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6.28)
孩子想榮耀甲仙,在缺乏拔河鞋和專用拔河道的困苦環境,努力在拔河比賽中爭冠軍
不被重視的新住民媽媽,在台灣這塊土地生活,心的拔河,努力與現實對抗!
甲仙、小林村在八八風災之後,喪事辦了一整年,悲傷磨去了自信和熱情
在孩子和一群熱烈的人,逐漸點燃希望的光!
「拔一條河」紀綠片,一個炎熱的午後,一群人感動聚集
楊力州導演遠在懇丁,為了座後分享會,乘坐高鐵、捷運,舟車勞頓的只為了能讓甲仙人被看見;只為能為紀錄片再次發聲!
性情中人的他,細膩的為每一個主題背後的故事、意義,或影響深遠的議題點出,努力表達、他想傳遞給讀者是什麼!
甲仙大橋,不只是交通大橋,也是連接記憶的交會站
一場賺人熱淚,迎接孩子凱旋歸來的劇幕,透過拔河這媒介,甲仙的大人在孩子的努力下,試圖喚回信心和勇氣!
在偏鄉新住民媽媽比例很高,不被台灣社會重視下,努力為家庭、孩子,心裡的拉扯!
(導演試圖點出,愈來愈高比重的新住民,對孩子、對未來、對台灣的因應、輔導等種種問題)
拔河是緊緊握住,直到最後一刻哨聲吹起,決不放棄!
甲仙人說,他們不要同情、不要捐款,要的是「機會」
紀錄片是真實的呈現,「參與」讓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紀錄片讓大家看見甲仙
「文字」讓關懷更多、更長的延續
結合「小旅行」帶動人們願意去甲仙旅遊
甚至和黑貓宅急便以五折運費將甲仙農產品「行銷」出去
任何的努力只為了讓甲仙人恢復往日自信
在劇中一段段新住民媽媽故事的緣起,楊導演分享在訪談的過程
在甲仙的新住民比例很高,而老一輩的認知,外籍新娘是用錢買來的,
第一句話就是「你是多少錢買來的」,也許已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問,面對這話題早已學會四兩撥千斤的回話。
只是在一旁的孩子怎樣看待,在心中怎樣評價自己的母親。
在一幕烹調比賽,沒有輸贏,只有一群新住民媽媽,努力的想透過食物,希望孩子記得媽媽的故事(故鄉)
沒有照過婚紗的新住民媽媽,遲來的婚紗,這禮物多少慰藉這遠嫁他鄉孤獨的心!
摘錄博客來
拔一條河:甲仙的人情與美味(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余宜芳、楊力州
推薦序 為河 洪震宇(作家、在地小旅行推動者)
那天午後,我坐在甲仙客運站候車室等車,要前往高雄市區,再轉搭高鐵回台北。
我身旁的長輩,不少是要去城裡看病,閩南語、客語、布農語與外省腔調此起彼落,還有一個老伯拄著枴杖,站在售票口前,不時探頭跟裡頭的小姐話家常,聊遠方的子女,最近的生活。
陽光暖暖,老人的話語,為安靜的山中小城增添一點聲響。
上了車,一路蜿蜒下山,車上響起閩南語老歌,陪伴我們走過山巔,穿過蕉林、越過龍鬚菜田,搖晃搖晃兩個小時之後,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左營高鐵站,像電視的穿越劇般,頓時湧現時空錯亂的不適感。
這個奇妙經驗,想必經常搭客運從甲仙往返高鐵的宜芳也有深刻體會吧。
我常想,城市人的世界是多元的,流動的,卻有點像浮萍,沒有根,容易因環境變化而躁動不安;鄉里人的世界是靜止的,封閉的,像棵始終不動的樹,習於風吹雨打,逆來順受。
多年城鄉之間的行旅踏查,除了書寫,演講、設計與推動小旅行,我不斷思索,還能為這片土地做些什麼?
