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信任
加音一聲嗚呼,吐得貝琪滿身鮮血。幸好有結界封印,聲音才沒有傳至房外。貝琪見狀,立時中止尋夢咒,可是她也一陣頭暈腦漲,腳站不穩,慢慢伏在加音的床沿,喘息不止。
一小時後,加音仍然昏迷,貝琪則好多了。她害怕結界有礙加音復元,立時撤去結界,然後用巫術當中的某些活氣法術,幫助加音回復體力。
加音回復血色,脈搏也回復正常,然而一時三刻也不會蘇醒。貝琪見自己身上染血,好不難受,遂多添幾根柴到火爐,遂脫下大衣和厚外衣清洗,順道燒水洗個溫水浴。她邊洗澡,邊從浴間的門縫兒注視加音的狀況,心想:「剛才施法過程沒有錯誤,絕對沒有大意之處,但為何他的反應猛烈呢?他才剛大病初癒,現在又受這等重創,看來又要好些日子才可復元。他的衣服也染上血,我應該幫他換去……」她洗完澡,沒有替換的大衣和厚外衣,只穿回幾件薄內衣裳,然後隨手找來一件獸皮衣就穿上。
她又多燒兩根柴,然後小心翼翼地挪動加音的身體,好方便脫去加音的棉外衣。她脫下第一件,發現第二件也沾上血;脫掉第二件,又發現第三件亦沾上血,結果脫了五件,加音上身都脫清光,肚皮還染有滲進衣服的血。她忙揮葵扇,讓火爐的火更烈,然後濕了暖毛巾,抹清加音身上的血漬。接着,她呆住了。
回想起這個月來,二人雖然偶有見面,但是沒有觸碰過對方的身體。一個月前,兩人明明互相愛撫,可是女的見男人明言有未婚妻,分明是不負責任,自己哪裡好情面主動找對方?況且一夜激情,與談情說愛本有差別;況且自從知道柏加與那個約瑟家的小姐有婚約後,便不知道情為何物;況且這胸膛早已屬於其他女人,她不應該橫刀奪愛。但是這胸膛實在太溫暖,那雙肩實在太可靠,令她好想多碰一會……她忽然清醒,立往抽屜取出幾件衣服,替加音穿上。
如此一忙,已經十二時了。
加音嗚嗚的醒來,眼見貝琪伏在床沿睡覺,本想替她蓋被子,但見對方穿起彌賽為他親手造的獸皮衣,心就被挖掉似的,立即喚醒貝琪,說:「你……可不可以脫下來?」貝琪本來迷迷糊糊,也登時漲紅了臉,嗔道:「賤人。」加音想解釋,但是又知道只會越描越黑,只好吞吞吐吐地說:「這件衣服很特別,我……我很喜歡,可以還給我嗎?」他禁不住伸手去拿。
貝琪知道自己只穿幾件薄內衣,別說脫掉會冷得要死,更不是把身體都表靈無遺嗎?她立時取回自己濕淋淋的衣服,退到房門,說:「你考慮清楚,才決定是否再碰我。」然後砰砰幾聲,便開門、出門、關門。
加音正想起床,但稍為動氣,胸口就發痛,教他動彈不得,只得躺在床上,心想:「她本來好意幫忙,我卻嚇怕了她,還搞出誤會。彌賽,手套已經被壞女人毀掉,連好女人也把獸皮衣拿去,到底你有甚麼東西,可以永遠留在我身旁?剛才施法中途,我本來要想起忘記的事情,可是矇矓間,有把怪聲把我喚醒,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否施法失敗呢?明兒定要好好詢問貝琪,不過首先要解開誤會,希望她會明白……」
翌晨,加音趁着早飯時間前,造訪貝琪的房間。但見貝琪開門時,仍然穿起彌賽造的獸皮衣,他便說:「對不起,昨夜我糊里糊塗,冒犯了你……你可以把衣服還給我嗎?」貝琪瞧一下走廊,趁沒有人注意,把加音拉進房間,卻又羞又怒地不作聲。
加音深感不妙,忙說:「啊,昨夜實在太奇怪,我明明快要記得那件事,可是……可是……可是我忽然聽見一把刺耳的聲音,彷彿是人話,又彷彿是鳥獸鳴叫,然後眼前一黑,就吐了那口血。」貝琪瞥一眼加音,忽然軟弱過來,茫茫然道:「我……可以相信你嗎?」加音感到這一句指責太深,好不勉強挨過自責,才能說:「姑且相信這一次,好嗎?」
貝琪忽然想起甚麼,圈紅了眼,似乎在說:「就只可以信這一次嗎?」口裡則說着:「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被施了『封心咒』,是專門防止尋夢咒搜索人腦的記憶。這法術比尋夢咒更難用,我還沒學會……」
加音看得心痛,好想上前抱住這好女生,但是他不敢,只說:「我的魔力受神秘封印壓制,記憶又受封心咒鎖起,卻只鎖起這一塊,施法者的心機真重,而且……我定是記得甚麼天大的秘密。」貝琪緩緩點頭道:「也許吧。」加音霎時找不到話題,正自徬徨。
