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身心俱疲時，有天打開電視轉到緯來日本台，意外看見正在播出《風間公親-教場0-》。「我的心靈導師感受了我的疲憊，適時出現來療癒我了嗎？」我不禁有這種阿Q念頭。那時看完一集，上網去查訊息，確定這劇播出時間以及知道自己剛看的是第七集。於是就開始跟著電視播出的時間將後面幾集看完，也找空檔上網看前面六集，再把兩集特別篇看完。看完之後又忍不住想記錄感想﹝苦笑﹞。這就是我放著木村拓哉之前好幾部作品都還沒補看的原因。深怕一看就想寫感想，但年事漸高的我，已沒有當年的熱血與體力，空暇時間也想做別的事情，於是就會將他的劇一擱再擱。如今不小心將自己推坑，看了《教場》系列，所謂「自作孽不可活」，那就只好來寫下心得，成全心靈導師療癒我的心意﹝笑﹞。
這劇是改編長岡弘樹的同名警察小說系列，描述教官風間公親如何藉由案件指導新進警察辦案的故事。2020年先播出兩集特別篇，敘述風間公親在警官學校擔任教官的情形；2023年再播出11集帶狀連續劇，描述風間公親在第一線親自指導新進刑警的過程。故事軸的順序應是風間公親先在第一線指導，之後才退居第二線擔任教官，所以帶狀連續劇也被稱為是「前傳」。我因先看了連續劇再看特別篇，所以對於風間公親從第一線退居幕後的過程能清楚理解。
未觀看劇之前多少從新聞報導得知木村拓哉在此劇飾演的是一名嚴格冷酷的教官，一頭白髮、一副黑框眼鏡，鏡框下的右眼是義眼，但一雙眼睛仍發散銳利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當完整看過此劇後，我第一印象就是「這是《女王的教室》的男性版」﹝笑﹞。主角同樣都是看來嚴肅冷血，有著極為敏銳的觀察力，對於要教導的對象能迅速看見他們的優缺點，並且以強勢的推力考驗他們的受挫力，幫助他們面對並克服自身的弱點，待日後成為一名優秀的人才。看著風間公親隨時將退學/職申請書帶在身邊，時不時就「唰」的一聲將申請書俐落地從資料夾抽出放在桌上或遞給那些新人，要他們盡快繳回，我看到後來都不禁莞爾，覺得這指導官根本把申請書當傳單一樣猛發，這「刷人不眨眼」的態度應該最後都沒人可以當刑警了。以現在這個「寬鬆世代」來說更是如此吧？遇到這麼「機車」的指導官，大概年輕人就懷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心態直接走人了吧？﹝苦笑﹞
回到故事本身。《教場》雖然劇中有刑案，但實際上著重的是新人刑警本身的故事。他們在風間公親的「鐵的教育」下，在每一樁案件中察覺加害者與被害者的動機與心情，藉此直面自己的弱點，也同時省思自己究竟是不是適合繼續當刑警。跟木村拓哉以往多數作品一樣，會藉由一項職業來喚醒從事該職業的人的道德良知，明白自己的工作有多麼重大的責任，尤其是執法者，如果沒有這層體悟，自己本身將不是正義的使者，反而是助長司法體系崩壞的惡魔。
在《教場》11集連續劇中描述了五名刑警各自的問題。第一位刑警是瓜原潤史。小時有被霸凌而拒學的陰影，但這經驗也讓他有耐心傾聽、溫柔待人的特質。然而因為容易將自身經驗先入為主投射在被害者身上，導致自己看不見被害者真正的心情；因為只以感性面出發、未以理性面思考，於是在風間公親提點辦案線索時也無法看見他的暗示。這部份讓我思考感性與理性兼具的重要。在處理人事上，如果一昧直線型思考、單以理性面對，恐怕會看不見對方有口難言的痛苦與無助；但如果一昧同情對方，恐怕也會被情感蒙蔽而看不見真相。第二位刑警是隼田聖子。外柔內剛的單親媽媽，獨自扶養女兒，女兒乖巧懂事，但是她內心卻一直對她有份愧疚感，因為她曾經放任前夫對女兒家暴。她努力營造一個「認真的刑警、堅毅的母親」的形象，但她最大的問題是不懂得傾訴自己的心情，一直將苦壓抑在內心裡。但這樣要強的個性並無法讓她更游刃有餘地面對工作與家庭，反而會因為硬撐而更容易崩潰。重點是她也沒有好好跟女兒坦承自己之前為何沒有阻止家暴的原因，以致她內心未得到平靜，自然也無法好好面對工作。在第二位刑警的故事中我們了解到「示弱的必要性」。我們無須向每一個人示弱，但我們一定要找到一個可以讓我們展現自己脆弱一面的對象。那可以是家人、朋友、寵物、一棵樹、一座山，或是一片海洋。總是要當一名強者是很辛苦的，就像一條被拉直的橡皮筋，久而久之失去了彈性，也就容易應聲斷裂。示弱並不可恥，它反而展現了我們有人性的一面。人本來就有剛強與懦弱的兩面性，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兩面，我們也才能長成更平衡的自己。
