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重逢
加音乘着天馬在高空盤旋,宛如大鷹搜索獵物。他的眼睛亦很利,把海面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他從高而望,瞧見十二艘鐵船,排列成箭矢陣形,先行的船不大,大概可載五十人,共六門大炮,前後各一、兩翼各二。箭矢陣後有三艘橫列排開,兩旁的可載三、四百人,有兩層、三十門大炮,中間一艘更可載六、七百人,炮門數則逾倍。鐵船隊兩旁是木船隊,後面是補給船,補給船後又是幾隻護航船,木製的大船亦置有幾門大炮作防衛。
他心想:「這隊海軍沒有一萬,都有八千,規模不亞於史達港。可是這隊會是東望島的艦隊嗎?這裡明明距離史達港還很遠,東望島就更遠,他們的海軍怎會在這裡出現?」他心裡滿是懷疑,於是偷偷繞到艦隊後方,慢慢湊近。但見小船沒有插旗,更是好奇:「他們不插旗號,怎能辨別敵我?」
倏忽,帶頭的十餘艘木船隊揚帆加速,前進到大隊的前方,然後船上將士都乘小船離開,獨留空船。待船員都退回大隊,鐡船立即開炮,立見海上出現幾個噴泉,轟隆轟隆地作響,那些空置的船不是沉沒,就是燃起大火。
加音嚇了一跳,心想:「這些大炮真厲害,炮彈落在目標會發生爆炸,破壞力不亞於異能人的魔法,實在太厲害!而且上彈和發射的速度很快,入彈處又在後方,又不用塞火藥,跟佛朗基城在前方入彈和塞火藥截然不同,省卻不少功夫,也厲害得多呢!可是東望島的軍隊怎會駛來這邊?而且這麼浪費炮彈,是否有甚麼盤算呢?」
他聽見鼓聲,猜想是變陣的訊號,於是升上更高空,但見鐵船隊陣形不變,兩翼的木船隊則派出平頂小船,小船的旁沿全是尖銳的鐵尖,左右夾擊空置的船。第一輪攻擊展開,第二輪攻擊亦密鑼緊鼓,由鐵船上的將軍指揮,包圍目標。第三輪亦然。加音戰略簡單,可是領軍者指揮清晰,將士合作無間,最簡單直接的陣法和戰略,則是最有效,然而他最在意是軍隊所屬何處。然後,他又發現船隻明明沒有開火,目標卻爆炸沉沒,心想定是運用甚麼魔法,讓人防不騰防。
他還在研究這支海軍,巴迪港的追兵已經追到,來者卻只有桑古一人。
桑古道:「你是天下間最會逃跑的男人。」加音心裡暗罵這人死纏難打,麻煩至極,口裡卻說:「既然閣下都知道,又何苦追上來呢?你這尾龍是快不過天馬。」桑古啐了一口,說:「職責所在,不得不追。除非你有本事殺死本將軍,否則休想撇下我。就算你有本事打敗我,巴迪港裡高手如雲,總有一天要你落網。」
加音心裡琢磨個解決方法,說:「你看一下海面?」
桑古看一下,其時艦隊正進行第二次演習,炮彈橫飛,登時目不轉睛地觀察,又說:「這是甚麼?」加音徐徐答道:「這是鐵船和大炮。如此說來,這不是巴迪港的海軍。」桑古說:「慚愧,我城還是用木船弓箭……你也不知道這海軍的來歷嗎?」加音說:「我只聽聞東望島有鐵船大炮,現在正要馬上回去保護家鄉。」桑古打量一下加音,說:「對,近來史達港和東望島那邊的風聲很緊。你是史達港人。」加音點頭說:「難道將軍知道甚麼消息?」桑古說:「軍機大事,我不會透露。好,老子見識過鐵船大炮,該見識你的力量了。」說罷便挺斧進攻,卻不忙瞥一下海面的鐵船。