與甲仙相遇是偶然,也許是必然。原本受邀到美濃為鄰近九鄉鎮的公務員演講,之前旗美社大主任張正揚就邀我去甲仙走走,我想機會難得,就請正揚幫我安排造訪甲仙,舉辦和在地朋友的交流講座。
接待我的,是擔任關山社區總幹事的美玉,皮膚微黑、大眼睛、國台語流利的她,導覽平埔族史蹟與故事,熱情招呼我吃在地風味餐,後來才知道,她遠從柬埔寨嫁來這個只有老人、婦女與小孩的社區,更主動出來協助關懷老人,挖掘在地故事。
這個安靜的小社區,竟吸引在地與鄰近鄉鎮的三、四十個社區工作者來聽講座,我談這幾年在台灣各地設計與推動的小旅行,像美濃、池上、關山與花蓮石梯坪,如何透過旅行整合資源、創造家鄉生機。
他們頻做筆記,問很多問題,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洪老師,我們不知道家鄉還有什麼方向?有沒有可能幫我們規劃甲仙小旅行?」
我當時心想,八八風災的衝擊,讓這裡更加殘破,規劃深度小旅行的難度頗高,但甲仙朋友張大眼睛,充滿期待看著我,我當下充滿熱血,說一定努力不讓大家失望。
提出這個問題的朋友,高壯憨厚,戴著厚眼鏡,叫做誌誠,是甲仙皇都餐廳的老闆兼大廚。
後來,我遇到統帥冰城的老闆、也是誌誠好友的阿忠,他告訴我,政府每年花大筆預算補助、救濟災區,幾年下來,大家習慣伸手拿錢,錢花完了再拿,沒有自尊,沒有自信,反而養成依賴心態。
沒有從長遠計劃與方向,多元就業其實是短期就業,長期失業。「我們不想再拿政府的補助了,我們需要的是方向。」阿忠很激動。
就像宜芳在書上寫的:「新的甲仙大橋重建完成了,新的甲仙國小美輪美奐,但硬體的重建簡單,人心和希望的重建,艱難。」
最難的是找回自己,真實的面對自己。但只要能找到自己,就能找回希望,串聯的希望,可以搭成一座橋,對外溝通連結,也走進最深的內心。
後來,我在甲仙帶小旅行設計工作坊,上課前,遇到楊力州。我和第一次見面的力州立刻熱絡起來,他要離開,我要上課,短短二十分鐘,我邊吃便當邊聽他聊籌拍「拔一條河」的想法。
他告訴我南洋媽媽的故事,還有讓他難忘的南洋料理。我想起美玉,她告訴我,姊姊美芳在鎮上的美髮院工作,另個好姊妹文香除了種芭樂,還很會做柬埔寨料理。
後來我約這三位柬埔寨媽媽聊聊,平常都是做台菜給家人吃的文香,淡淡說出她的夢想,她希望有個共同廚房,可以和南洋姊妹煮菜、聊天,讓自己的孩子嚐到媽媽的家鄉味,還能分享給更多人。
文香的夢想,也是許多外籍媽媽的心聲,很多新台灣之子,不太承認自己的母親是外國人,也不會母語,甚至沒有吃過母親的家鄉手藝。也許家鄉料理可以將鄉愁與親情相連結,這是南洋媽媽說不出口的盼望。
我發現,萬一力州的「拔一條河」上映後,感動人心,吸引大家前來甲仙,如果嚐不到南洋媽媽的料理,體驗不到故事,一定會失望而返,也許南洋媽媽的故事與手藝,會是甲仙新亮點與契機。
我跟阿忠商量,能不能為南洋媽媽找到一個廚房,幫她們完成夢想,再以這個廚房為起點,將誌誠的香草花園、野溪生態導覽,逐步連結成深度旅行,呈現更有活力的甲仙。
幾個月後,阿忠告訴我,他把荒置已久、已有五十多年歷史的老家三合院,改建成一個廚房,可以讓南洋姊妹使用,也能讓旅人在院子裡用餐。
我只起個頭,積極的阿忠已點成一把火。
為了嚐到傳聞中的文香手藝,以及看看「漾廚房」的狀況,我帶了好朋友、薰衣草森林執行長王村煌來甲仙,村煌最近成立一個新品牌小店「好好」,希望創造城鄉美好與共好的平台,第一家店開在台中西屯區,我建議他來甲仙看看,是否有機會能讓甲仙好好。
