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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人間情愛

　　　　　　　　　　　　　　　　　　　　　⊕潘文良

　˙光陰易逝，情愛難執。
　　回顧當時，始知迷痴。（始悔迷痴。）

　　大妹戀愛了，每天回到家，不是看信，就是寫信；不然，就是接電話，一談，便至深夜……
　　大妹一腳踏上「愛之船」，事情的發展，真比〈瓊瑤〉的愛情小說，更複雜、更動人、更「真實」……
　　竟然有兩個男孩子（他們兩個，是很要好的朋友），同時喜歡她，而她比較喜歡甲。誰知道那個甲，卻有另一個女孩子，非常喜歡他，還跟她說‥「沒有他，會難過死。」　她還真是偉大，就想成全她，於是便跟另一個乙交往。結果‥甲還是比較喜歡她，常常打電話給她。而喜歡甲的那個女孩子，也打電話給她，希望她不要再和甲交往，能夠成全她……而另一個乙，也很喜歡她……（呵！亂七八糟的，不說也罷！）
　　雖然，「愛情」曾經帶給她喜悅、快樂、歡笑……而如今，卻是讓她落得苦惱萬分、萬分苦惱……
　　看她那樣苦惱，身為大哥的阿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去勸慰她……（想要關心一個人，還可真不容易呵！）
　　如何去勸醒，這麼一個為愛情迷惘的女孩呢？
　　阿文只得到處，寫下一首偈‥
「光陰易逝，情愛難執。回顧當時，始知迷痴。」（始悔迷痴。）
　　只願‥她能看到；只願‥她能體會；只願‥她能因阿文這首偈，解脫重重情愛的苦惱！
　
　　阿文今日，幸得踏入佛門，認清了‥世間情愛的真相、本質，否則‥難保哪一天，自己也會遇到‥這種「苦惱無盡」的情愛呢！
　　人間情愛，雖有公私、大小、輕重、長暫……之分，然其根源，無非是一時的「迷痴」罷了！
　　世人都說‥「我愛妳！」　（這句話，大概是男人，說得比較多，現在，阿文就以「女主角」的身分作文好了。）
　　阿文如果問道‥「你愛我，為什麼？」　則古今中外，乃至未來，無人能答。（答得令阿文‥「心服口服」的——讓你愛。）
　　「因為我愛妳，所以我愛妳……愛妳就是愛妳，還能說什麼『為什麼』？」
　　「如果是這樣，那麼‥有一天，你就會不愛我……」
　　「我愛妳的，為什麼我會不愛妳？」
　　「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你不愛我，不愛我，就是不愛我，還能說什麼『為什麼』？『愛』若無原因，那麼‥『不愛』也會無原因啊！」
　　「這是什麼話，怎能這麼說呢？」
　　「那你說的，又是什麼話？你又怎能那麼說呢？什麼‥『因為愛我，所以愛我，愛我，就是愛我』？　你愛我，為什麼？　為什麼，你愛我？」
　　「愛如果要問為什麼，那不是太『現實』了嗎？」
　　「如果你愛我，不是『現實』的話，那就是『虛幻』，虛幻的愛，怎會是真的愛呢？　如果你愛我，不是現實，而是虛幻，有一天，虛幻會消滅，那你就不會愛我了，這種愛，怎是真正的愛呢？　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好了。」
　　「什麼笑話？」
　　「有個女孩子說‥
『我跟我的男朋友，實在很頭痛！每當他喝酒，就說要跟我結婚。
　可是‥我怎能答應‥一個醉鬼呢？
　而當他酒醒的時候，我要跟他結婚，他卻不願意……』
如果你的愛，不是在『現實』裡說的，那實在是很難算數；在虛幻裡說愛，都是假的，你說你愛我，到底是真的愛我，還是假的愛我？」
　　「當然是‥真的愛妳啦！」
　　「你說你是真的愛我——你愛我，愛我什麼？」
　　〔…………〕
　　「你愛我，有沒有條件？」
　　〔…………〕
