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 香水殘留
早上七時，沒有空調冷氣吹拂，只靠窗戶送進微風，避不過發一背汗水。十多名租客個個穿汗衣、睡裙，輪流使用兩個洗手間。梓蓁捧着塑膠盆，抓抓癢，愣愣望前。回想家中也是兩個洗手間，只有三人使用，確實方便得多。
昨夜差不多一時才入睡，不到七時便起床，稍為精神不振。
冷水洗過臉，拍一下臉龐以振作，遂返回房間更換衣服，執拾隨身物品便出門。
經過綺夢房間，眼見房門關上，稍為遲疑停步，心想對方晚間工作，自然還沒起床。
她去到客廳，正要右轉出門，左方的房東便招手，「喂！不吃早餐嗎？」撇頭一望，檯面有白粥油條，還有數人在用膳。
她不喜油膩，白粥倒是合心意，但想起兩條鎖匙已一百元，便低聲問道：「不用錢嗎？」
房東不屑地暼一眼：「你覺得我很市儈嗎？」
梓蓁登時笑容滿臉，逕自舀了一大碗粥，咕嚕咕嚕倒進喉嚨，狼吞兩碗才出門。
她回到地面，燈箱早已關燈，地下場所亦收起海報，少一層污煙瘴氣。
雖然沒有陽光直射，但仍可見藍天白雲，與晚間陰森差天共地。然而陽光曬得皮膚陣陣刺痛，也不是好事。
此時可見，原來街頭兩旁的雜物不是垃圾，而是攤販的生財工具，諸如手推車、桌椅、石油氣罐、爐頭等。返回進入山下街的街口，便見流動小販在賣粥、油條，客人吃飽離座，立即由新客補上。她喜歡粥，但肚子裝着兩大碗白粥，連唾液都嚥不下，別說甚麼食慾。
她強忍炎熱，步行兩條街，抵達中心大道。
故名思義，此大道貫通市中心，有六條行車線，往返之間有闊數米的草坪，兩旁行人路寬敞得可種榕樹，行人路的旁邊有高樓大廈，也有一條專為名牌時裝、飾物、食肆而設的商店街，還有一段為古典石板街，諸如十八世紀教堂、紅磚劇院、演奏廳等。
貫穿政商重地，來往主要為辦公室族，有嚴肅套裝，有花枝招展。相比淡泊的鄉城人，品味截然不同。
梓蓁沒注意時裝，但天生觸覺使她不落後，一身恤衫、牛仔褲不高貴，但年輕活動是另一種美。
另一種美的她，初來步到，人生路不熟，按照地圖找了半小時，找到地下鐵路站。
現代世紀，城市趨向發展地下街，偏偏不見於中心大道。但發達的地下鐵路站，不單是一條一條街道，而是城中之城。
地下鐵路站的商店，不比路上的少，除了一般鐵路站的麵包店、便利店、銀行，還有連鎖時裝店、高級餐廳、咖啡廳等。而且全站有冷氣保護，多少人流連不返。
她好不容易橫過其中，在自動販賣機買車票。按照路線道，中心大道與大學站有十二站之遙，大半小時才到達，幸好能趕在上午。
早上八時，中心大道站的商店還沒營業，湧往上班的人卻多如恆河沙數，放眼一片人頭湧湧，表面有秩序地上車，卻是一浪推一浪，慢不下來，又猶恐擠得太深，來不及下車。
她勉強擠上車，幾乎四周都有人貼身，難抵是狐臭、汗臭。
列車忽動忽停，難穩腳步，不慎跌在黏身的肉體，還好是女人，否則眼球、皮膚、氣味三管齊下，豈有不吐之理？
挨過幾個要站，乘客驟減一半，但仍彌留悶熱及汗臭，悶氣不減。
從山下街前往大學，原來是一條苦路。
好不容易支持到大學站，但已腳步輕浮，兼且返回地面時，一浪熱氣撲面而來，眼前一黑，幾乎適應不來。
總之，挨過了。入口是一座牌樓，兩旁有高松襯托，倒像古裝戲中的書院，內裡卻是一幢接一幢呆板的教學樓。
