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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6 11:21:35| 人氣968|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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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寄來了我在去國以前整理的一箱雜物。
裡頭裝有我將會使用到的中、英文字辭典、
我在準備GRE考試時紀錄艱深單詞的綠小寶以及紅小寶筆記小冊(台大店的大家,還記得吧?)、
誠品終身會員專屬的皮製日誌,我在封面上烙印了曾經鐫刻於德爾菲(Delphi)阿波羅神殿,同時也是蘇格拉底(Socrates)的銘言:Know Thyself、
一些金屬製書籤、
還有我連日來企盼著的,我的收藏裡的一部分唱片。

我將其他物件收拾整齊,各自定位以後;
仔細的檢視箱中的唱片,將他們一一取出。
(我著實心疼的發現有些唱片在運送的過程當中被碰壞了眉角...)
有李希特(Sviatoslav Richter)演奏的巴哈(Johann Sabastian Bach)平均律鋼琴曲集。
謝霖(Henryk Szeryng)的巴哈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
還有傅尼葉(Pierre Fournier)七零年代末期在Philips錄下的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
福特萬格勒(Wilhelm Furtwängler)著名的1944年Urania版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第三號交響曲;
而聽福特萬格勒的貝多芬自然少不了的九號,
我當時選了1954年在洛桑(Lucerne)音樂節的演出,日本OTAKEN版的轉錄向來精緻用心。
然後我看見我在當時也挑選了穆拉汶斯基(Evgeny Mravinsky)那個鬼哭神號般令人聽來寒毛直豎、如坐針氈的柴可夫斯基(Peter Ilyich Tchaikovsky)後期交響曲名演。
還有1953年克勞斯(Clemens Krauss)在拜魯特音樂節(Bayreuther Festspiele)領銜的華格納(Richard Wagner)尼布龍根指環(Der Ring des Nibelugen);
我經常自視甚高的以為,每當談論起尼布龍根指環,當來人只是論及蕭提(Sir Georg Solti)在DECCA的錄音,
那麼此人見識尚淺,似乎可以轉換話題。
不可能少了我親愛的張咪咪全心全意的疼愛我,反覆演繹而源源不絕的脈動,令我終於漸漸懂得去聆聽的布魯克納(Anton Bruckner),
我選擇了此翁的第七號和第九號交響曲。
另外還有眾多我深深喜愛的獨奏曲以及室內樂,不消說其中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的室內樂曲佔了絕大多數。

當然當然,會有馬勒(Gustav Mahler)。

朋友都知道我的生活中不可能缺少馬勒的交響曲;
我的張咪咪說:我總是專注地沉溺在馬勒的苦難裡,思考自己的人生困頓。
當初選擇我該在美國聆聽的版本之時,我考慮的是,諦聽馬勒時候的我總是格外的脆弱,
伯恩斯坦的詮演雖然是曲曲力透紙背,
但是我絕不會想要讓他的大肆渲染使得正是需要堅強的面臨獨自求學生涯的我頓時陷落進黑暗與被摧逼出來的懦弱糾纏而成的深淵之中。
(張咪咪一直都記得,一個早晨裡,她在浴室裡洗浴,我在沙發上聽伯恩斯坦1973年與倫敦交響樂團的馬勒第二號交響曲;
當她自浴室走出,音樂正好進行到我始終認為是一邊哭泣、跋涉、顛簸,一邊收集沿途的悲傷與血淚,默默、不懈地嘗試為自己拼湊出翅膀的馬勒,
終於張開他為一己鑄就的,光輝的羽翼,奮力地振翅飛向光芒萬丈的所在的最後一個段落,
淚流滿面的我,嚇壞了張咪咪。)
我於是決定帶著一直以來總是讓我最能夠冷靜的沉浸其中的版本。
那是Michael Gielen率領德國巴登巴登與佛萊堡SWR交響樂團在近幾年竟功的演奏。
Gielen對於馬勒的鑽研克己、節制,但是絲毫不含糊的激昂與潛沉的強烈對應比比皆是。

