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腰斬
微風吹到伽雅的鼻子,打個噴嚏就醒來,房間一片昏暗,只有窗門透進的微弱的月光。她認出是鄉公所的房間,但長夜深宵,為何丈夫舍南不在身旁?
她待恢復少許力氣,蹣跚步至窗門,雖然已不見庭園的金髮外地人,但瞬間念及加利西亞的拉妮娜。
她不知道為何會想起此女人,也不知道自己走上甚麼霉運,老是暈倒。內心尚有許多未知,但不知道丈夫所在,她倒得久違的輕鬆,軏自燃點枱上的燭台,在窗門邊透氣。
此蠟燭不及新居的好,燭台也不及新居的明亮,昏黃照在白牆,蓋上一重殘舊於新簇的裝潢。
她發現身上的長裙不知是黃是白,還發現下身包住一塊尿布,立時害臊地脫下,換上衣櫃內的新衣。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但要換上尿布,恐怕不是一日半天。她此時才留意到窗外傳來熱鬧聲,鑼鼓喧天,雖然悠悠遠遠,但無礙傳達歡喜;倏忽,天空亮起一團一團煙火,抬頭望見花團錦簇,繽紛璀璨,不禁一聲慨嘆,心道:「木那村已許久沒放煙火了。不知道今年會否恢復慶典?希望今年風調雨順,秋天豐收吧。」
她耐不住肚餓,心想自己昏迷多時,肚子肯定空空如也,於是離開房間,在走廊看見四名守衛坐在西翼與後座之間的草坪,似喝酒聊天,遂上前說:「請問有食物嗎?」守衛認出伽雅,立時肅立敬禮道:「夫人好!下屬立即準備食物,可是廚子已經下班去慶典,只有些麵包。」她微笑道:「我也喜歡麵包。」
其中一人立時匆匆往後座去,其餘三人手足無措,不敢直視鄉長的夫人。
伽雅渾身不自然,轉過身避過尷尬,卻見美娜從天而降,跑來喜道:「嫂嫂,你醒來實在太合時了!」
伽雅問道:「你舍南哥在哪?」
美娜道:「舍南哥正參加鄉長的就職儀式,特意要我留在這裡看護你,想不到我才去洗手間,你就醒來!」
伽雅自知錯過儀式,不禁緊張道:「我還需要去就職儀式嗎?」美娜雀躍道:「當然要!來,我們騎馬去!」伽雅還未拿定主意,便給美娜拉去馬廄。
她們騎馬出門,沿途行人稀疏,但越是接近熱鬧的來源,人流就愈多。大部份商店已關門,伽雅認出犍度的食店窗戶無光,其他食肆雖客人不多,但仍然營業,不禁略感奇怪。適她傷病初癒,騎馬未免太沉重,一個不慎便幾乎墮馬,此時,一名男子及時疾步奔前奪過韁繩,勒停馬匹,然後扶正伽雅的身體,道:「夫人無恙嗎?」
伽雅回首看見一位年青人,甚為眼熟,道:「我沒事,多謝相救。請問你是?」
此青年比伽雅年長兩、三歲,長得高挑精瘦,膚色甚深,如西北大陸土著,腔調卻是本地人,道:「下屬參見夫人。我是本明。」
美娜勒馬回頭,過來道:「咦!本明哥,舍南哥吩咐你來嗎?」
本明見是熟人,才低聲答道:「下屬只是巡邏偶然經過,你們就當作沒遇過我吧。」
美娜卻下馬拉住本明,好奇道:「舍南哥吩咐你巡邏嗎?嘻嘻,有甚麼有趣事嗎?」
本明笑說:「沒有,只是就職儀式公開舉行,我們害怕再有人偷襲舍南先生,所以特別加派巡邏員。不過儀式快結束,仍然風平浪靜,看來可以放心了。夫人,這裡人不多我才敢說,你還是別去儀式,好好留待鄉公所。你不知道你離開後,守在鄉公所的守衛都要出動,而且更容易遇到伏擊。」
伽雅倒甚驚訝,自己與美娜一直奔馳,卻毫不察覺有人保護自己,遂說:「你其實是誰?」
本明微笑道:「原來夫人認不出我,我也是迎親隊的成員,只是夫人與舍南先生先乘馬車離開木那村,我與同伴留在木那村打點禮品後才走。回來知道你們遇襲,我們侍衛隊難辭其咎,幸好宗霧先生原諒我們,還派遣我們護送你們參加儀式,將功抵過。」
伽雅愈聽愈糊塗,丈夫只說有四名侍衛隨行,卻沒聽過侍衛隊,再詢問才得知侍衛隊有九十六人,其中十二人為異能戰士,其中四人堪稱默那鄉內的一級異能者,身懷鬥士、劍師、封印師、大樂師等異能,平時擔當宗霧的近衛,今次例外出動。本明是其中一名異能戰士,身手敏捷,但若論對異能的敏感,當然仍是異能者更勝一籌。
