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發現,我居然就這麼窩在沙發上過了一夜。
昨天的雨後來好像越下越大,夜越深,越是覺得冷。但或許是昨晚那夢太美,使我既使覺得冷也不願醒來。
「咳!咳──」喉嚨有點不舒服,我咳了幾聲,但又覺得沒什麼異狀,只是有點昏沉。
我並沒有將此放在心上,便起身到浴室刷牙洗臉。
起得早,沒什麼事做也就提早到公司去了。
走在路上雨後的天空湛藍的刺眼,還有那耀眼的陽光,使我感覺有點暈眩。
明明就比平常得到更多的睡眠,身子卻覺得疲憊,兩眼窩處也有些微的疼痛───
早知道今天就請假了,身體不適為由的話,公司應該不會扣我薪水吧?
但,當我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人已經站在公司門口了……
「………」算了、進去吧進去吧!我無奈的推開被打掃歐巴桑擦得晶亮的玻璃門,卻再踏出腳步的霎那膝蓋一軟───
「阿、小心!」
一道驚呼聲在我身後響起,隨即鼻間便聞到一股恬淡的香味,有個人伸手扶住了險些跌坐於地上的我,當我偏頭一看,那粉色的長髮便令我胸口一緊,是櫻──……
「你沒事吧!佐助?」
她著急的詢問,一臉憂心忡忡,兩道細眉全揪在一起。
嘖!又是這樣的表情……
我雙腿使勁的用力站起,並輕輕的撥開了櫻始終緊抓住我的手,「我沒事。」,我冷冷的說。
果不期然,那瞬間我看見了她眸中的心碎。
「…是、是嗎?那就好…」聽見我冷淡的回應,她收起了過分憂心的表情,然後露出笑容。
那笑臉,我昨天見過。
她帶著兩行淚,卻笑著對我說再見。
不生氣、不責怪,只是溫柔的忍讓。
── 佐助、我愛你……
我想起那些女人總是在我要離開時哭著這麼告訴我。
而我曾試圖去感受她們的痛,但無奈,我根本無法感同身受。
因為不愛,所以我毫不在意。
但是當我看見櫻這樣苦澀的笑容。
心就不由自主的揪痛───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差別──……
突然、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整個公司大廳好像全捲進漩渦裡,耳邊又傳來許多驚呼聲,好多人的聲音全交雜在一起。當我還來不及感受身體倒在地上的疼痛,我已閉上了眼,我只知道那時候,我緊緊的抓住一隻好纖細的手,而在陷入了昏迷的幾秒前,我也感受到她緊密的回握。
最軟弱的時候,只想緊握住她的手
害怕她離開、害怕她不要我,所以我就像溺水者找到了浮木一樣,緊緊的攀住。
攀住那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幸福。
原來這、 就是愛與不愛的差別。
*
當我再次醒來,我看到米白色的天花板、飛揚的鵝黃色窗簾,還有窗邊的許多盆栽。
是個我陌生的地方,但卻讓我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懷念───
我坐起身然後下了柔軟的床,赤著的腳接觸到冰冷的地面那瞬間,頭還感到些許暈眩。
我慢慢的移動腳步,出了房間來到小小的客廳,往左邊一看,則是收拾得乾淨整齊的廚房。我就像童話中的愛麗絲一樣,好奇的摸索一個陌生的世界。
我方向一轉,走進了廚房。
大片的落地窗,引不近那被天空厚重的烏雲阻擋的陽光。
我細細的環視了廚房一圈,原本陌生的感覺緩緩的被熟悉取代。
隱隱約約,我好像已經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並且心酸的想哭。
桌上的一疊報紙上,是一張超市的大特價傳單,旁邊則是從超市買回來還未整理的物品。
在超市那幾乎半透明的塑膠袋中,我知道,裡頭的是牛奶、洗髮精還有一袋番茄。
牛奶、還是普通瓶裝的那種,而且十成十已經臭酸了,畢竟從昨晚放在室溫下直到現在。
桌上的淺藍色透明玻璃瓶裡,插著一朵散著清香的白花。
一旁的杯架上則是一只純白色的馬克杯和一只墨黑的馬克杯,白色馬克杯似乎才剛洗過,杯身都還殘留著未乾的水滴。
然後我看向左邊的冰箱,冰箱門上貼滿了許多像童話繪本裡的動物的磁鐵,但我的目光卻緊盯著被兔子與烏龜磁鐵壓在冰箱門上的一張照片--
我緩緩的牽動我的嘴角,像那女孩一樣,露出苦澀的笑。
我開始想像,她一個人站在坐在餐桌旁看著這張照片的景象。
既使不開燈,既使昏暗,這房間依然泛著溫馨的味道,但卻和我擁有同樣的孤單。
─── 不是只有我,不是只有我變成那樣。
不是只有我覺得孤單,不是只有我懷念從前
不是只有我後悔,不是只有我放不下一切──
她和我一樣阿!
