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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透天厝的車庫，天花板的樑柱側邊，一對家燕忙著啣泥築巢，直到中午才停下來休息，燕子先生坐在巢口警戒，燕子太太在巢內閉目養神。外頭的太陽把烘爐開到最大，已經有日光偷偷溜進車庫，到處咬來咬去，把躺在鐵門角落的一個塑膠袋，咬得發出嘶嘶聲響。

「喂！我說，」燕子先生盯著那個塑膠袋：「能不能安靜一點？我要瞇一下眼。」

燕子先生覺得塑膠袋裡好像有東西動了一下，他再問：「喂！你還好吧！塑膠袋裡的東西？」

「燕子大哥，」灰白塑膠袋裡有微弱的聲音傳出來：「我是山蘇啊！」

「什麼？」

「山蘇──我一直喊你，你始終沒有聽到我的聲音。」

「你…什麼山？」

「我是山蘇。」

「山蘇？」燕子先生飛下巢來，繞著塑膠袋轉了幾圈，隱約看到袋裡有一片尖葉，警覺的問：「你不住在山上，怎麼會在這裡？」

「求你先幫我把塑膠袋口打開，我悶了很多天了，快沒氣了。」

燕子先生擔心是陷阱，他回頭看看已經在巢邊警戒的燕子太太，燕子太太點點頭，燕子先生才提起勇氣，小心的靠近塑膠袋口，將塑膠袋口啄開，果然看到一株小山蘇。小山蘇發出微弱的聲音向燕子先生求救：「我要渴死了，這個大太陽，我要被烤乾了。」

「喲呀！這可憐的小山蘇，先救她。」燕子太太馬上從巢沿啣下來一球濕泥，丟進小山蘇的根部，小山蘇張開細根抱緊泥球吸吮，還不時道謝。

「你先別說話，先吸水啊！」燕子夫妻啣來了十幾顆濕泥，丟給小山蘇，接著又出去啣回來幾片樹葉，給小山蘇遮陽。

一陣忙亂後，燕子夫妻看小山蘇有了精神，才停下來休息。

小山蘇這才說起自己的經歷，原來十幾天前，這戶人家從山上的岩壁將她摘下來，塞進塑膠袋，帶到這裡，卻丟在角落任由太陽烤曬。

燕子太太很好奇，小山蘇被包在塑膠袋內這麼多天，怎麼熬下來的？

小山蘇回：「在山上時，媽媽常常要我不能急，她還常哼歌給我聽，要我遇到困難時要記得哼歌，我這幾天就哼來哼去，想像媽媽的聲音陪著我，也許是這樣，我才有力量度過這些日子。」

「山蘇之歌啊？沒聽過。」燕子太太說。

「也不是什麼山蘇之歌啦」小山蘇不好意思的：「就媽媽亂哼亂唱的歌。」

燕子太太高興的說：「我們喜歡聽歌，每次麻雀或白頭翁唱歌，我們就會停下來聽，我倒是沒有聽過山蘇之歌，請你哼來聽聽吧！」說完，就和燕子先生挨近小山蘇要聽歌。

「你們不嫌棄，我就哼給你們聽囉！」小山蘇輕聲的哼了：

「山蘇呦山蘇　呼拉拉蘇，

　　　涼風細雨，放開四肢；

　　　山蘇呦山蘇　呼魯魯蘇，

　　　有雲有霧，享受甘露；

山蘇呦山蘇　花拉拉蘇，

蛇去蟲來，慢慢吞吐；

　　　山蘇呦山蘇　山山蘇蘇，

　　　腐葉爛土，靜靜度日。」

　　「很像森林在低聲說話，」燕子太太點頭：「我的心也平靜下來了。」

燕子先生接著說：「可惜這裡沒有那些雲啊霧啊甘露的，但是，我們可以帶一些爛泥巴和葉片給你。」

　　幾天後，小山蘇的根部多了很多爛土，頭頂也有了一層枯葉遮陽。不過，她還是覺得既渴又熱。

   有一天，黃昏時這戶人家從外頭進門，媽媽發現這個塑膠袋，望了一眼，對身旁的男孩說：「我們忘了這袋山蘇，應該枯死了，明天倒垃圾時記得丟掉。」

　　小男孩抓抓頭，有點懊惱。爸爸有些無奈的說：「我還爬上山壁去挖這顆山蘇，結果咧──」

　　「我還活著。」小山蘇這時在喊叫。沒人聽到她的聲音。燕子先生忍不住飛下來，在塑膠袋上方繞飛，還不斷的喊叫，引起了媽媽注意，她停下腳步：「這燕子怎麼啦？平常很怕人的，今天還在我們面前表演飛行。」

爸爸也覺得奇怪：「對啊！他好像在繞塑膠袋飛，裡面有什麼嗎？」

小男孩跑去將塑膠袋打開，媽媽探頭來看：「誰把這些爛葉子丟進裡面？耶！山蘇還沒枯死，這麼久沒澆水她還活著。」

爸爸也湊來看：「本來說這山蘇的綠葉好看，結果都乾了，不好看了，丟掉！」

「留下來吧！大老遠從山上帶下來，就養看看。去拿水和盆栽。」媽媽下令。小男孩去拿保特瓶裝水來了，高興的喊：「耶！還沒死。」

爸爸只好去拿盆栽，嘴巴唸著：「這山蘇十幾天沒雨水，怎麼還能活著？」

　　一家人把小山蘇種入盆栽，澆了水，移到木門前鞋櫃陰暗處，那裡離燕子的巢更近了。

　　入夜後，燕子先生和太太不斷的飛下巢來探望小山蘇，他們為了小山蘇有舒適的住處而高興，不斷的對小山蘇講話。

    只是小山蘇太累了，她吸夠了水，就昏睡過去。夢裡，小山蘇回到森林，森林披上一層露水，正哼著山蘇之歌：「山蘇呦山蘇　呼拉拉蘇……」 

☆【燈下靜讀：永遠不會褪色的生命真誠】

      十三年前，姜天陸從一隻只能活在海拔2500～4000公尺間的岩鷚開始，兜起了雲、月、魚、湖，舞出一場生命相互聯結、命運永續糾纏的「雪舞」，後來，他轉向成人小說，躋列主流尖端，深受季季欣賞，我卻一遍一遍呼喚，邀他回到童話行伍，如雪和舞的黏附盤旋，始終不肯放手。

    看麻雀聽著山蘇唱歌，宛如昔日高不可攀的岩鷚，變身為尋常家鳥，還是流盪著生命聯結、糾纏，人生同生、共好的熟悉味道，纏綿溫潤，後勁厚足，洋溢著永遠不會褪色的生命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