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出航
加音經過數日路程，去到巴迪港。他知道這是很諷刺，因為他該去找貝琪，卻去到一個貝琪不願歸來的地方。可是他不得不來，因為從這裡出發，是最可節省天馬的力氣，亦即柏加的魔力。他也記得這裡有自己的仇家，回想起當時自己狼狽逃走，現在卻感受不到一股足以自豪的魔力，心想：「我不單回復力量，而且比以前更強了。」
洛查貝克家族發動政變至今已經一個月，巴迪港巿況回復平靜，貿易恢復正常，不同是至今城主一位懸空，城中大事，均由幾個大族族首組成的政會共同商議，其實與城主在生時相差無幾。
城貌唯一與往昔不同，就是城內的大街小巷均貼上通緝令，搜查洛查貝克家族的餘孽，當中貝琪和她的妹妹也在名單之上。此外，又有一張通緝令，追尋他的下落，不論生死。然而，他沒有避忌。他騎天馬在城巿的上空掠過，降落於碼頭，見一人拉住船隻的繩圈，以為是水手便說：「請問有船到史達港嗎？」水手沒瞧加音半眼，說：「明天上午才有船來，到時再來買票吧！」加音又說：「那麼今天往南的海面算平靜嗎？」水手打量一下加音，又見駿美的天馬，凝注一會，才說：「你打算橫飛到南方大陸？」加音答道：「是。」
水手忽然撥一下加音的頭髮，說：「頭有塵。」
加音感到不對勁，道別一聲，便登上天馬的背。可是他聽見四處擂鼓，心道：「看來是天馬暴露我的身分。」他夾一下馬背，天馬便飛往半空，看見碼頭和附近的街道忽然湧出上千士兵，有些更挺着弓箭，明顯是認住天馬的飛天本能，果然很快便有箭雨反射上天。可是天馬飛得太高，弓箭還沒有碰到天馬，已經紛紛掉下，還傷害其他士兵和平民。
突然有一記勁風急飛加音的腦後，加音匆匆抱住馬頸伏下避開。天馬也及時反應，向橫一移，轉向勁飛吹來的方向。他讚一下天馬，卻見眼前來了一條白鱗角龍，龍背乘住持斧壯漢，正是巴迪港的上將軍──蒙利．桑古。
桑古認得加音，卻忘了名字，說：「小子，報上名字。」加音記得對方的大名，卻見五、六名兵長之類也出現，有些本是騎士，有的助借別人的坐騎，升上半空。加音知道難免大戰一場，逐漸散發魔力，說：「桑古將軍，我只是個小小平民，恁地再講一百遍，你也記不住。我今次只是想借路出海，不是來鬧事，就放過我吧。」桑古邪笑道：「怎麼不見一個月，就變得沒骨氣？難道女人不在身邊，就變回懦夫嗎？」加音斜嘴笑說：「桑古將軍的激將法，難免太低手了。」
桑古被嘲笑一道，卻漫不經心，只道：「上次讓你僥倖逃走，今次卻不容易。眾將士，上。」他一騎當先，雙斧砍在加音的頭上。可是他眼見明明砍中，卻忽感雙臂酸麻，才知道自己的手臂吃了一拳。
加音乘住天馬行動靈活，桑古在霎時間也無計可施。他也不戀戰，卻難逃於七人圍攻。無可奈何，只好蘸血畫額，展開狂戰士的力量，躍到桑古的坐騎上短兵相接。還好這條龍的身軀夠長夠壯，即使在天飛舞，兩人都能穩住平衡，拳腳相交。
桑古見戰場狹窄，立即把斧頭丟給下屬，然後搶前抓住加音的衣領，摔向平地。然而千鈞一髮間，加音雙拳搥在桑古的左右手肘；桑古吃痛，手已不能發勁，幸好登時起腳踢向加音的腰肋，再後退兩步。
加音僅僅避過攻擊，衣服破了痕，攻勢卻不減半分，上前連發十餘拳，拳裡又有爪子功夫。桑古匆匆仰後臥在龍身，然後提腳絆住對方。加音知道這路數，立提雙手往下一抓；桑古的腿是抓不中，卻見龍背血肉模糊，他雙手往外一翻，白鱗角龍即分成兩半，銀血濺在他的臉上，襯上由身而發的紅氣，銀光閃閃，看得觀看者驚懼得透不過氣。
加音降落在天馬背上，回頭望向身後的副將，心神一恍，身體便失控的撲向對方，一手抓破漢子的胸膛，露了兩條肋骨。副將沒有立時氣絕，還拔出短刀，在加音的臉上割了一道血痕。此時，鮮血流淌於雙臂，加音已經駕馭不到體內的力量，轉瞬間又將擊斃兩人，一人掉頭，一人斷腰。加音「嗄嗄」的喘氣聲像雷一樣響亮，周圍四條白龍載住六人，無一敢接近。
此時，軍中有將領是祭司之流，已經治好桑古的骨傷。他抖擻精神，召喚一條體型較原先細小的白鱗角龍，對下屬說：「他早晚會耗盡自己的生命，到時管他有多厲害，都是死路一條。」其中一名副將又氣又怒，說：「可是……可是他殺了我們兩個兄弟，怎可以這……這樣便宜他！」桑古瞟了這人一眼，另一人即道：「軍令如山，閉嘴！」
