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
「小心!」4663大聲的喊。我才注意到他在叫我。我立即的停止了腳步,這才注意到我幾乎把4663面前的一罐溶液倒翻。
「拜託!拜託!你千萬要小心啊!這種溶液雖然可以煉成能源,但如果和空氣接觸了,就會慢慢地氧化,然後會爆炸!如果倒翻了,更加會立即爆炸起來呀!」4663是那種說起話來,口部動作幅度大得很誇張的人。他小心地把溶液放好,接過搞動機便接駁到一部比他的身體還要大的機器上,然後倒下不同的溶劑,按下按鈕機器便慢慢的發動起來。
「請問你知道關於河的事嗎?」我發現他這間塔頂的房子裏四面也是窗口,而且是很闊大的那種窗,如果從這裡爬出去,應該可以看到那條河的。
「什麼?」機器運作的聲音似乎使他聽不到我的說話。
「我說關於河的事。」我走近窗口,這裡肯定是工廠最高的地方。
「河?哈哈哈……」他笑了很久。「我從來未見過。」然後又回去繼續他的工作。
我一早猜到4663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透露半點消息,他們好像對工廠以外的事有種莫名的抗拒。我決定自己出去尋找碰碰運氣。
入黑後,我回到白天看見麟光的地方,四周的境物和白天很不一樣,所有的東西都在月亮底下改變了,沙變成了深藍色,風把白天的赤熱換成了間歇性的寒冷,樹林之間再找不到陽光穿梭的縫隙,代替是樹與樹之間的陰影,令樹林成為一道最黑暗的牆壁,令想出去的人卻步,也阻擋了要進入的人。
我沒有辦法用肉眼判斷,於是佔在同一位置,嘗試感覺那光的方向。我閉上了眼睛,讓風把白天的感覺再次吹過來。
我一合上雙眼,就看到未閉眼之前那深藍色的沙,樹的陰影和黑色的牆。然後它們慢慢熔化,漸漸變成模糊的意識境物,再一點一點的匯聚成熟識的形象,首先看到的是一部部機器在不停的運作……
3292拿著一大堆廢鐵不知往那裡去,他回頭給了我一個笑臉……
老王一邊在吃飯一邊定神看著掛在屋頂的燈管,好像在深思著什麼……
4663用心檢查著機器的運作……
溶鋼由地面火熱的溶爐經過管道一直流進地下的燃燒庫,煙囪排出縷縷的灰煙,溶鋼通過地底一直流進河裏……
然後發現河邊的一個女人正一件一件的脫下衣服,我只能看見她的背影,結實的背影……最後一件衣服經過修長的腿落到地面上……
我定神的想著那件衣服,那是城市的衣服!
我猛睜開雙眼,身體不停的打轉以便可以確定河的方向,我轉了幾個圈後,拼命的往四方八面亂走,我急得哭起來了,腳步失去了方寸,腦袋想到的只是盡快到達河邊,遲一步也活不成。
我不能再等了!我實在不能再等了!找不到那條河,我怎能在這個每天重複著無意識勞動的鬼地方活多一天?我必須找到她!
她現在對我來說比起生命更重要。自從我看見她提示我的麟光之後,我就知道她這個城市的客人到這裡造訪我來了!
迎著風狂奔,跑過一叢一叢的樹,樹木越來越高,樹影隨著我向前奔跑的速度慢慢形成一堵牆壁,終於把月亮完全的敝住。
我進入了森林的隧道。
我不理會是否可以回頭,就是把一切豁出去的往前狂奔,我知道這條隧道的盡頭就是生命的真,生命的意義及問題的答案。
我的衣褲漸漸變成了裙子,短髮一寸一寸的長起來,胸部慢慢的鼓脹,鬍子退回身體裡,有另外一個人,要從我的身軀走出來。
我終於變成了那個從我身體裏爬出來的人,向著隧道的盡頭,繼續的跑。當我感覺到完全適應了也不知是新生的還是還原的身體後, 已經拖著無力的雙腳,左拐右攙的一小步一小步勉強往前移動。我遂下頭想讓心臟急跳的感覺停下來,長髮接觸到地面於是立即把它拌起……
抓著自己厚厚的頭髮抬頭呆呆的看著前面,不經意的讓一些凌亂的頭髮隨意跌下來擋著我半邊的臉頰。我不自覺笑起來。在隧道的盡頭,樹牆消失了,月光比平常更光更藍,我終於找到河了。
妳在等著我嗎?妳為什麼一點也沒有變啊?
河的兩邊滿是反射著月光的石頭,樹林和她的距離只有十步之間,樹暗淡的倒影把河水顯得深邃而帶一點按不住的隱藏美,對岸不高不低的山丘恰似河的保護神,
河水依然流得很慢,不時反映著月亮的藍光。
這裡十分安詳,可能就是他口中那死者去的世界。這裡就是河的歸宿。
此刻我才是陌生的客人。
我脫了鞋子,讓腳底接觸到石頭的冰冷,那種涼快的感覺真透入心靈,以緩慢的步伐往水面走去,直到水浸過我的腳掌處停下。
我把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下,看著水中自己完美的女性軀體,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淡淡的嫵媚。
我一邊把弄著頭髮一邊哼唱著西藏的情歌。忽然一陣風吹散了河面的倒影,當倒影重新組合之後,我看見了他的軀體與樣貌,和我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把手放下,他也把手放下。
我用手抹了一下眉毛,他也抹了一下眉毛。
我不再去看他,他又不再看見了我。
我把視線再次放在河面月光下的倒影,我又再次看到他。
我舉起右手,他舉起左手。
我舉起左手,他舉起右手。
我笑一笑,他又笑一笑。
他的軀體和以前沒有分別,仍然像他喜歡的翼龍一樣,擁有層次分明的肌腱,二頭肌,三角肌,我轉身發現了他的背闊肌。他每一組肌肉都比從前更加完美,好像重複了長期無意識的體力勞動所至。
我突然記起那年我為了他而放棄了我城市中的妻子
我伏下身去用手把河水給盛起來,有一些從我手指間流回河裏,其餘的都往我臉上潑。當我的眼睛睜開了臉上的水,我再次呆呆的望著河面的自己,長髮再次出現在我的倒影上。
我順著自己的肩胛摸下去,滑溜的肌膚讓我很容易就觸及那苗條的小腰,手指經過女性特別寬闊的盆骨再源著修長的腳落到水面上。閉上眼,徐徐的坐下。我做了一個決定:一定要離開這裡。我不知道要往那裡去,可是從城市逃出來的目的不是這裡!這裡不是我的目的地。
我只是這裡的一個陌生客。
我躺在水面上,那種前所未有的舒適讓我不經不覺的進入夢境……
傳說中西藏的歌唱女神央金碼在我的河上載歌載舞。
她在河的中央不停的旋轉,偶爾停下來用力的踢一下水,一邊唱著達賴喇嘛十世寫給情人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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