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樂商號 台灣在地農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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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野樂茶】太極茶包-文山包種茶，龜鷺巡庄。

 

 

我童年常隨祖父登山，及年長好行古道，其中尤喜拳山，拳山者，蓬萊仙島有北仙山，北仙山南隅，群嶺起伏，大小山巒匯集如拳，故得名拳山，因文雅故，也有人稱拳山為文山。拳山多舊山路，我曾因探訪盤山坑古道而途經火燒寮，今試詳實探堪，於是起早，往火燒寮古道一遊，順便走訪茶鄉。

 

仲夏拂曉，我過嶺腳，見一巨石如鶯，菜園老農說那是白鶯石，這附近原以煤礦謀生，如今沒落，再前進，野外不時可見石砌老屋，然人煙稀少，多荒廢，及行至一石頭厝，我敲門借水，有老夫婦在內用餐，見客訝異，又親切問呷飽袜，要不要一起吃飯，我笑婉拒，飲水畢，詢問火燒寮山的方向，彼告知，要先過楣子竂，前方不遠處有土地公廟，見叉路右行即可，但羊腸小徑荒煙蔓草，非本地人罕有行走，我又問距離，回說，不遠，只是路途隱晦，我辭謝夫婦，安步當車就往山頭邁進，沿途一片茶園風光，頗心曠神怡。

 

近傍晚，抵達火燒寮山，腳下群山騰雲駕霧，稍矮的巒嶺盡被雲海吞沒，我見許多茶農正在山頂鵠立等候，也有些賣涼飲或冰糖葫蘆的小販走動穿梭，便就近向一名奉茶者打探，他說，今日茶山酬神，你剛好碰上五年一次的龜鷺巡庄，為感謝龜鷺二仙守護茶山，眾人在這等候巡庄遶境的隊伍，祈求平安，說話時，有茶販向我兜售茶葉，他說，此包種茶為拳山名產，野放山中，甫自三年新栽採收，製成品如條狀秀眉，如小龍生動活潑，茶湯蜜綠，澄澈明亮，滋味鮮甜甘爽，似露似霧凝香，美豔不可方物，我試飲，茶性清涼，稍解溽暑熱氣，兼頰齒芬芳久久不散，真乃茶中極品，內心歡喜，便買三斤，不久，鑼鈸嗩吶聲穿雲而來，雲霧中逶迤走出一列隊伍，鞭炮聲大作，遶境隊伍抵達了，迎面兩尊大仙的白鷺鷥尪仔當作陣頭開路，然後八名赤腳大漢吆喝扛著神轎，轎內裝飾紫陽花，安放神龜，撐持涼傘與寶扇的轎班則緊跟在後，傘扇均繡吉祥圖案，一時人群鼎沸，熱鬧非凡，頭戴花巾斗笠的茶農們跳起了採茶舞，鑼鼓喧天，震懾人心，時值日落，雲海上的山頭如仙島霞光萬丈，此情此景，有如人神互動。

 

入夜後下山，我於山頸處候車，霧濃露重，遇一老者與年輕男子，他們是山上人家，也是茶戶，這對父子要去市街添購日用品，候車時彼此就聊了起來，我說，傍晚山頂的龜鷺二仙巡庄，委實熱鬧，我大開眼界，年輕人回，龜鷺巡庄？我家世居此山，卻不曾聽聞有龜鷺二仙，我大急，直呼不可能，奇怪，把適才目睹複述一遍，並拿出包種茶輔證，年輕人搖頭，滿臉不可思議，此時老者開口說，看來真有其事，否則先生是外地人，龜鷺巡庄之事不可能說得清楚，這事我幼時聽父親說過，但未親身經歷，一直以為只是茶山的軼聞。我請其詳說。

 

原來北仙山遼闊，山巒疊嶂，晨昏時分雲靄沈積，土石浮於上，如海中之島，看似仙境的地方，卻在一百五十年前有過大水，此水逆溪而上，非比尋常，多處谷地無雨卻氾濫成災，當時樹蛙族的村落遭洪水淹沒，蛙失領地，顛沛流離，樹蛙族中有一宗室翡翠蛙，體態玲瓏，臉有金色眼線，貌甚富貴，族人稱其首領為「帶金」，帶金想重建聚落，率領宗族人沿溪谷上行，至本地山嶺，已遠離水患，便有落地生根的打算，然此地多長蛇出沒，蛇喜食蛙，蛙心頭大患，過月餘，有食蛇龜亦因洪水的緣故入山，食蛇龜也稱呷蛇龜，乃陸龜，身軀大小如盤，爬行有聲，似木屐響，腹甲可張可閉，其實不吃蛇，蛇不識，尋蛙時爬經其旁，龜咆嘯嘶嗚，蛇驚嚇，自此迴避，帶金就此建立了村落。翡翠蛙得拳山為根據地，先於溪流邊的金瓜寮與逮魚堀安身，接著勢力慢慢擴張到火燒寮山，他們將故鄉的茶籽帶來這裏栽種，植茶為業，日作夜息，甚勤奮，年過一年，野放的茶樹欣欣向榮，但到了第十年，茶山乾旱，蟲害熾烈，翡翠蛙束手無策，帶金靈機一動，找來了溪邊的白鷺鷥幫忙抓蟲，白鷺鷥一來，蟲害果然就消失了，從此翡翠蛙便以食蛇龜及白鷺鷥為尊，五年舉行一次龜鷺祭，鎮煞驅蟲，祈福消災保境平安，包種茶因帶金之名，也成了富貴的象徵。

 

至此，我方知山上茶農竟為翡翠蛙的化身。自茶山歸，便以包種茶為蛙茶，飲其鮮甘芬芳，識其平安富貴，有客至，分享見聞，不吝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