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良著作集＞勵益品＞魚雁千里共今緣＞雲清靈_40-1。清靈來訪
【民國八十六年十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1997.10.25.六
⊕一
晚上七點多——
阿文吃過晚飯，便到戶外去散步；走著走著，走到大馬路邊，正想沿著馬路走去，突然聽到‥一輛車駛來，駛過身旁，然後，在前頭迴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一個女孩，從轎車前座下車，笑臉盈盈地，迎向阿文。
阿文凝神一看——是〈清靈〉。
清靈走到阿文面前，拉著阿文的手，笑問道‥「阿文哥哥！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你來迎接我的嗎？〕
阿文笑著，心裡叫問道‥〔妳怎麼來了？〕
雲先生（清靈的父親），下了車，走到清靈身旁，叫道‥「阿文！你好啊！」
阿文隨口應道‥「好啊！」
雲先生說道‥「你那本《小王子與阿文》，寫得真好，看了很令人感動！」
阿文笑道‥「謝謝！」
雲先生又道‥「最近，還有打算，出什麼書嗎？」
阿文搖頭道‥「還沒有呢！」
清靈叫道‥「爸爸……」
雲先生叫道‥「哦！阿文！清靈又來打擾你了，你不介意吧!?」
阿文搖頭笑道‥「不會啦！」
雲先生叫道‥「明天傍晚，我再來載她……」
阿文沉默了一下，不禁問道‥「雲先生！清靈……的腦袋裡……現在……還好吧!?」
雲先生搖了搖頭，苦笑道‥「醫生說‥她還活著，還真是奇蹟呢！事實上，腫瘤已影響到右腦，以及小腦了……」
阿文看了看清靈，說道‥「外表看起來，好像一點事，也沒有的樣子……」
雲先生搖頭笑道‥「就像『蘋果』一樣——即使是『爛蘋果』，外表也還是一樣『光鮮亮麗』啊！」
清靈打了下父親的手臂，眼睛瞪著、笑著叫道‥「爸爸！你真是討厭……說我是『爛蘋果』……」
雲先生一手摟著清靈，然後，拍了拍清靈的臉頰，笑道‥「對不起……我還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比用『爛蘋果』來形容，還合適呢！」
阿文看了這樣的場面，突然還真覺得有些心酸呢！心想‥
〔這「生死關頭」，還能如此，想是真的「想透、看破」了吧!?〕
阿文想了想，不禁問道‥「你們……好像能夠接受了嘛！」
雲先生搖了搖頭，笑嘆道‥「呵……不接受，又能怎樣呢？ 事實上，我們也已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來，子女真的，有如『過客』……你那本《草根嚼》裡，不是有引用一篇‥佛教故事嗎？
『人有生死、物有成敗，善者有報、惡者有對，愁憂啼哭，何以追逮？
設不飲食，亦無益於死者。
子者如客，來依人止，來亦不卻、去亦不留，
此子本我，亦不喚來，自來過我生；死亦自去。
非我之力，能使進退；隨其本行，追業所生。』
想想，也真的是如此……清靈要走了……而我太太，卻懷孕了……
生老病死……生命，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阿文笑了笑，讚嘆道‥「你們真是不容易……」
清靈沉默了會兒，忽然笑道‥「我媽媽，懷的是個妹妹耶！她將來，會長得跟我一樣漂亮哦！」
阿文笑了笑，叫道‥「到家裡去坐坐吧！」
雲先生笑道‥「不了！我得趕回去，接我太太呢！她還在醫院裡產檢。」
阿文也只得‥「嘔！」了一聲。
雲先生突然握住阿文的雙手，笑道‥「阿文！說來，還真是要謝謝你！謝謝你陪著清靈，度過這些日子……」
阿文一時，還真不知道‥如何作答呢！不覺笑問道‥「這話……怎麼說呢？」
雲先生放了阿文的手，笑道‥「你可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阿文看了下清靈，不禁笑道‥「是嗎？想不到阿文，還這麼有用呢！」