　　「如果你愛我，是有條件的話，那你愛我，就不會永久，因為‥以後，你會發現‥別人的條件比我好，那麼‥你就會去愛別人，而不會再愛我。　你說你愛我，是愛我一時，還是愛我一世？　如果是愛我一時，那又怎能，算是真的愛我呢？」
　　「那……我愛妳，是沒有條件的，而且‥愛妳一世……永遠愛妳，所以‥我是真的愛妳的！」
　　「哼哼！你愛我，其實只會愛到‥『你不愛我』的時候啦！　你愛我，真的沒有條件嗎？　如果沒有條件，那些三兩歲的小女孩，為什麼你不愛？　那些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你又為什麼不愛？」
　　「這……那……」
　　「你就是看上‥我正值青春，所以‥你才會愛我，這不是條件嗎？
我問你‥你要是看到一個‥缺口歪鼻、十貌不全的女孩，你會對她一見傾心嗎？」
　　「我想……很難吧！總要看得過去才行嘛！」
　　「那麼‥我若不是有些姿色，你會不會愛我呢？　我的美貌，也是你愛我的條件之一啊！　你說‥你愛我，沒有條件，你是在騙我，其實‥你的條件，是一大堆呢！　你說‥你會對你的母親、你的姊妹、你的親戚，產生跟愛我一樣的『愛』嗎？」
　　「當然不會。」
　　「既然不會，那麼‥『跟你沒關係』，也是條件之一啊！
你愛我，要是沒有條件，那我跟其他的女孩子，又有什麼不同？
我跟她們都一樣，又有什麼‥『值得』你愛的？
你愛我，要是沒有條件，那你愛我，就跟愛別人一樣，沒什麼特別的，既然愛我，跟愛別人一樣，那就不是真的愛我；你愛我，要是沒有條件，那麼‥你就不會只愛我，你也一樣，會去愛別人；會愛別人，又怎是真的愛我？」
　　「我想……我愛妳，是有條件的吧！」
　　「你愛我，當然是有條件的。　那麼‥你愛我，是愛我哪幾點呢？　愛我的學問、愛我的才華、愛我的美貌？　還是‥愛我的個性、愛我的（我家的）錢財？　是愛我的內在？　還是愛我的外在？　你說‥你是愛我哪幾點？　還是‥我的一切，你都愛？」
　　「我愛妳……當然是……愛妳的一切。」
　　「愛我的一切？　我的一切，可多著呢！　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我的親戚朋友、我的家、我的車子、我的衣服、我的小貓小狗、我的花……那都是我的一切——我的一切，你都愛？　你都『能愛』嗎？」
　　「我想‥我只是愛妳……不是愛妳那些‥身外之物（人）……」
　　「你不是愛我的『身外之物』，那就是愛我的『身上之物、身內之物』嘍？
愛我的頭髮、愛我的眼睛、愛我的鼻子、耳朵、嘴巴、手腳、身體、骨頭、筋皮、血肉、心肝、脾肺、腸胃……乃至‥愛我的眼淚、愛我的汗水、愛我的身垢、愛我的屎尿……是不是？」
　　「嚇死我了……哪有人這麼問的？　要愛妳，還真是不容易、真是難過嘔！」
　　「哼哼哼哼……要愛我，才沒那麼簡單呢！　現在，你說‥你還愛我不愛？」
　　「我也搞不清楚了……到底我是愛妳，還是不愛妳？　到底我是愛妳什麼？　到底為什麼我會愛妳？　到底我是真的愛妳，還是假的愛妳？　呵……傷腦筋、破腦袋啊！」
　　（阿文一時胡思亂作，想是不夠「精采」吧！只是‥阿文相信‥大家會因而看透‥「人間情愛」是何物，自己依此，好好體會，終不受人間情愛所惱苦。）
　
　　世人「談情說愛」，總是不問（不敢問）為什麼，因為‥世人總希望「愛」、總希望「被愛」——一問「為什麼」的話，也就「愛不成」了。
　　一談起戀愛，就戴起一副墨鏡來，再也「看不清」一切！
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愛人心中皆潘安。」
愛上了對方，就覺得對方，什麼都「可愛」‥笑也可愛、哭也可愛、氣也可愛、跑也可愛、跳也可愛；摔了一跤，也很可愛……
