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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5 17:29:56| 人氣3,43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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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閱讀:蕾貝卡‧戴納斯坦《今夜,我們在陽光下擁抱》

白露閱讀:蕾貝卡‧戴納斯坦《今夜,我們在陽光下擁抱》
書名:《今夜,我們在陽光下擁抱》The Sunlit Night
作者:蕾貝卡‧戴納斯坦 Rebecca Dinerstein
著有挪威語與英語的雙語詩集Lofoten。耶魯大學學士暨紐約大學藝術創作碩士,專攻小說,並為羅納‧傑菲獎學金得主(Rona Jaffe Graduate Fellow)。現居布魯克林。推特:@beckydinerstein。
譯者:胡訢諄
中正大學哲學系學士、英國愛丁堡大學翻譯研究碩士。專事翻譯,譯有《香吉士一家人》、《嘉年華的誕生》等。譯作指教:hsinchun.hu@gmail.com
內容介紹:
一本遠走極地自我放逐,學習在孤獨中得到寧靜的小說
愛和旅行是同一回事
都意味著橫越一個巨大的空間
生命若不是用來愛人,人終究得學會如何熱愛生命
★出版人週刊2015年度最佳新人小說
★赫芬頓郵報夏日選書
★彭博社推薦旅行必備小說
剛失去父親的十七歲少年雅夏,來到挪威,堅持完成父親死後埋身世界頂端的願望。同時,剛結束一段感情的法蘭西絲,只想逃離家鄉。喜愛藝術的她,追隨挪威藝術家的志工計畫,也來到這裡,要在今年永晝結束前把穀倉的一片屋頂漆成黃色。她猜想,也許這個地方,能教會她畫出光明的顏色。
抱守著各自的失落與遺憾,心裡有傷的雅夏和法蘭西絲繞了大半個地球,在這座夏日太陽永不落下的群島邂逅,意外成為彼此的避風港。誰一生不曾憧憬逃離誕生的地方,不曾渴望更溫暖的陽光、更愛我們的人?在這本少見以挪威為背景的小說中,沒有挪威森林,但有奇幻的北歐傳說,藝術家的睿智目光,和獨特溫暖的風土人情。午夜是這裡最好的時間,「即使在深夜,依然有光芒」。
這個夏天,他們各自在孤獨中找到平靜。這裡的人不說愛,他們說「我在你身上很快樂」。要走多遠人才能走出困境,找到快樂?願出發的人都能找到答案。
目錄:
梅森莊園
格瑞葛利歐夫烘焙坊
黃色小屋
世界的頂端
另一個季節
尾聲
書摘:
「找到一個靠近世界的頂端的地方。」雅夏說,盡可能緩慢、扼要,畢竟看到他母親巨大的靴子後,他的脈搏速度一直呈現異常。「爸爸希望這麼做,我們循著歐莫打獵的路線到那個地方。以爸爸希望的方式,舉行葬禮。妳可以想像,我們沒有太多選擇。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地方。」
「真的很棒。」他母親揮舞手臂,從地板指向天花板。「不是嗎?」
雅夏不知道他是否找對了地方。他需要問他父親。丹尼歐現在是和他父親最接近的人。
「他人呢?」雅夏尋找他的父親,壓低音量。
「在停車場。」丹尼歐說。他打開大廳的門,先示意雅夏出去,接著是奧里雅娜。
棺木狹窄,沒有上漆。雅夏好奇丹尼歐是否親手拿鐵鎚把棺材封上。看起來恰好是他父親的肩寬,他父親從來不是個魁梧的人。棺木往雙腳的部分逐漸變窄,雖然不是極窄,但看起來像沒有重量一般,像裡頭根本沒有人。
豪爾德從水邊大步走向他們。當他靠近送葬者時,他深深彎下腰,頭彎到臀部的高度,對著奧里雅娜鞠躬,奧里雅娜以貴族式的點頭回禮。她的手貼著心臟。
丹尼歐伸出手臂朝向棺木,大聲唸出:「瓦西里‧格瑞葛利歐夫」。
雅夏看著棺木,眼眶再度湧出淚水。
豪爾德轉了幾圈又大步走回博物館。他拉了一台推車出來,顛簸經過碎石地面。
