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樂商號 台灣在地農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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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旗山蕉農張宏士先生。

 

 

香蕉，上個世紀五六零年代台灣工商業起飛前，本地最具代表性的農產品，當時的出口貿易量曾奪得世界第四的紀錄，為國家賺取了可觀的外匯，然而，時代演替，這項為台灣帶來「香蕉王國」美譽的水果已成為了一頁過去的輝煌。

 

3月7日，我們來到高雄旗山拜訪蕉農張宏士先生。

 

這一天，有一家電影公司在張宏士先生管理的產銷班蕉園內拍攝電影，拍攝工作已進行了一個月的時間，因為蕉園地處偏僻，張宏士先生必需帶著電影公司的工作團隊取景，加上擔心訪客不認識路，所以我們約旗山的大地標五龍山的鳳山寺碰面，這間寺廟前的廣場立有一尊濟公活佛的大塑像。

 

中午過後，二點，高雄旗山的氣溫昇至攝氏卅一度。

 

不論空氣的溼度或農作物的綠色視野，旗山都逈異於北方世界。

 

因為先行到了五龍山的鳳山寺，等待了大約卅分鐘，後來聽見一陣短促的汽車喇吧聲時才察覺張宏士先生已帶著電影公司的攝影車隊抵達，電影公司的車隊先從他的車旁呼嘯而過，張宏士先生駕駛的小卡車稍停，他載著墨鏡，坐在駕駛座示意我們跟隨，小貨車的兩側插置著鳳山寺的三角旗誌，車後放著幾串香蕉。

 

豔陽高照，小卡車在崎嶇不平的產業道路上揚漫起一陣灰塵。

 

從鳳山寺開始計算路程，大約行駛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只容一輛車通過的道路兩側便出現了大規模種植的蕉園，沒有風，三月的天空是淺藍色的。

 

很快地視野豁然開朗，車子進入了產銷班的集貨區，集貨區位於香蕉園的中心地帶，類似棚的感覺，兩層樓的主建築物旁，延伸出了一層樓高度的兩側通的簡單水泥集貨棚，有幾位蕉農及剛剛回來的電影公司工作人員都在這裡歇涼。

 

張宏士先生下車時並未穿鞋，原來他習慣打赤腳，當然身上的衣服也談不上清潔乾淨，徹徹底底是農人的樣子，南方熾熱的陽光讓他格外黝黑粗壯，他從放置在小卡車後面的香蕉折了幾根下來，丟給集貨區的工作人員，也叫我吃看看。

 

若能稍微注意，人們必會發現每種水果都會有它的奇特之處，就好像楊桃，為什麼果實會長成五角形，如此的奧妙；而香蕉，對我來說，香蕉最奇特之處在於這種農作物沒有樹枝，它就是筆直的莖幹頂長滿了大大的葉子，這種農作物讓人想到熱帶或夏天，好像葉子若不夠大片便不足以驅暑，香蕉樹是大地的扇子。

 

張宏士先生是旗山果樹產銷班的班長，他的自有耕作面積為1公頃，而整個產銷班的種植面積則共有13公頃，這個產銷班的主要農作物是香蕉。

 

張宏士先生說，成立產銷班的條件，必需要起碼十位農人參加才行，農人間的田地不必鄰接，但總合種植面積要達到十公頃以上，這種小型農人組織內部律定彼此的作業方式，進行一致性的農產品與生產管理，以生產量統計作基礎，對外供應農會或有需求的單位採購，為求穩定的品質與食品安全，一般產銷班的農藥使用情形會受農會監督，定期進行定期抽驗。

 

張宏士先生統合的產銷班並不使用農藥，但因申請有機認證的費用較高，目前蕉園仍施以自然農法，所以並不是有機蕉園。

 

為了讓訪客能更明瞭蕉園的經營情形，－當然，更擔心我們進入有似迷宮般的蕉園走不出來，他當嚮導，帶著我們走入了這片綠色的小森林。

 

