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苦……
如果有兩種情況可以給我選擇,選擇死去記憶,還是死去心,我選擇,死去的是,心。
不安不會跟隨記憶的死去而離開,快樂也沒有像預料一樣入主腦神經,不安只會因失憶而加劇,快樂也只會因失去快樂的記憶而一併消失於腦海中。
我嘗過了,死去記憶,對不安的感覺,並沒有用。
沒有心,就沒有感覺,對一切失去知覺,失去情感,不懂傷心與開心,記憶也只變成一些無意義片段,專家說沒有情感的幫助,記憶會變成碎片散落腦海中,無法將之變成有用的東西。
好,這個乾脆,所以我決定,要將心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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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說,有兩名巡邏的警員,在堤堰上找到昏倒過去的我,當時我身上沒有手機,沒有錢,錢包裡只有一張上面印有跟我樣子很像的人像的身份證,名字一欄寫著兩個字:沈復。
一切都變得……好奇怪……或者我不該用「奇怪」這個字去形容,因為我不知道,「奇怪」這個詞是不是該用在這種情況上。腦海內漂浮著一堆堆東西,我不明白那些無意義的東西是甚麼。
護士們說我很奇怪,我不明白她們說的奇怪是甚麼。她們說我木無表情,不懂做「笑」、「哭」之類的表情,雖然樣子不屬難看一類,但與其說我是個人,倒不如說我是個塑像比較貼切。我問其中一個名字叫「穎晶」,經常照顧我旁邊病床那位老伯的一個女護士,知不知道我為何會在這家醫院,結果她做了一個表情,然後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語氣告訴我。
「聽警方說,你可能被搶劫,還被賊人打傷了頭部,令你感受感情那一部份的腦部組織受損,所以你現在好像沒有感情一樣……警方們還在找你的親人,不過都過了好幾個月,按道理你的親人應該會報案才對啊,但你昏迷的這些日子都沒有人來找你,只有警方的人員來查問醫生關於你的情況……」女護士頓了一頓,「對了,你記不記得一些關於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我……我只知道我叫沈復,但其他的東西……像碎片般,無法整理成一件事情來……
女護士呼了口氣,又做了一個我無法理解的表情,逕自搖著頭離開病房。
自己的事……自己的事……
為了了解我自己,我決定出去尋找可以知道我過去的方法。
跟主診醫生了解之後,我明白腦海裡飄浮著無意義的那些碎片是甚麼,原來那些就是所謂的「回憶」,但因為「回憶」是要靠「回憶」所帶來的「感受」去令「回憶」變成真正可以存取的資料,又因為我剛好就是損壞了去理解自己和別人「感情」的腦部組織,所以那些必需靠「感情」和「感受」才能喚起的「回憶」便會變成無意義的碎片在腦海漂浮,也正因如此造成我類似失憶的情況。
「我那些腦部組織損壞是永久性的?」
「不,是暫時性的。」醫生說完,又做了一個我無法解讀的表情。他清了清喉嚨,又繼續說道:「以你目前的康復進度來說,情況還不錯,而且很樂觀,按道理而言你有機會可以再次感受各種感情。」
「這天會是何時到來?」
「這個沒人能說得準,可能明天,也可能是十多年之後,那得要看你的運氣如何。」
「醫生,你知道關於我的事嗎?」
醫生又做了一個表情,跟之前的表情不同,但我還是不知道他這個表情的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今天警方會再派人員到來了解你的情況,到時候你可以問問警方。」
「謝謝你。」此時我心裡好像有種感受在漂浮……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感受,因為我不知道它是甚麼,只好將那東西暫時歸類為「感受」。
在病房門口,我看見有三個人向我走來,兩個男人,另外一個是個女人,二十來歲,梳了個短髮,臉上的表情……雖然我無法解讀,但我知道這個表情是我曾經見過的。
「沈先生,你好,我姓向,是負責調查沈先生你受襲的案件,這位是莫探員。」
「你好,沈先生。」另一位年青的男生接著自我介紹。
向探員繼續說:「我們聯絡上你的女朋友,方慧萍小姐,這次是專程帶方小姐來見見你。」
方小姐?是我的女朋友嗎?我只知道女朋友是很親蜜的伴侶,但我不知道「親蜜」的意思是甚麼。
那女人又展露一種我無法解讀的表情,她用手輕輕撫摸我的臉,並從她那圓圓的大眼睛裡溢出一滴滴眼淚。「阿復,我才不過到紐約公幹三個半月,便發生這麼一件事情……阿復,你還記得我嗎?」
妳是……
「你記得我是誰嗎?」方小姐又做了一個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張口結舌。
「……不記得……」我記不起來。
「沈先生,請問你還記得,四月二十六日晚上十時二十分你在那裡?」
「不記得。」既然他們有跟醫生聯絡,應該會知道我的情況。
「這樣子……」向探員頓了頓,「方小姐,麻煩妳跟我們來……」
方小姐又做了一個女護士「穎晶」經常對我做的表情,然後慢慢的跟兩位探員離開病房,方小姐還不住回頭看著我。她的眼神……
啊呀!……很痛!!!!
