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意識模糊的風發現自己在廢墟中飛翔,眼前那個位於「故鄉」的商業區竟成為了最大的亂葬崗,而從地上糊成一堆的爛肉和那充滿腥臭的氣味,不難推測這裡發生過甚麼事。他不斷向著亂葬崗的核心區域前進,忽然一道黑影閃過眼前,下意識揮手擋開,才發現「自己」一直拿著龍賢之鑰,此時的龍賢之鑰與之前所見形態不同,兩側翼部向外,原來翼部內側是鋒利無比的刀刃,看似是在追捕那道一閃而過的黑影。
一直聽不到四周的聲音,這種全然的沉靜與眼前受陽光普照而映入眼中各種鮮艷色彩的微妙組合,就像在看著還未褪色的八米厘無聲影片。
兩點鐘位置傳來了風吹響鈴鐺的清脆聲音,差不多同時手上的龍賢之鑰像共鳴般發出「嗚」聲,才不過一、兩秒時間黑影又再次於飛揚的沙塵布幕後出現,他雙手並用地揮動鑰杖,即使雙手速度如何加快,也只夠時間擋住對方的攻擊,擋了約十多次,就在黑影突然出現遲疑的兩、三秒間,鑰杖閃了一下強光,正在飛馳於沙塵幕後的黑影呈拋物線方式撞向牆壁再自由落體般掉在地上,那三數下沉悶的肉體撞擊牆壁和地面之聲,足以震裂整個無聲世界。
一把跟娘親聲線相像的女聲向那黑影大叫了一句話,那種語言並不熟悉,更不像地球上的語言。黑影聞聲開始在地上蠕動,似在掙扎著要起來……
一聲鳥鳴把風召回現實世界,轉頭望向窗邊,那頭擁有亮麗羽毛的大鳥抓住鐵架伸長身體探望房內,雙眼似在詢問他「可否進來」。他下了床,步履不穩地走到窗前把窗打開,鳥便從窗口跳進室內。這頭鳥從外形看來像雄性孔雀但卻帶有尖長鳥嘴,而且背後並未見孔雀那堆又重又長的尾羽,怎麼看都不像本地品種。風把窗關上後轉身一看,那頭鳥竟然整頭伏在床上,好像打算在此小睡。
(我怎麼會打開窗讓牠進來睡?)
風雖然感到奇怪,但沒打算將床搶回來,看了看鐘,反正都已是八時許,倒不如起來活動一下吧,也是時候去晒晒太陽了。好不容易爬上了天台,雖然天氣還是很冷,但難得這天沒有下雨,間中還有從雲間透出的一點點陽光,天氣尚算不錯。
﹝風‧娑伽羅二世,您好。﹞
風向著左右張望,並沒有看見其他生物。
﹝幸會,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姬娜姍‧夢邢的同父異母弟弟,古月‧卡斯亞齊,風‧娑伽羅一世還未登位時,我已是她的秘密助理,協助她調查她和他們之間的秘密往來證據……﹞
﹝慢著,你說你是夢姬的弟弟?﹞
﹝對。﹞
﹝為何會當了風‧娑伽羅的秘密助理?﹞
﹝這個說來話長,我先給你看一段回憶吧。不過你身處的位置有點太大風了,要不要先坐在舒適的地方?﹞
風再向四面八方張望,仍不見有任何可疑的生物。
﹝我在你房內,正是剛才那頭鳥……不好意思,若您方便的話可以先下來嗎?﹞
風回到房間,看見龍琛正與那頭大鳥扭打中。
「吱,吱吱吱,吱!」﹝拜託可否幫幫我?﹞被龍琛用全身鎖住的鳥在大叫著,聲音像畫眉般高而清脆,一雙翅膀太大,小小房間容不得牠完全張開,而龍琛卻是拼死般把牠按倒在地上。
「放開牠。」
眼鏡也快掉下來的龍琛仍未放手,「這魔鳥你認識?」
「對,放了牠。」
龍琛這才慢慢放開手腳,滾開一旁再重新戴上眼鏡。「牠是誰?」
「夢姬的弟弟。」
「……吱…吱吱…吱。」﹝……謝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原來還有其他龍族,沒記錯的話,妳以前是風‧娑伽羅王主的侍衛?﹞
「你是……?」龍琛瞪大雙眼,看了看大鳥,倒吸了一口氣,「……古月,我沒記錯吧?是風‧娑伽羅王主以前列入禁區特許列的魔族?」
﹝正是。我是來找風‧娑伽羅二世的。﹞大鳥不斷用嘴疏理身上和翼上亂成一團的羽毛。﹝想聊一下關於龍界的事。﹞
「甚麼事?」
鳥停下了理毛的動作。﹝這件事我想單獨跟二世商討……﹞
龍琛托了托眼鏡,連招牌「哼」聲都沒有便乖乖離開房間並關上門。
「原來你們都認識的?」風只覺一切都很反常,特別是龍琛,「她竟然這麼聽話……」