加音恃天馬的速度避開,苦笑道:「將軍果然盡忠職守,鬥志可嘉。」桑古散發魔力得全身紅火,說:「知恥近乎勇,老子尚有很多不足,唯有幾分毅力不輸人。」可是他額前的汗珠,正告訴對方:「我快要倒下了。」
加音摩拳擦掌,咕噥道:「真令人羨慕的優點。」
桑古飛擲一雙斧,打出兩個大火輪。加音硬起掌心塊肉,拍落雙斧,吃得一陣酸麻,卻乘天馬疾衝向前、對方雙斧未及回手之際,踢中對方的腰脇。桑古悶哼一聲,橫揮火胳臂,加音卻順勢揚手一托,輕輕卸開,又快拳打中桑古的右腋窩。桑古咳一下,心想自己不單右手肩頭脫臼,心肺都受創,可是那雙火飛斧正要回來,只好單手迎雙斧,結果連人帶座騎後退十數米,落得左臂發麻。
加音見桑古追不上來,登時命令天馬疾衝,結果飛了十數公里,其時風雲變色,海面的上空打着暴雷,下起大雨。加音擔心雷電擊中,立時多加幾分緊張,天馬也用盡力氣,終於暫時逃出這變幻莫測的天氣,也再感受不到有強大的魔力追上自己。但是加音見天馬氣喘吁吁,便知遙遠的柏加也不好受,但是亞天山脈還在自己旁邊,仍然未有適合降落的陸地,而且怕海域的天空又起變異,於是硬着頭皮趕路。結果再飛行半小時才越過那連綿萬里的大山脈,降落亞天山脈範圍內的樹林。
這針葉林因着時節和氣候地理,生長茂盛,樹木又高,加音藏在樹林中,再收蓄魔力、解除召喚,根本不怕桑古發現行蹤。他坐在樹椏歇息片刻,便提起行李,邊拾野果充飢,邊下山。
他以前打獵,曾有幾次遠來到這地方獵殺珍獸,諸如熊、虎、豹、狐,只要捉來剝皮燒肉,就能賣得好價錢。而這裡的地勢十分簡單,他只要向下山就是落南坡,就是往南行。拉普達城有東南門,離他不過二十數公里;史達港和東南門幾乎成一南北直線,雖然中間有山丘河流,但路線分明,不容易迷失方向。可是走了半天,他始終覺得太累,於是落腳止步,待明天再趕路。
晚上,他起個火,只穿短袖汗衫布長褲,按摩自己的胳臂,心想:「呼,雖然今天幾招便打贏那將軍,可是對方實在不弱,現在手臂都酸痛,幸好沒有戀戰,否則還沒有殺死他,自己也累死了。」又想:「不過他這樣子催逼,我就這麼容易繞過亞天山脈,省回不少時間。但是巴迪港亦知道此事,恐怕史達港和東望島的關係是再掩不過的秘密,大戰定是一觸即發,我不可以再耽誤了。」
這時候有一聲狼嗷,教他不寒而慄,卻再撐不住眼皮了。
「彌賽,原來我倆真的分隔得很遠,我亦已離開四個月。到底這段日子裡,史達港發生過甚麼事?為甚麼會發生內戰?我們的家鄉要完了?彌賽,你有否找城主傾談過?我馬上回來,你們都要等我!」
加音舉手慘叫,卻見旭日初升,該是起程,遂拍打一下自己的臉,自言自語着:「五天,日夜兼程,只消五天便可以。」他掏出銀哨子,這是他第二次使用,吹響它是仍是莫名好奇。可是乘上天馬後便極其認真,中途幾乎不休息,結果用了七天,走完了日常兩個月的路程。
他先在半空飛行,越過那個豐茂的綠林,見到零散疏落的村落和農地,已經進入史達港的領土。民房的密度隨着向海而逐漸見高,又向三處的人煙特別綢密,成為發展中心。