推車的木頭比棺木厚,顏色比棺木深。雅夏心想,世界上沒有一種工具的發明是為了這件事,為了他爸爸的死去。豪爾德從輪框中挑出一顆卡住推車的圓石。雅夏心想,沒有什麼工具能讓這件事容易一點。
丹尼歐和豪爾德把棺木從貨車搬到推車上。
「我弟弟希望葬在世界的頂端。」丹尼歐說。穩住推車。雅夏從他伯父的聲音裡聽見父親的腔調──兩個聰明的兄弟,通曉英文,卻鮮少說出口。「我們兩個小時候認識一個來自拉布蘭的人。」丹尼歐說:「我父親的打獵教師是這一帶的人。薩米人。他讓我們玩他的弓。所以瓦西里有這樣的想法。」
「我能理解這個想法。」豪爾德說:「北方非常迷人。若能認識瓦西里‧格瑞葛利歐夫,必定是我的榮幸。」
奧里雅娜身穿黑色洋裝發抖──洋裝不夠長,也不夠暖──她不斷撥著頭髮。「他的心臟停了。」她做了一個模糊的手勢,在雅夏眼中,像她的胸口忽然飛出一隻蝴蝶。
豪爾德提到他的姨母席爾德,同樣患有心臟病,但活到九十四歲。不過必須特地去博德的醫院看診幾次,要搭夜船,或僅容得下十二人的飛機。
豪爾德說完後,他們又再度安靜。
「他死的時候,她想要跟他離婚。」雅夏告訴豪爾德。雅夏的雙眼因淚水而模糊,他想要事情直截了當。「我不知道他簽了那些文件沒有。」雅夏說:「我當時心裡很亂。」雅夏說。他轉向丹尼歐:「他簽名了嗎?他死之前──」
「是的。」丹尼歐說。
「所以他自由了。」雅夏說,低頭看著棺木。「這是一個自由的、死去的人。」
「有勞您。」豪爾德說:「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父親。請進來,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午夜之前,我們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奧里雅娜說:「你們的員工做過這種事嗎?」
雅夏環顧四周,尋找豪爾德的員工。一個也沒看見。
她說:「為什麼在午夜?」
「午夜是這裡最好的時間。」豪爾德轉身面向海岸。
雅夏隨著館長的眼神望去。峽灣水體的表面像一片金屬,鑲在星球的邊緣。
豪爾德引導奧里雅娜入內,向她說明午夜太陽。丹尼歐跟在後面,也在聽。雅夏走近棺木,棺木低矮、平穩。木頭幾乎沒拋光,但是均勻平整。雅夏臥躺在棺木上。他比父親高,身體比他父親的棺木長。他深棕色的西裝鞋露出棺木外,腳趾向著地面。他的頭轉向右邊,臉頰貼著木頭。讓自己的雙手自然垂到地上,手指摸得到地上的石子。
★★★
午夜前十分鐘,豪爾德大好喊:「Klar。」
「意思是『準備好了』!」席格比藍大喊,有點激動。
「準備好了!」法蘭西絲使勁附和,然後收拾咖啡杯。
「我們該怎麼做?」他母親問。
「很多人都好奇這個問題,」豪爾德說:「從創世之初就存在的疑問。於是,人類寫下神話傳說來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從無人知曉。」
雅夏不覺得這番話有幫助。
「誰來把棺木從拖車上搬下來?」雅夏說。
「您也許會覺得喪禮彷彿諸神的黃昏,世界的末日。」豪爾德說:「但我向您保證,格瑞葛利歐夫太太──」
「我的名字是奧里雅娜。」
「奧里雅娜!」這時豪爾德的表情似乎瞬間柔和,但隨即又緊繃起來:「我可以向您保證,末日之後,世界會再度甦醒。曾經兩個人類存活下來,他們的子孫遍布世界。偉大的神話《埃達》(Edda)第一部〈欺騙古魯菲〉(Gylfaginning),在挪威文中有欺騙、欺瞞之意,可是若您讀到第五十二章〈諸神的黃昏之後〉(After Ragnarök),您就會看到,那不是結束。今晚,我們在午夜的陽光之下埋葬您的丈夫,代表這並非末日,代表即使在深夜,依然有光芒。」
這好多了,雅夏心想。說得好,陽光就此有了意義。距離午夜還有五分鐘。天空和法蘭西絲的咖啡杯一樣,是藍白色。雅夏渴望意義。
就在此刻,他母親的務實反而令他訝異,她問:「但我們要怎麼做,現在,怎麼處理棺木?誰要把它放下?」
