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德蘭兩年多，第四次搬家了。我們總惦記著這是短暫的家，這邊省一點，那邊精簡些，盡量減少下一次搬家的負擔。似乎減輕了每次搬家的負擔，卻總是有股濃濃的漂泊感，今天過夜的地方，似乎年後就必須搬走，而每一次搬家，總剛好遇到工作量暴增，一天工作接近二十小時的衝刺班搭配搬家整理，最後都訓練有素地分門別類。
看著阿姆斯特丹的租屋價格遠高於房貸，政府的首棟免頭期款政策，讓我跟企鵝決定開啟阿姆買房之旅。
1. 去哪裡看房？
記得去年學長跟我說，他買個房子請了房仲與貸款顧問一口氣處理完，前後沒有看超過六間房子就買下來了。我驚訝地覺得：「買房子是這麼單純簡單的事情嗎？怎麼聽起來比買衣服還簡單？」
當我們第一次與房仲談完，鎖定了阿姆斯特丹居住安全的區域、坐下來開始在excel上列出篩選條件後，就開始在網路上篩選清單選出適合的房子。我喜歡整個房子總是暖暖的感覺，在一年中超過半年溫度低於二十度的尼德蘭生活，我非常不喜歡晚上換一個房間就像換了一個季節的感覺，特別選了能源標章B級以上的選項，來增加冬暖夏涼的機會。企鵝負責確認各種基本生活機能需求，我則負責決定這房子看起來「可不可愛」，經過無數輪篩選，有些因為廁所太多磁磚慘遭淘汰，或是裝潢看起來太鮮艷而落馬，最後進級的房子只剩下兩間。
尼德蘭講究工作與生活一定要平衡，房仲與屋主也是落實工作生活平衡。在台灣，租房子時總利用晚上時間，甚至晚間十一點多約看房的例子都有，但在尼德蘭，不論租屋或買房，一律只有週一到週五白天工作時段可以看房。這讓我們非常困擾，同時要上班，同時要看房，是要真的請假去看房呢？還是想辦法偷偷溜出來幾個小時？最後只好硬著頭皮跟主管說：「我週五要去看房……」
「真的啊！你要買房子喔！」
「對…呀！」
「讚喔！那看好再跟我說你喜不喜歡嘿！」
沒想到老闆就很爽快的把我趕去看房了，看完記得再回來就是了。到了現場，房仲是個非常紳士的尼德蘭大叔。尼德蘭很有趣的是，不論是去看醫生或是看房子，對方都會很有禮貌的先跟你握個手，正式打完招呼後才開始談內容。
最後選定的房子，剛好是我沒辦法抽出時間看的那間，只有劉企鵝能抽出時間去看。但在網路上網頁看過，覺得大致符合需求後，就決定與房仲一起參與競標。尼德蘭的房市是蠻競爭的，最後還需溢價許多百分比才能贏得競標，而決標價其實與台北的房市差不多。但我們兩個雙手只有兩串香蕉的畢業生，哪來的錢買房子呢？歐洲人並不像亞洲人有著有土斯有財的觀念，年輕人覺得買了房子一輩子就要被綁在同一個地點，而政府為了鼓勵年輕人買房，特別提供了年輕人首購方案，可以百分之百貸款免頭期款外，若買到的房子價格範圍落在政府補助區間，還可以由政府出面擔保獲得更好的利率。
從決定開始找房子、決定地點及其他篩選條件、選定房子看房、到競標得標大概只花了兩個禮拜，但接下來漫長的跑流程才是等待的開始。
2. 計畫全亂了！
尼德蘭疫情禁閉時期，為了多省點錢，加上彈性租期，我們兩人大部分時間都縮在不到十坪的小小分租雅房裡。即便廚房、衛浴在武肺時期共用是非常麻煩的事情，但我們總是一邊做夢一邊想像著要怎麼設計、佈置未來的小屋，經歷五年的漂泊，五次搬家，我們終於決定到了安心落腳在尼德蘭某處的時候了！即便現在的房間狹小，天冷時，不到十坪我們也能浪漫地在家裡抱著跳舞，一邊做著未來的夢。
當我們終於得標，繼續在十坪小房裡天馬行空地看著平面圖想著未來規劃，我們聽到了銀行的壞消息。因為疫情影響經濟，銀行審核的機制更加嚴謹。他們要求提供雙倍的公司保證文件，而此時公司也不願提供雙倍保證，這讓我們直接陷入即便標得房子後需要跳票的風險。幸好當時房仲也跟我們說明，在尼德蘭的房屋競標市場中，有機會可以在得標後若因為銀行貸款問題而棄標，只是這一瞬間剛在夢想泡泡裡建立的藍圖就這樣垮掉了。
