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衝出房間的歐陽靠在走廊的牆上,雙腿虛軟得令她跌坐在地上。望著已不再發出聲響的手機,她終究沒有勇氣面對于文齊的聲音。
輕撫著無名指上的婚戒,罪惡感在她心裡盤根錯節。當她的丈夫在家中等她歸來時,她正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呻吟;當她的丈夫期盼聽到她的聲音時,她幾乎要讓另一個男人進入她的身體……
縱使對于文齊無愛,她也不應該對他無情。在解除婚姻關係之前,她沒有權利糟蹋他們的承諾。如果今天要離開他,她絕對不會用這種方式,這種將男人的自尊踩得粉碎的方式。如果要分開,他們也要好聚好散。
差一點就鑄成大錯了……歐陽顫抖地環抱著自己。只是當她讓于文齊以外的人以這種方式擁抱她,就已經犯錯了吧。
「妳還好吧?」剛結束用餐正要回房間的陳慕華見到歐陽坐在走廊上,忍不住上前關心。他很少見到這女人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就連跟他分手時,她都是抬頭挺胸地面對。
「陳慕華……」她的雙手依舊在發抖,「當初,你選擇小琦而放棄我們四年的感情時,你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她眼神裡的無助,他會以為她想跟他翻舊帳。他並不覺得這驕傲的女人會在毅然決然離開後問他這種於事無補的問題,她……也有自己的麻煩吧。
「歐陽,」他學她席地而坐,「每個人到了人生的某個階段,都會想要有個家。一個可以收留你漂泊的心的小地方,一個收留你寂寞的港灣……在小琦身上,我找到了這個家。」
歐陽若有所思地說,「原來我們都一樣……」
「我從沒想過拋下和妳共同擁有過的回憶。」他淡淡地說,「但心是騙不了人的。四年的感情讓妳成了我的責任,而與小琦突如其來的緣分是我的愛情。相信我,在向妳提分手前,我已經不止一次試過要和她分開,因為妳是我割捨不掉的責任,懂嗎?」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放棄的不是他們的感情,而是她這個沉重的責任。
「我從來都不認為愛情有多偉大,至少沒有偉大到讓我不負責任。」他平淡地說,「於是我和她把話重新說清楚,然後回到妳身邊,可是一切都變得不對勁。看著妳的時候,我在想她;和妳做愛時,我的思緒還是被她佔滿;縱使回到我們共同的家,我的心還是好空虛。」
原來,他不是因為小琦肚子裡的孩子才結束與她的關係。他是真的試過與她重新來過,可是一個人的心哪能收放自如?
「愛情與責任不斷拉扯我的心。我漸漸明白,我跟誰在一起都不對。」他嘆了口氣,「就當我打算放棄一切時,小琦懷孕了,我再也不能欺騙自己。歐陽,我想要一個家的慾望太強烈了……而這個家,不是妳給得起的。」
雖然早就知道他的幸福不在她這裡,但親耳聽到他坦承,心還是有些沉重。
「我們的個性真的合不來,這不是經過四年的歲月就能調和的問題。妳的驕傲往往將我的自尊打入谷底,而我的退卻也襯妳不起……歐陽,妳需要的是一個愛你愛到連妳的驕傲都能包容的男人。當我有了這層認知時,我便明白,不是我要的家妳給不起,而是妳的幸福我也無法賦予。」
一個愛她愛到連她的驕傲都能包容的男人?那麼她大概已經遇到了吧。想起和于文齊的唇槍舌劍,她想,那男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包容她的驕傲。
望著她,他認真地說,「我從來都不覺得和妳分手是一件錯誤的決定。也許這麼做會傷了妳的自尊心,但我一直都相信像妳這樣的女人值得一個全心全意對待妳的男人。所以我卸下責任,讓我們兩個各自去追尋幸福。」
長久以來,她都堅信陳慕華欠她一個解釋,一個比「我只是放任自己幸福」這種不負責任的理由更能讓她接受的解釋。現在,她等到了,也懂了……他就連放手,都還在為她著想。被這麼樣的一個男人愛過是幸福的吧。
陳慕華站起身,「我的解釋完畢。現在輪到妳告訴我,妳到底發生什麼事?」
「可不可以不說?」
「妳確定?我可是個很好的聽眾。」他伸手拉起歐陽,「我們到樓下的Piano Bar,妳可以用一杯酒的時間告訴我。」
也好,現在的她的確需要一個人傾聽她腦海裡的紛亂與糾結。
