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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13 16:31:05| 人氣2,87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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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閱讀:彷彿在 癡昧╱魑魅的城邦


驚蟄閱讀:彷彿在 癡昧╱魑魅的城邦
聯合報文╱王德威
推薦書:郭強生長篇小說《斷代》(麥田出版)

郭強生是台灣中堅代的重要小說家,最近幾年因為同志議題小說《夜行之子》(2010)、《惑鄉之人》(2012)以及散文專欄而廣受好評。即將推出的《斷代》代表他創作的又一重要突破。在這些作品裡,郭強生狀寫同志世界的癡嗔貪怨、探勘情慾版圖的曲折詭譎;行有餘力,他更將禁色之戀延伸到歷史國族層面,作為隱喻,也作為生命最為尖銳的見證。郭強生喜歡說故事。他的敘事線索綿密,充滿劇場風格的衝突與巧合,甚至帶有推理意味。然而他的故事內容總是陰鬱穠麗的,千迴百轉,充滿幽幽鬼氣。這些特徵在新作《斷代》裡達到一個臨界點。

《夜行之子》由十三篇短篇組成。故事從紐約華洋雜處的同志世界開始,時間點則是九一一世貿中心大樓爆炸的前夕。索多瑪的狂歡驅散不了人人心中的抑鬱浮躁,不祥之感由一個台灣留學生的失蹤展開,蔓延到其他故事。這些故事若斷若續,場景則由紐約轉回台北的七條通,二二八公園。郭強生筆下的「夜行之子」在黑暗的淵藪裡放縱他們的慾望,舔舐他們的傷痕。青春即逝的焦慮、所遇非人的悲哀,無不摧折人心。

《惑鄉之人》是郭強生第一部長篇小說。藉由一位「灣生」日籍導演在七十年代重回台灣拍片的線索,郭強生鋪陳出一則從殖民到後殖民時期的故事。時間從1941年延續到2007年,人物則包括「灣生」的日本人、大陸父親、原住民母親的外省第二代,再到美籍日裔「二世」。他們屬於不同的時代背景,但都深受國族身分認同的困擾。他們不是原鄉人,而是「惑」鄉人。

而在身分不斷變幻的過程裡,郭強生更大膽以同志情慾凸顯殖民、世代、血緣的錯位關係。對他而言,只有同性之間那種相濡以沫的慾望或禁忌,才真正直搗殖民與被殖民者之間相互擬仿(mimicry)的情意結。(註)誰是施虐者,誰是受虐者,耐人尋味。《惑鄉之人》也是一部具有鬼魅色彩的小說。真實與靈異此消彼長,與小說裡電影作為一種魅幻的媒介互為表裡。

至此,我們不難看出郭強生經營同志題材的野心。他一方面呈現當代、跨國同志眾生相,一方面從歷史的縱深裡,發掘湮沒深處的記憶。閱讀《夜行之子》、《惑鄉之人》這樣的小說,我們陡然感覺作家現在有了年紀,有了懺情的衝動。他的故事誇張豔異之餘,每每流露無何奈何的淒涼。他不僅訴說熾熱的愛情,更冷眼看待愛情的苦果。荒謬與虛無彌漫在他的字裡行間。隱隱之間,我們感覺這是「傷心」之人的故事,彷彿一切的一切不足為外人道矣。


不論就風格,人物,以及情節安排而言,《斷代》都更上一層樓。對時間、生命流逝的省思,更勝以往。

《斷代》的主人翁小鍾曾是名民歌手,轉任音樂製作人。小鍾也是愛滋病陽性帶原者。早在高中時期,小鍾在懵懂的情況下被同學姚誘惑了。小鍾暗戀姚,後者卻難以捉摸,而且男女通吃。

多年以後兩人重逢,一切不堪回首。有病在身的小鍾萬念俱灰,而姚婚姻幸福,而且貴為國會要員。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與此同時,台北七條通裡一個破落的同志酒吧發生異像。老闆老七突然中風,酒吧裡人鬼交雜。小說另外介紹超商收銀員阿龍的故事。阿龍愛戀風塵女子小閔,但是對同志酒吧的風風雨雨保持興趣,陰錯陽差的捲入老七中風的意外裡……

如果讀者覺得這三條線索已經十分複雜,這還是故事的梗概而已。各個線索又延伸出副線索,其中人物相互交錯,形成一個信不信由你的情節網絡,環環相扣,頗有推理小說的趣味。郭強生喜歡說故事,由此可見一斑。識者或要認為郭的故事似乎太過傳奇,但我們不妨從另一個方向思考。用郭強生的話來說,「我需要愛情故事——這不過是我求生的本能,無須逃脫。」
愛情何以必須以故事般的方式演繹?就他的作品看來,有一種愛情如此「一言難盡」,以至於只能以最迂迴的方式說出。或者說愛情力量如此神祕,不正如故事般的難以置信?或更存在主義式的,不論多麼驚天動地的愛情,一旦說出口,也不過就是故事,或「故」事罷了。