我再次醒過來時,己經是兩天後的事。頭還是很痛,不過,我好像想起來了,方慧萍是我的女朋友,我記得當天送她到機場的時候,她也是用那種眼神來看著我……
總算記起一些事情了。
不過……她的眼神好像喚起我一種感覺,那是甚麼感覺?
出院了。這天方慧萍沒有來接我,只有一個男人來找我,說方慧萍要開會,無法抽身,只好由他來接我回家,我與方慧萍的家。
原來,我跟方小姐已經同居了六年。回到家,我沒有甚麼感覺,只覺得,醫院比這裡還要熟悉得多,起碼每隔些許小時,那個叫「穎晶」的女護士一定會來問我問題,雖然每次我都不明白她話裡的含意,她也一定會對我呼氣和搖頭,不過以後沒有她來問我問題的日子,我想,應該就是對面床位的那位小弟所說的「無聊」吧。
咦?我好像…又恢復了一些對「感受」的認知了。我想,離完全恢復記憶的日子,應該不遠。心裡面浮起了一種想叫出來的感覺,但我還未能記起這種感覺是甚麼……
在這個不屬於我的家隨處走走,我看見一件很特別的東西,那是一個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鐵泥鏟,鐵泥鏟應該出現於工地,或是草地,這家房子沒有露台,也沒有花園,為何在廚房會有一個鐵泥鏟?
「如果沈先生沒有其他需要,我先回公司去了。」
「我有一個問題。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知道嗎?」
男人眉頭不知幹嘛在向中間靠攏,嘴巴向左右移動了幾下,「你不就是個男人嗎?還有甚麼問題?」
「你是不認識我的嗎?」
男人嘴巴又向左右移動幾下,眼睛也不知怎的瞇成一條線,然後抬高頭用鼻孔對著我,「你這種人,我認識你才怪!」
「認識我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男人「哼」了一聲,「天下間就只有你這種人配跟那惡毒女人在一起,我又怎會認識你這種人?」
「……甚麼惡毒女人?」
「你是真失憶還是裝假的?」
「醫生說我不是失憶,而是因為感受感情的那些腦部組織受損所以失憶,但醫生說我會有一天恢復記憶。」
「難怪你可以完全沒火…」
「我身上沒有著火。」
男人忽然瞇起雙眼,「哈哈哈」的大叫幾聲,「原來老天爺真的長眼!」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說甚麼。」
「你不用明白,反正到你恢復記憶的那一刻,你便會知道那女人終有一天會把你害死。既然你甚麼都不知道,那你一定不認得我是誰,不要緊,失憶對你來說就是保命符,不然就是玉皇大帝也保不住你這條小命!」
「我真的不明白。」他這些說話,跟那個叫「穎晶」的女護士所說的話一樣難懂。
「不要說做兄弟的不指引你一條生路,我勸你盡快離開那個女人,若有一天你恢復記憶,你必定不會像這次那麼走運。」
男人走了。
他的說話我不明白,但不知為甚麼,我有一種奇怪感覺,覺得那個鐵鏟和他說的話還有方小姐那天看著我的眼神是有關聯的。
方小姐回來了,不過並沒有跟我說話,她做自己的事,沒有看過我一眼。我走進廚房,看著鐵泥鏟,拿在手上把玩。鐵泥鏟後面有些紅色的印……
「啊!」頭很痛,好像是被硬物擊中般。
方小姐看我抱著頭跌坐在地上,問我發生甚麼事。
「我的頭……很痛……」
「很痛嗎?」她扶起我,看了看我的後腦,「這裡很痛?」
她用手按了按剛剛我用手按著的地方。
「對,就是這裡。」
「來,先過來,我幫你按摩。醫生說你被人打傷了頭,這陣子會覺得頭很痛,很難受吧?」她按著,「對不起,才剛回來又要忙公司的事……公司不讓我請假去接你,對不起……」
「下午送我來的那個男人……是甚麼人?」
「你以前的好兄弟,你……忘了嗎?」她用口吸了一口氣,眼瞪得大大的。
「我不認識他。」
「那,他有沒有跟你說些甚麼?」
「他是說了一些話,但我不明白他在說甚麼。」
「你記得他說過些甚麼話?」
「記不起來,對不起。」
「不要緊……不用對不起的,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方小姐又滴下眼淚,「我實在應該要提防才對,不然你也不會出意外了,一定是他,他一直都在打我們的主意……」
這是甚麼意思?
「對了,為甚麼有個泥鏟在這兒?髒兮兮的…」
「不是妳的嗎?」
「不,我怎麼無端買個泥鏟回來?這裡又沒有泥……難道…」她抹去眼淚,打了一通電話,我聽到其中有幾句話是「莫警長,我該怎麼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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