席格比藍從豪爾德背後向前走一步,豪爾德完全把他遮住了。席格比藍說:「棺木不重,我可以搬。」
「我可以幫忙。」丹尼歐說。
「很好。」席格比藍說。
「那我要做什麼?」雅夏問,同時把背打直,肩膀垂下,雙手背到身後,胸膛前傾,下巴微微向一邊抬高,一隻手放在口袋。
法蘭西絲又笑了。
雅夏拉起她的手,內心歡呼,帶她往那個洞走過去。他們清出很多沙,洞遠比棺木的高度深得多,能保護棺木不受岩石和風的傷害。看起來很舒適──對爸爸來說。席格比藍彷彿回應了雅夏的思緒,開始在洞裡鋪上羊皮。墳墓成了一頭毛長在皮膚內層的羊。阻絕了潮濕的沙和不遠的北極──那個地球永恆的盡頭,在水中。我們皮膚隔絕了一切需要被隔絕的,雅夏心想,但爸爸的皮膚將隨著時間過去而消失。想像父親的骸骨潔淨白皙,雅夏瞬間暈眩,而席格比藍和丹尼歐前去取下棺木。
他們在豔陽底下將他埋葬。鏟子和棺木的銅釘熠熠生輝。明亮的光照射在哀悼者的頭髮、花朵的雌蕊、樹林裡頭背上有斑點的生物上。天空中的鳥背著陽光,黑壓壓的。光在水面上跳躍,水像天空,天空像水。
他們放下兩條繩子讓棺木降下。一道粉紅色的光芒沿著地平線升起。金色的木頭迎接粉紅色的光,任其潑灑。雅夏知道,是爸爸臉上的紅暈。
「我們齊聚在世界的頂端,」豪爾德開始了,「埋葬瓦西里‧格瑞葛利歐夫。」
「瓦西里‧安德里歐維奇‧格瑞葛利歐夫。」丹尼歐說:「願我們長眠的父親歡喜。」
豪爾德不是牧師。就職業而言,他是個導遊。從淺水處升起的岩石背對太陽遮著光,和鳥兒一樣陰暗,打擊著豪爾德未經排演的典禮。遠處,海岸的終點,戰時遺留的雷達站老舊燈泡閃爍紅光。山脈沿著海岸線矗立,每遇到峽灣即變形──岩石深入海水。在懸崖底下,海水又急又快。潮水朝著送葬者湧進,但來不及碰觸到他們,在岸邊就被巨石打散,碎成泡沫。
豪爾德從長上衣裡頭掏出一本小書,打開,對丹尼歐說:「你的弟弟。」對奧里雅娜說:「你的丈夫。」對雅夏說:「你的父親,瓦西里‧安德里歐維奇‧格瑞葛利歐夫,要求死後埋葬於世界的頂端。他為何這麼做?」雅夏看見豪爾德的眼睛轉向一張貼在書封內側的紙條。他準備了一段演說。「那,必定是,與諸神之父奧汀在神族時代向北而行的理由相同。是為了向深埋在北方的力量,也是地球邊緣的守護者致意。」豪爾德轉向哀悼者:「幸運地,世界在另一邊又開始了。舉例來說,就像在加拿大。」
法蘭西絲笑了,接著席格比藍笑了,然後雅夏笑了,他母親也笑了。
「怎麼了?加拿大?」豪爾德恭謙地問。
「繼續,豪爾德。」雅夏說。
「這不是笑話,我只是在想北極另一邊的土地,那些國家。我首先想到加拿大。只是我自己也好奇,為什麼加拿大的英文不是K開頭。我是要表達的是,世界的頂端和世界的盡頭並不相同。」他吸了一口氣。「而瓦西里的盡頭如同這些盡頭,意味著再度開始。」他眼皮下方都冒出汗珠了。
「非常好!」奧里雅娜輕聲之中帶著深深的懇切。
「我們從〈欺騙古魯菲〉的第五十三章裡讀到,」豪爾德重拾自信,繼續說。「書上寫著:頂端代表世界的重生。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章。」
席格比藍低著頭,雅夏注意到鐵匠軍人般的短髮以及完美的頭型,在那個洞的上方看起來像月亮。豪爾德的書在他的大手上看起來小巧。他以館長的姿態站立,雙腳微開,挺胸。豪爾德不是牧師,但他是公正的。他彷彿繼承了演出總統的演員身上的正氣。
「地球從海裡竄起,」豪爾德讀著:「碧綠而美麗。穀物遍布數畝,茂盛生長。維達(Vidar)和瓦利(Vali)活著,無論洪水或史爾特爾之火都傷害不了他們,他們住在艾達,從前神的國度。」(譯注:諸神之父奧汀之子。諸神的黃昏時,巨人史爾特爾將火劍投向天空,巨大火焰吞沒地球,但兩人存活下來,在神之國度的艾達平原重建新世界。)
雅夏試著想像艾達平原,他只能想像到,如訪客中心大廳的那一棵巨樹。不管怎樣,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世界長得什麼樣,但聽見這些地名當中的母音有安撫的作用,從豪爾德張開的大嘴中緩慢地吐出,以雅夏從沒聽過的腔調,每一個字隨即被風吹散。艾達平原看起來也許就像艾根,雅夏心想,轉身過去看看那座人頭雕像,這個詭異之極的地方的招牌。他想問,這不是很詭異嗎?爸爸,這不是很詭異嗎?