月光下,我們一群人在阿忠的三合院老家改建的「漾廚房」,吃了二十多道南洋料理,也談了很多對未來的想法。
他決定在甲仙開設第二家店,就叫「甲仙好好」,希望吸引甲仙人歸鄉就業,增加觀光亮點,也讓這個小店成為一個平台,發掘甲仙特色,設計新商品,在薰衣草森林各個店面銷售曝光。
「台灣人現在很容易抱怨,但我們要用行動來傳達信念。」去年因為病重走過一趟鬼門關,有了人生新體悟的村煌,說服公司主管支持他到甲仙開店,能帶動企業下鄉創造力量。
一點一滴的希望正在匯聚。阿忠、誌誠、文香、美玉,還有宜芳書上描寫許許多多的甲仙人,以及力州鏡頭中奮力一拔的孩子,都在為自己、為家鄉、為台灣拉拔一個希望。
如果不是他們的堅持與努力,我們這些外地人,也幫不上任何忙。宜芳寫著,孩子只希望認真快樂的拔河,「他們彷彿知道,自己小小雙手握住的,要拉要拔的,不只是粗礪的麻繩,還有家鄉。」
我們不也在拉拔自己的人生?力州在臉書上說,「這是我目前為止最重要的作品,因為它告訴我,如果你還堅持著夢想,那你一定不能放手,這是這群拔河孩子教我的事。」
宜芳進行採訪與撰稿時,找我討論這本書的內容與架構。後輩的我,大膽問宜芳:「你為什麼要寫這本書?」她有點哽咽,說看到阿忠,就想起自己還在岡山家鄉的弟弟。
台北工作不順遂的阿忠,一直想找理由回鄉,後來毅然回鄉扛起家族事業與照顧年邁親人的重擔。宜芳很年輕就到台北就學、工作,一度移民海外,她的弟弟一直在老家守著,因為離不開家鄉,也無法在外地好好發展。
宜芳的前言取為「想我故鄉的兄弟姊妹」,其實是一本思鄉之作,書上每個主角,都是她的兄弟姊妹,但,他們的故事,不也是我們的生命縮影?
家鄉永遠都在,不會因為我們忽視、遺忘就消失,即使只留殘山剩水,家鄉仍靜靜守候。我們即使拋棄她,等到有一天返鄉時,她仍會溫柔擁抱我們。
這一條河,帶來夢想,也帶來苦難,摧毀回家之路,更激盪生命之路。「甲仙的女人,是要和山要和水討生活的,生命力更強。就算有時會流淚,她們,不會忘記追求幸福。」宜芳這段話讓我省思更多。
意義療法創始人維克多.法蘭可(Viktor E. Frankl)醫師在《活出意義來》說:「若了解自己為何而活,就能承受任何煎熬。」
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條河,瞭解為何,才能承受任何。
回家吧,故鄉在等你。為何?為河。
作者序 逆境中的正向價值
故事是從甲仙國小拔河隊開始說起的,這所山裡的小學校,全校才一百多位學生,所以幾乎所有高年級的學生都是拔河隊,您很難想像這群孩子是這麼的熱愛拔河運動,幾乎每天一早、中午及放學後,都可以在操場上看到小選手們奮力的練習。原先我以為單單只是成就感及好成績,讓這群孩子如此的喜愛這項運動,一直到那場全國大賽中,他們得到了亞軍卻毫無喜悅時,我問:「全國第二名已經很棒了啊!」「我們想得全國冠軍……」「為什麼?」「……因為我們想榮耀甲仙……」
「榮耀甲仙」這麼沉重的負擔,與一個孩子何關?
拔河是一種很特別的運動項目,它不是需要最有力氣的選手而已,還必須考量到全隊的總體重,以符合比賽資格,關於勝負也不是在比誰跑最快或誰跳最高,反而是透過往後退以取得最後的勝利。而且在比賽過程中,當兩隊的實力相當,處在緊繃繩索兩端的隊伍,看似靜止不動,但其實選手是處在一種「撐住」的狀態,這時任何人都不能有閃失,整隊的力道及施力角度也必須一致,任何一個人的不協調,換來的一定是兵敗如山倒。
在這場比賽裡,沒有人是英雄,但缺一不可!
