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圈子
加音一覺醒來，如常與崔爾斯和柏加共進早餐，同行到教學大樓。
他進入課室，只見哥馬獨自看書，準備一會後的社會課，其他人均未到達。哥馬問聲好，又說：「前晚喝得太多，很早便回去休息，不知道你們竟然競酒呢。我事後聽說，你與貝琪同學與康伯尼學長鬥得天昏地暗！」加音不願在人前重提舊事，心裡始盤算如何轉移話題。此時房門一開，兩男便見貝琪進來，哥馬說：「貝琪同學，早安！」貝琪沒有講話，只點頭示好，坐到最後的角落座位。哥馬慣了，繼續對加音說：「聽說貝琪和你贏了，真厲害！」加音望一眼貝琪，但對方只放眼窗外，沒有絲毫動容。
加音自愧不如，卻又想起貝琪在床上的嬌妮，還有這假面具的掩飾功力。
他遂轉移話題，說：「昨天我頭太痛，沒能上課。昨天三課怎樣？」哥馬見難得加音主動問話，心想這朋友已交定，更是起勁地說：「昨天可厲害，上了戰爭理論課，老師已教了建壕和堤的要訣，還教授兩個戰爭例子，正是那場象徵當年世界大戰爆發的戰役……」加音似聽見又沒聽見，有空便敷衍幾句，眼睛則不住偷瞧貝琪。然而哥馬越講越起勁兒，口沫都噴到加音的臉上了。
其後，同學都陸續進來。康妮瞧見加音和貝琪，當然不放過任何搞事的機會，走到貝琪的身邊，明顯地偷望加音，低聲道：「你們吵架嗎？怎麼不瞧對方半眼？」哥馬聽見，立時驚道：「加音，原來你們真是情侶？」康妮裝作生氣，罵道：「哥馬同學，別胡說八道，別壞了貝琪名聲！況且加音同學早有未婚妻，又怎會交上貝琪呢？」范佩特護在加音前方，說：「康妮、哥馬，快上課，別再鬧了。」但見維基插話：「偽君子。」范佩特知道他罵自己，卻說：「維基，不要侮辱加音，這可關係到貝琪的名聲。」維基哈哈大笑幾聲，搖頭道：「偽君子。」
突如其來砰砰的連番巨響，門兒猛地打開，各人即各自用其方法抵禦襲來的藍光球。其時門口站住一位高瘦的中年男人，拿住兩本厚厚的教學書，說：「古老的興味，真末落了。」
范佩特吐一下口水到掌心，說：「卓隆老師，依舊好禮呢。」他手裡凝了火球，重重擲向那名叫卓隆的老師。可是卓隆隨手一揚，足前忽出現一道藍光牆，把火球抵銷過去，又說：「勢利的人聽着，權威將要傾倒，貴族將要沒落，取而代之的是群雄割據。新勢力的冒起，將推倒一切堤壩。」
哥馬驚道：「閣下就是鷗鳥城的葛．卓隆老師？范佩特同學，我們還是不要與老師作對……」加音聽見鷗鳥城，禁不住打量眼前像瘦得像骷髏的男人，心想這人就是來自世界第二大城、北大陸的重鎮──鷗鳥城，低聲道：「哥馬，這位老師是甚麼來頭？」哥馬偷偷湊近加音耳邊，說：「他是鷗鳥城公社的幹部之一，也是駐拉普達城的政經外交大臣，又兼任拉普達學院附屬中學的教師，今年才獲邀到學院任教，聽說是查古斯院長親自邀請。」
加音記得某幾個北方大城市，包括鷗鳥城、羅素城等，都是公社統治。它們的所謂公社，其實是由一群商人組織而成的決策幹部，下轄城市政府各部門，這類公社城市絕大都沒有城市，公社就等同城市的最高權力。這種集體領袖制，與史達港、巴迪港和拉普達城的單一領袖制有不同。雖然史達港、巴迪港等有議會之類的決策組織，但是最高權力是歸於城主一人。當然，世上還存在其他城邦制度，當中複雜交錯，難以一言以蔽之。
卓隆散去藍光牆，去到教師桌前，說：「論繁榮、論歷史光輝、論文化素養、論千古偉人，拉普達城確實是世上首屈一指。但是自院長提摰的大和平時代起，拉普達城的優勢日趨下落。這並非拉普達城自甘墮落，而是各地得到和平解放後，大都把握天時地利人和，發奮自強。北大陸的羅素城是當中的佼佼者，由幾個小部落演化成聯合政府，由精英組成公社，聯合統治城市。至於沉寂一時的傳統大城，例如鷗鳥城、巴迪港、史達港亦因各自的機緣，重新冒起。你們皆是從各地大城挑選出來的精英，本應集各城的優點，但是依我所見，見不得你們有甚麼過人之處。反而是我見過的新世代學生中，最迂腐無能之輩。除了井底之蛙、固步自封，實在找不到更妥當的形容。」卓隆老師直道學生不是，可是不是每位學生都感羞愧。