台灣香蕉概分為北蕉、寶島蕉、仙人蕉、美人蕉、佛手蕉、旦蕉……等等眾多的品種，對外行人來說，其實香蕉長的都差不多，要能分辨是很困難的事，在這方面，張宏士先生植有北蕉及寶島蕉兩種，他以香蕉葉柄於莖幹生長的結構及香蕉果實的外貌告訴我們辨識的方法，簡單地說，包括台農1-3號的北蕉，由葉扇收回葉柄的部位，在莖幹重疊上較為鬆散開放，香蕉果實的尾端彎翹，而新北蕉等寶島蕉系的香蕉，葉扇收回葉柄部位緊密重疊，呈現為魚尾形狀，跟北蕉比較起來，果實尾端相對地沒那麼彎翹。

 

半個世紀前，香蕉是旗山引以為傲的農產品，也是最重要的產業，這項產業之所以壯大，絕大部份的原因要歸功於適宜的氣候土壤，也就是理想的風土條件，旗山當地不僅日夜溫差大，擁有楠梓仙溪的清澈水源，更重要的是香蕉著根生長的土質為河川沖積土，－粉砂土，這種土壤的砂土比例約為7:3或6:4，氣候與土壤為香蕉創造了絕佳的生長條件，因而香蕉名符其實香氣濃郁，口感奇佳。

 

根據他的說明，我們低頭檢視土質，香蕉著根的土壤為灰白色，若以手指略加觸試，果然帶有高量的砂的成份。

 

園區內的香蕉，株與株的間距約為四尺，也就是保持一米二的距離，香蕉幼株取自於老蕉的芽種，當幼株成長至一米以上的高度，蕉農便會以木條或鐵條支撐莖幹，輔助扶正茁壯，香蕉的生長期為一年，一年後採果，老蕉會受到莖幹刈斷淘汰的命運，基本上，香蕉一年一作，一作一收，四季均有生產。

 

對上一輩的旗山人來說，香蕉堪稱黃金般的輝煌果物，當地多少人曾因香蕉致富，1964年，旗山農會甚至成為台灣存款額最高的金庫，然而事過境遷，過了快五十年的時間，如今當地殘存的蕉農卻對這項農產品愛怨交織。

 

張宏士先生似乎埋怨地說，外界常常講香蕉的產銷出了問題，但他的認知是，這些年來旗山香蕉的種植面積正在不斷縮減，此時此地仍種植香蕉的農人都擁有豐富的技術經驗，問題的癥結並不在生產，而是出在銷售。

 

根據他的換算，現今每株香蕉從種植到採收的成本為150元左右，或每公斤的香蕉成本約為13元，農曆春節後，香蕉價格便一直低檔徘徊，三月的第一週，每公斤報價介於14-15元之間，幸好本週日本開放今年度台蕉進口的新聞見報，價格才開始浮昇，一躍而至每公斤25元。

 

香蕉的價格一直受外銷狀況的影嚮，而這些年台蕉身價大跌，跟菲律賓香蕉的崛起有關，在國際市場上，以台蕉的主要輸出國日本觀察，去年菲律賓香蕉在日本的市佔率超過了九成，然而台灣已不到1%了，僅以國際間的香蕉批發價每公斤5元來說，台灣香蕉的生產成本每公斤就要13元，而價格因素之外，台蕉的生產供應並不穩定，也形成了競爭的劣勢。

 

走出蕉園，跟著張宏士先生回到了集貨區建築底下，他說，不穩定的原因跟天災有關，天災是影響蕉農收入的最要原因。

 

連續這幾年，2008年的卡玫基颱風，2009年的莫拉克颱風，2010年的凡那比颱風，均為旗山的蕉園帶來慘痛的傷害，張宏士先生信手自地上撿起一枝木幹，往集貨區的牆面一抛，大約兩米半的所在，那裡附黏附著一條乾掉的黃色泥線，這正是莫拉克颱風八八風災的淹水高度，那年夏天，整個蕉園完全滅頂。