「索爾的兒子摩迪(Modi)和曼尼(Magni)。」豪爾德繼續說:「他們將擁有妙爾尼爾(Mjölnir),也就是父親的雷神之鎚。他們將並肩就坐,談論從前巨蛇彌德加特(Midgard)和巨狼芬里爾(Fenrir)的神話。晨間的露水是他們的食物。從此,人類繁衍後代,居住在世界上。」(譯注:神話中雷神索爾在諸神的黃昏與巨蛇、巨狼奮戰並同歸於盡後,他的兩個兒子繼承他的職位與雷神之鎚。)
奧里雅娜抬起頭──她剛才一直盯著自己的前胸,指尖碰著指尖。此時她望著遠方的海水,對著太陽。太陽棲息在地平線上,很快又會再度升起。
「太陽會有一個美貌毫不遜色於自己的女兒,」豪爾德讀著:「而這個女兒會跟隨她母親的步伐,如同這裡說的。」(譯注:北歐神話中,諸神的黃昏時,太陽被巨狼吞噬,但太陽在被吞噬之前已經生下一位美麗的女兒繼承自己的職務。)
豪爾德把第五十三章讀完。雅夏心想,豪爾德是否看見他母親望著海水,而這個喪禮究竟是為了他父親舉行,還是為了她。席格比藍的頭依舊莊重地鞠躬,法蘭西絲的雙手交叉在後,像個嬌小的士兵,獻上最大的敬意與同情。對於這個葬禮,雅夏沒有其他要求,也不需任何變動。他母親究竟是在哀悼,或滿懷希望,或感到無趣,或放空,對雅夏來說都不要緊,因為過去的十年都不要緊,不比烘焙坊或餵賽普提摩要緊。雅夏讓賽普提摩走了;雅夏的母親很久以前就讓她的家人走了;雅夏自己,當時走的時候惶恐又興奮,而現在,爸爸走了。
沙子倒在棺木上的聲音響起──席格比藍拿起紅柄的鏟子,開始填沙。沙子的聲音和他母親的聲音擾亂了雅夏的平靜。
「我們在做什麼?」她問。她整晚似乎就只會問這個問題。
雅夏試著想像艾達平原,他只能想像到,如訪客中心大廳的那一棵巨樹。不管怎樣,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世界長得什麼樣,但聽見這些地名當中的母音有安撫的作用,從豪爾德張開的大嘴中緩慢地吐出,以雅夏從沒聽過的腔調,每一個字隨即被風吹散。艾達平原看起來也許就像艾根,雅夏心想,轉身過去看看那座人頭雕像,這個詭異之極的地方的招牌。他想問,這不是很詭異嗎?爸爸,這不是很詭異嗎?
「索爾的兒子摩迪(Modi)和曼尼(Magni)。」豪爾德繼續說:「他們將擁有妙爾尼爾(Mjölnir),也就是父親的雷神之鎚。他們將並肩就坐,談論從前巨蛇彌德加特(Midgard)和巨狼芬里爾(Fenrir)的神話。晨間的露水是他們的食物。從此,人類繁衍後代,居住在世界上。」(譯注:神話中雷神索爾在諸神的黃昏與巨蛇、巨狼奮戰並同歸於盡後,他的兩個兒子繼承他的職位與雷神之鎚。)
奧里雅娜抬起頭──她剛才一直盯著自己的前胸,指尖碰著指尖。此時她望著遠方的海水,對著太陽。太陽棲息在地平線上,很快又會再度升起。
「太陽會有一個美貌毫不遜色於自己的女兒,」豪爾德讀著:「而這個女兒會跟隨她母親的步伐,如同這裡說的。」(譯注:北歐神話中,諸神的黃昏時,太陽被巨狼吞噬,但太陽在被吞噬之前已經生下一位美麗的女兒繼承自己的職務。)
豪爾德把第五十三章讀完。雅夏心想,豪爾德是否看見他母親望著海水,而這個喪禮究竟是為了他父親舉行,還是為了她。席格比藍的頭依舊莊重地鞠躬,法蘭西絲的雙手交叉在後,像個嬌小的士兵,獻上最大的敬意與同情。對於這個葬禮,雅夏沒有其他要求,也不需任何變動。他母親究竟是在哀悼,或滿懷希望,或感到無趣,或放空,對雅夏來說都不要緊,因為過去的十年都不要緊,不比烘焙坊或餵賽普提摩要緊。雅夏讓賽普提摩走了;雅夏的母親很久以前就讓她的家人走了;雅夏自己,當時走的時候惶恐又興奮,而現在,爸爸走了。
沙子倒在棺木上的聲音響起──席格比藍拿起紅柄的鏟子,開始填沙。沙子的聲音和他母親的聲音擾亂了雅夏的平靜。
「我們在做什麼?」她問。她整晚似乎就只會問這個問題。

