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期中報告,結束了日文期中考試以後,有一個五天的假期。
平常,除了星期一到星期四,每天中午的日文課之外,課程集中在星期一和星期二。
星期一的課是Prifessor Liu的中國大眾文化研討,星期二是Professor Shang的晚明文學與文化研討。
近來,逐漸感覺到每天的日文研習其實是每週成落的閱讀材料之間的調劑,於是總有一個星期結束在星期二的感覺。
這個星期一與星期二適逢美國的選舉日,於是放假;也就是說,從星期四的日文期中考試結束以後,一直到這個星期二當中的整整五天,全都可以拿來慰勞自己為了期中報告焚膏繼晷的辛苦。
早在上個星期之初,我與同學星廷已經開始各自熱切地設想星期四的考試結束以後,能夠將我們的假期安排、調配成如何又如何。
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東亞系展開學業已經兩個月有餘,每日裡按部就班的試著去感覺異地生活當中或多或少的不適與縐摺,竟然逐漸地烘培成往日裡不曾擁有過的耐心去將之撫平,也撫平心裡不時的教鄉愁給晃蕩開的波紋。燒飯、洗衣、採買...... 之餘,也間或在哥倫比亞大學週邊的街道上閒步,也曾經去到中央公園,大都會美術館以及林肯中心。同學星廷則是每日面臨著她夜夜笙歌的室友攪擾得她無法成眠,偶爾是來自於一己心裡因為初次遠赴異地求學與獨自生活而不時前來摧折的不安與沮喪。在每日各自回到住處之後,必須自己去面臨、排解的種種之外,我們日復一日地在東亞圖書館的彩繪玻璃窗下研讀至天色暗沉。近來,開始一日寒冷似一日的氣候,更在我們摸著黑步行回到住處的路途中憑添蕭索,或者是寂寥。雖然日復一日地依循著同樣一種脈絡或者途徑將流光過渡,我們這兩個東亞系新生的生活中畢竟還是逐日出現新近遭遇、結識的,一樣來自台灣的,其他遊子的身影。我的諧和居裡的三樓裡住著唸生化科技的Julie以及小江,星廷經常在夜裡給攪擾得難以入睡時會去投靠的同學有一樣唸生化科技的她的高中同學品融、土木系博士班的Amy,以及唸財務數學的Wen......
在期中報告同考試結束後的假期裡,我首次如實地感覺到自己在紐約市開始鋪陳的新生活的質地與紋理。
真正開始休假以前,先花去一天的時間,到紐約大學(N. Y. U.)的分支機構New School University參加了一個晚明文化的研討會。首次見識到了所謂「學術生活」,其實也包含了在參與學術活動之中必須善加經營的社交。在研討會的空檔,會見了許多來自其他學校的教授與學生;深深的察覺到自己的社交技巧之拙劣,同時也暗自提醒自己,有哪些看在眼裡的,長袖善舞的樣子與姿態是絕對不願意去被感染與嫻熟的。認識了一個來自中國廣西的女孩,她面部的輪廓與唇際的線條像極了昔日的戀人Kathy,而眉眼、說話的神韻與柔軟的音調則一似曾經深深的愛戀著卻終於也深深的將之傷害的H。長久的與她交談,不忍別過;嘗試著在她的笑靨、軟語當中一再一再的印證昨日的記憶。剩下三分之一的研討會不再能夠集中求知的注意力,視線不停的回到這個坐在對面,抿嘴不語時像極了Kathy,而笑容與話音竟然一似H的女孩身上。不再能夠專注於應該聚精會神的去領受的新知之上,反而,沉溺在許許多多的昨日與許許多多的錯誤之中。研討會結束以後,大伙兒一同到了六十五街上的一家上海餐館用餐。坐在當天才初初相識的眾人之間,必須不斷擠出話題與微笑驅走尷尬的壓力讓心中翻騰洶湧的懊喪暫時失去了焦點。等到杯盤狼藉,等到各自別過以後,那一時間被置諸腦後的磨折以更兇猛的姿態反撲,在心間匯聚成無邊際的陰鬱。原來同來自哥倫比亞大學的師生一道走向六十五街,鄰近林肯中心,哥倫布圓環(Columbus Circle)邊的地鐵站準備返回諧和居。到得了地鐵站,心中的陰翳終於讓身邊師、友的存在顯得教人深感滯悶與壓迫。於是與之別過,獨自一人自六十五街沿著Broadway走回一百一十街的諧和居。
同學星廷當晚借宿一百一十二街的Wen家中,另一名台灣同學Sandy利用假期到佛羅里達州遊玩,恰好讓Wen的住處多出了空間讓星廷暫時逃離室友的嘈雜。滿腔的積鬱無處宣洩,於是先到Wen的住處與她們兩個女孩閒話然後才返回諧和居。雖然,對於低落的情緒並沒有多言。
隔日趁著天光,搭乘火車到紐澤西拜訪自來美國以後餽贈、照應未嘗稍歇的Cuckoo姊。她的兩個可愛的小女兒不僅十分喜歡我帶去的卡啦貓T-shirt,似乎也非常喜愛與我為伴。晚餐時候吵著要坐在我的旁邊。姊姊Alexandra喜歡他的爸爸薛大哥料理的生魚片,學著我不將芥末扮進醬油裡,而是抹在生魚片上的吃法,跟我說:越辣越好。妹妹Sophia聰明伶俐,我陪著她拍球,一邊向她解釋喉糖同感冒藥的差異,她聰慧的童言童語說道:所以感冒藥是情況嚴重到吃喉糖已經太遲的時候吃的!從Cuckoo姐的家中又帶回了她贈予的慢鍋、大外套和各種料理醬料。在紐澤西的時光雖短暫但是愜意。回程的火車上,望著在秋色當中閃耀燃燒著的楓紅,赫然察覺到,自己作為一個往返於紐約市與紐澤西州的旅人!其關鍵在於,向居住在紐澤西的Cuckoo姊辭別,說道:「那麼,我回去了!」的時候,「回去」的去處是在紐約市一百一十街上的諧和居,而不是台灣‧南投,父母等待著的所在。想及了日後,勢必也要一次一次的自諧和居出發旅行,然後回返。作為一個失所遊子的命運尖苛地顯現在其實是旅次中暫居的諧和居,如今落實成自客途中前往另一個旅次以後的歸處。望著車窗外,一再一再閃現的,整株整株的楓紅,不免開始設想不日就要來到的北國嚴冬。杜牧一直是鍾愛的詩人,此刻驀然想起了〈初冬夜飲〉裡「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杆」,詩句中對於蒼茫、蕭條的探問不免讓心中因為結束了報告的自得又更消瘦了一些。
這樣地回到紐約市,假期剩下一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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