范佩特在中學已跟卓隆不咬弦，甫聽幾句批評便對號入座，道：「老師，你既說我們是精英，又說我們是井底之蛙，難道你心目中沒有半個出色的學生嗎？」卓隆淡然一笑，說：「精英是別人給你們的加冕，井底之蛙是你們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如果收生由我把關，絕不會讓你們幾個愛搞小圈子和階級的學生踏入神聖的拉普達學院。你們要知道，老師家鄉早在數百年前，已不行這套了。」范佩特鼻哼一聲，說：「這樣說來，你可瞧不起拉普達城。」卓隆又說：「我瞧不起你們，卻不代表瞧不起這城市。城市是死，人是活，有好的領袖，世上哪個不是好城市？你這頑童，休想設局害我。」
范佩特一時語塞，卻見坐在他旁邊的剽悍男生，唐．捷古說：「卓隆老師，貴城由公社統治，見不得沒有社會階級的分野。你們商人操控社會大部分財產，不也是對工人和農民的剝削嗎？」他腰掛一柄寒鐵彎刀，正是唐家的家傳兵器。
卓隆稍見喜色，明顯較之對待范佩特，要友善得多，「抱歉，你從思考的起點已錯。拉普達城的八大家族與平民家族的政治、生活等待遇亦有異，因此是社會階級劃分，你們有亞天城和民城之分，是明顯不過的實證。我們的商人、工人和農民等只是職業劃分，不是社會分層，只要有錢，農民也可住進城中心，只要有才能，也可擠身公社。我城也有潦倒的商人，與乞丐沒兩樣。只不過社會現象是：商人擁有大部分財產，公社中大部分是商人，才會令外人有此誤解。不過這問題很好，一針見血。你是值得入讀特選班，我決定收回剛才部分說話。」
加音同意卓隆所說，可是也知道這瘦漢子的盤算，多半是要透過不同待遇，分化八大家族的小圈子。這對他幾位「外來」學生而言，是有利的。可是八大家族向來連聲同氣多年，豈會容易上當？只怕以後課堂中，這瘦漢子和范佩特等還會針鋒相對。
他又自覺，自己的心機好像又重了。
卓隆打開課本，說：「廢話不多，我先來介紹這課程。各位都知道拉普達城自古以來的名城地位，是無容置疑。可是我們現處的拉普達城，其實位於亞天山脈頂部，你們可曾想過古人為何要選擇如此極地發展呢？答案很簡單：這與溝通南北有關，這亦意味拉普達城不會是最早開發的城市。根據考古歷史學者研究，早期人類都聚居於現今的沿海和河口地帶，集中於平原打獵、捕漁為生，後來發明蓄牧和耕種。不過這仗賴海港、河流和土地資源。直至紀元前千二百年左右，才有城市的雛型，跨城商貿到紀元前八、九百年，養馬和造車技術成熟，才見長足發展。但是由於亞天山脈分隔南北大陸，溝通南北海路聚居巨型海獸，風浪和礁石問題嚴重，令到南北溝通始終不多。就在此時，拉普達城出現，成為溝通南北的橋樑。目前有關這方面的研究成果不多，拉普達城如何出現還沒有定論，可是根據文獻和文物發掘，異能者就在拉普達城建立前數十年出現，所以『聖主第二次創造』時期，大約距今二千年，即紀元前四九八年。異能於這時候出現，是極其重要，魔法黑洞的運用，是建立拉普達城的重要條件，形成溝通南北的通道。雖然本課並非要解決這些歷史謎團，但是要認識世界的發展脈絡、理解人類聚居的模式、明白生活周遭的演變、尋求自然與萬物運行的法則，必須對某些歷史事件有深切的瞭解。因此我以此為開場白，未知大家有何問題？」
范佩特舉手，說：「老師，這些東西你在中學已教過一遍，相信加音和哥馬又他城的中學也聽過，難道我們學院特選生的課與中學生一樣嗎？未免貽笑大方了。」卓隆咯笑一聲，說：「你怕內容重複，大可離開，我不會統計出席率，也不會告密，你只要來考試便可。」范佩特鼻哼一聲，卻不離座。卓隆遂說：「接下來，我們先討論一下古代人類的聚居模式。……」
加音想起古人，就想起古禮特，就想起洛查貝克，就想起貝琪，就想起那一絲不掛的模樣。這一天，也不好過。
（待續）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