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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3-02 00:21:46| 人氣2,71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地下鐵》跨藝術文本的盲體修辭與詮釋異境(part t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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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繪本 版開始

繪本版《地下鐵》為幾米繼《森林裡的秘密Secrets in the Woods》(1998;2003d)、《微笑的魚a fish that smiled at me》(1998;2003c)、《向左走.向右走》(1999a)、《聽幾米唱歌》(1999b)、《月亮忘記了》(1999c)、《森林唱遊》(2000a)、《黑白異境──notebook》(2000b)、《我的心中每天開出一朵花A Garden in My Heart》(2000c)等八部作品之後,所創作的長篇敘事繪本,靈感來自於幾米「回憶多次出國的旅行經驗,旅途中進出無數地鐵站,看見不斷轉換的風景,總是帶給他許多的驚喜。」而「故事中那位看不見的小女孩無法欣賞現實世界的景致,但卻是[以]『想像』讓視野更遼闊,讓生命更自由。」 這裡所提到的「地鐵站風景」與「看不見的想像」,下文都將進一步闡釋與論述。

此繪本題詞要「獻給詩人」,遍查幾米至今所有繪本著作,即可發現幾米非常喜歡引用波蘭女詩人辛波絲卡 的詩句,做為該繪本的精神共鳴,如《向左走.向右走》中,便引譯 了辛波絲卡的〈一見鍾情〉(”Love at First Sight”)的第一段:「他們彼此深信╱是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相遇。╱這樣的確定是美麗的,╱但變幻無常更為美麗。」(They’re both convinced╱that a sudden passion joined them.╱Such certainty is beautiful,╱but uncertainty is more beautiful still.),完全扣準了故事中那一對男女主角的相遇、錯過、相思、重逢的心境轉換。或者像《履歷表The Private Me》(2004c)中,引譯 的是辛波絲卡的〈寫履歷表〉的其中一句詩文:「儘管人生漫長╱但履歷表最好簡短。」在這樣的引譯詩文之後,我們所看到的幾米《履歷表》繪本全書創意概念,幾乎與辛波絲卡的詩意多所交通,互為文裡。

至於繪本版《地下鐵》也引譯 了辛波絲卡在〈我們何其幸運〉(”We’re Extremely Fortunate”)的一句詩文:「我們何其幸運╱無法確知╱自己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We’re extremely fortunate╱not to know precisely╱the kind of world we live in.)以此展開書中盲眼女孩的地下鐵想像之旅,因為她無法看見真實世界的事物顏色,所以她反倒更「幸運」地,以豐富的想像力,替地下鐵的迷宮世界塗滿了繽紛燦爛的顏色,而這也就成了繪本版《地下鐵》最大的特色之一。在經過了一趟豐盛的心靈想像之旅後,幾米最後則是引譯 了生於布拉格的德語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1962)的〈盲女〉(”The Blind Woman”)作結:「如今我已不再置身事外,╱一切色彩皆已化入╱聲音與氣味。╱且如曲調般絕美地╱鳴響。╱我何必需要書本呢?╱風翻動林葉,╱我知曉它們的話語,╱並時而柔聲覆誦。╱而那將眼睛如花朵般摘下的死亡,╱將無法企及我的雙眸……」(I no longer have to do without now, ╱all colors are translated╱into sounds and smells. ╱And they ring infinitely sweet╱like tones. ╱Why should I need a book? ╱The wind leafs through the trees; ╱and I know what passes there for words, ╱and sometimes repeat them softly. ╱And Death, who plucks eyes like flowers, ╱doesn’t find my eyes…)沒有了視覺,但是還有聽覺和味覺,這才是這趟旅程最大的頓悟與收獲啊 !