 

但，總有風調雨順的時候吧，張宏士先生說，果真運氣好，整年沒有天災，因為他們的香蕉不用農藥，一公頃的收入約為26-30萬元，這個數字比起其它地區的蕉農收入為高，不過，張宏士先生補充，今年的收入不可能那麼多了，因為扣除掉未來天候與市場的不確定因素，這陣子蕉園受困於黃葉病，產量受到了影響。

 

當我詢問張宏士先生曾否想過從香蕉延伸，從鮮果形態發展出其它香蕉概念的商品時，他從小貨車駕駛座內拿出一大包香蕉乾，並要我當場試吃看看。

 

這種香蕉乾是將香蕉去皮後整條脫水製成的，製成品以塑膠紙包覆，於頭尾兩端旋緊，外觀頗像褐色的雪茄，一大袋放著廿條香蕉乾。隱約的印象裡，我記得童年時的雜貨店曾有賣這樣東西。

 

試吃後，張宏士先生很直接地詢問我口感如何，因香蕉的甜度極高，並未添加糖份，但不知道是今天氣溫稍高或原本口感便是如此，甜甜酸酸的滋味帶點發酵的感覺……，正當我遲疑著怎麼回答，他從我的表情大概也看出了端倪，他說，香蕉乾是他委託加工廠製作的，自己並沒有當商品賣，都是送給來參觀蕉園的朋友當禮物，曾有日本客人吃後讚不絕口，但說實話，他自己並不覺得好吃。

 

香蕉乾是一項簡單的農產加工品，製程簡單，雖然此刻製成品的美味與口感仍不夠理想，但由香蕉而香蕉乾，整個保存期限推向了一年，這是張宏士先生用心的地方，他努力試著讓香蕉有更多的可能與推廣面向。

 

在電影公司工作的人員招呼張宏士先生進入蕉園時，至此我方才發現，原來他跟其他的蕉農朋友同時客串著這部電影的演員。

 

三點多，南國的陽光收斂，沒那麼刺眼。

 

我們跟張宏士先生及蕉農朋友們告別。

 

回程的路上，在車內吃著張宏士先生送的香蕉乾，香蕉乾那種略帶發酵發酸的甜甜氣味，是一種不流行的印象，讓人想起去年的新聞：那時六月，旗山的香蕉大出，香蕉盛產便絡迭不絕地送往批發的集貨市場，但價格崩跌盤商觀望，以至香蕉快進慢出，夏天的烈日底，集貨市場的香蕉越來越多，連日堆放的香蕉開始微微發酵，整個小鎮的空氣飄浮著酸酸甜甜的味道……。

 

從頭至尾，張宏士先生絕口不提旗山香蕉的過去，對他來說，蕉城榮光已經遙不可及，與其高談闊論那段歷史，不如正視現實，他清楚自己是生產者，但擔任這個專業的角色之餘，現在也必需兼職，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香蕉的出路與販售，張宏士先生是旗山蕉農的代表性人物，如同香蕉沒有多餘的枝幹，直來直往線條粗獷，他們在失樂園的土地上腰桿筆直，像是一棵棵香蕉挺立的姿態，唯有才能面對未來，那是他們自己才懂的踏實。

 

 

  

 

圖片：香蕉園內的香蕉果實。

 

  

 

圖片：即將結出果實的香蕉樹。

 

  

 

圖片：台灣北蕉的外觀。

 

    

 

圖片：台灣北蕉，香蕉果實的尾端較翹。

 

  

 

圖片：台灣寶島蕉（新北蕉）的外觀。

 

  

 

圖片：台灣寶島蕉的葉柄交疊，呈現為魚尾形狀。

 

  

 

圖片：旗山土質為粉砂土，最適合香蕉生長。

 

  

 

圖片：旗山蕉園的外貌。

 

  

 

圖片：香蕉幼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