「…笨蛋……留這種沒人看得懂的東西做什麼……」
我已經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並且心酸的想哭。
就算我找遍了世界,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給我這樣安心溫暖的感覺。
看著冰箱門上那張五顏六色的世界地圖的照片
我終於不再倔強
我終於不再忍耐
我終於願意讓我的臉上,下起了跟窗外一樣的大雨。
*
這陣子的天氣似乎不怎麼穩定,本來晴空萬里,下一秒卻下起了雨。
我拿起了黑色的馬克杯,為自己倒了杯水,然後拉了張椅子坐在餐桌旁,靜靜的盯著落地窗外的灰濛天空發呆。我想不太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櫻的住處,我的記憶似乎就這麼停留在公司大廳。
那麼後來呢?
我怎麼來到這裡呢?我需要有個人為我解釋。
就在這麼想的同時,我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是跟我算頗熟的同事。
我按下接聽鍵:「喂!」
「佐助!我就知道差不多這時候你也該醒來了!真好阿!讓美女春野櫻照顧你一整天耶!還睡在她的床上、哇塞───」他說話仍是改不了痞子般的語氣,讓我想直接掛了他的電話,不過──
「你怎麼知道我在春野家?」我問。
「我當然知道阿!因為是我把你帶到那裡阿!要不然春野她那麼嬌小,怎麼搬得動你這個大男人阿!是說真是託了你的福,讓我能踏進美女的香閨──」
「為什麼不送我回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在哪。」
不問還好,一問電話那頭的小子立刻誇張的大叫:「拜託你也不想想你昨天是什麼德行,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樣耶!活像個小孩似的死命抱著人家春野不放,沒想到公司裡出了明的冷酷冰山男居然會有那麼幼稚的行為,真是大開眼界了我!」
糟了遭了!我的頭又開隱隱作痛……
這小子是公司出名的大嘴巴,等我病好回到公司,估計可能又會面臨一場浩劫吧!
「依我昨天看到的,你要說你跟春野沒關係的話我死也不相信。你知道你在醫院吊點滴時春野一直守在病床邊一步也沒離開過嗎?而且還說你醒來一定會大吵大鬧一翻,果不期然,你醒來一看到春野就馬上纏了上去還直嚷著"櫻妳不要離開我"什麼的……就算是腦子燒壞了也不是這樣吧!」
很好,我居然在發燒期間做了這些事。
人家不都說酒後吐真言嗎?為什麼發燒也會吐真言呢!?
「後來我們兩人都拿你的"纏功"沒辦法,春野就說,要不然就帶你去她家,讓她照顧你吧!所以囉,我們就把你帶過去啦!」
「………」
「喂、佐助你有沒有在聽阿?」
有,我有在聽。
但我已經陷入了我自己的思考,完全不理會電話裡的大叫。
我抬眼盯著冰箱門上的照片,五顏六色的、好刺眼。
「喂!你來春野家時有看到冰箱門上的照片嗎?」
「有阿,我還問春野那是什麼,完全看不出來耶……」
「那她跟你說是什麼?」
「恩……她說,是她這輩子愛過最深刻的回憶。」
總是喜歡在起床時給我ㄧ個好深的擁抱
總是喜歡盯著我忙碌的背影微笑
雖然討厭去人多的地方,但還是會為了我而勉強自己
牛奶常常放在冰箱放到過期
也不擅長家事
因為不會作菜,所以當我很忙很忙的時候他就會瞞著我偷偷吃泡麵
還有像水果類的他就幾乎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 真的是個生活白痴呢!
但是我很愛這樣的他,因為我們都需要彼此
只有在他的身邊,我才能感到被疼愛的幸福
雖然他總是冷淡,雖然他給的溫柔不多
但是夠裝滿我的心房,這樣就夠了
只要我知道他愛我,直到我們要分開了,我也能夠確定他還是愛我……
真的、這樣就夠了……
我不要、不想要成為絆住他腳步的理由。
「那是──世界地圖……」
「咦!?」
「我跟她一起畫的世界地圖──」
「………原來如此……」
「…什麼?」
「春野她還跟我說───」
不管他到了哪裡,我都會在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安靜等待
就算是為了讓自己好過,我也寧願相信他會回來
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想當他旅途的最終站。
*
最後我掛了電話,同時也聽見開門聲響。
回過頭,我看見那好傻氣的女孩。
她叫春野櫻,擁有一頭櫻色的長髮,白皙的肌膚,像娃娃一樣精緻的五官。
看、她正傻愣愣的呆站著盯著我看。
而此刻的我心想,她,會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孩。
肯定了這樣的肯定,我微微一笑並跨出腳步上前將她拉進懷裡
接著輕輕的在她泛紅得耳邊說
"我回來了,櫻,還有、我愛妳。"
這次我,絕不說謊。
因為我知道我那曾遠在天邊的幸福
現在就在有妳的地方。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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