詩,常成為幾米大量繪插畫的靈感來源,尤其是結集之後的幾部長篇敘事繪本作品,更是如此,因此「獻給詩人」,我們或許可以解讀成「獻給繆斯」,就像古希羅文豪赫西俄德(Hesiod)、荷馬(Homer)、維吉爾(Virgil),或是後世的英語作家布雷克(Blake)、拜倫(Byron)、彌爾頓(Milton)、波普(Pope)、史賓塞(Spencer)等人,時常在其作品中題詞獻給繆斯女神一樣(Zimmerman 1964),幾米應該也有類似的用意。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獻給詩人」這個跨頁裡頭,幾米畫了兩節捷運車廂行駛在軌道上(看不太出來是行駛在地下,或是天色陰暗的地上),裡頭的乘客是許許多多的小白兔(捷運載有許多白兔旅客?),捷運行進方向往左(如果白兔的座椅方向朝左,而且牠們的耳朵符合慣性運動定律方向的話)。單單是以上三點對於此頁圖案內容的描述,全都具有不確定性,尤以「捷運載白兔」開啟本書的超現實畫風。

此「不確定性」,也表現在「全書無頁數編碼」上(更不用說沒有目錄了),到目前為止,幾米的繪本作品,計有《森林裡的秘密Secrets in the Woods》、《微笑的魚a fish that smiled at me》、《向左走‧向右走》、《聽幾米唱歌》、《月亮忘記了》、《森林唱遊》、《地下鐵Sound of Colors》、《1.2.3.木頭人Blinking Seconds》(2001c)、《幸運兒Mr. Wing》(2003a)、《又寂寞又美好Beautiful Solitude》(2004a)都沒有標上頁碼,就文本而言,各繪本內頁的順序只是暫時的順序,或是裝釘後的順序,然而一旦膠裝不牢、脫頁,以至散開,可能很難再排回「原來」的順序,尤其像是《聽幾米唱歌》、《森林唱遊》等非敘事繪本,這種以各單張為單位的報紙專欄結集而成的繪╱彙本更難,至多只能憑靠脫頁的單張,視其脫頁的毛邊或細齒波紋,而判斷出該頁雙面孰前孰後,但這對「全本」「原來」的「排序」,似乎幫助不大;反過來說,因為單張繪圖配以些許文字,多半也自成體系,如此便可以避免掉純文字閱讀的線性序列要求,而改以圖像閱讀的共時訊息接收,這也就是前文所述幾米文化商品可能形成風潮的主要原因,因為單一的圖像分離出去,都可以再複製貼附於其他文化商品上;而無頁碼的不確定性,也是「地下鐵」迷宮蔓延的主因之一,下文將再詳述。

接下來,我們必須分析繪本版的時空結構組成,因為這關係到盲人身體對於時空的反應及感受,有助於瞭解下文對「盲體修辭」的詮釋。

繪本版對於時間的描述,基本上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時間的頻率副詞,像是「有時候」、「常常」、「總是」、「隨時」、「一次又一次」等,這種修辭的運用,是這位盲眼女主角對時間流逝與事物反覆程度的思索反應,非常口語化,雖然全書文字隱含一種淡淡的詩意與哀愁,但是口語化的措詞,卻能讓讀者與主角的想像心靈更為接近,對於讀者去想像盲人的世界觀與時間觀有一定程度的幫助。另一類則是某特定的時間刻度,像是「天使在地下鐵入口跟我說再見的那一年」、「十五歲生日的秋天早晨」、「六點零五分」、「下午三點十七分」等,這種時間觀有特定性、紀念性、標示性、序列性,如「天使在地下鐵入口跟我說再見的那一年」是女主角「漸漸看不見了」的一年、「十五歲生日的秋天早晨」天氣是「窗外下著毛毛雨」而女主角剛剛「餵好貓」、「六點零五分」則是女主角開始「走進地下鐵」的時刻、而在「下午三點十七分」時「塔尖的陰影正指向收藏童年回憶的那一扇門」,這種參考座標系的時間觀,一般正常人常用,但卻更是盲人測度時間的主要方式。

