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烽火
「彌賽，如果我不慎交上另一位女子，她還懷有我的骨肉，你會原諒我的錯嗎？又可否告訴我，該如何面對那位女子和我的孩兒嗎？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做錯事，可是……我真的很愛你。你不要走，好嗎？」
加音邊在老馬背上，邊在想起自己與未婚妻的經歷。蘭卡坐在大劍上，知道加音魂遊太虛，忽道：「臭小子，在想貝琪嗎？」加音一時心虛，閃閃縮縮地說：「沒有……」蘭卡一聲恥笑，說：「老子一生最疼的就是貝琪的外婆，然後是貝琪的母親，再次是貝琪。如果你敢欺負她，即是跟老子作對。」加音連忙揮手道：「請老先生放心，貝琪懷有我的孩兒，我定會好好照顧她，定會儘快恢復異能……」蘭卡嗤之以鼻，說：「且看你有甚麼出色，教貝琪替你生兒子！」加音漲紅了臉，又沒有反駁的心思，只好啞忍一肚子悶氣。
兩人趕了兩天路，一直向西北行，往北大陸中央的高地進發，遠離處於東岸的尼斯城、斯路城、巴迪港等地，亦離拉普達城而遠去，逐漸接近新四路城和拉普達城中間的大城市佛朗基城──一個同樣聲威遠播的大城。
他們經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人口只有四、五萬。它位於兩行交錯的山脈之間，附近亦有河流經過，是連結南北中路的重要關口，向來以低關稅吸引商旅取用此道；但正因為鄰近為山脈，不便農作，以致食物價格較高，又不利建屋，所以一直難以發展成大城市──這是加音道聽途說的論述。但是他很喜歡這座位於兩處墨綠色的針葉林中間的城市，尤其那道要他昂盡頭才望見頂的石灰色的高城牆，以及那無法預測的商店街。
蘭卡早於入城之前，已經將大劍化去，盡力掩藏自己的魔力，還登上老馬，裝成兩爺孫，以免引人注目。他見加音一臉大開眼界的好奇，便說：「老子又便宜你這臭小子，讓你增廣見聞。」加音點頭說：「南方沒有甚麼高山，除了亞天山脈，這裡是我見過的最高的山了。」蘭卡說：「這裡比亞天山脈漂亮多吧！」加音喃喃地說：「亞天山脈高聳入雲，白雪瀰天，有它的獨特氣派。」蘭卡蔑道：「講得挺得體，得體得讓人討厭的傢伙。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講話就要光明磊落，黑白分明，哪得得來糊里糊塗？唉！」
加音懶去猜度對方心意，心想：「這裡真漂亮，可惜老先生不喜歡我，不然在這裡多留兩天，定快活得很。這些日子已經去過四個城市，無論那兒也有特色，待回去史達港，定要帶彌賽環遊世界。不過我還有面目見她嗎？」他嘆一口氣，又心想：「貝琪懷有我的孩兒，怎麼不告訴我？難道她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嗎？這難怪，畢竟這是意外……她雖然常對我冷淡，但是當我有危難時總會由衷地關心，到底……我們生了感情吧？」
這時兩山都凝了幾重薄雲，倍添高山的針葉林的神秘。
「咚、咚……」城中瀰漫清脆的鐘擊聲。加音遙望遠處的高塔，道：「這是聖堂嗎？」蘭卡說：「別問老子，老子向來不信甚麼鬼怪。」加音卻說：「我們一身異能，不正是聖主所賜嗎？」蘭卡呸了一口，說：「聖主前、聖主後，別忘了誰生你、養你！甚麼父親母親也不及甚麼聖主，甚麼本末全都錯了！老子告訴你，老子只認得父母，不認識甚麼聖主！」加音皺眉瞪目，嚴厲地說：「聖主是神聖不可侵犯，請老先生尊重點！」蘭卡罵道：「放屁！」
轟隆轟隆的聲音忽從東面的山邊傳來，然後那又高又厚的城牆竟然穿了幾個洞。加音和蘭卡都知道事情不簡單，齊道：「走。」蘭卡讓加音坐上老馬，自己則發一下魔力，大劍便出現在他的手上，讓他可以御劍飛行。然而他們來不及離開城池，東、西兩道城牆都已陷落大半，又有飛石從天而降，打死了不少平民。
他們站在城門大道，打算盡快離開，豈知瞧見守衛士兵一個接住一個從數十米高空墬下，跌得肝腦塗地，血流成河。而眼前的大木門已經被衝破，出現一架鐵龍頭破城車，然後聽見幾聲「衝啊」、「殺啊」，又見一群帶刀披甲的士兵衝進來，見人就殺，管不得是平民百姓、老弱婦孺。加音看得火冒三丈，大喝一聲：「住手！」但是對方豈會從命？那群士兵一來數百人，直奔向加音。然而他們沒有一人能夠接近加音半步，因為站在他前方，還有蘭卡。