一談起戀愛，汗水明明是「臭酸味」，也會變成香的；明明夜已經黑得看不見了，還在公園裡，不願回家睡覺；為了愛人，淋雨淋得像落水狗似的，也很歡喜；為了愛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為了愛人，三更半夜，墓仔埔（墓園）也敢去……
　　 有的女孩子，跟著男朋友，一起去做「鴛鴦大盜」，乃至下海去賺錢，借給男朋友花用，竟也說是‥為了「愛」……
　　什麼山盟海誓、什麼非妳不娶、非你不嫁……那不順利的，可能會演變成「殉情」；那順利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有一天，拿下墨鏡，這才「看清」對方，結果‥什麼都不滿意、什麼都看不順眼——以前愛得死去活來，現在卻鬧得欲離欲散……
　　人間情愛，看透了，也沒什麼了不起，什麼‥「愛情至上、愛情無價、愛情神聖……」全是在‥「自欺欺人、自我催眠」，真可謂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呢！
　　阿文道此，人間情愛‥若非前世因緣，就是今時迷痴。（然而‥前世因緣，也是前世迷痴所致。）
　　前一陣子，新聞報導了，一件「愛情悲劇」‥
　　某個男子，正在當兵，執勤之時，帶著槍支，跑去跟他女友「談判」，結果‥談判破裂，一怒之下，竟然槍殺了他的女友。警察趕到時，他又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果真愛一個人，怎會忍心，去傷害對方呢？
　　除了罵他「笨」之外，還能怎麼說呢？
　　當知‥人間情愛，實是由於一時「迷痴心」起，繼而起「貪愛心」，因而千方百計，乃至不擇手段的，想要「取得」，於是‥順則生歡喜、逆則生瞋恨——
「瞋恨心」一起，就愈加痴迷，不能「理智用事」，如此，引發身與口，去造作惡業……（身如手之打殺、口則詛咒謾罵。　等「清醒」之時，還會問自己‥「我怎麼會這麼做？」）
　　那個男子，若非起貪心，怎麼會用那種手段，想求得他的女友呢？　若非起瞋心，怎麼會失去理智，開槍打死人呢？　一求不得，心生瞋恨‥「寧為玉碎，不願瓦全」，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乾脆‥砰砰砰！幾槍，把她解決了……
溯其根源，要非當日認識她，豈會有今日下場？
　　然而‥當日，為什麼會「看上」她呢？　為什麼不會看上別人呢？
阿文道‥「若非前世因緣，即是今時迷痴。」——否則‥怎麼會「在意」她呢？
　
　　「我愛你！」
　　「你愛我什麼？　『我』不過是四大假合、五陰虛構。（四大為『地水火風』，五陰為『色受想行識』。）　『我尚無我』，你愛什麼？
要是把『我』，一一分解，那你的愛，從何而去？　你的愛，在哪裡呢？
是愛皮肉筋骨（地大），還是愛血汗涎尿（水大），還是體溫（火大）、氣息（風大）呢？　還是愛‥『色、受、想、行、識』（身相、感受、思想、妄念不斷（如水流，謂為行）、意識）？
你既不可能，愛我的『一切』，就是只愛我的『一部分』。　那你是愛我的頭，還是我的手……我的心、我的肉？　是愛我的才華，還是愛我的個性？
你愛我的頭髮，我就把頭髮剃給你；你愛我的手，我就把手砍下來給你……
如果把我『解體』，頭是頭、腳是腳、手是手、身是身……你是不是還『愛』呢？再者‥既有所『愛』，就有所『不愛』，你愛我這頭秀髮，就不會愛我沒這頭秀髮，哪天，我去理光頭，看你還愛不愛？
你愛我有手有腳，就不會愛我沒手沒腳，以後‥要是發生車禍，沒了手腳，看你還愛不愛我？
你愛我的才華，就不會愛我沒才華，有一天，我生病，燒壞了腦筋，變成白痴，看你還愛不愛我？
有一天，我會死去，四大分離、五陰飄散……只剩白骨一軀、荒塚一座，你還愛不愛我？
有一天，我所『被妳愛』的條件，都會散失，到時，我就會『不合』你的口胃……你還會不會愛我？