小說的標題《斷代》顧名思義,已經點出時間的「惘惘的威脅」。以第一人稱出現的小鍾儼然是敘事者的分身。小鍾自知來日無多,回顧前半生跌跌撞撞的冒險,只有滿目瘡痍的喟嘆——一切都要過去了。檢索往事,他理解高中那年一場羞辱的性邂逅,竟是此生最刻骨銘心的愛的啓蒙。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慾是痛苦和迷惘的根源,也是敘事的起點。

但小說真正的關鍵人物是姚。相對於小鍾,姚周旋在同性與異性世界,執政黨與反對黨,還有上流與底層社會間,是個迷樣的人物。他一樣難以告別過去,也以最激烈甚至扭曲的方式找尋和解之道。姚是強勢的,但在慾望深處,他卻有難言之「癮」。小說最後,故事急轉直下,姚竟然和所有線索都沾上瓜葛。如果時光倒流,小鍾與姚未必不能成為伴侶。然而俱往矣。小鍾和姚不僅分道揚鑣,也就要人鬼殊途。


論當代同志小說的突破,我們不得不歸功白先勇。從一九六、七◯年代《台北人》系列的〈那滿天亮晶晶的星星〉、《紐約客》系列的〈火島之行〉等, 白先勇寫出一個時代躁動不安的慾望,以及這種慾望的倫理、政治座標。1983年《孽子》出版是同志文學的里程碑,也預示九十年代同志文學異軍突起。

如果並列《孽子》和郭的同志三書,我們不難發現世代之間的異同。《孽子》處理同志圈的聚散離合,仍然難以擺脫家國倫理的分野。相形之下,郭強生的同志關係則像水銀般的流淌,他的人物滲入社會各階層,以各種身分進行多重人生。兩位作家都描寫疏離、放逐、不倫,以及無可逃避的罪孽感,但白先勇慈悲得太多。他總能想像某種(未必見容主流的)倫理的力量,作為筆下孽子們出走與回歸的輻輳點。郭強生的夜行之子不願或不能找尋安頓的方式。在世紀末與世紀初的喧譁裡,他們貌似有了更多的自為的空間,卻也同時曝露更深的孤獨與悲哀。

郭強生的作品充滿表演性,也藉這一表演性通向他的倫理關懷。但他在意的不是朱天文式的文學形上劇場,也不是邱妙津式的告別生命/寫作演出。他對同志倫理的推衍,表現在對推理小說這一文類的興趣上。《夜行之子》、《惑鄉之人》已經可見推理元素的使用。是在《斷代》裡,郭真正將這一文類抽絲剝繭的特徵提升成對小說人物關係、身分認同的隱喻。在同志的世界裡,人人都扮演著或是社會認可,或是自己慾想的角色。這是表演甚至扮裝的世界,也是一個諜對諜的世界。雙方就算是裸裎相見,也難以認清互相的底線。

對郭強生而言,推理的底線不是誰是同志與否,而是愛情的真相。這是《斷代》著墨最深的地方。如果「愛情」代表的是現代人生「親密」關係的終極表現,郭強生所刻畫的卻是一種弔詭。同志圈的愛慾流轉,往往以肉體、以青春作為籌碼,哪有什麼真情可言?同志來往「真相大白」的時刻,不帶來愛情的宣示,而是不堪,是放逐,甚至是死亡。但相對的,郭強生也認為正因為這樣的愛情如此不可恃,那些鋌而走險、死而後已的戀人,不是更見證愛情摧枯拉朽的力量?

對郭強生而言,《斷代》應該標誌自己創作經驗的盤整。青春的創痛、中年的憂傷成為一層又一層的積澱,如何挖掘剖析,不是易事。早在《夜行之子》裡,他已經向西方現代同志作家如王爾德(Oscar Wilde)、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以及佛斯特(E. M. Foster)等頻頻致意,反思他們在書寫和慾望之間的艱難歷程。藉著《斷代》,他有意見賢思齊,也回顧自己所來之路。荒唐言中有著往事歷歷,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創造了一個癡昧的城邦——也是充滿魑魅的城邦。
註:「擬仿」(mimicry)當然出自霍米‧巴巴(Homi Bhabha)後殖民論述的批判詞彙。

台長: 讀.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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