寒露閱讀:蕾貝卡‧戴納斯坦《今夜,我們在陽光下擁抱》

書名:《今夜,我們在陽光下擁抱》The Sunlit Night

作者:蕾貝卡‧戴納斯坦 Rebecca Dinerstein
著有挪威語與英語的雙語詩集Lofoten。耶魯大學學士暨紐約大學藝術創作碩士,專攻小說,並為羅納‧傑菲獎學金得主(Rona Jaffe Graduate Fellow)。現居布魯克林。推特:@beckydinerstein。

譯者:胡訢諄
中正大學哲學系學士、英國愛丁堡大學翻譯研究碩士。專事翻譯,譯有《香吉士一家人》、《嘉年華的誕生》等。譯作指教:hsinchun.hu@gmail.com

內容介紹:
一本遠走極地自我放逐,學習在孤獨中得到寧靜的小說

愛和旅行是同一回事
都意味著橫越一個巨大的空間
生命若不是用來愛人,人終究得學會如何熱愛生命

★出版人週刊2015年度最佳新人小說
★赫芬頓郵報夏日選書
★彭博社推薦旅行必備小說剛失去父親的十七歲少年雅夏,來到挪威,堅持完成父親死後埋身世界頂端的願望。同時,剛結束一段感情的法蘭西絲,只想逃離家鄉。喜愛藝術的她,追隨挪威藝術家的志工計畫,也來到這裡,要在今年永晝結束前把穀倉的一片屋頂漆成黃色。她猜想,也許這個地方,能教會她畫出光明的顏色。

抱守著各自的失落與遺憾,心裡有傷的雅夏和法蘭西絲繞了大半個地球,在這座夏日太陽永不落下的群島邂逅,意外成為彼此的避風港。誰一生不曾憧憬逃離誕生的地方,不曾渴望更溫暖的陽光、更愛我們的人?在這本少見以挪威為背景的小說中,沒有挪威森林,但有奇幻的北歐傳說,藝術家的睿智目光,和獨特溫暖的風土人情。午夜是這裡最好的時間,「即使在深夜,依然有光芒」。這個夏天,他們各自在孤獨中找到平靜。這裡的人不說愛,他們說「我在你身上很快樂」。要走多遠人才能走出困境,找到快樂?願出發的人都能找到答案。
http://www.books.com.tw/exep/assp.php/Johnsonkuo/products/0010726229?loc=P_007_024&utm_source=Johnsonkuo&utm_medium=ap-books&utm_content=recommend&utm_campaign=ap-201609


目錄:
梅森莊園
格瑞葛利歐夫烘焙坊
黃色小屋
世界的頂端
另一個季節尾聲
http://www.books.com.tw/exep/assp.php/Johnsonkuo/products/0010726229?loc=P_007_024&utm_source=Johnsonkuo&utm_medium=ap-books&utm_content=recommend&utm_campaign=ap-201609

書摘:
「找到一個靠近世界的頂端的地方。」雅夏說,盡可能緩慢、扼要,畢竟看到他母親巨大的靴子後,他的脈搏速度一直呈現異常。「爸爸希望這麼做,我們循著歐莫打獵的路線到那個地方。以爸爸希望的方式,舉行葬禮。妳可以想像,我們沒有太多選擇。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地方。」

「真的很棒。」他母親揮舞手臂,從地板指向天花板。「不是嗎?」雅夏不知道他是否找對了地方。他需要問他父親。丹尼歐現在是和他父親最接近的人。

「他人呢?」雅夏尋找他的父親,壓低音量。「在停車場。」丹尼歐說。他打開大廳的門,先示意雅夏出去,接著是奧里雅娜。棺木狹窄,沒有上漆。雅夏好奇丹尼歐是否親手拿鐵鎚把棺材封上。看起來恰好是他父親的肩寬,他父親從來不是個魁梧的人。棺木往雙腳的部分逐漸變窄,雖然不是極窄,但看起來像沒有重量一般,像裡頭根本沒有人。

豪爾德從水邊大步走向他們。當他靠近送葬者時,他深深彎下腰,頭彎到臀部的高度,對著奧里雅娜鞠躬,奧里雅娜以貴族式的點頭回禮。她的手貼著心臟。

丹尼歐伸出手臂朝向棺木,大聲唸出:「瓦西里‧格瑞葛利歐夫」。
雅夏看著棺木,眼眶再度湧出淚水。豪爾德轉了幾圈又大步走回博物館。他拉了一台推車出來,顛簸經過碎石地面。推車的木頭比棺木厚,顏色比棺木深。雅夏心想,世界上沒有一種工具的發明是為了這件事,為了他爸爸的死去。豪爾德從輪框中挑出一顆卡住推車的圓石。雅夏心想,沒有什麼工具能讓這件事容易一點。丹尼歐和豪爾德把棺木從貨車搬到推車上。

