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澤亞真的非常慶幸,自己為了看小弟夫妻發青的臉色,做了那樣的決定。
他遠遠就見到秦司言被壓在地上,也從背影認出秦末商,結果那個漂亮成妖的男人,竟然在他趕過來救援的時候對他笑。
他頭一回不覺得心悸窒息,卻覺得非常憤怒。
會有人在快被潑硫酸的時候笑嗎?
「秦末商,你發哪門子的瘋?」他使勁地拖開前同居人,一手小心穩住硫酸不要溢出來。
正要回擊的秦末商在認出他的聲音後,突然安份的由他拖開,然後以最大的角度回頭,心急道:「澤亞,是我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話,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好不好?」
慕澤亞沒有理他,急著去看秦司言。
「我沒事。」秦司言已經扶著鐵門站起來,「去處理你們的事。」
慕澤亞嘆氣,轉身去看那個坐在地上眼巴巴渴求他的人。
「秦末商,回去你的地方,你動存款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結果,和他無關,別亂遷怒。」他指指秦司言。
秦末商張口結舌半晌,灰敗如土地大笑,「無關?他這樣說,你也這樣說,為什麼我就是贏不了?為什麼?為什麼?」他幾近癲狂嘶吼。
慕澤亞彷彿看見從前的自己也這樣問過。為什麼他永遠比不過兄弟姊妹?為什麼?
「如果……」慕澤亞低笑了聲,卻語意淒涼,「如果我們都能知道為什麼就好了。」
酸意衝上鼻腔,那種不得不認命的痛楚鬼魅般又爬了出來。
「所以輸了就輸了吧!有什麼大不了,你還有錢不是嗎?這世上最好的東西,你還有呢。」慕澤亞抬頭看向漆黑的天空,「我也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金錢至上。」
秦末商抱頭痛哭。
慕澤亞沒再理會他,陪著秦司言回家。秦司言的家就在樓上,但慕澤亞也是第一次上來。
簡簡單單的兩房一廳。
「隨便坐。」秦司言匆匆丟下他,三步併兩步走到廚房翻箱倒櫃。
「你怎麼了?」慕澤亞見他有點不對勁,跟上前查看。
「我胃痛找止痛藥,冰箱有飲料你自己拿吧!在這裡就不需要喝我的咖啡了。」秦司言自嘲一聲,一邊吞下一把藥。
「你要自殺啊?吃這麼多?」慕澤亞吞了口唾液,感覺自己好像被噎住似的。
藥物的功效還沒發揮,秦司言皺著眉頭失笑,「你才要自殺,我要洗個澡,你自便。」大概是胃痛,他顯得不是很有耐心。
秦司言的這個澡洗得有點久,久到慕澤亞都想開門一探時,浴室的門終於打開,秦司言一臉平靜擦著濕漉漉的頭髮。看來是止痛藥發揮了效果。
反倒是慕澤亞自己漏了一拍心跳。好漂亮。無論看幾次,他都忍不住讚嘆,甚至覺得秦司言根本是被附身才會動的人偶。
「你到底是什麼基因構成的啊?」他戳戳對方還沾著水氣的臉,細緻到他都挫折了。
「青蛙、蝸牛還有小狗的尾巴。」秦司言笑道。
「你不要拿鵝媽媽童謠唬弄我。」慕澤亞按按僵硬的頸項,歪著頭看他,「而且你怎麼看都是糖、香料和所有好東西那邊的。」
秦司言坐到客廳去吹起頭髮,在吵雜的馬達聲中淡淡問道:「所有好東西包括錢嗎?」
慕澤亞怔了怔,坐到他旁邊,癱進沙發,無意識地盯著天花板看。
「金錢至上、金錢萬歲,那當然也是好東西,你的人如果是空的,免不了要用錢塞一塞才扎實,若不是空的,那就是錢罷了。」
秦司言一笑。
「你也是個明白人。」
「明白又怎樣?生活還不就那樣,誰不和錢低頭!」他說,偏過頭時對上秦司言笑裡帶點傷心的眼神。
「你愛錢嗎?」秦司言問。
「愛。」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恨錢嗎?」
慕澤亞良久都沒有出聲。