一是一至六號碼頭,分別有一至二號屬客運,來往南陸沿岸,兩條大街直通城郊連接拉普達城的商路,三至六屬貨運,碼頭是堆積如山的貨物,可是這些貨山每隔一小時不見,已經改頭換面,來往穿插的商人和工人滔滔不絕。二是一號碼頭大街中段的圓心廣場,圍繞圓形廣場的是各式商店,販賣來自各地的物品,附近是最高級的旅居,客人以來港採購的外地人居多。三是立於小山丘的政府區,那裡並非以密度取勝,而是以歷史和藝術取勝,教人們忙於商貿之餘,不得不抽空欣賞這裡的景物,尤其那弧型的城主官邸,門外的圓形噴泉的圓心廣場,總是令人沉醉於鬧市裡的閒暇,留連忘返。
加音很懷念這些景色,尤其邊緣小農村,正是他成長的地方。他拉住韁繩,緩緩地降落故居。那五、六歲的小孩見到他,均喜道:「加音哥哥回來了!加音哥哥回來了!」加音即抱起小孩,逗弄着小肚皮,說:「怎麼胖了幾十斤?定是偷吃長來的,大哥哥要教訓你、教訓你!」
小孩子嘻嘻大笑,房子裡的大媽嚷着:「小不死,吵甚麼?」加音聽見熟悉的聲音,感動得要流淚,即奔向門口,說:「伯母,我回來了!」那大媽呆若木雞,愣住幾秒才說:「哎唷,怎麼你回來了?」
加音不知道如何解釋,只笑道:「伯母,彌賽不在嗎?」大媽匆匆起身,在加音身上又摸又捏,說:「我的心肝,你怎麼消瘦了?那兒太冷,你生大病嗎?彌賽跟你爸去採菜,等下就歸,你來歇一會,我去喚你媽來!小不死,大哥哥遠路歸來定累得很,還不給大哥哥搥腳?」小孩子即連聲答應,捏住加音的腿,說:「大哥哥、好姐夫,舒服嗎?」加音笑不合攏,說:「沒有比現在更舒服!」小孩子又詭笑道:「那麼我捏得舒服,還是姐姐捏得舒服?」加音作勢敲打小孩子的頭,說:「你姐姐的鬼靈精,還不如你嘴巴教人耳朵舒服。」
小孩的母親扶來加音的母親,兩母子重逢,母親說:「加音,你不是在拉普達城好好讀書嗎?怎麼回來了?」加音自知教母親失望,便說:「媽,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東望島是否作亂了?」
加音母親登時「哎唷」一聲,啐罵道:「原來你知道,難怪會趕回來,真是傻孩子。放心,城主這麼本事,定有辦法阻止叛亂!」加音說:「城主有發表過甚麼嗎?你有取到最近的報紙嗎?」母親答:「你去讀書以後,我們家還有誰懂讀字?好親家,你的寶貝女兒有沒有留起報紙?」小孩的母親說:「我也不曉得,要去翻一下!要不然等彌賽回來,你們倆口兒慢慢談好了!」加音點點頭,便問起親人的近況,又提起在拉普達城中的見聞,卻隻字不提自己的慘痛遭遇。
他們聊了半天,太陽都有頭頂落至西山,加音卻感到度日如年,因為他最想念的人還沒有出現。
母親見他坐立不安,便說:「你怎不去田裡去?」加音被一言驚醒,登時跑向自家的農田。然而去到農田,卻不見彌賽的蹤影,也不見父親和未來岳丈,心想不對勁,於是大叫:「爸、彌賽,你們在哪?」接連喊了幾聲,始終得不到回應。這下子,他急得亂了。
倏忽,田的另一方傳來悅耳動聽的歌聲漸漸清楚,於是依循聲線,結果看見那最想見的人正雙手挽住載滿蔬菜的竹籃,邊踱步、邊唱歌。但當四目交投時,便拋下那辛苦耕種得來的菜和竹籃,緊緊地抱住加音,吻一下加音的唇,說:「老公,我很想念你。」加音凝神答道:「我也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