或許也是這幾年經過了許多高潮迭起的日子，即便泡泡垮掉了，卻也只有心裡揪了那一兩下，突然間就又覺得剛好在疫情期間房市可能也不穩定，工作也隨時可能有風險，如果沒有房子或許也是鬆了一口氣，繼續過著租屋的日子等疫情過了再找一間就是了。
我們迅速聯絡了與我們配合很好的貸款顧問，說明了幾個我們整體狀況及決策優先順序後，就放手交給貸款顧問處理。貸款顧問也知道在疫情下許多銀行核貸出現與原本預期不同的結果，動用他的專業關係與經驗，最後讓我們順利地找到另一間願意核貸地銀行，或許也是隨著歷練經歷過的事件與聽過的故事越多，當人生計劃出現了一些小波折時現在都還能平心面對。
就像塔羅牌那張倒吊人一樣，人生的路或許會充滿曲折，但總是一步步往前走過，總是能走出自己的那條路。
3. 用電選擇
在尼德蘭申請用電，真的很新鮮，與台灣截然不同。在尼德蘭申請用電，很像在選電信公司挑門號與方案，能源公司有好幾家，同一家能源公司中又有很多種方案，固定/浮動費率，12/24/36個月，目前電價較低，所以短約的價格反而比長約還低。
用戶可以選要不要綠電，能源公司的主打都標榜全綠電，也比較便宜，來源大部分來自於太陽能與風力，不過這是有原因的。尼德蘭的能源稅非常重，我選的方案每度電0.21歐，有將近一半是稅金，稅一重，用戶自然錙銖必較去省電，收了一堆稅金之後，政府再回過頭來，補貼用綠電的、節能的、能源效率高、低污染的好寶寶。許多社區也會因為租稅誘因，去請太陽能業者來安裝，然後售電給能源公司或取得回饋，能源公司也紛紛將資源轉向再生能源，可見政策的重要。
我們在挑公寓時，指定至少要能源標章B級以上，確保玻璃、牆壁、天花板、社區中央鍋爐等等的效率與保溫夠好，避免耗電，也確實，現在屋外十度，屋內不用開暖氣也常保20度以上，在台灣，可能電太便宜了，好像很少看到房市在強調物件的能源效率，應該有很多人覺得冷氣吹不冷吧！有沒有想過是因為自家房子太暖烘烘呢？
選好方案後，要設定預計用電量，然後算出每月預繳額，預計用得多就繳得多，超出的部分有其費率，這點跟電信業預付方案真的很像，能源公司不會有呆帳問題，只不過能源公司年度結算時會多退少補，我前兩年都領到退款。
4. 新手設計師
尼德蘭房子的格局總喜歡設計一些「無用的走廊」。不像台灣大部分的設計一開門總是要大氣的客廳，尼德蘭的房子一開門總是一條走廊，或是上樓的樓梯。這條長長的走廊可能包含左右的儲藏間、廁所、臥房及客房，最後才來到客廳，尤其廁所最喜歡出現在玄關了！我們一邊打趣地討論到底怎麼設計讓這個「無用的走廊」變得有用。能不能把它變成藝廊呢？最後我們決定學尼德蘭政府，在各個公共場合都會貼1.5公尺距離的腳印。還要故意把腳印貼反，讓之後來的客人跟著腳印在走廊玩跳房子，讓這個「無用的走廊」變成「非常有用的整客人走廊」。
在尼德蘭買房子還有個很有趣的地方，還要問賣方：你們有沒有含地板？許多房屋在賣的時候是連同地板都是毛胚屋，有些前屋主會把地板拆走，那我們就要自己鋪地板啦！我們住進來一個月後，也還真的發現這真的是前屋主手鋪的地板。有天煮飯煮到一半，發現廚房裡的一條地板木條滑開了！
「難道我們家也有隱藏地下室？」企鵝突然又驚又喜的跟我說：「快點把地板打開來看裡面有沒有住人！」
明明住的就是公寓，還硬是要自己演一下寄生上流的情節。在這個非常講究體驗生活的國家，許多事情都要自己動手，第一天搬進來時，我就看到隔壁的小鮮肉帥鄰居打赤膊在蓋自己的後院木屋。我一邊在陽台欣賞了一下這養眼的美景，一邊想著接下來到底有多少東西我們要手動自己來呢？
雖然這跟我想像中要當一位「什麼都不用做、享受生活的貴婦」有很大的差距，但是一起徒手打造自己的家似乎更是個幸福的人生體驗。於是，我們兩個商科理工宅開始當起了小小室內設計師，拿起excel抓了預算、ppt跑平面模擬圖、planner5D跑3D示意圖。既然都要動手自己來了，我希望每一個角落都要非常不一樣、每一個角落都要散發出自己的個人特質，玩起了大學修的建築課的遊戲。