是什麼原因促成這名女孩要走進地下鐵?繪本的答案給得很詩意:「我在紛擾的城市裡,尋尋覓覓。尋找一顆最甜美的紅蘋果。一片遺落的金葉子。尋找心中隱約閃爍的光亮。」這一趟「尋覓」之旅,女孩不斷地在不同的地鐵站進進出出,有站名的如「烏鴉廣場」(該站「沒有烏鴉,也沒有廣場」)、「星月」(她「聽說真的有一個月亮會發光」),多半時候都是女孩用身體其他的感官去感覺周遭的空間與人事物,像是「聽到自己孤單的腳步聲」、「在擁擠的車廂裡」、「陽光溫暖地撒下」、「葉子掉落的聲音」、「車站中的人群總是這麼來去匆匆」、「聽到遠方陣陣海潮聲」、「常常迷迷糊糊闖入多霧的沼澤,深陷泥淖進退兩難」、「找到兒時遺棄的玩具兵」、「走道轉角傳來低聲吟唱的悲涼歌聲」、「總在跌跌撞撞之後才彷彿明白」、「歡樂人潮散去」、「我偷偷藏了一隻晶瑩的玻璃鞋」、「但在聽到悠揚的樂聲奏起時,卻也聞到濃嗆的煙味」、「空氣中瀰漫著草香」、「小鳥在鳴唱」、「清晰地聽見蝴蝶輕拍薄翼,來回飛舞」等等,代之以失去的視覺的,是女孩更為靈敏的聽覺、觸覺、溫感、味覺、嗅覺,在其內心,自有一張地下鐵迷宮的心靈地圖,並用身體定出自己的座標,無怪乎繪本的英文書名取為Sound of Colors,已經很清楚地給了一個註腳;然而,女孩有時也以回憶與想像的方式來延續這趟尋覓之旅,甚至於可以說,整本繪本就是她的「夢遊奇境」 ,我們(明眼人)所看到的每一幅圖,幾乎都充滿了瑰麗的色彩,尤其對於書中女孩而言,她可以算是後天盲眼者,這種患者對於失明前的色彩記憶,更會以「滿版」(幾乎沒有留白)、「正色」(混色比較難在想像或記憶中凸顯)想像對顏色的渴望,幾米在繪本中所展現的畫風,也無不以「萬花筒」、「點畫」、「馬賽克」、「工筆」(以上四點均針對幾米在線條與色塊上的處理而言)、「超現實」(主要指畫面內容人、物的搭配構圖而言)等方式來創作。

女孩常以自己的心情去懷想他人或他物的心境,或是天馬行空的想望,這其實是她面對這個世界的主要想像方式,因此而顯得整本繪本詩意處處,比如「腳步聲迴盪在寂寥的空氣中」、「如果所有地下鐵都連成一個世界,是不是可以帶我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從小夢想養一隻會說話的小魚,我們將一起潛入海底,輕聲交換秘密」、「穿越地心的另一端,會不會剛好有一片盛開的玫瑰花園」、「我覺得世界是沒有邊界的」、「我覺得世界是沒有出口的迷宮」、「我覺得我已走到世界的盡頭」、「玩具兵他的神情依然孤獨、疲憊,還帶著淡淡哀愁嗎」、「世界突然暗了!是誰在惡作劇」、「痴心妄想擁有神奇的飛天掃帚,載我飛離困境」、「一根仙女的魔法棒,輕輕一點,就可以美夢成真」等等,其實這些情感與心願,明眼人也同樣會有,那麼盲眼人與明眼人除了光影與顏色之外,究竟有什麼不同?

主要還是對於空間、遠近、方向的精確掌握程度。在繪本中,自從女孩走進地下鐵之後,她必須「小心翼翼地走進這無風無雨,不斷向下探去的深邃地道」,「漫無目的地遊走」,並且「開始練習從一個陌生的小站出發,前往另一個陌生的小站」,但卻常常「在擁擠的車廂裡,迷失了方向」、「不斷地迷路,不斷地坐錯車,並一再下錯車」,「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要去什麼地方?」,她身處在一個「危機四伏的城市裡」,所以她會覺得「世界是沒有邊界的」、「世界是沒有出口的迷宮」,甚至覺得「已走到世界的盡頭」;這種對於空間、遠近、方向的模糊、焦慮與無力感,對後天盲者更是一種行動力的諷刺與挫折,女孩經歷過這樣的階段之後,雖然曾祈求能有奇蹟,希望夢醒之後,自己又可以重新凝視世界,但「世界突然暗了!」「我茫然摸索,再也找不到光的源頭」;因此她藉由對兒時的記憶回顧與對未來的希望,並接受了已經眼盲的自己,「昨日的悲傷,我已遺忘。可以遺忘的,都不再重要了。」幸好,她最後找到了一位願意為她撐傘、緊握她手、告訴她星星的方向,並陪她走一段路的「他」,這若有似無的愛情暗示,成了電影版改編最重要的源頭。

台長: 于善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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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藝術設計(手創、設計、室內空間、裝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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