如是一一分解，你的愛，在哪裡？　你的愛，又從何而去？
你說‥你愛我，而這個『愛』，又從何而生呢？
若是從你而生，那又何必有我？　沒有我，你一樣能生此愛啊！
若是從我而生，你我是個別之體、個別之心，愛由我生，是我之愛，與你何關？
若說‥此愛，是從你與我而生，則你與我，為何憑空，無中生有，而起此愛，是何道理？
若說‥你、我，本各有愛；既本有愛，何須遇會，而有此愛，是何道理？
既自有愛，何須對方？　有與沒有，還不一樣？
如今細審，各處推察，此愛實是‥無從生立。
你說愛我，真是妄虛！不過只是‥一時痴迷！」
　　「我的媽呀！愛妳真是『難』嘔！儒家講仁愛、基督講博愛……怎麼妳如此『無情』，一直想『破愛』（破壞）……是何道理？」
　
　　其實‥這人間情愛，並不是什麼大壞，只是世人不了解‥情愛之根本是什麼，過分「貪著」才是錯。
　　以前所提，那位槍殺女友的男子，也不想想‥在沒遇到他女友之前，自己是怎麼過的？　又何曾擁有他的女友？　如今‥女友不愛他，他又損失了什麼？
本來就沒有的女友，如今，女友走了，又有什麼損失呢？
既然本就沒有，又損失了什麼？
世人，就是如此想不透、看不破、放不下、捨不得，才會為情為愛，患得患失，苦惱不已！
　　失戀了，就難過得吃不下飯……乃至沮喪墮落，想要自殺；得到了，又不知珍惜，吵吵鬧鬧的，還認為‥有不如沒有的好，何以當初‥愛得死去活來？　何以今日，鬧得聚不如離？
　　阿文的大妹，有個閨密，婚前，跟她男友，愛得差點去跳海殉情；兩個人，排除萬難，好不容易，結了婚，孩子也有啦！卻變得吵吵鬧鬧——
當時，愛得死去活來，而今，卻鬧得離了婚。
離了婚，本是兩不相干，結果‥後來，竟又「同居」了……
後來，還是又吵又鬧的，她竟騎著機車，衝進河裡去了，一去不回……
　　呵呵！「愛」，是什麼呢？
　
　　　　＊　　　　＊　　　　＊　　　　＊
　
　　人間情愛，總是「生滅無常」，因人、事、時、地、物，而變異不息。
　　人間情愛，無不是「自私自利」的——
說什麼‥「愛不是佔有」。　彼此卻千方百計的，想要把對方弄到手。
說什麼‥「愛是犧牲」。　女朋友（男朋友）跑了，你（妳）就失戀（失去所「貪戀」的對象），難過得想要跳海，連她（他）都捨不得、放不下，還談什麼犧牲？
說什麼‥「愛是奉獻」。　你卻跟「情敵」，爭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而不肯把「你的愛」，奉獻給情敵——既然連別人（女友），都不能奉獻，還談什麼，奉獻自己？
　　如果‥愛不是佔有、愛是犧牲、愛是奉獻——
那麼‥有她、沒她（有他、沒他），又有什麼關係？又有什麼差別呢？
如果愛不是佔有，那又何必，要把對方弄到手？
如果愛是犧牲，那失戀，又有何愁？
如果愛是奉獻，那還有什麼，不能捨的？
　
　　阿文一時間，又扯得「欲罷不能」了！
　　相信有一天，大妹會看到阿文這篇……大作（大言不慚之作）——
潑了這麼一桶「冷水」，但願‥她能「清醒」，不再被「人間情愛」纏縛，而苦惱不已！
　　在此，也但願天下的「曠男怨女」（痴男迷女），看到此文，都能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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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首舖「新聞台。潘文良著作集」。2022.03.19.六　00:00:27
◎潘文良《草根嚼》36、人間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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