甲仙,這個飽受八八風災摧殘的山中小鎮,原本以觀光為主的產業,在沒有遊客的情況下幾乎崩盤。有能力離開的人都走了,還留著的人們面對著滿目瘡痍卻不知如何開始重建,或許也因為失去了一切,他們開始思索,我們現在還剩下什麼?而過去又忽略了什麼?
許多拔河隊小將的媽媽是來自他鄉的新住民姊妹,她們同樣是走不了的一群人,但是她們也不想走,因為丈夫在這裡,孩子在這裡,田地在這裡,希望也在這裡。她們與當地居民一起,重拾起甲仙最重要的根本──農業,開始把被洪水沖走的稻苗種下,也把甜美的芭樂苗種下,期待著新希望的綻放。
在紀錄片電影「拔一條河」的首映會上,一位觀眾朋友問我:「在台灣這個最壞的年代裡,導演你為什麼選擇拍攝甲仙?」我說:「這是全台灣人的共同命題,如果這個以移民為主的受害小鎮站了起來,那台灣一定也可以站的起來。」好久好久一段時間了,我們的社會、人心都看不到希望,心中一直想追尋的夢想似乎也離自己愈來愈遙遠,「混一口飯吃」變成生命的現況。在大人們都喪志的當下,這群孩子並不這麼想,他們仍然緊握著繩索,為了榮耀自己而不放手。
在這場再站起的戰鬥中,您和我一樣都不是英雄,但缺一不可。
寫在最前面:想我故鄉的兄弟姊妹
去年十二月底,和導演楊力州聊到他正在拍的一部紀錄片「拔一條河」。為了拍片,他和工作團隊在高雄甲仙租了房子,與當地社區工作者、商圈店家,以及一群新住民姊妹密切互動。長期相處下來,他看到這個風災肆虐過後的小山城,不同的人面對不同的生命困境,相濡以沫,在蕭條絕望中奮力泅泳,尋找生機。
除了甲仙國小拔河隊的故事令人動容,力州對當地新住民姊妹的努力特別有感覺,甚至有些憤慨:「妳知道嗎?台灣現在的外籍配偶總人數超過四十七萬人,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南洋的新住民媽媽,加上她們生的台灣之子十幾萬人,絕對是台灣社會很重要的一股力量。然而,她們的聲音與權益,卻被嚴重地忽略了。」
他說的我完全認同。隨意在中南部鄉鎮走逛,觸眼所及,許多辛苦、本地人不想做不要做的工作,是靠新住民媽媽在支撐著。烈日下美濃水蓮田、甲仙山上果園、市場小吃攤的熱油湯活。
透過力州生動的敘述,我彷彿看到甲仙大橋下,有個美麗的「南橫三星」遊客中心,由於災後遊客很少,也因為一群社區工作者的善意,遊客中心逐漸變成當地南洋姊妹的「娘家」,她們常聚在那裡談心事、共煮南洋料理寥解鄉愁。
楊力州發現,甲仙有很多故事、也有很多美食,這部紀錄片不但記錄拔河隊小朋友的汗水,鏡頭下的庶民美食也讓人流口水。當地的人情味醇厚,食物又太美味,「每個工作人員都被餵胖好幾公斤,誒,我們來出一本食譜書如何?」
那一刻,我的心動了。「哎,光出食譜是不是有點可惜?我們也來寫出甲仙人的故事好嗎?」我幾乎立刻向力州說,就讓我來寫甲仙人甲仙事和甲仙食物吧。
這份不自量力的毛遂自薦,多少來自「高雄女兒」的慚愧。少小離家,十五歲以後即長居台北,我對台北的大街小巷遠比高雄的大鄉小鎮熟悉太多。然而,甲仙於我並非陌生地,甚至曾有甜美的親情回憶。母親生前,我和外子曾趁回岡山娘家之便開車載母親到甲仙兜風散心,品嚐甲仙遠近知名的芋仔冰淇淋以及素食芋頭粿。
印象中,甲仙市區熱鬧繁盛,停車位一位難求,遊客往往必須將車子停在大橋下的河濱公園。
還能再壞嗎?谷底後找新生
然而,民國98年8月8日,莫拉克颱風帶來龐大雨量,楠梓仙溪洶湧潰堤,甲仙大橋不見了,河濱公園消失了,小林村滅村了。從此,甲仙的經濟、甲仙的未來、甲仙人的信心,一路墜落。一夕間,生意沒了,朋友沒了,親戚沒了,彷彿連希望,也沒了。「這輩子翻不了身的絕望感」在許多人心中瀰漫。
谷底之後,是艱難的再起,是迢遙的重建之路。甲仙人忘卻哀傷努力向前的過程中,我們,是否可能透過文字,留下一些軌跡?記住一些痛苦淬鍊出來的真實力量?
