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的朋友Joyce說的:
我們,我,一定會一直一直寫下去的。
其三.時光也拿我們沒轍的隊伍
我早早地到達830遊行東線頂好廣場的集結點。出發之前被問一句:「有必要這樣嗎?」的氣還沒有消,恨不能馬上朝凱達格蘭大道進發,恨不能扼住牠馬英九的咽喉,問牠:「有必要『這樣』嗎?」那個『這樣』,可以替換成種種牠馬英九令人齒冷的勾當。例如,「叛國」、「賣台」、「公然侮辱全國國人賜予的付託」 ⋯。根據那些中文造詣絕頂高超,看電視學成語的人說,牠馬英九這叫「罄竹難書」啦!啊用福佬話說,叫做「gèn笑呆落落ㄉㄥˊ」。話說從前我一直不是挺認同將「馬英九當選執政」和「賣台」當作一個等式這樣訴諸恐嚇的選舉語言。但是,從五月二十號開始回台灣過暑假以後,從牠就職第一天開始觀察牠馬英九的嘴臉和勾當,不禁馬上(真的是馬上,不是漸漸)覺得,說牠「賣台」還委婉客氣了。光是牠在就職演說當中提到台灣與中國的問題「最終解決的關鍵不在主權爭議,而在生活方式與核心價值」,這種用似是而非並且冠冕堂皇的語言意圖將「台灣與中國之間沒有主權爭議,因為同屬一個國家」的意識暗度陳倉的惡意(參見
〈元首叛國記 - 對,馬英九,就是在說你!〉),根據中文造詣絕頂高超,但是恐怕只懂「罄竹難書」還懂得不透徹的人大概說不出來的話,牠馬英九在就職之初的宣示就已經讓我「義憤填膺」;啊用福佬話說,叫做「ㄍㄨㄧ懶趴慧」啦!
所以我就坐在「台灣派部落客」串連的服務棚後面,忿恨地咬漢堡。大概是眼冒凶光,面目猙獰,有一位他不知道我是誰,而我知道他是誰;他不知道我算是他的學生,而我知道自己應該尊稱他一聲老師的先生笑容滿面地走過來。他是任教國立台北藝術大學的楊其文老師。在我手中塞一塊木製的標語,他說︰「啊ㄋㄟ卡嫣ㄉㄠ ˊ啦!」我低頭一看。標語板上大書:
Taiwan Go! Go! Go!
我就抱著標語坐下來,開心地咬漢堡。一個漢堡還沒吃完,我就在身旁雜沓的人群裡認出了從國中畢業至今十來年,只見過一次面的國中同學。閒談之間,先是遇見了在「有情的心、美好的仗」高雄網聚初次見面的Billy Pan醫師;不多久,又看見了我的「學姊」綠妹妹。學姊十幾年前一樣赴美留學,一樣在東亞系就讀,雖然當年的她在柏克萊大學(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而現今的我在哥倫比亞大學。當我們在「有情的心、美好的仗」台中網聚聊到這樣的緣份,綠妹妹很溫暖地讓我稱呼她「學姊」。學姊說我們每一次謀面總是太匆匆。不過我總覺得,我的學姊,我的兄弟們,都讓我感覺到他們對台灣堅定馳援的信念,我總是在他們的文字裡、言談間獲得力量;因而我總是感覺他們無時不在我的身邊,因為分享同一份不移的盼望的緣故。接著出現的,是原先已經約定同行的朋友。那是我在「偏激獨立點」認識的好同事,並且在我們組織的小團體「台灣國」擔任內閣總理大臣的李討喜小姐和她的姊姊。討喜小姐的姊姊我也叫她「姊姊」。事實上,整個「偏激獨立點」的朋友都叫「姊姊」作「姊姊」,彷彿她是全天下人的「姊姊」。我的心情一定是這樣越發地好了。因為景仰的人,喜愛的人,熟識的人,都在身邊。失散多年的國中同學、討喜小姐、姊姊和我,加入的陸續出發的人群當中。
遊行正式開始了。
我一邊挺直了手,將我「Taiwan Go! Go! Go!」的標語舉得老高老高,一邊四下張望,看別人手上的標語,看身旁一道走著的人們。我看到素不相識的人們在身旁,在天橋上,在建築物頂端。我看到攜家帶眷的人們,我看到坐在嬰兒推車上的幾乎未滿兩歲的小男孩,把手上的麵包咬了一口,然後很專注地看著我的眼睛,伸手作勢要把麵包遞給我,要我分享他的麵包。眼淚一時間洶湧的我,不禁在心中為他祈禱,惟願男孩一直保有這樣的質地;因而多年以後,他不會是訕訕地問:「有必要這樣嗎?」的那一人。惟願我的國人,一直保有那樣的質地;像那一隻,二話不說把麵包遞給旁人分享的小手。