我最後將Gielen的馬勒交響曲全集自箱中取出,按照我的習慣,將唱片們依據樂派、曲式排列整齊以後,
我坐落下來,
開始聆聽我來到美國以後,為自己放送的第一闕樂曲。
那是馬勒第三號交響曲的最後一個樂章。

馬勒在創作他的第三號交響曲的時候,特別在與友人往來的書信當中提及,
一闕交響曲必須能夠包容、描繪整個世界。
他的第三號交響曲於是也體現著這樣的性格,
馬勒依次描繪了自然巨大無匹、排山倒海的力量,一派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景況;
森林當中不具生命的溝壑巨岩,草木花卉進而是蟲魚鳥獸,都在馬勒的筆下現身。
馬勒從天地而花草而走獸依次描摹,終於觸及了人類對於苦短之生命的嘆息以及對於宗教的思索。
最後,
在收束、總結一切的末樂章裡,
馬勒用以將世間萬物提攜收拾起的,是愛。
他原來為此一樂章取名為「愛所對我表述的」(Was mir die Liebe erzählt)。

樂曲在弦樂部徐緩的傾訴當中展開,傾訴而後傾訴,盤旋而後盤旋。
那是一條緩慢地延展的旋律線。
徐徐的環繞,但是因為起初傷悲沉重,一時之間難以昇騰......
於是,
也就只能在耳際的空隙之間流轉、流轉,時而是弓弦沉鬱地滑擦交磨出幽幽的嘆息。
然而,
隱約之中,管樂部時而傳來輕柔的應答,像是來自天際,溫婉地撫觸鬱結著的低盪。
在低處嗚咽、躊躇著的弦樂,於是希冀緩緩的爬升,去到溫暖的彼處。

當我還身在台灣,居住在台北近郊的時候。
感覺著疲憊,感覺著虛惘,感覺著眼淚即將要滑落之際,我總是分外的想念撫育我成長的,我的母親與五姑母。
我於是會將這最後一個樂章緩緩放送。
每每都能與樂章之初嗚咽的弦樂感應而泫然欲泣,我會思及在樂章開始之前,
我曾經長途的跋涉,時而倔強的攀爬,時而跌落,時而流出鮮血,時而沮喪的落淚;
時而,我的尖銳與堅硬也讓旁人受傷而哭泣......
總是會後悔地念及,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早一些學會柔軟與溫厚,
不要去犯下那許多罪衍,不要去導致那許多的傷痕與淚水;
而讓正在哭泣的自己不必那樣地顯得並不值得加諸在我身上的包容與撫慰......
而我每每也能聽見那像是來自天際的聲音,
化作我的母親,我的五姑母的雙手,輕輕降落在我的肩頭。
她們說:

孩子啊,你莫哭,莫哭啊......

這時我往往會真正的哭泣起來,深覺我自己愧對了他們賜給我的,溫柔而高貴的教養。
在馬勒的心眼裡,「愛」來自於天際雲端上的上帝。
我無能去感覺天堂,對我而言,我的母親與五姑母便是我的天空。
我在我的天空之下垂淚......

而她們仍然願意包容地說:孩子啊!你莫哭,你莫哭......你會好好的啊......

在第三號交響曲末樂章的終曲裡,樂音終於在淚眼當中昇騰了起來。
定音鼓持續持續,不急不徐,堅定地敲擊著,
我會在此處看見自己緩緩的用雙臂抹去眼淚,站起身來;
在下一次落淚以前,昂揚的再一次踏出門去走闖。

九月十四號的夜裡,我在我居住的諧和居當中,
藉馬勒第三號交響曲的末樂章,
想念我的母親,我的五姑母;並且反覆溫習自己絕不去辜負她們的教養的願望。

台長: 石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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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rufinwe
我也同樣喜歡馬勒,特別喜愛第二號交響曲,我個人覺得最感人的為阿巴多2003年琉森音樂節的實況,如果是DVD就更棒了,每次看到阿巴多眼中泛著淚光,我的眼淚也留了下來,畢竟我跟他都得過癌症。
2007-11-14 23:09:53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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