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photox.pchome.com.tw/s08/self1991/1/124135788725)
「為什麼又不吃飯?」于文齊坐在歐陽身邊問。
于文齊一打開歐陽家的大門便看到她又發呆似地望著窗外。
自從她得知孩子走了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她甚至連大哭一場也沒有。這樣的情形已經維持了兩個多禮拜。
「吃不下。」她的眼神並沒有放在于文齊身上,而是繼續停留在窗外。
「妳不是說想吃廣東粥?」他指著擺在桌上冷掉的粥,那是一個小時前特別為她煮的。現在看來,應該又要再次浪費食物了。
「我吃不下。」
「妳已經多久沒好好吃一餐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會被搞垮的。」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氣她不懂珍惜自己。
「好冷。」她迴避他的怒氣,縮起身子,用棉被裹緊自己。
這樣的歐陽怎麼可能讓他真的對她發怒?
「我們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吧。」
「不要。」她一口回絕,依舊沒望向于文齊。
接著,她突兀地捧起冷掉的粥吃了起來。
「我幫妳弄熱。」對於她的突兀,于文齊一點也不驚訝,只是心疼。
歐陽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吃著粥。
他望著她,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不是歐陽了。
他所認識的歐陽是那個就連受了情傷都能一個人旅行的女人;他所認識的歐陽是那個即使被愛情打擊第二次依舊能瀟灑說再見的女人;他所認識的歐陽是那個對所有人都防備,只為將自己保護好的女人……
現在在他面前的這個歐陽卻受傷了。而她療傷的方式就是將自己封閉起來,與全世界隔絕,連他也不例外。
他想念與她的唇槍舌戰。因為他知道當時的她還有力氣反擊,至於如今的她只是個失去靈魂的空殼。
「妳到底怎麼了?」
于文齊的問題讓歐陽停止吃飯的動作,她皺起眉問自己:「我到底怎麼了?」
「妳不是很痛?既然痛,為什麼不哭?」看見這樣的她,他並不比她好過。
那個問題就像是個解碼的關鍵字,似乎讓歐陽突然自夢中醒過來。
「我為什麼不哭?」她重覆著,「因為我忘記怎麼哭了。」
語畢,她望向于文齊,那眼神彷彿是在求救。
「怎麼會?每個人都知道怎麼哭。」他將她抱在懷裡。他知道,她需要一個人陪她走出悲傷。
「我……從爸爸死的那一天之後就沒再哭過了。」
「妳爸爸……」
「他……死於自殺,因為投資失利。」她閉起眼,說起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她想,于文齊應該會懂吧。
「他在書房裡服安眠藥自殺,而我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那一年我只有十六歲。」
十六歲該是什麼樣子?跟同學在課堂間嘻鬧?還是煩惱隨堂考的題目?但那絕不會是一個應該親眼目睹父親死亡的年紀。
于文齊越來越感覺到老天對她的苛刻,她的幸福總是不完整。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的死狀時,我竟然沒有太大反應。就連參加葬禮時我都沒哭,我……哭不出來。」
「一定是因為太氣了,所以哭不出來。」她伸出雙手抱住于文齊,「我氣他丟下我們,氣他身為一個男人卻軟弱地以逃避來解決問題。」
他想,歐陽其實是難過的,只是驕傲的她不肯為不負責任的父親掉一滴淚。
「我媽是個依賴性極強的女人,頓時失去依靠的她除了天天以淚洗面外什麼都沒做。她從沒想過找份工作養活兩個還需要照顧的孩子,因為結了婚之後就沒上過班的她已經徹底與社會脫節。」
「我們的生活最後還是靠我外婆來接濟才過得下去。她老人家是個說話很直接的人,看到我們的時候除了附上生活費,還是不免酸溜溜地抱怨幾句。」
「我很討厭回家,討厭看到我媽的無能,討厭聽見外婆的刻薄。當我有了養活自己的能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搬出那個可悲的家。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值得我依靠,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我向自己保證過絕對不要成為像我媽那種必須依附男人才活得下去的女人,所以我逼著自己堅強、逼著自己獨立。」
「只是當我獨立慣了,我身邊的男人都以為我不需要依靠,他們的以為都讓我好受傷。所以我想,或許有個孩子跟我相互依靠就不會這麼寂寞,只是……」
只是這個孩子也像她爸爸和那些男人一樣丟下她,讓她必須一個人憋著眼淚嚎啕大哭躲起來療傷。
「于文齊,其實……我好想有個家。」
他心疼地摸摸她的頭,「我知道。」
從他抱著血流不止的她那一刻開始,他已將她視作自己的責任。歐陽想有個家……于文齊將這句話聽進心裡了。
「我有點累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就睡一下吧。」他輕拍她的背哄她入眠。
他知道,歐陽已經很久沒好好睡上一覺了。自從離開于震軒、自從失去孩子後,她根本沒有好好閉眼休息過。
她一直將所有傷痛都憋在心裡,當痛楚沒有被完全發洩時,怎麼可能沒事地一覺到天明?
在聽歐陽的故事之前,于文齊就明白她不是一個會以淚水作為發洩的女人。即使他不願意相信,但她已經有十幾年沒哭泣過,現在又怎麼會流眼淚?
縱使他希望這女人能好好大哭一場,讓心裡頭所有積壓的難過一次釋放出來,但他知道這對她來說太難了。
今天一口氣對他道出她的過去也算是種釋放吧。至少她願意在他面前說出真心話,雖然這一生可能就這麼一次。
不過,對這個將自尊視作一切的驕傲女人,一輩子剖白這麼一次就夠了。
「于文齊……」
「嗯?」
「我醒來的時候你還會在嗎?」她的手依舊掛在他身上。
「我會在。」他肯定地對她承諾。
「那就好。」
難得這女人承認自己需要誰。
「乖,快睡吧。」
這一刻,于文齊那經常因為憤世忌俗而勾起的一邊嘴角平衡了。望著歐陽的睡顏,他溫柔地笑了。
那一天歐陽睡了這幾年來最沉、最安穩的一覺。
──在于文齊的懷裡。
(未完待續…)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