清靈挽著阿文，叫道‥「我現在，可是為你而活著的哦！」
阿文望著清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裝笑。
雲先生抱了下清靈，叫道‥「清靈！爸爸回去了……明天，再來接妳啊！」
清靈叫道‥「好啦！爸爸再見！」
雲先生揮手道‥「再見！阿文再見啦！」
阿文笑著，舉手揮了揮。
雲先生轉身～上了車，發動車子，舉手揮了揮，然後‥向山下駛去……
清靈看著車子，消失在坡道上，轉身面對阿文，笑臉盈盈地，看著阿文。
阿文被看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不禁抬頭，看著天空，笑道‥「妳幹嘛這麼看著我啊!? 亂彆扭的耶！」
清靈竟然‥「哼哼哼哼……」的笑了一陣，指著阿文，叫道‥「阿文哥哥，臉紅了耶！」
阿文搖頭笑道‥「我真是敗給妳了……」
清靈握著阿文的手，輕叫道‥「阿文哥……」
阿文叫問道‥「什麼事啊？」
清靈輕叫道‥「如果……你想‥抱抱我、親親我，那麼‥我是不會反對的……我會很高興的……」
阿文望著清靈，笑道‥「有時，我在想‥我怎麼會碰到這種事？ 我是不是在作夢？ 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清靈突然抱住阿文，然後‥親了阿文一下，再把頭靠到阿文的肩上，笑問道‥「你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阿文很不自然地，摟著清靈，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的心跳，還可以感受到‥
清靈的心跳，只是感覺，還是很「虛無」，竟然沒有一點「真實感」，不知為何，淚水竟然盈眶，心想‥〔作夢……也是一樣呀！〕
清靈緊緊地，抱了阿文好會兒，方才放開阿文，握著阿文的手、望著阿文許久，不禁叫問道‥「阿文哥！你怎麼了？ 要哭要哭的樣子……」
阿文不覺‥「嗨……」的呼了口氣，搖頭笑道‥「我還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清靈笑問道‥「你是不是……『感動得——都要哭了』呢？」
阿文笑道‥「好嘛！就算是『感動』好了！」
清靈拉著阿文，笑道‥「阿文哥！我們去散步，好嗎？」
阿文道‥「好吧！」
清靈於是握著阿文的手，隨著道路，向前走著。
阿文跟清靈，兩人沉默著，走了好一段路。
清靈指著路旁坡上的「墓仔埔」，笑問道‥「阿文哥哥！這是你小時候……常跑來的地方嗎？」
阿文笑道‥「是啦……那時候，還沒這麼多墳墓，而且，也只是一條山路，而沒這條『產業道路』。」
清靈叫道‥「我們上去坐坐，好嗎？」
阿文笑道‥「妳要不怕，那我們就上去『做客』吧！」阿文說著，拉著清靈，走上石階，一直到一座較大、較乾淨的墓埕裡，方才停了下來。
清靈合掌，向墓碑拜了拜，輕聲說道‥「對不起！我們來打擾一下下！」
阿文笑道‥「怎麼啦？ 妳會怕嗎？」
清靈笑道‥「有阿文哥在，我才不怕呢！我只是跟他，打招呼一下嘛！」
阿文笑道‥「妳不打招呼，他不理妳；妳打招呼，他就理妳嘍！」
清靈趕緊抱著阿文的手臂，叫道‥「嗯……你別嚇我……」
阿文笑著，拉著清靈，到墓埕邊的矮牆上，坐了下來，面對著山下，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以及不遠處的「高速公路」，往來的車流。
清靈倚著阿文，說道‥「這裡，可以看到都市裡的夜景……」
阿文問道‥「看了，有什麼感想呢？」
清靈晃了晃頭，笑道‥「世間的忙碌，再也不關我的事了……」
阿文笑道‥「每次，我看著那些都市裡的燈光，就會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是個『旁觀者』……有一種『超塵脫俗』之感……而這裡，是這樣的寧靜、祥和……」
清靈說道‥「每次，在高樓上，或是高山上，往下看的時候，也會有這種‥『超塵脫俗』之感呢！」