幾個月的南下採訪,我發現,甲仙實在很小。主要兩條大街是文化路(台20線)和中正路(台21線),若以甲仙大橋下的店家為起點,市區大街小巷繞一圈,一小時內走透透。雖然戶籍登錄的人口數有六千五百人,實際居住的人口據估計僅四千人左右,相較之下,台北市人口最少的南港區就有十一萬六、七千人。
甲仙卻也很大。甲仙是高雄市面積第五大的行政區域,全區一一九.八四平方公里。四面環山,山林茂密,生態與自然環境有太多值得探訪之處。一般人只聽說過甲仙芋頭有名,殊不知甲仙生產的麻竹筍和青梅產量,也是全國數一數二。
但如同台灣許多偏鄉,一些結構性的問題像慢性病,長期以來蠶食著甲仙的生命力。例如,地區經濟傾向觀光業、農產品停留在初級加工階段、農作物產銷失衡、在地工作機會太少造成青壯人力外移。許多孩子出自單親或隔代教養家庭,教育資源有限、學科競爭力的城鄉差距太嚴重......,每一個問題彼此之間環環相扣,而結,愈打愈深。
民國97年的辛樂克、98年的莫拉克颱風,接連來襲的大自然災難,就像突發性惡疾猛烈攻擊體質原已脆弱的慢性病患。八八風災造成橋毀路斷、小林滅村,「甲仙人好像辦喪事辦了一整年,老天爺,你夠了沒?颱風、地震、水災、怎麼一直來、一直在找甲仙麻煩!」當地人吶喊。
為了找出路找生計,災後人口外移嚴重,能離開的人都離開了,不能走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活下去呀!
雖然很慢,但甲仙人,確實已經站起來,甚至走出去。甲仙國小拔河隊連著兩年,都在全國性比賽名列前茅,激勵大人士氣,「這群孩子比我們更勇敢,他們都站起來了,大人怎麼可以漏氣?」
如今,甲仙的市中心街頭,就像尋常中南部小鎮,一早六點多,早餐店擠滿買漢堡豬排堡的學生,肉圓攤和切仔麵店是當地人愛吃的重口味,早餐時段絡繹不絕。校長、老師努力辦學,商圈餐廳老闆不管遊客來多來少,每一天認真開店做生意,隨著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大家盡本分努力過日子,如同此時此刻,在台灣每一個角落認真生活打拚的人。
每一個人做小小的事
每一個人,每一天,做小小的、應該做的事。但是,很細微很細微的改變,就在很平凡很平凡的日子中發生。災後,透過很多對話很多活動,愈來愈多甲仙人把「家鄉的未來」和「自己的未來」畫上等號,社區意識、公民意識這些教科書或論文經常出現的字眼,他們不會說,他們用做的。
我看到許多青壯一輩的甲仙人,對內扛起家中經濟重擔,對外努力參與社區事務。他們推動無毒農業,有機梅、有機米、有機香草......,要在腳下土地找出最可貴獨特的寶藏。他們不再被動地等待南橫通車,等待過路的觀光客,而要靠自己,找到甲仙的獨特性,創造可能性。甲仙人想告訴大家,這裡很美,值得大家特地走一趟。
我看到很多嫁到甲仙的新住民姊妹,成為撐起地方經濟的重要力量。她們在災後更加努力守護孩子守護家庭。有一天,和一位新住民媽媽聊天,她說念小學的兒子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母親來自越南,她很傷心,「我希望孩子覺得媽媽很棒。」另一位媽媽談到,即便夫家不諒解,她仍然拚了命打工賺錢,「我們要的就是經濟獨立和被看得起。」我安慰她:「妳沒有錯,每個女人要的都一樣。」
只要是人,對生命的需求都一樣吧!我們希望,被愛、被看見、被尊重、被肯定、被接納,我們希望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但是,如果把「被」拿掉了,不再被動地等待,而是拿回主動權,去幫助、去看見、去愛人,去肯定、去接納、去付出呢?