貝琪忽然主動開腔,說:「你還沒有考慮清楚嗎?」她欲言又止,加音卻知道是昨夜出現過的問題。然而加音沒有直接回答,只說:「我不敢有其他奢望,只希望取回自己的東西。」貝琪意會真蹄,輕輕靠近加音,然後解開獸皮衣的鈕扣。加音立時別過臉,因為貝琪只穿起薄薄的內衣,那細小而堅挺的胸部,還有那瘦削的肩膀,又再活現於加音眼前。
啪的一聲,加音挨了一巴掌,然後被獸皮衣蓋於頭顱,目不見物。接着感到自己雙手被對方抓住,摸到對方滑溜的頸項,由那胸脯直至下腹。但當他撥開獸皮衣時,對方已經摟上半濕半乾的厚衣,除了頭頸手腳,沒有再露出一分肉。
「我會再想辦法,替你解去封心咒。在此之前,我們不要見面。」
加音安然領回獸皮衣,離開貝琪的房間,卻沒有安心,心想:「我保住對一位愛我的女子的承諾,卻辜負另一位……她大概喜歡我吧。」他知道貝琪為何要掌摑自己,卻不知道為何又讓自己觸摸她的身體;「這是愛的挑逗?還是愛的陷阱?」無論如何,他的確留戀那瘦弱的胴體,但是暫時不可再見。
此時,范佩特硑巧經過走廊,瞧見加音從貝琪的房間出來,語氣輕挑地說:「喲,這麼早便親熱?還是昨夜住在貝琪的房間?」待有其他同學經過,便裝起嚴肅的臉孔,道:「我再三提醒你,定要認真看待貝琪,不許見異思遷,不許朝三暮四,不許她受苦、不快樂。否則我冒犯校規,像康伯尼和康妮一樣坐牢,也要將你碎屍萬段。」經過的同學都站在范佩特旁邊,七嘴八舌地說:「原來他們已經同居……」「雖然學院沒有禁止,但也不太好吧。」
加音不知道范佩特盤算甚麼,畢竟他裝作深情公子,見不得會令他更受歡迎,也見不得會害到自己;又不損、又不利,就是多此一舉。然而他倒希望范佩特言出必行,好好督促自己。
「戰爭消息!戰爭消息!」忽然有人一樓的走廊大叫大嚷,加音和范佩特對望一笑,各自靠近欄杆,聽一下新的戰爭消息。
「又有新戰事、又有新戰事!今日早報頭條標題是『西北雙港發虎威,二日屠殺十萬人』。摘要是『戈兒港不滿波爾港堵截南來船隻,嚴重影響戈兒港的關稅收入,因此提出協議,以船隻目的地為準,劃分兩大區域,企圖瓜分西北大陸的海路收入。然而鄰近小港群起反對,指兩港表面常有衝突,實則狼狽為奸,企圖壟斷西北大陸的海貿市場。雙方派使者洽談,然而雙港立場堅定,甚至提出讓小港成為兩城的『附屬港』,最終談判破裂,兵戎相見。」
范佩特獰笑道:「哈哈,正北方才剛平息戰亂,西北又有烽煙四起,最近的大戰實在多得令人心寒。加音,我好心勸你最好預先擔心史達港,免得突然傳來壞消息,你會受不住刺激。」
加音沒有閒情理會范佩特,隨便道別便往飯堂,等待崔爾斯和柏加,討論一下世界政局。
他們三人聚集,話題果然是圍繞西北的戰事。崔爾斯邊讀報,邊說:「西北雙港不單謀財,而且害命。那六個小港,每個小港的人口不過數萬人,最多還不到五萬,他們卻足足殺了十萬,看來是想完全鏟除競爭對手。」加音讀住另一份,說:「其實雙港的吞吐量,已佔西北一塊的八成,幾個小港不過辦些小貿易,雙港偏偏要趕盡殺絕,實在太缺德了。」崔爾斯又說:「雖然鷗鳥城的實力比雙城要高,足以為六小港討回公道,但如果連鷗鳥城也牽涉其中,西北一塊便會大亂了。」加音又說:「但總不能袖手旁觀,至少要平息戰事,免得生靈塗炭。」
柏加在讀拉普達城的官方早報,說:「先岔去別的話題,這裡記載新路城的最新情況。」其餘二人推頭到這報紙,都莫不驚訝。引述報導:「北三路城強逼新路城進行公投,並操控結果,強逼新路城公社重組,並安插北三路城的代表,權力不可以比新路城的代表低。」崔爾斯嘆息道:「新路城已經名存實亡了。」
加音倒不大在意,反而着緊西北雙城的戰事,不停閱讀有關的報導,不過他上課時瞧見伽雅沒精打采,哭得眼腫,又忽然變得在意新路城的局勢,還考慮如何鼓勵這朋友。然而他禁不住心想,自己如此在意伽雅,到底是出於對朋友純粹的關心,還是摻雜其他原因呢?
可是他已感到很累,討厭再去想這些瞭解自己的問題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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