阿文笑道‥「在這個時候，我總是會想‥人，到底是在追求什麼？ 什麼，才能令人滿足呢？ 金錢、物質，若能令人滿足，那麼‥〈王永慶〉，那麼有錢，恐怕五代人，要是省一點，也就花不完，他應該不用再賺錢了吧!? 可是他……好像八十好幾了，他還是汲汲營營地，努力的賺錢；那些政客們，也是有錢得很，卻努力地貪污，還要搞『官商勾結』——可見‥金錢、物質，永遠也無法使人滿足。」
清靈點了點頭。
阿文笑道‥「那是在追求『功名、聲譽』嗎？ 那些得到『諾貝爾獎、金像獎、金鐘獎』的人，可說是『功成名就』，受到世人最高的肯定了，可是‥他們就此滿足了嗎？」阿文搖頭道‥「不！ 他們還是無法滿足，他們還是辛辛苦苦地，努力的，追求更高、更大、更多的成就。」
清靈笑問道‥「那什麼，才能令人滿足呢？ 藝術嗎？」
阿文搖頭道‥「藝術的創作，更是無窮無盡的，妳沒聽說過‥有人問藝術家說‥『哪樣作品，是你最滿意的？』 藝術家說‥『滿意的很多，但是『最滿意的』，我還沒創作出來呢！』 一個創作家，如果對自己的作品滿足，那他就不用，也不會再有所創作了——事實上‥創作者，一直到死，都還不會滿足的。」
清靈笑問道‥「那……飲食嗎？」
阿文搖頭道‥「飲食若能令人滿足，那人類，只要吃一餐就夠了，可是‥當人吃飽時，會說‥『夠了！我再也吃不下了……』 然而‥過不了幾小時，肚子又餓了，又得再吃，就這麼‥一餐又一餐的吃，直到死去，也無法滿足。」
清靈笑道‥「『口腹無底洞』，所以填不滿嘛！」
阿文笑道‥「口腹不是無底洞，而是‥下面兩個洞，所以填不滿，每次『吃吃喝喝』之後……就『嗯嗯噓噓』，然後‥就漏光了，哪能填得滿呢？」
清靈笑道‥「哼哼哼哼！要是沒有洞，那就填得滿嘍！」
阿文笑道‥「要是沒有洞，『有食無放』（臺語），那就肚子痛啦！所以說‥飲食也不能讓人滿足也！」
清靈想了想，笑問道‥「那什麼，才會令人滿足呢？ 愛情、婚姻、性嗎？」
阿文搖了搖頭，笑道‥「妳想‥這會令人滿足嗎？ 即使結了婚，有了嬌妻、俊夫，走在路上，遇到美女、帥哥，還是會忍不住的，看了又看，所謂‥『秀色可餐、眼睛吃冰淇淋』，這就是表示‥『情色無法使人滿足也！』」
清靈問道‥「那……什麼才能令人滿足呢？ 要怎樣，才能令人滿足呢？」
阿文想了想，笑道‥「修習『四如意足』，修習多修習，便得‥『如所意願，成就滿足』是也！」
清靈叫問道‥「什麼叫作『四如意足』？」
阿文道‥「四如意足，就是‥『四種如意滿足，學佛、成佛的方法』——
『一者‥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
二者‥精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
三者‥心定斷行成就如意足；
四者‥思惟定斷行成就如意足。』
可以簡說為‥欲定如意足、精進定如意足、心定如意足、思惟定如意足。」
清靈笑道‥「真是的……越聽就越不懂了耶！」
阿文笑道‥「哼哼！簡單的說吧！
所謂‥『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者‥
【欲】是『欲願』。欲有『善欲、惡欲、不善不惡欲；正欲、邪欲、不正不邪欲』
，有『小欲、中欲、大欲』之別。
欲願弱，則行事拉拉拖拖、有氣而力、要死不活；欲願強，則積極進取。
小欲願，則得少為足；中欲願，則適可而止；大欲願，則非得大成就才甘心。
【定】是『堅定不移』，能夠『一其欲願』，便是『欲定』。世人行事，常是三心
二意，隨意、隨興、隨便而行，若是意興已失，則半途而廢，不了了之、無疾而
終；若不半途而廢，也只是應付了事、草草了事；若遇挫敗，便氣餒志喪，連小
小的志願，都不得成就。 要當『堅定不移』，勇猛精進，才能成就滿足。
【斷行】就是‥止斷諸惡不善行。
『欲』者，就像是『要、愛』，我要、我愛，就是『欲』，欲雖同於要愛之屬，
然而‥欲有善欲、惡欲、不善不欲之分。善欲則善行、惡欲則惡行、不善不惡欲
則不善不惡行。要當『擇善固執』，如是以『善欲』，來達目的，那麼一切行，