我也看到大家都識得的菊姊(討喜小姐一看見菊姊就興奮地與她合照去了)、鍾年晃大哥(大家看到年晃大哥都興奮地與他合照去了)、金恆煒先生(一定是金總編輯文人風采的緣故,大家都很興奮地要求簽名)、⋯。後來,跟著「台灣派部落客」一起到主舞台後方,等待Billy Pan醫師發表演說的時後,更是看見了國棟兄(謹此大力支援國棟兄!就一個未來父親的立場來說,我的石曉萌會不會去譙粗話,完全是我的責任。我不會怪任何公眾人物讓我「難教小孩」。有人罵了一聲「塞ㄌㄧㄣ娘!」你小孩就教不下去了?所以殺人案件全怪《名偵探柯南》太受歡迎嗎?「西瓜芭樂水蜜桃」咧!這什麼邏輯。)、鄭弘儀大哥,大家又是搶著合照。我趁著空檔偷偷跑到圍在民進黨蔡英文主席身邊的眾人身旁,一起聽她說話。後來,Billy Pan醫師上台說話,我站在他身候舉牌。若是有朋友看到轉播,舉著「台北智慧卡公司限量版神豬紀念悠遊卡」的就是我。不過我想我站在台上的樣子一定顯得有些羞赧,因為我一直在想:住在台灣.南投的石爸爸和石媽媽對於我拿著明顯的「人(?)身攻擊」的標語一定是像對我不時要在我的網誌當中寫出一些侮辱性的字眼這回事一樣,感到有些不樂意和反對。不過呢⋯⋯,「Why so seriousssssa!」,∵我就是瘦嘛,∴⋯⋯就是⋯⋯嘛!
結果他們真的看到了啦!遊行才結束,石媽媽就打電話來說,在南投.竹山看電視的大舅在螢幕上看見了我兩次。
遊行完了回美國。馬英九繼續厚顏地為他受國人付託的職位發明新的稱號,「先生」叫膩了換「區長」,就是不想當總統,樂此不疲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新花樣;我繼續讀我的哥倫比亞大學;也讀過哥倫比亞大學,他老爸選舉輸了就跑去中國靠么的那一位繼續那麼胖。一天,另一位許久沒見面的國中同學在線上問我:「830那天,你在東邊還是西邊?」
他說,他站在西邊的天橋上,手持相機,想要拍下台灣人保守捍衛國土的姿態;觀景窗後面,是他禁止不住的淚眼。
已經身在美國的我想到,830那一天,當我走在中山南路上,東、西兩線的群眾已經會師,我接連地接到電話。學妹打電話來。學妹說,在二零零五年白沙屯媽祖進香的路上,用身體擋住我被汽車追撞以後飛起急墜身軀的小樺學弟,人正在西線的隊伍裡。他在找我。問我在哪兒?在網誌的串連裡認識的朋友打電話來,他在找我,問我在哪兒?
我看見即時通訊軟體上出現的「830那天,你在東邊還是西邊?」,看見國中同學說到他在天橋上一邊拍照一邊流淚的字句;想起我在中山南路上接到的電話,想起我在遊行的沿路上看見的許多人。
我看到好多好多我的國人。而我沒有看見的打電話給我。我沒有看見的大舅透過轉播看見我。更有我沒有看見的國中同學在事後問起我當天的行蹤,與我交換他在遊行中的心情。我遇見的,看到的國人,我與他們一起行走;我沒有遇見,沒有看到的國人,在我的視野之外,同時也在行走。突然懂得,十九歲第一次參加群眾運動到現在,之前,之間,之後的台灣人的隊伍:
是緜延千里的磨頂放踵,是超越世代,是逝水流光都莫可奈何的磨頂放踵。見到的人,沒見到的人;生者,往生者的台灣人,大規模地,不間斷不言退地,站在一起。
(台上的陳明章老師和大家都在不斷唱著〈伊係咱的寶貝〉。)
註:照片是Billy Pan醫師幫我拍的。照片引用自
〈伊是咱的寶貝,830正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