我在甲仙,碰到很多拿回主動權的人。這本書,希望記錄一些他們在自己的家鄉,找回生命動能的故事。
甲仙,是他們她們的家鄉,何嘗不是你和我,每一個人的故鄉?
有一條河拔一條河
入夜的甲仙大橋好熱鬧,紅黃藍靛紫的燈光秀,不斷在橋身三道弧形鋼構追來逐去。但今晚,再熱鬧也比不過橋頭的人聲鼎沸。爸爸媽媽、阿公阿嬤相招來作伴,做夥到橋頭歡迎甲仙國小拔河隊榮獲亞軍,載譽返鄉。
凱旋
7-11的阿和店長和幾個朋友早就商量好,一定要好好歡迎流血流汗替甲仙爭光的小朋友。傍晚,他衝進東安里里長家:「里長,我們拔河隊得到全國第二名,拜託放送一下讓大家一起去迎接。」「我哉啊,我剛剛有看臉書!」里長伯回答,他迅速拿起麥克風廣播:「各位鄉親大家好......」
全台灣,再也找不到另一個鄉鎮比甲仙更重視國小拔河隊了。小朋友出去比賽,大人用臉書的動態更新實況轉播賽程進度。外出比賽的交通食宿預算不夠,鄉親用臉書小額募款,因為「不能讓我們的孩子成為紅葉少棒」,一百兩百三百元......,短短幾天就湊足了經費。
遊覽車終於抵達,鞭炮劈里啪啦響,疲憊的孩子在火光與熱情中,笑開了臉。開芋冰城的阿忠說:「幾十年來,我們甲仙常常替神明放鞭炮,求神保佑照顧鄉里平安。但卻沒想到我們也可以替人放鞭炮,尤其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快哭了......他們好了不起......這些孩子也是我們大人的神明!他們都站起來了,我們為什麼站不起來?」
知道拔河隊如何無中生有地苦練成軍,才能懂得大人為何如此疼惜。眼見拔河隊員每天傻傻苦練三小時,才能理解孩子們如何激發出大人的奮鬥意志。
後盾是熱情與鬥志
兩年前,甲仙大橋尚在重建、甲仙國小仍暫居在鐵皮屋裡。大人還沒走出悲傷的情緒與困頓的經濟,敏感的孩子,同樣感受到沒有生命力的低盪。學務主任張永豪觀察,孩子普遍提不起勁,眼神看起來很呆滯,他希望找到一個平台,讓他們能夠投入、有成就感。更重要的是,拔河這項運動的特性正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凝聚團隊精神、激起鬥志和態度」。
校長林華曲非常支持張永豪的構想。教務主任張淑女表示,相較城市學童,偏鄉孩子在學科成績的競爭力,以及各方面的學習資源確實受限,「校長覺得若能找到一個施力點,先從體育項目著手,應該可以逐步建立他們的自信心和學習的興趣。」
張永豪之前在台南縣任教,長期致力訓練拔河隊。調任甲仙後,他發現災後學生流失,全校只剩一百八十三個學生,五、六年級各三十幾名,以前在別的學校,拔河隊成員可以用選拔的,「這裡,每一個小朋友都不能輕易放棄。」
甲仙國小拔河隊成軍了。雖然身高體型不能選,經費設備樣樣缺。沒關係,我們有熱情與鬥志做後盾。
一開始,什麼都沒有。沒有拔河練習機?操場旁邊有一棵大樹,被風災吹得只剩樹根和主幹,孩子們把繩子綁在堅固的樹根上,一∼二∼殺∼照樣揮汗練習。沒有防滑鞋?一雙好幾千元大多數家庭難以負擔,那就先穿自己的球鞋,等到比賽時,教練總會想辦法去借。練到虎口磨破皮、流血受傷?沒關係,消毒一下包紮好,繼續練習繼續比賽,「做父母的怎麼會不心疼,他們是拚了命在拔......」一個媽媽紅著眼眶說。
