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以中並非愚昧衝動的小伙子,而是年將三十的有為青年。繁重的公務令他容顏消瘦,但一雙招子隨年歲愈益凌厲,分秒皆展現一副吃人的相。要知道許氏家族飛黃騰達,就因為有這群不惜骨肉相殘的餓狼子弟。
文慧未曾見過許以中,他與梓蓁交往不到兩年。兩年以來,連梓蓁也沒相會過。想不到許以中的氣勢如此懾人,也許是一雙利目太深邃,旁人永遠猜不透其心。年青的許以中尚且如此,在局後運籌帷幄的許世安是何等強勢的奸雄?別說復仇,能活下去已萬幸。
兩女踟躕不前,對方卻不客氣,再度把梓蓁拉到胸前,「為甚麼不留片語便走了?」梓蓁一副厭憎表情,不斷掙扎,「別管我,快放手,痛死了……」
許以中板起嘴臉,「別裝可憐,我不受此套。跟我走,去你爸媽的喪禮。」
喪事消息突如其來,梓蓁瞪眼道:「你怎麼自作主張?我父母的事,用不着你們姓許的費神!」
許以中卻不以為然,也不解釋是文慧的吩咐,連講半句話的力氣不浪費,動身離去。
梓蓁像掛了圈套的狗給牽引着,無力反抗。還是文慧膽子大,強行分開二人,「梓蓁,快走!」
許以中卻推開文慧,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已給你們甜頭,少貪得無厭。梓蓁,今夜是你見父母的最後機會,明天早上,他們便要化為灰燼,長埋黃土。」
若沒見過父母鬼魂,這是一記殺着,但目睹過死亡,喪禮便不重要,「隨你喜歡,反正我甚麼都辦不到。」
許以中已失去耐性,「我已安排妥當,明天你父母舉殯後,便一起回去新都,找大伯父對質。」
文慧擔心同伴動搖,忙道:「別輕信,說不定是圈套而已!」許以中不齒道:「我需要用這下三濫手段嗎?你這種人,才最會計算別人。」文慧反駁道:「我再會計算,也及不上你。你不是說梓蓁勾三搭四,才跟其他女人上床嗎?難道這不是?」許以中昂首上前,抽起手便給文慧一記耳光,「別以為我不會打女人。只要是賤人,都該打。」
梓蓁都看進眼中,連忙擋在文慧面前,「不准欺負我的朋友!」
許以中接住梓蓁的掌摑,裂嘴一笑,竟流露一絲歡喜,「不錯,終於變回烈女,我就是喜歡你天不怕地不怕。但今次我是志在必得,不到你反抗。跟我走。」他捉住梓蓁手臂,拔腿就跑。
梓蓁力氣遠不及對方,躡手躡腳,勉強跟隨步伐。文慧拚死追趕,但每當拉住梓蓁,許以中仍然沒有停步之意,雙方拉扯,梓蓁痛得呼天喊地。文慧不忍心,只好放手,結果一追一逐,跑了半個山頭。
八河鄉是老人聚居地,恬靜清幽,忽然有年輕人在街道喧嘩追逐,自然引人注目。許以中縱使有膽識,但不想節外生枝,跑至火車站會合下屬,便登上私家車,也故意讓文慧登上另一輛,用對講機指揮着司機:「回去靈堂。」
梓蓁避無可避,平伏心情,景色不斷轉換,直至進入隧道,「你為甚麼懂得來?」
「你要多謝你的朋友。雖然她只是個賤人,但今次幫了大忙,她不露出狗尾巴,我也追縱不到訊號。」
「閉嘴,不准侮辱她!」
「嘿,就是你的好姊妹,要我多管這件閒事。不過我在想,你不出席父母喪禮,一定會後悔,所以昨夜趕去安排喪事,今天要帶你去靈堂送別父母,然後跟我回家。」
「我才不去你家,況且你家人不歡迎我。」
「廢話,如今我當家作主,誰敢怨言半句?不單要去我家,還要去找大伯父。昨天聽見你姊妹的話,我已派人打聽,知道大概。如果大伯父害死你父母,我不會讓他好過。」