「我弟弟希望葬在世界的頂端。」丹尼歐說。穩住推車。雅夏從他伯父的聲音裡聽見父親的腔調──兩個聰明的兄弟,通曉英文,卻鮮少說出口。「我們兩個小時候認識一個來自拉布蘭的人。」丹尼歐說:「我父親的打獵教師是這一帶的人。薩米人。他讓我們玩他的弓。所以瓦西里有這樣的想法。」

「我能理解這個想法。」豪爾德說:「北方非常迷人。若能認識瓦西里‧格瑞葛利歐夫,必定是我的榮幸。」奧里雅娜身穿黑色洋裝發抖──洋裝不夠長,也不夠暖──她不斷撥著頭髮。「他的心臟停了。」她做了一個模糊的手勢,在雅夏眼中,像她的胸口忽然飛出一隻蝴蝶。豪爾德提到他的姨母席爾德,同樣患有心臟病,但活到九十四歲。不過必須特地去博德的醫院看診幾次,要搭夜船,或僅容得下十二人的飛機。

豪爾德說完後,他們又再度安靜。「他死的時候,她想要跟他離婚。」雅夏告訴豪爾德。雅夏的雙眼因淚水而模糊,他想要事情直截了當。「我不知道他簽了那些文件沒有。」雅夏說:「我當時心裡很亂。」雅夏說。他轉向丹尼歐:「他簽名了嗎?他死之前──」

「是的。」丹尼歐說。「所以他自由了。」雅夏說,低頭看著棺木。「這是一個自由的、死去的人。」「有勞您。」豪爾德說:「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父親。請進來,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午夜之前,我們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奧里雅娜說:「你們的員工做過這種事嗎?」雅夏環顧四周,尋找豪爾德的員工。一個也沒看見。
她說:「為什麼在午夜?」「午夜是這裡最好的時間。」豪爾德轉身面向海岸。雅夏隨著館長的眼神望去。峽灣水體的表面像一片金屬,鑲在星球的邊緣。豪爾德引導奧里雅娜入內,向她說明午夜太陽。丹尼歐跟在後面,也在聽。雅夏走近棺木,棺木低矮、平穩。木頭幾乎沒拋光,但是均勻平整。雅夏臥躺在棺木上。他比父親高,身體比他父親的棺木長。他深棕色的西裝鞋露出棺木外,腳趾向著地面。他的頭轉向右邊,臉頰貼著木頭。讓自己的雙手自然垂到地上,手指摸得到地上的石子。


★★★
午夜前十分鐘,豪爾德大好喊:「Klar。」「意思是『準備好了』!」席格比藍大喊,有點激動。「準備好了!」法蘭西絲使勁附和,然後收拾咖啡杯。

「我們該怎麼做?」他母親問。「很多人都好奇這個問題,」豪爾德說:「從創世之初就存在的疑問。於是,人類寫下神話傳說來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從無人知曉。」

雅夏不覺得這番話有幫助。「誰來把棺木從拖車上搬下來?」雅夏說。「您也許會覺得喪禮彷彿諸神的黃昏,世界的末日。」豪爾德說:「但我向您保證,格瑞葛利歐夫太太──」

「我的名字是奧里雅娜。」「奧里雅娜!」這時豪爾德的表情似乎瞬間柔和,但隨即又緊繃起來:「我可以向您保證,末日之後,世界會再度甦醒。曾經兩個人類存活下來,他們的子孫遍布世界。偉大的神話《埃達》(Edda)第一部〈欺騙古魯菲〉(Gylfaginning),在挪威文中有欺騙、欺瞞之意,可是若您讀到第五十二章〈諸神的黃昏之後〉(After Ragnarök),您就會看到,那不是結束。今晚,我們在午夜的陽光之下埋葬您的丈夫,代表這並非末日,代表即使在深夜,依然有光芒。」

這好多了,雅夏心想。說得好,陽光就此有了意義。距離午夜還有五分鐘。天空和法蘭西絲的咖啡杯一樣,是藍白色。雅夏渴望意義。

就在此刻,他母親的務實反而令他訝異,她問:「但我們要怎麼做,現在,怎麼處理棺木?誰要把它放下?」席格比藍從豪爾德背後向前走一步,豪爾德完全把他遮住了。席格比藍說:「棺木不重,我可以搬。」「我可以幫忙。」丹尼歐說。