也就能夠止息了。 譬如‥『貪、瞋』，若是『以貪治貪、以瞋治瞋』，便是惡
欲；如是以惡行來滿足惡欲，雖然滿足了『貪、瞋』，卻也增長了『貪、瞋』。
要當有強烈的『止斷貪瞋』之意願，這才是善欲，不以貪瞋之行為滿足；『止斷
貪瞋』，是其目的，一旦以欲願，止斷了貪瞋，便不再有貪瞋可斷，欲願，自也
止息了，此是謂『斷行』。
就像是『吸毒』一樣，若想以『吸毒治毒癮』，自是不可能止斷毒癮，雖然‥每
次吸毒，一時滿足，卻使毒癮，更加增長，消費毒品，終為毒品給消費了；要當
以『遠離毒品、不再吸毒』為欲願，才有斷除毒癮的可能，與斷除毒癮之時啊！
其它，像是『財、色、名、食、睡』，種種世欲，也是一樣的。
【成就如意足】，就是‥欲願成就，如意滿足。 譬如‥想要到河的對岸，沒有橋
、沒有船，有的就放棄、有的就游過去、有的游到一半又回頭、有的就造竹筏過
河，如是‥透過種種方法，而到達對岸，便是『成就如意足』啦！
其它‥精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心定斷行成就如意足、思惟定斷行成就如意足，
都是在成就‥『欲定如意足』的方法啦！缺一不可！
【精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便是圓滿完成『四正斷修習』。所謂『四正斷』‥
已生惡不善法令斷、未生惡不善法令不生、未生善法令長、已生善法令增長。
若無精進定斷行，便無成就如意足。
【心定斷行成就如意足】，即『修止』，而成就『心解脫』，要當永斷貪瞋痴，
修習圓滿完成，才得如意。
【思惟定斷行成就如意足】，便是『修觀』，而成就『慧解脫』，要當永斷無明，
修習圓滿完成，才得如意。」
清靈突然‥「哼……」的吐了口氣，躺到矮牆上，枕著阿文的腿，笑道‥
「阿文哥，一說到佛法，就很有精神的樣子！還說得‥那麼順口……滔滔不絕！」
阿文笑道‥「最近，剛好在研讀這一段嘛！印象深了些……妳不喜歡聽嗎？」
清靈笑道‥「也不是啦！只是‥聽的時候，好像若有所悟……恍然大悟，可是過後，回想起來，卻一樣迷糊……就像現在，人在這裡，覺得『超脫』，可是……我還是要再回去，到那滾滾的紅塵裡……又不得超脫了！」
阿文聽了，也頗有同感，於是‥做了下深呼吸，把氣給呼得長長長長的。
清靈突然起身，抱著阿文，把頭藏進阿文的懷裡‥「噯……」的嘆了口氣，輕叫道‥「阿文哥哥……阿文哥哥……」
阿文拍撫著清靈的長髮，笑問道‥「妳又怎麼了？」
清靈止靜了許久，方才開口說道‥「真希望時間，能就此停止……」
阿文不禁搖頭，笑道‥「傻丫頭！傻丫頭……傻丫頭！」
清靈坐正了身子，叫道‥「討厭啦！你就喜歡叫人家『傻丫頭』！」
阿文笑道‥「誰叫妳就喜歡當『傻丫頭』？」阿文看清靈噘著嘴，不禁笑道‥「對不起啦……我就不知道‥還有用什麼詞，能比『傻丫頭』，更適合的嘛！」
清靈笑了起來，突然抱著阿文，親了阿文一下。
阿文搖頭嘆道‥「哎……碰到妳啊！我真是沒轍了，妳知道嗎？ 如果我是妳爸爸的話……不罵妳嘛！妳又這樣……想罵妳嘛！還真是於心不忍，罵不出口呢！罵妳的話，妳等一下，還說我‥『得了便宜，還賣乖呢！』」 阿文停了會兒，又叫道‥「我真的是服了妳爸爸，怎麼會答應妳來……答應妳留下來……過夜呢？」
清靈抱著阿文，把頭靠在阿文肩上，笑道‥「阿文哥哥是正人君子嘛！我信任你……我爸媽也信任你的嘛……再說‥我就快死了……跟你在一起，是我所剩下‥唯一的心願了。」
阿文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道‥「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呢？這是真的嗎？」
清靈笑道‥「真的啦……就算作夢，也是真的啦！」
阿文叫道‥「老實說‥每次，妳抱我、親我，會讓我感到很矛盾、很害怕……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妳知道嗎？」
