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昌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凌晨的事。那時候風捲縮在被窩裡,看來睡得很熟;龍琛並不在被舖裡,整個房子也不見她的影蹤,於是他來到天台,才剛步出天台入口,倚著欄杆回過頭來的龍琛便用一張臭臉歡迎他。
昌沒理會她,逕自走到欄杆旁看那被雲遮掩的月亮。
「之前你曾說過嫣·紗陀身上有排斥現象,我總算弄清楚了。」
「她來過?」昌的臉回復那屬於龍族少將的冷漠。
「不,是王主跟他的人類朋友說了做成致激源的事件,令我想起之前你曾跟王主說過嫣·紗陀甚麼排斥作用的事,以及上回王主在月牙湖畔失控差點連那可怕的人類都吃掉那一次,當時嫣‧紗陀一個龍族擺平失控中的孽種,三件事綜合起來便能連成一線。」
「……司徒?也對,這麼多年兄弟……」昌面容沒太大變化。
「你一早知道?」龍琛不安的看著他。
「知道甚麼?」
「全部。」
昌沒回答,只是拍了拍欄杆。
「既然知道為甚麼你不採取行動?」
「行動?」昌嘴角輕輕向上彎了一下,「我是誰?妳又是誰?心結是屬於主人的,既然我們都不是主人,那就該由他自己處理。這種事,身為旁人的我們也不宜多加意見,妳就學習一下隔岸觀火吧,有些事情急不來的。」昌伸了個懶腰,「想幫他,不如利用空閒時間找出向主人下干擾素的幕後黑手和找出核心組式給姬娜珊教授吧。主人身上的干擾素炸彈一天未除,大家都會有危險,現在靠姬娜珊的能力亦只能盡量把那東西壓住,核心組式不好好弄清楚,我們也無法完全排除干擾素的威脅。」
龍琛沒作聲,似在細嚼昌的話。
「話說回來,你來這裡之前,有沒有在那幫臣官口中聽說過干擾素?」
「……沒有。」龍琛答來拖泥帶水。
「盡量回想一下,可能是線索之一。」昌說完,轉身離開天台。
龍琛看著那被雲層遮蔽的月,思憶起過往在臣官之間打滾的日子,雖然連龍琛她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有點對人不對事,但那一段在第三殿走廊上碰見的情景,極有可能是破案關鍵所在。
遭逐出龍界的她,此時又可以怎麼做?
2.
在樹林間,一頭尾部帶有兩條長羽毛的亮麗飛鳥被很多獵人追擊,雖然飛行技術高超,但獵人實在太多,就在一個轉身巧妙躲避獵人的飛箭時,翅膀便被另一個獵人的刀劃開兩半……
夢姬猛然從噩夢中驚醒。坐直身子、撫了撫額頭,摸不著頭腦的她奇怪著為甚麼會做這樣的夢。
既然心情仍在忐忑不安,倒不如翻翻書讓自己平靜下來再去睡吧。
穿著一條微透絲質睡裙的她叼著一支點燃了的香煙,走到書架旁邊隨手抽出一塊約A4紙大小的半透明水晶片,放在書桌上輕點了一下,水晶片立時由透明變成一個顯示著很多如魔法陣圖案和奇怪文字的「平版電腦」。明明只是隨手抽出的,卻又抽出了當年「核心組式重組與衝突產生之關聯性」的軍用干擾素研究論文集,而眼前這版,正是當年莎奈爾有份參與的組式衝突研究數據部份。
夢姬從心底嘆了口悶氣,便輕點了那塊水晶片,把「書」「合」上。
剛才那個夢,還有這篇論文,都似在提醒著夢姬有太多事等著她去做,以致於不知先處理哪個才好。若果那個說話總是分不清你我他的同父異母弟弟在身邊,可能情況就能改善一點點。
那頭臭魔鳥為甚麼就不好好跟著飛鴙?跟著她就能被嫣·紗陀一併救走了,可恨地他就是愛到處亂走……嫣·紗陀找了好多遍都找不著,到現在仍然生死未卜,真不知怎面對早已不在的父親。若果這頭臭魔鳥在身邊,可能已找到解決太監體內干擾素的線索了。單靠銀狼嫂化驗又不知待到何年何月才有結果……
越想越心煩,夢姬決定躺回床上,試著做個好夢。
「吱!」
夢姬張開剛閉上的眼睛,驚魂未定地從床上彈起。只有她一個人的大房子裡,只聽見她自己的急速呼吸聲。
剛才明明是一聲求救的鳥鳴……?