往後數分鐘，加音多次突圍也不成功，力量則耗得七七八八，卻因此逐漸清醒。他環顧四周，已經有數十人在半空圍住自己，地上又有一、兩千名士兵部署妥當，教他上天不得，落地不能。可是他知道自己執意要走，終究可以逃出，只不知又要傷害多少人命。他望一下身上別人的血，霎時間腦際閃過一語──殺人，太容易了；留人，卻難得很。
桑古見加音抹清臉上的血，心道：「糟，他清醒過來！」大喝道：「空中的全部四散！」然後他將剛才蓄儲起來的力量都提出來，全凝在雙臂和雙斧，滿冒紅火。
加音本在垂頭抹血，瞥見桑古再動真格，自己的力量則所餘無幾，心想這一戰若不擊倒對方大將，自己難逃一死，而唯一的戰術是速戰速決。他心裡正考慮如何繞到對方後背，眼前已經是桑古的背心，本能驅使他拼命出拳。天馬在加音考慮的時候，已經瞬間轉移到加音想去的位置。
桑古背心吃痛，才知對方動向，匆匆回身猛砍一下，幾團烈火即撲向對方。加音不閃不避，被命中卻沒有痛楚，只管竄到對方腋下的虛位，五指抓中腰肋，連鐵甲都穿了五個洞，又見鮮血即慢慢流出來。但見桑古抓緊對方接近一刻，催谷魔力，熊熊的燃燒得直徑十米內全是他的火。可是加音半點也不怕，心想梅德的火焰比桑古還要厲害得多，卻也燒不死自己，反而感到自己恃強凌弱。可是最窩心的，卻是蘭卡和莎莉捨身救己的感人場面……
天降大雷，加音才從回憶中醒來。
但見又有人因着他的攻擊而墮地身亡，他知道自己再不抓緊意識，就會有更多傷亡。但是桑古不比他弱很多，又夠死纏難打，似乎不幹掉是逃不掉，心下動了殺念，卻又消失。結果他脅持其中一名女將，擠眉瞪目，掐頸捏臂，嚇得他猶憐掉淚，遂用沙啞的嗓子，陰森的冷靜地說：「再阻礙老子，就扭斷她的脖子。」
眾人剛才見幾個同伴被分屍也好，高處墮地而砸個稀爛也好，他們頂多是毛骨悚然。但是女同伴怕得面色蒼白、命懸一線，沙場鐵漢也禁不住心生憐憫，紛紛讓開一條活路。桑古卻大嚷道：「不准讓，堵死他！」
有人始終要讓，桑古即痛罵道：「這人與殺死城主的人是同夥，大仇此時不報，更待何時！」眾將士登時高聲齊呼，只有幾人仍然猶豫不決，但也不敢有動作了。
加音見最後一著也不成功，只苦笑道：「你們寧死也要逮住我，全都很鍾愛舊城主吧。」那女人顫聲答道：「城主是仁人，我們當然敬重他老人家……」加音冷笑幾聲，說：「這個世上，哪裡的城主不是仁人？但縱使威名遠播，卻總有陰暗之處。我要走了，請閣下屈就一會吧。」他忽然把女人擲向桑古，桑古兩旁的將領即安穩地接住女人。
桑古在視線被遮掩的剎那後，已經不見加音的蹤影；聽見「砰砰」幾聲巨響，抬頭一看，又見自己的下屬從天而降，而天馬則飛向大海。
「追！你，火速通知海軍出動！」桑古邊指揮，邊追趕加音，可是他和將領的座騎，速度都比不上天馬。然而海軍早已收到命令戒備，聽見桑古那方傳來的號令，立即開船出海。他們事前考慮加音出海，終究要中途休息，可是他們真的猜不到天馬的耐力竟然足以讓它橫跨這個船隻難以征服的海域。
天馬的速度比船許十倍、百倍，加音成功突圍後便毫無擔憂。但是他又餓又渴，乾糧和食水又在剛才的戰鬥丟去，袋裡只剩彌賽造的東西，所以他發現中途有小島嶼，便匆匆降落寧神休息，心想今天天清氣爽，不像平日般風急浪高，雷暴橫行，倒算走運了。
海風吹拂，他心想：「這裡已涼快起來，可是史達港還是很炎熱吧。其實我把這些東西帶回去，也不會有用處，除非我們逃去拉普達城，要不然逃去北方大陸……假如戰爭爆發，我們可以去哪兒避難呢？彌賽和我都很喜歡綠林，也喜歡史達港裡的朋友，她定必捨不得離開。如果她不走，我也不走了……可是貝琪還在尼斯城等待我，而且我還沒有交代老先生的死，也還沒有處理我們的孩子的事情。無論如何，我始終要見她吧。」
其時，他聽見南方傳來「嗚」、「嗚」的聲音，不知道是何物，心想自己也休息充足，便乘天馬上前察看，飛行數里後，便見一艘黑漆的船，船上有十數門大炮。他便心想：「鐵船，就是它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