清靈叫道‥「人家喜歡你……愛你嘛！不行嗎？」
阿文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清靈叫道‥「該高興啦……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阿文笑道‥「恐怕會‥『高興得太早了』吧!?」（阿文的意思是‥「後患無窮」也！）
清靈叫問道‥「怎麼說呢？」
阿文搖頭笑道‥「簡單的說吧！我不能接受‥妳的愛……」
清靈笑問道‥「怎麼說呢？」
阿文笑道‥「因為‥妳才『十五歲』……如果妳『二十、二十五歲』，那還可以。」
清靈笑道‥「年齡不是問題嘛！」
阿文搖頭笑道‥「在『愛情小說、戲劇』裡，『年齡』才不是問題……可是‥事實上呢？ 年齡差距太大，會造成‥觀念、思想、個性、興趣、嗜好上的種種不同……要戀愛、要結婚，當然是沒問題，但是呢！要『長期相處』，那可就有問題啦！」
清靈笑道‥「相處，是需要彼此學習的嘛！如果‥彼此有愛，當能相互學習成長的……」
阿文想了想，笑道‥「說是這麼說沒錯啦！事實上，很難的……」
清靈笑道‥「即使是‥『觀念、思想、個性、興趣、嗜好』種種都相同，也難保就一定會幸福……難保男女雙方，不會『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啊！」
阿文笑了笑，點了點頭，說道‥「我突然想起‥那個叫……什麼來的歌星……那個唱《鴨子、傻瓜》的那個女歌星，是誰啊？」
清靈答道‥「蘇慧倫！」
阿文點頭笑道‥「對！就是〈蘇慧倫〉啦！ 她最近，不是有首歌，是這麼唱的嗎？ 『不要迷戀著我，愛上我，你並不好過！我想‥你並不了解我的心……』是這麼唱的嗎？」
清靈叫道‥「人家就是愛你嘛！愛你，又沒有錯！你怎麼不讓人家愛嘛!?」
阿文搖頭笑道‥「是沒錯啦！可是……我不能愛妳呀！」
清靈坐正了身子，搖了搖頭，笑道‥「我在想啊！真正的原因是‥阿文哥『不敢愛』……而不是『不能愛』。」
阿文想了想，搖頭笑嘆道‥「哼哼哼！也許是吧!? 長久以來，我總是在……『貶低愛情』的……所言所論，都是『出世法』，都是在‥『破愛、了愛、斷愛、止愛』……我怎能違背‥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理念、自己的原則，乃至放棄，自己的立場呢？」
清靈笑道‥「是嘛！所以‥你就不敢愛啦！」
阿文搖頭道‥「我深知‥『愛情』不是我想玩的遊戲……那對於行者而言，無異是一種『墮落』呀！」
清靈笑道‥「我想‥阿文哥哥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大概女孩子，都是被你那些『言論』，給嚇跑了吧!?」
阿文笑道‥「也許是吧!? 跟我通信的……女生，最後都不了了之了……阿文無心『談情說愛』，她們也就不理阿文了……」阿文想了想，笑問道‥「不過……那可就奇怪了，為什麼‥妳沒被嚇跑呢？」
清靈笑道‥「也許我的『愛』，還要加上一個『敬』字吧!? 阿文哥哥，是我所『敬愛』的人！ 我曾很『慎重』的，去思考這個問題——我想‥是因為『你的觀念、你的思想、你的言行、你的才華、你的文章……你的詩』，深深地，吸引著我，簡而言之‥『我愛你的心，勝於愛你的人！』」
阿文不禁望著清靈，好會兒，笑道‥「我真是讚嘆妳……我真是佩服妳呀！
十五歲，能夠想到這些……」
清靈笑道‥「我的腦袋，可不是白長的啊……好嗎？」
阿文搖了搖頭，笑道‥「聽妳這麼說，我突然覺得『輕鬆……放心』多了。」
清靈笑道‥「再說呢……清靈這輩子，也只有阿文哥哥，可以愛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夠愛誰……我不知道‥有誰還能夠讓我愛……」清靈沉默了會兒，輕叫道‥「阿文哥哥！你愛不愛我，沒關係！你就讓我愛吧！」
阿文聽得真有些感傷，但也不禁搖頭笑道‥「好吧！好吧！妳要愛就愛啦！」
清靈笑道‥「好，怎麼還『搖頭』呢？」