夢姬為解心中疑竇,決定下床到廳間去一探究竟。
在房門前,夢姬拿著銀針緊貼住門,細聽房外動靜。房間外並沒有特別聲響,但確實是有東西在動的感覺。
「吱……吱吱…吱……」那是再熟悉不過的鳥鳴聲。
夢姬用空間扭曲,把自己送到廚房,那個位置正好用來監察廳間狀況。她從廚房探出頭來再閃回牆後,那一秒,她沒看見應有的長羽毛標記。
「吱……吱吱…吱……」(痛死了……)
夢姬慢慢探出頭來再確認多一次,看見的是一頭左翼受傷的大鳥,牠伏在廳間近沙發位置,身長差不多有一米,由於左翼受傷,大鳥俯伏在地上張大雙眼和嘴吧在喘著氣。夢姬見狀,只是走到房間,從枕頭下抽出一卷銀針,並用那堆銀針替大鳥的左翼傷口止血。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瞎著眼來猜,想不到竟然成功了,能再見妳真是太好了,大姊!)
「閉嘴!」夢姬狠狠地一掌打在大鳥的頭上,「傷成這樣你是想我把你香烤還是清蒸?」
「吱…!」(怎麼每次大姊都這樣對我?)
夢姬又一巴掌打在牠頭上。
「吱!」(我是傷患呀!)
「這巴是代老爹打你的,尚欠二母和飛雉那一巴未打。還是你想留待拜山時在你墳前說?看來也沒差。」夢姬雖然還在替大鳥仔細處理傷口,但嘴巴吐出的一字一言盡是冷漠無情。
「吱…吱吱,吱。」(好了好了…是我不對。)
夢姬沒說話,到了抽屜處拿出紗布和剪刀,繼續替大鳥包紮傷口。
「吱。」(飛雉怎樣?)
「謝謝了,還沒死。」夢姬說來不痛不癢,也不知是說實話還是反話。她說完不夠一秒,便用剪刀剪開紗布尾端並在大鳥的翅膀上打了個結。
「吱吱…吱。」(謝謝大姊。)
夢姬沒回應,她把東西收拾好,轉身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發呆。
大鳥調整姿勢,伏在地上看著她。
「去了哪?」夢姬蹺起二郎腿。
「……吱。」(甚麼?)
「紋羽呢?」
「吱…吱吱…吱。」(早在龍族內亂時為躲開攻擊而被弄斷。)
夢姬正想一巴掌打下去時,大鳥躲開了。
「吱!」(又不是我想的!)
夢姬仍是木無表情的狀態,「這段時間你死到哪去了?」
「吱吱…吱。」(在不同空間中穿梭。)
「怎說?」
「吱吱吱吱…吱吱…吱。」(說起來真是長篇!正想著離開龍界跟她會合之時,不小心就被她抓住並丟進一個多重孤立空間,還好我的解碼技術對付她們足夠有餘……由於在每次空間轉換產生差異時都會出現隨機性動態偏差,所以必須待重複多次的解碼後看準時機往那動態偏差出現隨機性時滯時打破鏈動循環。)
夢姬聽完呼了個煙圈,「我對你在動態性隨機空間中運用過的空間解密工程理論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想知道你自跟飛雉失散後的這段時間究竟到、哪、去、了。」
大鳥把頭擱在沙發的另一邊看著夢姬,眼神就像做錯事的狗。(本來想再在龍界調查一下關於干擾素的事……)
「龍界?」
(對,早在莎奈爾死後不久我就一直在調查新型干擾素的事,才剛有點頭緒。)
夢姬笑了笑,「做得好!」
3.