所有的「沒有」,都靠「想辦法」撐住。他們雙手緊握粗麻繩,如同握住甲仙的未來,他們知道,比賽總有輸贏,努力也不保證第一名,但輕易鬆手,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就這樣,全國資源最少的甲仙國小拔河隊,101年先在高雄市獲得市長盃冠軍,再在全國賽名列前茅。學長學姊的努力,讓大家看到了,拔河機、防滑鞋,高雄市政府撥下預算一一到位。102年5月,甲仙國小拔河隊再次代表高雄市出賽,得到成軍以來最佳成績:全國一百三十四個隊伍中,榮獲女子組亞軍、男子組季軍,混合組第五名。
拔河,兩分鐘定輸贏,背後卻是一天也不能間斷的練習。教練張永豪最欣慰的是,每次出去比賽,和其他學校教練聊天,別人的苦惱都是現在的孩子不愛練習,紀律不夠;但甲仙的孩子呢,有時教練中午有事情不能帶隊,他們還會跑到辦公室來催促:「教練,今天要不要練?」
楠梓仙溪,這一條河,滋潤與孕育了甲仙的風土與農情,卻也造成崩壞與苦難。新的甲仙大橋重建完成了,新的甲仙國小美輪美奐,但硬體的重建簡單,人心和希望的重建,艱難。
孩子不會說大道理,不會說場面話,他們只是純樸的、快樂的、認真的,拔一條河。他們彷彿知道,自己小小雙手握住的,要拉要拔的,不只是粗礪的麻繩,還有家鄉親人的盼望與未來。
《拔一條河》導演楊力州:你必須參與,最壞的年代才有可能變成最好的年代
作者:李屏瑤
「往後退,沒有路,倒不如只有往前走。」
––《拔一條河》
拔一條河:甲仙的人情與美味(親簽明信片版)2009年八八風災重創南台灣,以芋頭聞名的甲仙小鎮,一夕之間風雲變色,一百多戶住家遭到土石流覆滅,491人失蹤。紀錄片導演楊力州蹲點一年多,《拔一條河》以甲仙重建為背景,敘述甲仙國小拔河隊如何為家鄉爭取榮譽,用一條繩子拉起被惡水沖垮的家園,也拉起散落的希望。孩子的力量其實比大人更強韌,孩子們失去學校,只能在組合屋上課;拔河隊沒有練習機,那就對著樹根、對著牆壁練習;沒有拔河鞋、沒有護具,每次用力拉扯總帶來皮破血流,但是沒關係,擦乾眼淚、再來一次。那些孩子教會大人的事,非常簡單,卻也非常深刻。
最開始是一個微電影的邀約。統一超商委託楊力州的「後場音像記錄工作室」拍攝便利超商店長的故事,帶來厚厚一大袋資料。「我在翻資料的時候翻到甲仙,」楊力州說,「同事聽到甲仙有點緊張,說工作室附近就有三家超商,可以就在附近挑一家拍。」等到楊力州去甲仙作田野調查的當天,這個計畫不只底定,還立即變型。原本應該交出的3-5分鐘的微電影,成為29分鐘的短片,「當時就動了念頭,看有沒有希望成為一部長片。」他不想做跟新聞報導一樣的東西,不去特寫悲情、不去凸顯呼天搶地,紀錄片要跟在後面,慢慢記下那些微妙的變化。
拍攝紀錄長片是個大工程,楊力州帶著團隊在甲仙住了一年多,「比較困擾的是,會拍到農曆年,所以我們的家人都到甲仙陪我們過年。」他說,大部分的時間其實都沒在拍片,只是在小鎮街上晃來晃去,「午餐吃飯時間經過誰家門口,他們就招手把我們叫進去。」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都在聽,安靜地聽小鎮居民說故事。其實拍下來的東西大部分沒有用,片中用了非常高比例、幾乎是武俠片規格的鏡頭量,因此影片節奏很快,剪進去片中的,大約只是拍攝量的十分之一而已,「聽起來很多,並沒有那麼厲害。只是待的時間夠久,跟他們夠熟。」楊力州補充。
ALWAYS守候幸福的三丁目 DVD拔河隊之外,片中也拍攝當地的新住民媽媽們。楊力州不諱言,這個選擇讓電影公司壓力非常大,擔心會影響票房。「拔河隊裡三分之一成員的媽媽是新住民媽媽,所以很早就決定要把媽媽們拍進去。」他說,「她們一直在,只是政府都假裝沒有看到,管理單位是行政院下面的內政部,內政部下面的移民署,移民署下面的外籍配偶科,在政府裡的等級低到荒謬的地步。政府怎麼會漠視一大群人,漠視到這種地步。」這些新住民媽媽們扛起家庭,為甲仙重建投入莫大的心力,他認為,「小朋友的故事應該被看見,媽媽的故事更應該被看見。」