﹝只是一種已深入潛意識的習慣,看來都生疏了,竟然連腹禮都不做一個……好的,話說回來,您有聽說過坤陀‧極‧德義伽嗎?﹞
風用不解的眼神作回覆。
﹝我想我要先來跟您上一課龍族編年史了。由於我一急便無法把名稱交待清楚,只好用意志傳遞的方法來減少誤傳,為了能於短時間將那等同於人類數千年發生的事交待清楚,要委屈二世一段時間。﹞
「怎麼說?」還未來得及作反應,古月用嘴從身上拔出一根羽毛,並將那有如銀針般的羽毛根刺進風的手背……
時間回到公元五千多年前,即龍族「卡瑪爾亞‧羅撒碴‧那伽曆」 三千禮儀年十六禮月五禮儀日,當天新聞頭條是「侮辱智慧的外交關係」,亦是魔域與龍域兩域間在和平時代產生最大磨擦的一次,促生此次磨擦的龍族高層都正在趕著前往議事廳中,而古月在議事廳的外牆上放下一根羽毛便飛到距離議事廳三十多公里外一座高層建築物內,經過那道含有複雜空間鎖的窗戶,古月飛到一個很多龍族在工作的廠房,那裡一塵不染,每個在此工作的龍族都用無歃為自己製造一套「安全衣」,看來那個廠房一點都不簡單。
牠經過數條走廊,來到一個有玲龍石在門上的房間前停下。
「吱…吱吱…吱。」
門上玲龍石亮了一下橙色,門自動打開。從門後探出了一個龍族,她那有點像混血兒的臉、束著長髮、穿著平民素裝,沒施任何脂粉,即使是素顏且眼圈發黑的她還是艷麗動人。
「怎麼這個時候來找我?」耳中聽到的就是風於夢中聽到的那把聲線和奇怪的語言,看來是因為意志傳送的關係直把那些話語都「翻譯」過來了。單憑那樣子,風已能肯定夢中的那段應是屬於風‧娑伽羅的「回憶」……
古月進去以後,待關上的門上那顆玲龍石變回暗淡無光,才開始疏整羽毛。﹝大事不妙,先來聽現場直播。﹞
風‧娑伽羅不解的看著牠,但沒有說甚麼,只是接過古月遞給她的羽毛並將它插在耳背上……
﹝……度機密的事竟然會被變作頭條報道?﹞
﹝準是有內鬼!﹞
﹝問題是現在該怎樣處理?那孽種不能放任不管,還要堵住外面那堆播報員的嘴……﹞
﹝在想決策前,是否應把內鬼踢出議事廳再說?妳認同嗎,凡柯至上?﹞
全場靜默。
﹝是的,不然決策還是會外洩。至於內鬼是誰,妳是否有頭緒呢,依娜‧亞瑟至上?﹞
﹝妳沒有嗎?﹞
﹝我當然沒有了,就如在座各位一樣。﹞
全場再次靜默。
﹝……既然如此,唯有請代王主指示下一步行動了……﹞
「他們竟然私自實行了?!」風‧娑伽羅一拳揮向桌面。「上回投票不是已將坤陀‧極作為試驗生物運往魔域的方案否決了嗎?」
﹝那次投票過後,有龍族暗自實行了,至於是誰……目前以三位一級臣官嫌疑最大。﹞
「這當然了,不然還有誰有這個膽去違反議會決議?除非是得到代王主暗令……但這樣一來不就天下大亂嗎?我早就說了這樣只會為魔域攻打龍族提供完美藉口啊!」
﹝所以您真的要再考慮是否安於躲在這裡研製閉合回路玲龍石。﹞
「…我說過了,古月,我必需要在事情化大之前完成這項目。」風‧娑伽羅嘆了口氣並揉著太陽穴,「現在就只差一步……我還未能解決閉合所產生的瞬間膨漲問題,之前做的那個雖然成功,但功率相差太遠了,根本不足以穩定整個空間,即使配合已完成的收發放大器,功率也必需提高十三點五七倍才能勉強覆蓋龍域……功率至少要再提高二十一倍以上才能達到我所要求的安全效果。」
﹝處理這差距還需多少時間?﹞
「十天,看來我必需趕及在這兩天內完成了……天啊!」風‧娑伽羅雙手掩面。「……在這期間,要麻煩你替我收集一下關於坤陀‧極的情報,我總覺得有大事發生,特別是他的背景好奇怪,我覺得他與高層應該是有關的,不論是魔族還是龍族之間……」
﹝好,包在我身上,也祝您好運。我將在兩天後再來找您,希望彼此都有好消息吧。﹞
眼前的風‧娑伽羅忽然變回房內的衣櫃。
「何故……?」
「因為你得清清白白地死。」夢姬不請自來,並坐在窗前書桌上抽著一根充滿回憶的煙。
或許是干擾素的作用,不用一會風的眼前又出現別人的「回憶」。
古月再次來到那個房間,如上次一樣待玲龍石亮了一下燈光、門開了之後便進去,門後是黑眼圈更為明顯的風‧娑伽羅。
「成功了……」雖然她很累,語氣間仍流露出成功的喜悅,「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以候選者而言是好消息。﹞
