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搭哩的心情不是很好,天氣很悶熱,但大家都知道那不是原因。
六月初,已經很有夏天的味道了,東門街的服飾店早已經趁勢推出換季特賣的活動,很多事都是隨著季節的更換而進而改變的。是的,無袖的細肩帶,熱褲,比吉尼的泳裝…諸如此類等等。
「下課了,吃飯吧!快快快~」
「趕什麼趕呀…吉米。」
「慾火焚身呀!XD」他很喜歡我這個台詞。
我們攀上通往學生食堂的木梯,聊著一些不三不四的鎖事,像極了一般平常的大學生。事實如此。阿搭哩的話沒超過三句。
我無意影涉什麼,只是一切世間萬物皆存在的隱喻之下,做為一個普通的凡人或許我或多或少想提醒些什麼。或許是我多想了,也許沒人會在意這些事。我喜歡將自己沉浸在這樣的哲學思考裡,很多朋友都認為我是個怪人,他們認為我會成為小說家。
不過老實說,我一點也沒有想過成為小說家的樣子是什麼。
從來沒有。
這是個像極了某一個禮拜的星期一中午。到底是哪裡像,我也說不出來。對了,上個禮拜的星期一有下雨。今天是個悶熱的晴天。
聽說夏天要到了。還是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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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眼近視的度數又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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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上她的事已經快滿兩年了,這當然是對任何人都沒有意義的事。我總是按照著自己的步調在談著不為人知的戀愛。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
依舊每個禮拜兩天與她同堂上課兩小時,但與她的談話也愈來愈少。我盡量讓自己不去那麼在乎,好幾次都因為吉米的關係得以一同與她們出遊或聚會,但總是表現的平平淡淡。是我自己刻意這麼做也說不定。
我不大曉得要怎麼再更接近她。幾個月前,為了慶祝這學期的話劇順利落幕,便與吉米兩人與她們四個女孩一起去燒烤店吃飯。在吉米的精心設計之下,連誰載誰都顯示出他一心為主奉獻的智慧。雖然我跟她在店裡的話題就像燒蛤與芒果慕思一樣不搭調。不過總算是吃完了飯,我們心不乾情不願地繳出了鈔票遞給老闆,走出店外。她接過我遞給她的安全帽,說了聲謝謝。小小聲的。
她向我示意要我直接載她回學校宿舍。我們在經國路上沉默了五分鐘。
「妳們那一群的,難道都不會想學騎車嗎?」
「哪有…我以前也有試著學呀!只是第一次那時就爆衝…」
「誰都會的呀。」
「是啊!又不能怪我笨…」
她彷彿一開口就像水霸洩洪般地不停地說著,說她當時第一次學騎車的情況,生動地描述自己的心情還有在一旁以測安全的她表哥的表情。有時她笑了一下,好像在對當時爆衝的事感到不好意思。總之,在那次驚嚇之後她就再也不騎摩托車了。直到她二十歲這一年,依然。
其實我還是不瞭解她。
今年的四月她剛滿二十歲。我已經想不到要送什麼給她了。或許應該說,我覺得應該不用再送了吧!我覺得。比起來跟她十八歲那一年,她的轉變大概就是她將那頭亞麻色的頭髮染回了pure black,除了這個,身材沒走樣,身高沒長高,眼睛還是一樣可愛的金魚眼。
然後我跟吉米則一同參加她們小菜一族的慶生會。地點在大遠東百貨四樓的一家義大利餐廳,很眼熟是吧!沒錯,這是我之前提到的,這就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家餐廳的理由。
她哭了。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小菜們的古靈精怪的整人吧!讓她出乎意料地一進餐廳說沒五句話就哭了,幸好是喜極而泣。好像是很容易受到感動的女孩。我跟吉米有點是在她們這群女孩裡不太搭調的組合,但無論如何我們也硬著頭皮交談與搭腔。對於她們津津樂道的笑話我們實在不予置評。
總之那是很開心的晚餐。結束之後有了家累的吉米還必須陪她們一同去續攤,我揮了揮便向他們告別。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滿腦子只有她的笑臉。
回家時我打從心裡感謝有一種東西叫照相機的東西,因為這會讓我永遠記得她的笑容。我們在餐廳裡拍了一張大合照。第二次裡頭,有妳、有我。
算是認識妳快滿兩年的紀念吧!