「新生請前往B1講堂登記，新生請前往B1講堂登記……」廣播不斷重播。
她按照保安及義工引路，幸好校園不大，步行兩分鐘已抵達講堂，一襲涼風從衣領竄進背脊和胸脯，一腔悶氣登時銷聲匿跡。
核對過入學證明書及身份證，填寫簡單的表格，便能領取學生證，正式成為大學生。
完成手續，離開涼快的講堂，有點不想動，但下一位登記者已步至，只得從唯一通道往迎新營報名區。
報名區設於室外，各院系各自開攤檔邀請新生，曬得工作人員大汗淋漓，皮膚熱燙。梓蓁迷迷糊糊，總算找到本系攤位，便上前報名。
接待是一位平凡男生，附近唯一穿短袖恤衫長西褲，看似不是學生，「參加迎新營的，請展示學生證。」
梓蓁交出學生證，男生核對學系及姓名，瞥看梓蓁，邊填表格，邉說：「你面色不好，今天陽光猛烈，多喝一點水。」
梓蓁尷尬一笑，只懂低聲道謝。
男生填妥表格，交給梓蓁，像錄音般，「請檢查表格上的個人資料，如沒有錯誤，在右下欄簽署。第一期學費已包含五百元報名費，現在不用付款。假如你在入營前三天取消報名，可以另行入紙申請退還費用。入學小冊子第十二頁有入學組查詢電話，對入學或迎新營有任何問題，都可致電入學組查詢。」
梓蓁隨便掃瞄一次便簽署，一句道謝，便拖着腳步離去。
離開大學，返回山下街亦未至中午，無事忙，便小睡片刻。下午醒來，又一背汗水。
單位沒有冷氣供應，加以隔鄰是妓女，環境惡劣。
思前想後，還是前往地產代理，另覓居所。然而花光下半天，視察過不少租盤，不是租金太貴，便是環境依舊，始終沒有合適。
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只想換一間普通的房子也受制肘。
很快便入黑，白天不怎麼長，返回齷齪的板間房等待晚餐。
習慣母親煮飯，沒有意識要自備飲食。本在床上小睡，肚子忽如擂鼓聲動，才想起沒人做晚餐。
她曾有一刻妄想，房東既然送早飯，說不定也會送晚飯！然而晚上八時，對方仍然沒有動靜，客廳了無一人，相必眾人已填滿肚子，唯有獨自去找餐館。
此時，忽然有人在耳邊輕輕說：「喂，還沒吃飯嗎？」
她赫然回首，險些兒親上對方的臉，「啊，還沒有……」
綺夢嘻嘻笑說：「我也是剛準備好，反正準備多了，不如來我房間，一起吃開心一點。」
她想不到如何拒絕，給人拉進房中，嗅到昨夜的濃香，霎時已著迷。
綺夢搖一下她的肩膀，「喂，怎麼在發呆？快吃，不然要涼掉了。」
她似是回神，卻不由自主地拿起筷子，管不得碗中是飯是米，也分不清肉片是生是熟，不住地塞進口裡，眼睛則只看綺夢的笑容，問道：「你怎麼不吃？」
「我喜歡你吃的樣子。」笑容很甜、很美。
艷紅的唇彩，厚大的嘴唇，明明是擺着不用，卻像給你飛吻。想起昨夜對話，記得對方與己同年，但舉止之嫵媚，不像十九歲的女生。看，那雙性感的朱唇，配以一襲性感長裙，一條深深的乳溝……
如果讓女人疊上自己嘴唇，會有怎樣感受？
對方不斷玩弄染成棕色鬈髮，眼影濛濛，眼睫毛彎彎翹起，又黑又濃。純白的臉孔彷彿沒抹上胭脂，晳白的脖子的青筋顯然易見，但不醜，一點也不醜，還令人很想觸摸那柔軟的血肉，很想親一下，舐一下，啜一下，咬一下。
忽然，聽見隔鄰傳來呻吟，「嗯、嗯……」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