澀「我也不想為難妳……」
「但是、我希望妳──能儘早忘了他。」伸出了手,將三浦春輕輕的帶進懷中,在她手心上放上他最後的禮物,並用最後的溫柔緩緩的低下身吻了她的頰。
溫熱而柔軟的唇,也跟著印在她心上,但卻沒有比自他口中說的話更讓她感到心痛。
「忘了那個一直在妳心裡,卻總是讓妳傷心難過的他。」
「那麼,再見了小春──」
抬起頭來,模糊淚眼中是學長燦笑之後轉身離去的背影,和那擁有一頭銀髮的十四歲少年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她的手,握不住他也握不住學長,注定似的,她只能永遠輕捏著一朵小白花,目送他們遠去,讓淚濕了雙頰。
*
結束了河邊的談話,學長說這麼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很危險、堅決要送三浦春回家。
「學長現在有女朋友嗎?」小春一手提著要給爸媽吃的宵夜,一手拎著木屐,赤著腳走在夏夜涼涼的路面。平常不常穿,難得有穿上的一天卻總是讓她的腳紅腫破皮,每一年從廟會回家的路上,她總像個醉女般,拎著木屐,一路瘋瘋癲癲。
但,今年回家的路上,好難得的有人陪。
學長轉頭看向一旁正對著銀色鈎月傻笑的女孩,一臉嬌憨的笑容讓他也不自覺的更彎起了嘴角,像夜空中的銀鈎月一樣。「沒有阿,怎麼?妳想要重回我身邊嗎?」
「我好希望再見他一面」沒聽見學長的話似的,她逕自看著月亮,露出帶點苦澀的微笑「我阿,想說如果他打電話或者是寫信、只要能有一點消息給我,我一定──」
「?」
「……一定要告訴他"我喜歡你",還有──"我好想你"……」
可是───都沒有。
一點消息、都沒有。
那些跟大家一同度過的日子,彷彿只是三浦春的一場夢而已,大家的離去就意味著夢醒。當她醒過來以後,她躺在她柔軟的床鋪上,下了床、洗了臉、刷了牙,一切都一樣,只是夢醒了,留下她一個人的孤寂。
她對澤田綱吉的心意、山本家的壽司慶祝會、去看棒球比賽幫山本加油、一起去動物園玩、去黑手黨之島、大家一起在秘密地點看煙火以及後來只剩她跟他的煙火、她的吶喊他的告白──
「……真的、只是夢而已嗎?」
只是夢而已她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呢?每一處每一個細節,都深深的在她腦海裡不停重複放映又倒帶,一年又一年───
『今年是第十年喔!老闆我請客!』
老闆洪亮的聲音讓她恍惚,因為他提醒了她,今年已經是第十年了。
那場夢,在她的腦中重複播放然後倒帶又播放,反反覆覆,已經十年了──
「小春、一直都很勇敢 不是嗎?」
大手撫上了她的頭,溫柔的眸光是三浦春此時的依靠。
「即使很孤單、很寂寞,還是忍耐了不是嗎?」
即使心裡有多麼不希望大家離開,卻總是笑著流淚目送,不做任何讓大家感到為難的挽留。他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不是嗎?不希望他有所牽掛、害怕被距離牽絆,而說分手。
軟軟身軀偎向溫柔撫慰的來源,在他的懷中抽動著小小肩膀,淚眼從他的頸項間望向他身後的、她家門口被信塞滿的信箱
還有──
「學長……」
「嗯?」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知道的?」
「什麼?」
「學長離開時希望我忘記的他……」
「喔、噢!那個阿──就是──」
── 還有,從信箱口的一角,露出的綻放著白淨素顏的小小白花
「當我拿著花 對妳說
試試看,跟我在一起,好嗎 」
從一開始,妳的眼中就只看著那朵小花
從一開始,妳想緊抓住的、
就只有他。
在妳心裡的餘光,同樣的
也永遠只映著他。
被信給塞滿的信箱,和那朵花阿──
你能為我懷中這傻得令人心疼的女孩
再次帶來幸福嗎?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