馬兒忽然嘶一聲,活潑的少女美娜竟然沉著臉,道:「嫂嫂小心。」
本明立時打醒十二分精神,與美娜守在伽雅身邊,路人察覺異樣,紛紛繞路避開。
伽雅略感暈眩,看見前方有數人,恐道:「他們是誰?」本明未敢放鬆,短促說:「自己人。」伽雅知道形勢危及,也不敢打擾。
然而過了數分鐘仍未有動靜,美娜也漸漸放鬆,氣氛鬆弛不少,小女孩傻笑道:「看來我們太敏感,我的異能還不大可靠啦!」
本明卻未有放鬆,凝重道:「不,我擔心剛才稍露異能,對方便清楚我們的底細,假如動手便更有把握。真希望儀式快結束,舍南先生回來,加上羅睺先生等人,才真正安全了。」
美娜則繼續皺起眉頭,動一動鼻子,像小狗般嗅敵人的氣息。
伽雅深思片刻,忽道:「反正已出門,回頭只會分散人手,說不定更危險,還是帶我去找舍南,只要與他匯合,就解除危險吧。」
美娜呆看一下本明便大悟道:「嫂嫂果然很聰明呢!我們就去找舍南哥,本明哥跟我們一起走吧!」本明卻不甚同意,無奈接令。
一人奔跑,二人騎馬,三人齊往舉行儀式的巴拉廣場。鄉公所距離巴拉廣場不過兩里,兩者之間卻是默那鄉內最繁華的地段。他們身處中段,是五大聖家之第二位,即大智者巴拉第六子盧遮的根據地。至於犍度的食店屬於接近鄉公所的段落,全段屬於地位較五大聖家更高、繼承巴拉之名的宗家,即悉舍利所屬的家族。
最接近巴拉紀念廣場的地段,則屬於五大聖家之首──巴拉第八子的家族,而此家族的目前家長,就是巴拉的第八子廣世利。
舍南父親宗霧是巴拉第四子的長子,屬於五大聖家之末,財力卻僅次於宗家。巴拉第四子名曰智取,巴拉曾於所有子女面前稱讚,此孩子最深得他的智慧,自喻為默那鄉的鋤頭,智取為默那鄉的肥料。的確智取輕而易舉地考進西北聯合大學院──僅有幾所可媲美拉普達書院的學府之一,學成後,利用其經營知識和人脈,接通與西北的交易往來,成為默那鄉成為商業重鎮的奠基者。可是他的幼女塔世利成為他的人生污點,亦是無法繼承宗家的主因。
三人進入的中後段,沿途暢通無阻。然而忽現一記閃電,看見天空烏雲滿佈,美娜便取出橫笛,吹奏一段明快的進行曲,伽雅感耳鳴,心想美娜施法帶來的副作用竟不比舍南和天羅帶來的弱,當下既驚奇,既惴惴不安。
本明察覺一股陌生異能不弱,奔至伽雅旁邊,吹一記口哨子,立見兩人從屋頂躍至兩旁,隨行左右,接著兩名騎士各自再牽一匹馬,從前方路口出現,說:「隊長,上馬!」
本明立時跳起,恰恰好降落在馬鞍,接過韁繩和佩劍,說:「我引路,你們包圍夫人,勿讓人靠近!」
美娜跨下馬不停蹄,笛子的進行曲愈漸激昂。伽雅留意到拍子常變,天空正不斷閃電打雷,樂聲的起伏顯然與雷聲對決,聲浪縈迴於街道,彷彿搖動建築和大地,地上沙塵像跳蚤般跳動,異能大戰一觸即發。她則一直挨著暈眩,靈光一閃,心想自己每次昏迷均幸保無恙,醒來卻屢遇驚險,到底是運氣不好,還是別有原因?
「喝!」一人從人叢中躍出,像砲彈般撞開一名騎士,再撞中伽雅的座騎。
本明及時回身抱起伽雅,避過重擊,美娜的笛聲已行重重奇峰,尖銳的笛聲像刀劍,暗殺者慘叫一聲,便倒地掙扎,耳朵流出血行。但暗殺者此起彼落,兩名弓箭手在屋頂發箭,六箭同時來襲。本明放下伽雅,怒吼一聲,一手接過所有箭矢,全部擲向發箭處,又見兩名從屋頂掉落,一命嗚呼。
此時,暗殺者的頭目終於現身,一名蒙面人擋在前方,雙手擱在腰後,似是氣定神閒。
本明不管來者何人,料想不是自家人,便一馬當先殺敵,但是任他身手敏捷,士氣高昂,卻懾於對方的鎮靜,腳步稍為遲疑,豈知只遲疑數秒,腰間便痛不欲生,不由自主地仆前,屁股坐在自己的頭臚──他被腰斬成兩段,前方已不見蒙面人,而他至斷氣也不知道,蒙面人早就在他的身後,虐待脆弱的小姑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