「……就是龍族的壞消息……」她難掩失望,連剛才僅有的微笑都在瞬間蒸發掉。
古月仍不慌不忙地整理他那兩條長長的尾羽。﹝已發最後通諜,若在一個禮儀日後代王主仍不肯當面公開道歉和賠償損失,妳便要立即回去準備行裝出發打仗了。還有,關於那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告訴妳……﹞
﹝凡柯你查了沒有?﹞風‧娑伽羅好像沒有理會古月的話,只是逕自想事情。
古月停下理毛的動作。﹝正想說這個,調查發現很多關於她的記錄都曾經修改過,整個記錄太乾淨了,我會繼續向此方向調查。至於魔域那邊我仍在調查羯羚,已能肯定皮雅爾是他的傀儡,至於羯羚背後……仍未有頭緒。﹞
「……這場仗是鐵定要打的,問題是要攻打誰。為保性命,您這個禮儀月內不用來,先調查一下羯羚的背後。」
「吱!」﹝但……﹞
「決定了,就這樣。」風‧娑伽羅像是在盤算些甚麼,雙眼抖動了一會。「另外,想托你傳話。回去後跟你大姐說一聲,待一切妥當後想邀請她來這裡一趟,我希望她能來到龍界參與這組裝置的啟動儀式。」
片段在此時中斷。
「雖然看來有點沒頭沒尾……從中你得出的結論是甚麼?」手上已沒有煙的夢姬改為坐在風的身旁。
「……只能說出一點點。」
「不要緊,盡說吧。」
「風‧娑伽羅似乎在那個地方研發東西已有一段長時間,她一直都在靠古月提供資訊,並且以此作為決策的依據……她很相信古月。另外她跟妳很熟悉,甚至把妳視作最要好的朋友;那個時候坤陀‧極是否仍在境內?高層秘密會議中大家的對話透露了事情被魔族揭發,而且古月說魔族將要向龍族發動攻擊……不過奇怪的是風‧娑伽羅似乎並不認為她要出征是因為要抵抗魔族……這部份我不太明白。」
「還有呢?」
「嗯……」風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那時候她研發的究竟是甚麼?」
﹝龍賢之鑰。﹞古月單腳站著,似是在睡覺。
「……她說之前已成功了一個,但功率不足……有個迷你版的『龍賢之鑰』?」
「非常好。還有呢?」
風看著她的背影,腦內閃過一些東西。「坤陀‧極與凡柯有關聯,但當時大家還未能找到證據證明,只是有些東西叫人無法忽視。我不清楚前因後果,但既然風‧娑伽羅困在研究室裡也要古月去查一下凡柯,我想這個假親切的老太婆應該跟魔族高層有些關聯吧?」
「Bravo!」夢姬拍著手笑道,「這下方便多了。」
「但我還是有點不明所以……?」
「最重要是清楚重點,其他枝節不曉也罷。」
「重點是…?」
「你身上的干擾素。」夢姬不知從哪裡拿出那包銀針,並將其中兩根長約十厘米的銀針刺進風的左、右手背,伴隨著刺痛感,一股能量衝進腦海……那個場面是與銀狼工作的大牌檔相距不遠處的一段路,蔣宏天與視角中的「自己」在優雅地互相較勁中,但始終力量懸殊,那一下巨大衝擊將「自己」彈開並在地上滾了兩圈。耳伴聽到蔣子嫣跟她父親在吵著零碎字句,而眼前卻有一段無聲影片在播放著,光是第一幀畫面便已令端木風冷汗直冒。
一個反射著月光且偶爾映入眼中的湖邊,眼前雙手抱著的正是滿身紫藍、體無完膚的端木風。「鏡頭」瞬間跳躍到了一座宅弟門前,這時從裡面跑出來的一位白姓老翁接過「手」上的他,「鏡頭」便又用無歃回到現場搜尋羯羚,直至「鏡頭」向著一個黑影衝過去……
月光下的月牙湖畔,除了一座活生生的「雕像」外,竟還有一堆龍族似是在搜補「鏡頭」,「鏡頭」此時又跳到另一段回憶,當中是一個殘決不全的肢體,細看原來還有呼吸心跳,而那血肉模糊的肢體上留有的傷痕,與端木風身上的幾近完全一致。
「鏡頭」回復到蔣宏天與蔣子嫣之間的對峙,她又再次成為一座活雕像,而蔣宏天親吻了她一下後便上車離開了。臨離開前,蔣宏天透過車窗向著「自己」瞄了一眼,那雙眼顯得空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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