於是歐陽用了一杯酒的時間道出她與那對兄弟的情愛糾葛。這個故事有邂逅、分手、婚姻、重逢……但就是沒有結局。
「如果我告訴你,」她的手輕撫酒杯邊緣,「于文齊是我的責任,而于震軒才是我的愛情,你怎麼說?」
「我會說──」他深吸一口氣,「歐陽,妳是個超級大白痴!」
她煩躁地抹過臉,「為什麼這種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就如此合情合理,但我講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因為我說的是實話,而妳只是在自欺欺人。」
歐陽瞪大眼睛看著他,等待他的解釋。
「有個問題,我想問妳很久了。」他笑著,幸災樂禍的態度顯而易見,「妳為什麼決定嫁給于文齊?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是他?」
「因為……我也會寂寞,也想有人陪。」她思考了一會,才決定坦承,「但是你們都不懂,只有他知道我堅強的背後藏著好多無助。他是唯一一個願意接受我一切的人,包含我的冰冷、傷痛、孤獨……」
「還有妳的驕傲。」他接口她未說完的話。「妳還不懂嗎?這就是我說的,于文齊就是那個對妳全心全意的男人。這樣的丈夫,妳還只將他視作責任?」
「可是我不愛他啊!我愛的人是……」于震軒嗎?她驚覺自己根本說不出口。
「不愛他,幹嘛嫁給他?」他搖搖頭,為這愛情白痴嘆息,「我太懂妳了,妳這個事事要求完美的潔癖鬼,怎麼可能讓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進駐妳的生活?」
無視他的嘲諷,她解釋,「當我最脆弱的時候,他正好在我身邊,我只是……隨手抱緊一塊浮木。」她飲盡最後一口酒,「說不定,我只是太厭惡一個人的生活了,所以結婚對象是誰都無所謂。」
這個腦子混沌的笨蛋和那個聰明冷靜的歐陽是同一個人嗎?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陳慕華真想大笑三聲。
「是誰都無所謂?我可不這麼認為。」他強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兩個在一起整整四年,卻從沒想過結婚?」
「因為你沒提過。」難不成要她厚著臉皮先開口?
「于文齊也沒提過啊。就妳剛剛告訴我的故事,求婚的人可是妳。」
歐陽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她太怕于文齊離開她,所以天真地認為如果不能以愛情為由將他留在身邊,她不介意用一張結婚證書套牢他。可是,她沒有對陳慕華這麼做,更不可能這麼對于震軒。和他們分開時,她都很瀟灑地拍拍屁股走人,唯有面對于文齊時,她無法這麼乾脆。所以……
「歐陽,要愛一個人不難,只要緣分到了就好;要跟一個人上床更簡單,只要氣氛對了便可以。」他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兩個人在一起最困難的莫過於共同生活,甚至是允諾終生,因為這決定的背後需要很深很深的牽絆。」
共同生活?允諾終生?她不認為這有什麼難的,她和于文齊已經做到了啊。
「我們沒有結婚是因為妳和我都很清楚彼此不是自己在等待的那個人。妳沒向于震軒求婚是因為妳知道他不值得妳這麼做。」他笑看著她的困擾,「但是妳對于文齊卻做得理所當然,這還不夠明顯嗎?」
「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我愛于文齊?」
「天啊,妳真的是個白痴。」他無奈搖頭,「妳不只愛他,妳是愛慘了他!愛到不惜用婚姻綁住他!真不知道妳怎麼會以為自己愛的是那個絕情絕意的于震軒,就因為他比較溫柔浪漫嗎?」
歐陽沒聽到他後頭那句叨唸,她所有的心思全繞著「我愛慘了于文齊」打轉。這感覺就像長期壓在胸口的窒息感終於得到釋放。
「陳慕華,當時我因為賭氣拒絕你『分手後也可以是朋友』的提議。」她綻放出今晚的第一朵微笑,「現在我倒覺得,有你這個朋友真的比做你的情人好太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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