第三位登場的刑警是遠野章宏。他是警官學校校長推薦的優秀學生，可想而知自是品學兼優。他的問題是雖聰明但不喜與人交流，較喜歡照顧花草，內心守著與已逝好友的約定，要當一名優秀的刑警，卻似乎少了體察人心的能力。他有敏銳的觀察力與推理能力，但是缺乏防衛力，也因此在一次協助圍捕的過程中，因輕忽歹徒的動向而被歹徒從背後襲擊，傷重昏迷多日後不治身亡。這個事件也是導致風間公親之後決定退居幕後的原因。與其讓這麼優秀的警官到第一線反而因學習不足而年輕殉職，不如他回到學校好好教導學生，讓他們真正做好準備再投身警職。遠野的故事讓我們思考教科書的知識與實戰經驗的差別。我想到英文裡有〝book smart〞跟〝street smarts〞兩個詞語。擁有前者的人很會讀書，可以把學習的知識背得滾瓜爛熟，但是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難題時卻不見得能應用這些知識解決；相反地，擁有後者的人可能沒念過什麼書或長期受正規教育，但是他因自年輕就在社會打滾，反而習得如何在險惡的環境中生存的技能。若真要選一樣，或許擁有〝street smarts〞還比較重要。畢竟我們最後都留在「社會」這所大學不停學習，書的知識會不停更替，也皆是理論居多，但是世上千奇百怪的人事，是無法完全以理論解釋的。如果不懂人情世故，加以融會貫通，最終搞不好就會被自己的天真所害，就像遠野一樣。他是個單純的青年，但是這單純也是年輕人的致命傷。如何體察人心、保護自己，才正是我們在職場上必須學習的「潛規則」。
第四位新人是鐘羅路子。她對男女關係的洞察力與直覺力很強，但諷刺的是她自己本身卻深陷有害的關係中：愛上年輕的渣男並供養他吃住，對方無所事事，卻毫無愧疚感。她可以察覺別人複雜的愛恨情仇，但是卻無法結束自己這種自虐的關係，只因為對方對她很體貼溫柔。直到對方販毒的行為被查獲遭捕，她才看見自己又陷入愛上渣男的循環。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我們是否也常常如此呢？身為旁觀者時，看別人的事都覺得對方怎麼那麼傻，等到自己家著了火，方知自己也一直任由星火燎原，自己何嘗不是那個掩耳盜鈴的傻子？沒有誰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評斷他人的是非。當我們自己親身遇到了同樣的狀況，才會知道箇中的難處。感情問題更是如此。台語有句諺語叫「愛著卡慘死」，意思就是愛上了就無藥可救，就像在莎士比亞的喜劇《仲夏夜之夢》中眼皮被點上三色堇汁液的角色，中了愛情魔法，無可自拔愛上不對的人。遺憾的是現實生活中沒有精靈能為我們解除魔法。自己若無法看清並打破這種循環，再多旁人的勸告也只是噪音，一路陪伴我們到被傷到體無完膚的結局。
最後一位登場的刑警是中込兼兒。與前面四位新人不同，他是一名暴走份子，時不時被情緒牽動，與嫌疑犯發生爭執，身為執法者卻常是鬧出事端的那方。他脾氣暴躁，常忽略細節，也無法專心分析線索。這一切皆源自於他內心有過往的傷痛與現在難以解決的家庭問題。他小時曾被綁架過，因此一直有心理創傷未撫平。他對罪犯懷恨在心，也因此一直被負面情緒所擾。再者，與他同住的母親年老失智，他無法面對解決這個問題，選擇逃避讓妻子獨自承受壓力，結果造成親子與夫妻關係緊繃，這一切的壓力更將他推向崩潰的臨界點。直到他藉由風間公親的引導，從一樁外遇丈夫殺害失智妻子的事件中看見自己母親在失智時表現出的行為原來也與他年幼被綁架的記憶相關，這才明白自己必須面對這道陰影，自我療癒那段傷痛，也才能重新找回內心平靜，並且正視安置母親的事宜。中込的問題跟第一位刑警瓜原是類似的，都有道難以面對的童年創傷影響著他們成人的生活。這讓我理解到人生真的是一段連續的旅程，不是我們說要切斷哪個階段重新開始就可以輕易做到的。過去某些事件造成的陰影其實會一直跟著我們，如果我們放任不管，任由陰影不斷擴大，有天終將吞噬我們。但如果我們能直面那段陰影，接受它曾經存在的事實，明白那已是過去的一部份，我們不該因為那段曾經而否定自己的人生，或許我們才能更坦然地往前走。另外，家庭的和諧也是能讓我們安心工作的因素。如果一個家庭出了問題，內部的成員都會受到影響，各自在求學或工作的場域也難以專心。以前聽到「家和萬事興」，只覺得那就是一句老掉牙的諺語，後來才發現這真是古人的智慧之語啊！當然，也許也有人因為家庭失和，索性將精力全部投注在工作中，在事業上取得相當的成就，但是夜深人靜時，若他思索家庭的和樂與事業的成功，他到底會比較想要哪一樣呢？什麼才是能陪他到最後的呢？這麼一想，答案或許就昭然若揭了吧？但人世間無法事事皆能盡如人意，因此若是家庭事業兩得意的人真要好好惜福啊！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