星期六剛好是鳥語花香、陽光明媚的一天。頭仍有點暈眩的風只是倚著欄杆看著街上行人發呆,此時剛打掃乾淨並把東西執拾好的龍琛坐在沙發托著腮看著風的側臉在發呆。
「怎樣?」風沒回過頭,只是輕聲問。
「是你打算怎樣?」龍琛「哼」了一聲,「想好怎樣跟那人類交代了沒?」
風以嘆氣代替回話。
「嘆氣這類於事無補的事少做吧,你要處理的事還多著呢。」
「例如?」
「把事情跟那人類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找出向你施干擾素的龍族,還有……」
龍琛說到這裡停頓了很久,風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看發生了甚麼事,她竟然在流淚。
「怎麼了?」風不知所措。
「沒事……」她忽然衝入房間並關上門。
風來到房門外,敲了敲門,「怎樣?」
「為甚麼要長得這麼像她?可惡!」
「……我也不想要這張臉。」風笑了笑,坐在房門外。「若果能選擇⋯⋯若果一切都能選擇,你也不會選擇在這裡捱日子。我跟爹娘一點也不像,卻跟風·娑伽羅像孿生般⋯⋯哈。這世界還有甚麼是真真正正屬於我端木風的?命是玲龍石的,樣子是風·娑伽羅的,雖有父母卻早已淪為孤兒,雖有家室卻早已家破人亡,就連身體……」說到這裡,風忍住眼淚沒再說下去。
「真不明白你在說甚麼,但我得提醒你,你不只是屬於你自己的,你還屬於那人類和晁‧和修吉的。之前你這麼一弄,不止那人類哭得肝腸寸斷,就連晁‧和修吉也落下淚來,你可知那龍族連自己身陷囹圄、被父親親手誣告入獄也不曾皺過一下眉頭?對他們而言,你實在太重要了,別又想自我了斷。」
「誣告?」風登大雙眼。
「晁·和修吉沒告訴過你?」龍琛打開房門,瞪大著一雙紅腫眼睛。
「只要是他不想說的事我從不過問。」風抬頭看著她,「發生了甚麼事?」
「己經好幾十個禮儀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晁‧·和修吉還是和修吉類種中最優秀的少將,差點已可成為軍中決策者之一。可是他無故被控於與人界接壤的『無可意』區殺害了九個軍中內閣、十個魔族和三十七個人類,但按理他當時既非授命於邊界區域,亦沒有任何理由犯這案件,奇怪地所有環境證供都很完美地指向是他的作為。原本當時加圖‧和修吉將軍,即晁‧和修吉少將的父親找到其他有力證據可為他脫罪,但到審判那一天,加圖‧和修吉將軍竟將所有證據毁滅一空,還加以指斥他的不是,這件事在龍族之間流傳得很快……幸好軍中大部份兵將都上書求情,不然他不會只被判除去軍階貶為庶民那麼簡單。」
「他生父有何苦衷?」
「根據嫣‧紗陀·娑伽羅所說,應該跟凡柯至上有關……」
風深呼吸了一下,忽然驚覺原來自己對昌的身世和背景完全是零認知。那孩子異常講究所有東西的秩序,不止將屋內所有大小物件放置得整齊有序,連被都要摺得起方角才肯罷休,追求整潔的程度尤如在軍中一樣,但在外頭總愛打破紀律甚至過度使用暴力的矛盾行徑,原來一切絕非偶然。打從與昌相遇開始,兩者間好像也沒有追問過對方以往的事,在完全不知道對方的背景下兩者竟全心全意地互相信任多年,多麼奇怪的兩「父子」啊。
若不是龍琛這樣一說,風也從來沒有萌生過要打探他過去的念頭。
「……你別讓他知道我告訴了你這些。」龍琛繞過風進了浴室並關上了門。
「……話說回來,風‧娑伽羅是個怎樣的王主?」
「她既是龍族中最偉大的王主,亦為龍族最偉大的發明家。」在浴室內的龍琛用剛扭乾的毛巾抹去臉上淚痕,腦內盡是那些「美好的日子」,連嘴角都不自覺地向上微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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