梓蓁冷冷一笑,「這算是愛屋及烏嗎?」
「狗屁,若然我願意幫忙不是因為你,還有甚麼原因?」
「哈……哈哈。」梓蓁冷笑一會,才說:「多謝,你的好意留給她吧。」
忽然,許以中瞪大雙眼,關掉所有小窗,包括後座與前座之間的小窗,與外界隔絕。但向來滿口道理,此時卻無話反駁。梓蓁恨不得可以吵嘴,但對方始終沒有,更教她心死,「從前是許雁,現在又到誰?」
許雁,同是許姓,卻是另一宗許氏世家的千金,省內三大富豪之一許甯康的心肝寶貝么女兒;永幀是她的同族表姊,儘管二人的父母不咬弦,但無礙二人私下來往。
四年前,她先認識許雁,再認識當時身為許雁男友的許以中,然後無意中奪人所好。
其實不然,從時間綫看,梓蓁並非第三者。當時二人分手後,她才結識許以中,只是許雁一直不接受現實,還苦苦相纏,最終當然失敗。
「我的堂姊,大伯父的女兒。」許以中望着窗外,剛才的傲氣蕩然無存。
梓蓁心想,又一個姓許的,快記不住名字,還是將統一列為仇人較方便,「夠了,我要下車。」
許以中轉瞬回復厲害,「你只要開門,強風就把你扯出車廂,砸得頭破血流,別想報仇了。」
梓蓁摸住車門,快要拉手把,「我寧願死,也不要當扯線木偶。」
許以中出手快如閃電,將對方一抱入懷,「笨女人,如今你要死反而更難。」
「遇上你,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梓蓁不斷掙扎,但沒有成功,只可告放棄。
八河鄉離故鄉不過一小時車程,抵達在邊郊的殯儀館,街道行人稀落,顯得冷清,門外亦沒有花圈之類,這是梓蓁早已料及。文慧也下車,衝前挽住梓蓁手臂,擔憂道:「沒大礙嗎?」梓蓁欣慰地搖首,反過來安撫對方,說:「放心,我已學會堅強。」
文慧感對方在短短路程後成熟許多,有點不習慣,擔心對方只是逞強,「若是觸景生情,不要勉強。」
梓蓁點點頭,然後仰望門楣的橫匾。
這是她初次踏入殯儀館和靈堂。靈堂外冷清,靈堂內亦不見「盛況」,明顯沒有多少人到場。十五分鐘內,除了許以中花錢安排的孝子和主持,就只有幾名極要好的鄰居,不見一位親戚。
主持說:「有客……」
來者是文慧父母,身穿素黑服裝,面容嚴肅。他們認得梓蓁,上前慰問,文慧卻火上心頭,「你不配來上香!」文慧母親苦苦調停,「女兒,此事不一定跟你爸有關,兩父女勢成水火多不好……」文慧卻怒道:「媽,我不想討厭你,別再說,快帶走他。」梓蓁連忙調停,「文慧,別為我吵嘴了。」文慧仍絕情道:「媽,快帶爸離開。」
父親一直別過臉,沒瞧眾人半眼,「你們不信也罷,我是毫不知情。」兩女還沒反應,許以中即審問口吻,說:「你是誰?你也知道甚麼?」此時父親不得面向過來,低頭道:「我在許氏集團旗下的工程公司工作,算是許先生的下屬。」
許以中鐵面道:「我不認識你,別以為三言兩語可討好我。我已盯上你,最好把事情從實招來,否則休想在許氏立足。」
父親低低垂首,「抱歉,我只知道工作的事……」
許以中放開嗓子,吃人似的喝道:「廢話!」
文慧父親深知此事非玩笑,但關乎主席名譽,怎可輕易抖出?但他熟知許以中的狠辣馳名國內,猶如洪水猛獸,還是擋住面前的要緊,講幾分真,再添幾分假,混過去便算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