阿文點了點頭，笑道‥「好吧！好吧！這樣行了嗎？」
清靈笑道‥「真奇怪……好，還會搖頭！」
阿文輕推了一下清靈的頭，笑道‥「好啦！好啦！妳就別『掠包』了啦！」 （台語「掠包」，挑話柄、挑錯。）
清靈‥「哼哼哼……」的笑了一陣，把頭靠著阿文的肩膀。
阿文只是把眼光，看向遠方，那燈火輝煌的都市夜景。
清靈過了好會兒，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脫下了背包，從背包前的口袋裡，抓出一條「青箭口香糖」，打了開來，只剩四片，剝了兩片，拿到阿文嘴邊‥「嗯！」了一聲——
阿文於是開口，含了口香糖。
清靈又剝了剩下的兩片，塞到自己嘴裡，接著，從背包口袋裡，掏出來兩支‥像是口紅的「東東」——
阿文看個仔細，原來是「護唇膏」。
清靈看了一下，便打開其中一支‥綠色的護唇膏，側身向著阿文，笑道‥「來吧！我幫你擦擦！這是『檸檬口味』的喔！」
阿文笑了笑，叫道‥「幹嘛呀！現在又還不是很冷……喔！還沒冷到……需要用護唇膏。」
清靈止住阿文的頭，叫道‥「不要動……又不是只有『冷』，才可以用護唇膏的嘛！」清靈說著，便幫阿文，擦上護唇膏，然後，套上蓋子，遞向阿文，笑道‥「哪！這支送給你！」
阿文接著護唇膏，看了看，握在手裡，笑道‥「謝啦！」
清靈笑了笑，打開手中那支‥粉紅色的護唇膏，說道‥「這是『草莓口味』的喔！」
阿文笑道‥「護唇膏，還這麼多『口味』……小孩子不知道，恐怕會把它當糖果給吃了……」
清靈笑道‥「這要是不小心吃了，也沒關係的啦！死不了人……」清靈說著，給自己塗上了護唇膏，然後‥把護唇膏給收進背包口袋裡，把背包放到矮牆邊，接著，坐正了身子，閉上眼睛，做了下深呼吸。
阿文也學著‥坐正了身子，閉上眼睛，做了下深呼吸，於是‥嗅得一陣「檸檬香」。
清靈突然側著身子，兩手握著文的雙手，望著阿文，輕叫道‥
「阿文哥哥！請你抱抱我、親親我，好嗎？ 你從來都不主動抱我、親我……」
阿文搖頭道‥「妳就別勉強我嘛……我不習慣這樣子……這對妳，有什麼意義呢？」
清靈叫道‥「有啊！每次，我都覺得自己……自己『自作多情』，自己『送上門』，在那裡『投懷送抱』……好像我自己在唱獨角戲，這教我很尷尬的耶！」
阿文笑問道‥「是嗎？」
清靈點頭道‥「嗯！」
阿文又問道‥「會嗎？ 我就覺得‥妳很『大方』的呀！妳會尷尬嗎？」
清靈叫道‥「會啦……你就抱抱我、親親我嘛！這樣，我會覺很好過一點的！
要不然啊！我真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對牛彈琴』耶……真是傻瓜一個！」
阿文笑問道‥「妳是說……妳傻瓜，還是說我傻瓜？」
清靈叫道‥「我傻瓜啦！傻瓜在對一隻牛彈琴……牛都沒反應……」
阿文笑道‥「那我就是牛嘍！我是大笨牛!?」
清靈笑道‥「哼哼哼哼……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大笨牛！」
阿文看了看手中的護唇膏，一念心起，不禁搖頭笑問道‥「看妳這……丫頭！這一切，妳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
清靈叫問道‥「什麼『計劃』？」
阿文問道‥「嚼『青箭口香糖』……幫我塗護唇膏……然後……要我抱妳、親妳……」
清靈笑問道‥「嚼青箭口香糖、幫你塗護唇膏，跟要你親我，有什麼關係？
不嚼口香糖、不塗護唇膏，也可以親啊！」
阿文尷尬的笑道‥「看來……好像是我多想了哦……」
清靈笑道‥「哼哼哼……你是沒多想啦！只是‥我沒有計劃，我是『臨時動意』而已啦！這樣子，親起來，不是比較有『滋味』嗎？ 這樣，比較『浪漫』嘛！」清靈仰起頭，輕叫道‥「阿文哥哥！如果‥你想親我……吻我，我會願意的啦！」清靈說著、笑著，臉頰上的兩個酒窩，就像花般的綻放著。
阿文把護唇膏，放進口袋裡，望著清靈，不禁搖頭笑道‥「妳真是——愛情小說……愛情片子，看太多了！」阿文說著，站到墓埕外，又笑道‥「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是‥要掉進什麼『陷阱』裡去一樣……」