「很好。」席格比藍說。「那我要做什麼?」雅夏問,同時把背打直,肩膀垂下,雙手背到身後,胸膛前傾,下巴微微向一邊抬高,一隻手放在口袋。

法蘭西絲又笑了。雅夏拉起她的手,內心歡呼,帶她往那個洞走過去。他們清出很多沙,洞遠比棺木的高度深得多,能保護棺木不受岩石和風的傷害。看起來很舒適──對爸爸來說。席格比藍彷彿回應了雅夏的思緒,開始在洞裡鋪上羊皮。墳墓成了一頭毛長在皮膚內層的羊。阻絕了潮濕的沙和不遠的北極──那個地球永恆的盡頭,在水中。我們皮膚隔絕了一切需要被隔絕的,雅夏心想,但爸爸的皮膚將隨著時間過去而消失。想像父親的骸骨潔淨白皙,雅夏瞬間暈眩,而席格比藍和丹尼歐前去取下棺木。

他們在豔陽底下將他埋葬。鏟子和棺木的銅釘熠熠生輝。明亮的光照射在哀悼者的頭髮、花朵的雌蕊、樹林裡頭背上有斑點的生物上。天空中的鳥背著陽光,黑壓壓的。光在水面上跳躍,水像天空,天空像水。他們放下兩條繩子讓棺木降下。一道粉紅色的光芒沿著地平線升起。金色的木頭迎接粉紅色的光,任其潑灑。雅夏知道,是爸爸臉上的紅暈。

「我們齊聚在世界的頂端,」豪爾德開始了,「埋葬瓦西里‧格瑞葛利歐夫。」「瓦西里‧安德里歐維奇‧格瑞葛利歐夫。」丹尼歐說:「願我們長眠的父親歡喜。」豪爾德不是牧師。就職業而言,他是個導遊。從淺水處升起的岩石背對太陽遮著光,和鳥兒一樣陰暗,打擊著豪爾德未經排演的典禮。遠處,海岸的終點,戰時遺留的雷達站老舊燈泡閃爍紅光。山脈沿著海岸線矗立,每遇到峽灣即變形──岩石深入海水。在懸崖底下,海水又急又快。潮水朝著送葬者湧進,但來不及碰觸到他們,在岸邊就被巨石打散,碎成泡沫。

豪爾德從長上衣裡頭掏出一本小書,打開,對丹尼歐說:「你的弟弟。」對奧里雅娜說:「你的丈夫。」對雅夏說:「你的父親,瓦西里‧安德里歐維奇‧格瑞葛利歐夫,要求死後埋葬於世界的頂端。他為何這麼做?」雅夏看見豪爾德的眼睛轉向一張貼在書封內側的紙條。他準備了一段演說。「那,必定是,與諸神之父奧汀在神族時代向北而行的理由相同。是為了向深埋在北方的力量,也是地球邊緣的守護者致意。」豪爾德轉向哀悼者:「幸運地,世界在另一邊又開始了。舉例來說,就像在加拿大。」

法蘭西絲笑了,接著席格比藍笑了,然後雅夏笑了,他母親也笑了。「怎麼了?加拿大?」豪爾德恭謙地問。
「繼續,豪爾德。」雅夏說。「這不是笑話,我只是在想北極另一邊的土地,那些國家。我首先想到加拿大。只是我自己也好奇,為什麼加拿大的英文不是K開頭。我是要表達的是,世界的頂端和世界的盡頭並不相同。」他吸了一口氣。「而瓦西里的盡頭如同這些盡頭,意味著再度開始。」他眼皮下方都冒出汗珠了。
「非常好!」奧里雅娜輕聲之中帶著深深的懇切。「我們從〈欺騙古魯菲〉的第五十三章裡讀到,」豪爾德重拾自信,繼續說。「書上寫著:頂端代表世界的重生。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章。」席格比藍低著頭,雅夏注意到鐵匠軍人般的短髮以及完美的頭型,在那個洞的上方看起來像月亮。豪爾德的書在他的大手上看起來小巧。他以館長的姿態站立,雙腳微開,挺胸。豪爾德不是牧師,但他是公正的。他彷彿繼承了演出總統的演員身上的正氣。

「地球從海裡竄起,」豪爾德讀著:「碧綠而美麗。穀物遍布數畝,茂盛生長。維達(Vidar)和瓦利(Vali)活著,無論洪水或史爾特爾之火都傷害不了他們,他們住在艾達,從前神的國度。」(譯注:諸神之父奧汀之子。諸神的黃昏時,巨人史爾特爾將火劍投向天空,巨大火焰吞沒地球,但兩人存活下來,在神之國度的艾達平原重建新世界。)

雅夏試著想像艾達平原,他只能想像到,如訪客中心大廳的那一棵巨樹。不管怎樣,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世界長得什麼樣,但聽見這些地名當中的母音有安撫的作用,從豪爾德張開的大嘴中緩慢地吐出,以雅夏從沒聽過的腔調,每一個字隨即被風吹散。艾達平原看起來也許就像艾根,雅夏心想,轉身過去看看那座人頭雕像,這個詭異之極的地方的招牌。他想問,這不是很詭異嗎?爸爸,這不是很詭異嗎?