蘭卡一發魔力，士兵輕則撫心捏胸、寸步難移，重則口吐白沫、昏倒地上。他回到一望，見加音按住胸口，還可撐住，便喝道：「救己還是救人！」加音答應一聲：「救人要緊！」蘭卡又昂聲答道：「好！那跟隨老夫衝出去，要他們個個身首異處！」
加音抽起一把長槍，夾一下馬背，老馬即直奔向對方大陣。他瞧見地上不是死屍，就是殘肢，還有那還在襁褓中的嬰兒，還有那哭號的小狗，還有那目送子孫死去的父母老人，還有那些失去至親的痴心人……
啊──啊──慘叫不斷。
他還遲疑自己沒有異能，不過是送死爛頭卒，卻一時間手起刀落，砍了十數條手臂。蘭卡踏在大劍於加音前方飛行，知道加音奮不顧身，卻不願取人性命，便說：「婦人之仁，上陣殺敵，豈有留情餘地？記住，敵不死，你死！」他遂降落地上，邊奔跑邊舞動，橫劍一揮便殺了數十人，笑道：「只會直衝，這是甚麼陣法？那將領定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還沒練好功夫便來送死！」
倏然，一枚鐵球迎面而來，去勢極急；蘭卡生怕砸壞加音，於是衝前揮動大劍，將鐵球砍成兩半，掉在地上，濺起灰塵。
「老先生！」加音生怕蘭卡受傷，馬上衝進塵堆。但是灰塵太厚，他不但看不見，還嗆個半死才可出來；回頭敵人又湧上來。
忽然，有人抽住他的衣領，連人帶馬升上半空，避開對方的夾擊，此人正是蘭卡。加音急道：「老先生沒有受傷嗎？」蘭卡哼了一聲，說：「這是佛朗基城的軍隊，剛才是那兒特產的大火炮射出的鐵球，要是射進城內，難免死傷枕藉……」加音疑惑道：「大火炮是甚麼？」蘭卡說：「唉！光說沒用，你看過一次便明白。哪怕只要有一枚，足以打穿城牆。佛朗基城的軍工技術也不懶吧！」
加音見平日趾高氣揚的蘭卡也面有難色，不得不暫退回城內，便知道大火炮的威力有何驚人，便說：「如果擁有幾枝這類的大炮，不就可以打掉城池嗎？」蘭卡答道：「如果用得得宜，甚至可以雄據一方，不過它太笨重，橫豎總有些缺點。而且造費極高，又需要一批能巧的工匠隨行造彈，總之有許多限制。不過為了維持和平，除了拉普達城、鷗鳥城、佛朗基城等幾個大城，其他城市都不能、也不可以存有這些大火炮。各大城早已議定，不准使用這種兵器。如今佛朗基城毀了合約，恐怕其他大城不會袖手旁觀了。」
此時，加音感到一股可怕的特異魔力，強大得逼到他全身抽搐……
蘭卡提住加音和老馬，花盡千斤力，飛不快，體力卻傾盤瀉出似的，只足夠回到城中。他在某小巷放下加音，即罵道：「老夫從軍數十年，還是頭一次這麼狼狽……臭小子、小子，你怎麼了？」加音像要透不過氣，喘着說：「怪……魔力……」蘭卡忙握住加音的頸項，大喝一聲，用魔力緩和加音的氣喘。
加音說：「我……我感到一股奇怪的魔力，強大得可怕，卻極不穩定……彷彿、彷彿在甚麼地方遇過……」蘭卡用盡辦法，卻感受不到加音所說的魔力，便說：「老夫甚麼也感受不到，你不會出錯嗎？」加音搖首道：「不可能！這種感覺實在太熟悉，不會有錯……我以前定遇見過……」蘭卡想了想，說：「難不成與你身體的封印有關？古禮特？」加音吃一記心痛，遂肯定蘭卡的講法。
此時，又有五、六顆鐵球打過來，砸破城牆和大樓，石瓦剝落，擊中平民，數十人死傷。
「殺啊！殺啊！」滿街通巷均傳來士兵的狂嘯和平民的慘叫。加音怒得青筋暴現，罵道：「該死的佛基朗人，只是攻打一個小城，不過對付三數千兵馬，用得這些大火炮嗎？平民是無辜，這幫人真沒節操！老先生，你待在這兒，我再去砍多幾個人頭，教他們不敢再濫殺無辜！」蘭卡拉住加音的手，說：「臭小子，我們已經暴露行蹤，說不定會引起巴迪港和斯路城的探子注意，剛才沒有一擊得手，便不可以再輕舉妄動。而且他們已經攻進城，大概再殺一會便住手。」加音嗔道：「剛才老先生不是說救人嗎？」
蘭卡立時摑加音一記耳光，罵道：「狗崽子，你真是狗屁不通！我們再反抗，佛朗基人只會變本加厲，越殺越狠；現在給他們多殺幾十人，可免得他們殺盡幾萬人！況且你現在這副德性，一刀也擋不來，白送死！哼，若非貝琪懷有你的骨肉，我哪管你的生死？老夫不得已要擔心你的性命，否則早就毀了那軍隊了！」加音無從辯駁，只得聽住那還沒有停止的鐘聲，默想：「祈求聖主大降慈恩，拯救這小城的人民……」
然後，他聽見一陣樂聲和一把柔和悅耳的聲線，掩蓋一切殺戮和慘酷的聲音，讓他不禁心想：「這是天使的歌聲嗎？」蘭卡卻笑道：「嘿，省回力氣。」此時加音便知道在彈唱的人，就是他前往佛朗基城要找的人。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