秦司言收了吹風機。
「其實從來都不是錢的問題。」他淡淡地說。
「嗯。」慕澤亞一直靠著椅背望著天花板,愴然地笑了,「誰叫我們是俗人。」
其實秦末商沒有說錯,他從來沒愛過秦末商,他只是奢望著秦末商能證明給他看:誰能在錢面前不低頭。
「對了,你牆上的畫雖然構圖不太平衡,但色彩濃重鮮明,哪裡買的?」慕澤亞話鋒一轉,抹淡了太過灰暗的氣氛。
「我嫌牆太空,自己亂畫的。」
「怪不得不太專業。」慕澤亞失笑,「不過意境倒是很自由。」他上前摸了摸裱框的畫作。
都忘記了,是多久前的事?年少的自己有年少的夢想,被家人坑殺後,也被現實磨碎了,腐爛在逝水流年裡。
「原來我也不是開始就立志當牛郎啊……」他笑著感嘆。
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難為秦司言竟然聽得懂。
「雖然不能重新開始,也總比一直蹉跎好。」
慕澤亞還是笑著,「我卻寧願忘記,省得拉拉扯扯,汲汲營營有什麼不好,誰讓我是空的,總要有點真實的東西握在手裡。」
「也是,好就好到底,壞就壞到底,這樣半好不壞的確麻煩。」秦司言看著穿插在大樓間的陰暗天色,路燈瑩亮,飛蛾撲翅,「我們生來就不圓滿,即便圓滿,終究也會被磨得零零角角,不苦苦掙扎就不叫人生。」
慕澤亞舉起從冰箱翻出的飲料,「那就敬金錢至上、金錢萬歲。」他無奈地笑了。
待到隔天,他依然投入那個燈紅酒綠的世界,酒池肉林、物慾橫流,在這時代裡載浮載沉……
誰不載浮載沉?
他所渴望的秦司言都有了,但秦司言快樂嗎?
可是在滅頂的歡樂中,他卻有走向美術館的衝動,想看一眼曾經抱持的美夢。
在夏卡爾的畫展期間他買了票,兩張,不知為什麼不敢自己走進去,所以他去咖啡館找了秦司言,但那天咖啡館無預警的暫停營業,他打給秦司言。
「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事情剛辦完,馬上回去了。」秦司言掛了手機,步出醫院,周遭的人不時盯著他看,而他則看著自己手上一大包藥。
剛才醫生看著X光怎麼說的……
「已經有擴散跡象,再觀察一陣子,如果下次回診還是這樣,就表示對Tarceva出現抗藥性,恐怕要停藥改回傳統的治療方式。」
他回到車上,把藥袋扔到副駕駛座,拿起手機撥給律師。
「我今天臨時有事要改期,遺囑先收著,我明天再去簽名。」
通知完律師,他踩下油門往回家的路上開,離峰時刻,街景無聲地往後流動。
城市依然擁擠狹小,路人匆匆相會又匆匆離去,帶著各自的寂寞冷淡疏離。
然後他在咖啡館門口、金雨樹下,看見揮手對他笑的人。
秦司言有點好奇。
等他死的那天,慕澤亞拿到他的錢時,他是會哭還是會笑呢?
我也只是市儈的俗人,最後能給的也只有這樣。
金錢至上!
金錢萬歲!
他微笑。
「笨蛋!不是叫你別忽然微笑,我可能會死欸!」
「你有這麼喜歡我的臉嗎?」
歡笑耳語。
金錢至上!
金錢萬歲!
也不盡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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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圖:慕澤亞和秦司言
這篇本來想棄坑的= =
就像前面說的,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了,事隔兩個月卻奇蹟似的寫出來了。
不過完全沒有在談情說愛啊!哈哈。
這實在不是篇愛情故事,沒有高潮迭起、糾結起伏,簡直稱得上清水之王。
但我卻寫得很歡樂,就想寫這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