「在這小鎮裡,每個人都不是英雄,但每個人都非常重要,缺一不可,我想講一個小鎮的故事。有點像是日本電影《幸福的三丁目》,因為窮,因為什麼都沒有,人的質感都跑出來了。」正因為如此,《拔一條河》不是一部關於淚水的影片,即使哭泣也不是因為悲傷,而是不甘願,從淚水中會盛放更堅實的毅力。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最壞的年代就是最好的年代。這是一句廢話,因為最壞的年代就是最壞的年代,怎麼是最好的年代?但在拍這部片的時候我突然懂了,最壞的年代是有機會變成最好的年代的,只是中間要有一件事,那件事叫『參與』。」楊力州說,「你必須參與,如果只是遠遠地看,它永遠不可能變成最好的年代。你必須贊聲,你必須走出去,你必須為洪仲丘穿上白衫,你必須為大埔的農民站上凱道。你必須參與,最壞的年代才有可能變成最好的年代。每個進戲院的觀眾都在參與,每個買了書的讀者也在參與。或是在看完電影後,你跑了一趟甲仙、你去吃一碗冰,你去那些媽媽開的餐廳,只有參與,改變才會發生。」
楊力州明白紀錄片就是涉入別人的生活,他甚至翻轉鏡頭,刻意讓觀眾看到這點。拍攝的同時團隊也參與其中,他們是小鎮生活的一部分,他們不可避免地涉入了別人的生活,他們試圖去改變。有人提起媽媽們都沒有拍過全家福,工作人員於是出動幫忙,後來又說到,媽媽們都沒有拍過婚紗照,婚紗的工程比較繁雜,整個社區都動員起來,東拼西湊借來婚紗、找人幫忙梳化,他們的團隊就負責拍照。
甲仙是個移民色彩濃厚的小鎮,原住民、平埔族、閩南人、客家人、新住民,還有很多榮民伯伯在山上種樹。楊力州覺得甲仙就是台灣這個移民社會的縮影,「這幾年不公不義的事情太多了,打開電視、翻開報紙,幾乎沒有一件好事,就像當時的甲仙小鎮,沒有一個好消息。如果這小鎮站得起來,台灣也會有機會。」楊力州說,「如果一條繩子可以把這個小鎮拉起來,那麼一部紀錄片應該也有希望把台灣翻轉過來。」
【紀錄片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楊力州:這問題我確實被問過了很多次,但我好像一直沒有好好地回答過。
我一開始學紀錄片,我就覺得紀錄片可以改變世界,我幾乎這麼相信。儘管所有的外在環境、我的過往作品好像也沒有改變世界太多。但我一直這樣相信,才有辦法繼續去拍每部紀錄片,我依舊相信紀錄片可以讓這世界改變、往美好的方向去。
美麗人生 DVD我很喜歡一部義大利電影《美麗人生》,在講二次大戰納粹屠殺猶太人的時候,有個爸爸帶著兒子在集中營。他一直不想讓兒子知道這是戰爭,他告訴孩子是在玩一個遊戲、做一趟旅行,甚至寧願自己扮一個丑角把兒子逗笑,不希望讓兒子在災難、恐怖或憤怒的氛圍中長大。就連最後他快被殺掉了,他要兒子躲在木箱裡,告訴兒子要玩捉迷藏。兒子透過小小的縫看到父親離開,踢著滑稽的正步、臨走前還對兒子眨個眼睛,可是一個轉彎爸爸就被打死了。
我覺得紀錄片就是這個父親,我願意去擔任這樣的角色,一直把很多美好的東西拍攝記錄下來,告訴我們的孩子、告訴這個社會,這世界是很多很壞的事,但其實沒那麼糟。所以我很喜歡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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