清靈起身，抱著阿文，叫道‥「你說你要讓我愛的嘛……」
阿文拍了拍清靈的背，笑道‥「好啦！回去吧！天冷了呢！」
清靈抓起背包，背了起來，叫道‥「好嘛！」
阿文牽著清靈，下到靠馬路旁，崁上的第一個墳墓，停了下來。
清靈坐到墓前的護牆上，兩手交抱在胸前。
阿文也跟著坐到矮牆上，也把兩手，交抱在胸前，望著清靈，好會兒，方才笑問道‥「怎麼啦？ 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清靈伸手梳了下頭髮，弄正了髮箍，笑道‥「沒有啦！會冷耶！」
阿文笑道‥「山上，晚上會冷的呀！」阿文藉著路燈的光亮，清楚地，望著清靈，但見清靈一身白色洋裝、粉紅色外套、白色絲襪、粉紅色布鞋、粉紅色髮箍、咖啡色背包；長髮、明眸、粉頰、梨渦……樣子真是「清純」，又充滿「靈氣」。
清靈跟阿文的目光，交集了會兒，低下了頭，笑問道‥「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啊？」
阿文笑道‥「欣賞嘛！妳真的是很美耶……美不勝收！」
清靈笑問道‥「是嗎？」
阿文笑道‥「是啊！我要是會畫畫，我一定會把妳畫下來的……可惜！我不會畫畫。」
清靈輕叫道‥「阿文哥哥……你上次，不是說‥為我作了些詩，要送給我嗎？完成了嗎？」
阿文笑道‥「完成了呀！」
清靈笑道‥「說給我聽聽吧！」
阿文望著清靈，說道‥「我想想……我想想……嗯……
『長髮飄清風、高額展晴空；蛾眉橫新月、杏眼盈秋波；
薄耳聽聞聰、準鼻豎直峰；櫻脣含笑語、梨腮映霞紅。
心細而情柔、意閑且人和；容從若雲遊、懷寬似海闊；
純真還清秀、伶俐又活潑；美女實難得、佳人可傾國。』」
清靈笑道‥「好美的詩喔……」
阿文笑道‥「還有呢！妳聽著啊！
『粉頰透桃紅、笑顏帶梨渦。佳人美如何？筆墨總難說！』
『瓜子臉蛋俏、陽光性兒嬌。嫣然開口笑，青春無限好！』
『青春展笑顏，歡樂總無限。翩然隨風舞，美哉一嬋娟。』
『佳人美如花，笑顏燦似霞；本為瑤池女，落在凡人家。』
『明眸微轉若星光、朱唇輕啟如花綻。佳人靜立眽含情，前觀側視都好看。』
『長髮似柳風飄飄、深眸如潭水汪汪。』
好啦！就這樣！有的，還是沒作好……」
清靈上前，抱住阿文，叫道‥「阿文哥哥！真是謝謝你！」
阿文笑道‥「我才要謝謝妳呢！」
清靈笑問道‥「謝我……謝我什麼？」
阿文笑道‥「是妳呀！因為妳，所以‥我才會作出這些詩嘛！」
清靈笑道‥「哼哼哼……回去，要寫給我嘔……用毛筆！」
阿文笑道‥「好……」
清靈把頭靠到阿文肩上，笑道‥「我覺得好幸福、好快樂嘔！」
阿文笑問道‥「這樣就幸福、快樂了嗎？」
清靈笑道‥「是啊！我這輩子，還會有誰，會為我作詩……還會有誰，寫詩送我呢？」
阿文笑道‥「好啦！回去了！」
清靈點頭‥「嗯！」了一聲，挽著阿文的手，跟著阿文，走下臺階，到了馬路上，指著路的去處，叫問道‥「這條路進去，是通到哪裡的啊？」
阿文搖頭道‥「沒出路啦！若有出路的話，可以通到『麗山里』，就是『研究院路四段』，到分岔處，一條可以到『木柵』，一條可到『和平東路』那邊。」
清靈‥「嘔！」了一聲，於是‥跟著阿文，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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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重舖於「新聞台」。2022.09.27.二 00:00:18
◎魚雁千里共今緣_清靈_40-1。清靈來訪。1997.10.25.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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