「索爾的兒子摩迪(Modi)和曼尼(Magni)。」豪爾德繼續說:「他們將擁有妙爾尼爾(Mjölnir),也就是父親的雷神之鎚。他們將並肩就坐,談論從前巨蛇彌德加特(Midgard)和巨狼芬里爾(Fenrir)的神話。晨間的露水是他們的食物。從此,人類繁衍後代,居住在世界上。」(譯注:神話中雷神索爾在諸神的黃昏與巨蛇、巨狼奮戰並同歸於盡後,他的兩個兒子繼承他的職位與雷神之鎚。)

奧里雅娜抬起頭──她剛才一直盯著自己的前胸,指尖碰著指尖。此時她望著遠方的海水,對著太陽。太陽棲息在地平線上,很快又會再度升起。「太陽會有一個美貌毫不遜色於自己的女兒,」豪爾德讀著:「而這個女兒會跟隨她母親的步伐,如同這裡說的。」(譯注:北歐神話中,諸神的黃昏時,太陽被巨狼吞噬,但太陽在被吞噬之前已經生下一位美麗的女兒繼承自己的職務。)

豪爾德把第五十三章讀完。雅夏心想,豪爾德是否看見他母親望著海水,而這個喪禮究竟是為了他父親舉行,還是為了她。席格比藍的頭依舊莊重地鞠躬,法蘭西絲的雙手交叉在後,像個嬌小的士兵,獻上最大的敬意與同情。對於這個葬禮,雅夏沒有其他要求,也不需任何變動。他母親究竟是在哀悼,或滿懷希望,或感到無趣,或放空,對雅夏來說都不要緊,因為過去的十年都不要緊,不比烘焙坊或餵賽普提摩要緊。雅夏讓賽普提摩走了;雅夏的母親很久以前就讓她的家人走了;雅夏自己,當時走的時候惶恐又興奮,而現在,爸爸走了。

沙子倒在棺木上的聲音響起──席格比藍拿起紅柄的鏟子,開始填沙。沙子的聲音和他母親的聲音擾亂了雅夏的平靜。
「我們在做什麼?」她問。她整晚似乎就只會問這個問題。雅夏試著想像艾達平原,他只能想像到,如訪客中心大廳的那一棵巨樹。不管怎樣,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世界長得什麼樣,但聽見這些地名當中的母音有安撫的作用,從豪爾德張開的大嘴中緩慢地吐出,以雅夏從沒聽過的腔調,每一個字隨即被風吹散。艾達平原看起來也許就像艾根,雅夏心想,轉身過去看看那座人頭雕像,這個詭異之極的地方的招牌。他想問,這不是很詭異嗎?爸爸,這不是很詭異嗎?

「索爾的兒子摩迪(Modi)和曼尼(Magni)。」豪爾德繼續說:「他們將擁有妙爾尼爾(Mjölnir),也就是父親的雷神之鎚。他們將並肩就坐,談論從前巨蛇彌德加特(Midgard)和巨狼芬里爾(Fenrir)的神話。晨間的露水是他們的食物。從此,人類繁衍後代,居住在世界上。」(譯注:神話中雷神索爾在諸神的黃昏與巨蛇、巨狼奮戰並同歸於盡後,他的兩個兒子繼承他的職位與雷神之鎚。)

奧里雅娜抬起頭──她剛才一直盯著自己的前胸,指尖碰著指尖。此時她望著遠方的海水,對著太陽。太陽棲息在地平線上,很快又會再度升起。「太陽會有一個美貌毫不遜色於自己的女兒,」豪爾德讀著:「而這個女兒會跟隨她母親的步伐,如同這裡說的。」(譯注:北歐神話中,諸神的黃昏時,太陽被巨狼吞噬,但太陽在被吞噬之前已經生下一位美麗的女兒繼承自己的職務。)

豪爾德把第五十三章讀完。雅夏心想,豪爾德是否看見他母親望著海水,而這個喪禮究竟是為了他父親舉行,還是為了她。席格比藍的頭依舊莊重地鞠躬,法蘭西絲的雙手交叉在後,像個嬌小的士兵,獻上最大的敬意與同情。對於這個葬禮,雅夏沒有其他要求,也不需任何變動。他母親究竟是在哀悼,或滿懷希望,或感到無趣,或放空,對雅夏來說都不要緊,因為過去的十年都不要緊,不比烘焙坊或餵賽普提摩要緊。雅夏讓賽普提摩走了;雅夏的母親很久以前就讓她的家人走了;雅夏自己,當時走的時候惶恐又興奮,而現在,爸爸走了。

沙子倒在棺木上的聲音響起──席格比藍拿起紅柄的鏟子,開始填沙。沙子的聲音和他母親的聲音擾亂了雅夏的平靜。「我們在做什麼?」她問。她整晚似乎就只會問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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