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一隊高中理科班的學生套取小溪土壤樣本時,發現有金沙,鄉政府得悉後,立即封鎖消息,聯絡許氏旗下的珠寶商,成功遊說對方勘察,不單證實河床有金沙,更發現一條礦脈,估價數以億計。此價值對整個許氏集團而言只如一根汗毛,但對子公司而言,實為瑰寶,亦是小將爭取表現的機會。
開發之事如火如荼,許世安蒙在鼓裏,直至下屬獻上第一塊金磚,才知闖下大禍。老奸巨猾給一塊金磚堵住退後,上了賊船。他知道私開礦場是死罪,但若然停止工程,不單集團蒙受虧損,更可能激發既得利益者的反抗,向政府告密,假若其他勾當都浮上水面,必牽連極廣。
許以中一直伺機扳倒大伯父,但明白此事若傳揚開去,只怕自己只會接到一個爛攤子,故應小心處理,再糾纏亦不管用,假若真兇是大伯父對自己亦無好處,遂換來警衛,送走父婦二人,再派人日夜嚴密監管。
梓蓁隱若知道此事會不了了之,遂怏怏轉身,「文慧,我們也走吧。」文慧擋在許以中與梓蓁之間,許以中卻一反常態,乖乖留於原地:「去哪?」梓蓁沒有答話,一直氣離開殯儀館。她知道對方尾隨在後,也知道甩不開對方,於是順其自然。但她不想回家,行蹤又敗露,別說要復仇,即使想過平常日子亦困難,該怎麼辦?
忽然想起小澄,這與父母遇害是不相干,但四年以來,小澄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員,想念她絕不稀奇。於新都四年,前兩年獨居,後來搬往許以中的家,分手時又住過酒店數月,但無論去何處,幾乎每天都要見小澄。即使無法見面,也打一通電話,彷彿當上小澄的媽媽。
她在想,親戚都不理會她,朋友亦不多,可倚靠的只有文慧和徐家。如今文慧無家可歸,回去新都投靠徐家,也是好選擇。以她的學識和能力,在新都謀生比於鄉城更容易,於是決定帶同文慧去新都。然而,許以中沒追趕上來,有點兒不習慣。
回到新都,正是黑夜,百貨公司和大型商場已關門,但食店和娛樂場所仍很熱鬧。她們肚子餓,隨便找一所餐室醫肚子。
梓蓁聯絡過徐太太,籠統交待遭遇。徐太太好不緊張,馬上來探望,看見梓蓁便捧住其臉龐,心酸道:「幾天不見,便消瘦許多……」
掌溫令人抒懷,「放心,我還好。她是我的好友,文慧。」
兩人打招呼過,文慧說:「抱歉,要打擾一晚,但我們會儘快租房間,別擔心。」
「我家還丟空一個客房,你們與其在外面租房間,不如住進來,大家方便照應。」
文慧當然感不好意思,反而梓蓁欣然接受,「文慧,師母和我很熟稔,別客氣。我們吃飽了,回去吧。」
他們回去徐家,徐先生仍在書桌前做學問,見文慧是陌生人,便上前打招呼,「你好,你就是梓蓁的好朋友嗎?」
文慧恭敬點頭,看見對方的光芒,儘管明知是幻想,「徐先生好,我是文慧。」
梓蓁說:「小澄睡了嗎?」徐漢點點頭,放着睡房門,「早就睡了。」梓蓁已急不及待,靜靜打開房門,探望小澄。
此房間不大,裝潢簡單,一張床,一套書桌椅,其餘是衣櫃。床上有五個洋娃娃,大小俱全,但除此以外便沒有玩具。梓蓁放輕腳步向前,撥開小澄的劉海,含情脈脈地凝望。
四年前,小澄還不會喊一聲媽,現在已滿口詩詞歌賦、標準外語,入讀省內一等小學。
小澄的臉龐和手腳仍有點嬰兒肥,但面容已幾乎確定。她不像永幀,亦不像方煒,反而像梓蓁,眼睛圓圓,膚色偏白,還有嬰兒時的體香,毋須故意吸氣亦可嗅到。此無疑為梓蓁帶來深刻印象,反而對永幀的印象已很依稀,有時候甚至不敢肯定對方的容貌。當然此並非壞事,對小澄和她來說,最好永不提及永幀和方煒,甚至寧願當單親母女,也不想透露「父母已死」此無可挽救的事實。
「她就是你的小寶貝嗎?」文慧輕輕說,彷彿只有氣,沒有聲。
梓蓁擔心吵醒孩子,不得已得退兩步,「對,可愛嗎?」文慧仔細地看,喜道:「她超可愛,就像小時候的你。特別是嘴邊的饞嘴痣,竟然一模一樣。」
梓蓁從沒發現,文慧靠一絲光芒便發現此特徵,到底是她記心不好?還是對方太體貼入微?
她們離開房間,徐先生繼續工作,徐太太卻在沙發上打瞌睡。二人遂上前說:「師母,累了便上床睡,我會照顧文慧了。」
徐太太醒來,笑說:「沒關係,習慣晚睡覺。啊,剛才我丈夫已執拾睡房,但只有一張單人床,請文慧小姐張就一下。」
梓蓁嘻嘻笑道:「放心,我倆很纖瘦。」
此時,時針搭上十二時,徐先生如常休息,文慧打個呵欠,先去洗澡。
徐太太見客廳無人,便上前關心梓蓁,「你離開後,許以中來過。我沒透露甚麼,也不知道發生這糟糕事。」
梓蓁一臉愕然,忙說:「他有給你麻煩嗎?」
徐太太搖首笑道:「他知道不可得罪我,沒做過分的事。反而擔心你離開後,小澄會不開心,想接待到大屋。當然,我不會答應,他亦沒有硬來。」
梓蓁忽感心酸,在想,每當對此人心生討厭時,總有些善舉傳進耳朵;討厭別人,不比愛上別人容易。
徐太太關切道:「你決定回來新都,要馬上找工作嗎?如果要,可以去糖菓屋幫忙。」
梓蓁明白對方擔心自己繼續給許氏打工。她從前在許氏當兼職文員,身為家族高層的女友,待遇自然非一般好。要獨立,少不免要花錢,許氏確是最好的靠山,不禁有猶豫。她察覺自己報仇的心忽冷忽熱,相較起來,文慧顯得更熱心,慚愧道:「師母,爸媽去世數天,我已不怎覺得傷心,是否很不孝。」
此顯然是難題,徐太太頓了一會才說:「你先問自己,為甚麼不傷心?」梓蓁找不到原因,「真的不知道……」
徐太太笑道:「不知道就算,睡覺吧。」
梓蓁明白對方用意,但明天醒來,是否仇怨就此消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