我認為一個空間能夠變得有氣質，光影是很重要的元素，而牆壁的顏色更能凸顯光影的好方法。我們決定大膽地把客廳漆成深藍色，搭配立燈及落地窗灑進來地自然光，凸顯家裡穩重典雅的氣質。我們也決定把不在客廳放電視，一直覺得電視就是一個讓客廳沒辦法自由發揮的龐然黑色巨物，霸佔了整個客廳的主視覺，又影響與家人互動的時間。我們把電鋼琴與小提琴譜架直接擺在客廳，原本放置電視的牆面變成我們佈置各種水彩畫的畫廊空間，水彩畫的挑選也選擇了所有我們曾經造訪過的城市，每每看到這些街景，就會想起與那座城市的回憶。
想像中的客廳逐漸成形。深色的牆面與絨布沙發營造了音樂廳觀眾席氛圍，而另一面電鋼琴及整面畫廊搭配雪紡紗質感窗簾，則成為了這個家的舞台中心，讓這個家每一天都上演著藝術饗宴。徒手打造，更增添了許多個人特質的展現。兩個半調子的室內設計師東拼西湊，也會有點擔心最後的畫面會不會變得四不像，翻找著網路上各種設計師圖、用不同軟體跑各種模擬圖，每天都在推翻前一天的提案直到施工那天。
5. 拍板施工
客廳牆壁顏色在我們的模擬圖裡，像睡美人的小仙女決定她的禮服一樣，每一分鐘都在改變。從原本的灰綠色，到灰色，最後在採買油漆比色時，想到搭配靛藍色絨布沙發，選了灰藍色的油漆。而究竟要不要自己上漆呢？原本很怕自己想像中的優雅客廳，因為自己的拙劣油漆技巧毀了整面牆，但在與學長學姊們討論後，我們決定勇敢一試，自己的客廳自己漆。每天利用下班時間準備一些油漆前的事前保護準備，也選了客房當做新手上路練習板。
萬萬沒想到，選定的灰藍色油漆居然在漆上去第一筆後成了灰綠色。的確，油漆在不同牆壁上會有不同的色彩差異呈現，但直接從灰藍變成灰綠，著實成了睡美人的禮服，到最後一刻進場時，居然變回了最早的灰綠色。說不定過幾個月我們對這個顏色膩了又想再漆成別的顏色了也說不定呢！
那一兩個星期每天在餐桌上討論的，無非是牆壁的顏色、選定的掛畫，而畫也要配合整體風格。自從我們一致決定不要放電視後，選畫成了重要的關鍵。但畢竟這是為了客廳設計而選的畫，並不像以前買畫是因為喜歡這幅畫而選畫，選擇上多了許多風格限制，反而在主題上拿不定主意。原本打算買一幅兩米Í兩米的方形抽象畫，但在預算有限的狀況下，這兩米Í兩米的畫，反而在沒有挑高的公寓裡成了壓迫感，於是我們改設計成三幅拼接的聯畫，平衡了空間的高度及寬度，多幅畫緊密的拼接展現空間的大器而不會顯得過於空曠。
當我們搬進來的那天，發現原屋主在原本掛電視的牆壁上，鑲了兩條長長的鐵條，即便找到工具把他拆下，牆壁也硬生生的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刀疤。這兩條刀疤，讓我們原本的設計重新洗牌，開始想著怎麼幫這面牆遮瑕上妝？從原本的三幅直立聯畫又變回一幅橫的貫穿客廳的大畫。疫情期間，我們把找畫當做在逛網拍衣服，每天滑個幾百幅畫，卻總是找不到一幅喜歡的橫幅畫。最後，我們決定訂閱大圖網站買版權下載畫的原始檔，自己一幅幅輸出，自己的畫自己裱，最後終於成了一面拼接所有回憶的拼接畫牆。
五年前剛出社會時，我喜歡想像著以後的房子，在早晨倒一杯熱牛奶，在落地窗前遠望室外的大草地，身後有著平台大鋼琴及木頭地板與鏡牆，時而當演奏廳、時而當舞蹈練習室、時而掛起畫來當藝廊。如今窗外望去，除了草皮還多了些其他房子的屋頂，三角鋼琴多了一腳其實是四角的電鋼琴，沒有鏡牆卻有一整面自己裱的藝廊畫。
雖然每一個畫面都與理想中差了一些，但總算找到了想像中站在這落地窗前的那份幸福與恬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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