我知道,總有一天妳會忘記了關於我所有的事。但是我不會。
「死大象!你不幫我買中餐我不理你了!」
她哼的一聲轉頭就走,那是她稱呼吉米的綽號,原因我不太曉得,但是吉米的個性很容易跟她們打成一片。那是很後來的某一天中午了。
「Sorry~~沒有那個美國時間了!XD」吉米還是一樣地那令人欠揍的回應。
是啊…像這樣子朋友的關係也很好呀!我已經無所謂了。總之,無論是朋友或喜歡的對象也好,記憶裡妳都會是個特別的存在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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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當朋友們圍著我,看著我護著鼻子的模樣感到擔心,但我知道他們內心在暗爽。臨時因為星期三這天下午天氣不錯,黃曆上面剛好也寫「宜外出」,於是我約了三五好友一同出來打打球舒緩一下連續幾個禮拜充滿陰霾的筋骨。不過黃曆並沒有寫「忌碰撞」,所以我想我是著了它的道了。因為老紀那一身85公斤的低身過人外加一技三澤光晴流的強力肘擊,狠狠地打在我的鼻樑上,導致我送醫途中不…好像並沒有那麼嚴重才對。
「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啦!」
「嗯…我剛剛差點痛到在地板上拍三下…」(日本摔角投降方式)
大概是太久沒運動了,大家的動作都像是生鏽的齒輪工廠一樣硬幫幫的,但阿搭哩的凌波微步仍入無人之境,吉米沒兩下就虛掉仍然很遜,Glenn的三分球還是一樣練習時最準。我也很盡興的表演小人物拋投。
我習慣打球回家就順便到一家常去的鴨肉麵店去吃麵,吃了快五年了,老闆跟老闆娘都很熟了,但不見得你就有一碗便宜打折過的的鴨肉麵吃,但是肉有時會比別人多一塊就是了。當我一邊吃著麵一邊看著新聞os著如果我是殺手到底要替台灣幹掉多少政治豬頭,老闆娘這時突然遞了個塑膠袋,裡頭裝著兩顆肉粽給我。
「這兩個拿回去吃吧!我們包了很多。」老闆娘和藹地笑道。
「這樣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就拿去吧。你太瘦要多吃一點喔!」
「哈哈…」我習慣了。
我離開店裡,在騎回家的路上想著如何處理這兩顆肉粽,因為我實在對民俗食品沒輒。我只想到了一個最佳人選。我停下車,撥了電話。
「喂、幹麻!」一聽就很像是一邊坐在床上一邊挖著鼻孔的聲音的吉米道。
「吉米,吃飽沒?你不是在球場嚷嚷著想吃肉粽嗎?」
「更!我都吃飽了你才說…你哪來的肉粽?」
「你跟阿搭哩一人一個好了,當宵夜或早餐也好,還熱的喔!」
「喔…」
所以我最後沒能嚐到那老闆娘包的肉粽,也不知道吉米他們是否吃了沒。關於肉粽的故事大概就到這裡為止了。嗯、我回到家的宵夜仍是煮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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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星期二就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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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畢業耶!」
「嗯、我知。」
「兄弟,你很難約耶…出來陪我吃個飯啦!」
「嗯…宵夜好嗎?我已經在吃了。」
「OK!老樣子,十點,老地方,不見不散。」
他說話一向很快,也不前瞻後顧,直接把我後面那句「要是下雨或土石流或海嘯或隕石降臨世界末日該怎麼辦…」給卡掉了。他是阿傑,我在修學分時認識的朋友。今年將由公管系畢業,家裡是製作名場牌包包的小開。他也因此過著像少爺般的日子,就我所知的最新電子產品他就擁有好幾樣了。對我而言都是極端的奢侈品。
老地方,是指離我家不遠的一家吃到飽的火鍋店,是我帶他去的。他可能是我吃火鍋料理除了吉米以外更符合我的料理方式。不知道為什麼,我對火鍋下材料的先後順序很堅持,肉品絕對最後才下,不然我會直接翻鍋。所以我很討厭跟小胖一起吃火鍋,他時常都這麼問著:「歪歪,可以下肉了嗎?」然後那個手勢就是要將整盤肉放進鍋裡來個大雜燴。所以能配合的人,真的只剩吉米跟阿傑了。
當然,吉米他也有他的堅持,就是夏天絕不吃火鍋跟一生不碰高麗菜,所以我也很久沒來這家店了。
「你怎麼不去吃苦瓜?」他會這樣子來反駁我,只是或許就算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在高麗菜吃起來爛爛的感覺及苦瓜那強烈甘苦味做比較。這就是人生。
幸好,我不會因為那個人吃什麼與我不合而不跟他做朋友。
「ㄟ!我要畢業了耶!」
「是啊,我知道。」
「時間好像過很快一樣,呵呵。」
認識到現在也要三年了,阿傑本身那老實模樣的氣息還是沒啥改變,除了花大錢去做視力雷射矯正而沒帶那粗框的黑色眼鏡外。還是一樣不大懂得打扮,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務實的個性,跟孟比起來簡直是完全的相反體。我很喜歡在朋友之間做出比較,因為這樣會更顯示出他們在我眼裡的色彩。
他吃的方面跟我完全相符,認識到現在,曾一同去吃了日本料理、拉麵、南寮的海鮮、去台北吃法國菜、蹲在東門護城河上吃烤鞠飯,最後則同時鐘愛這家便宜的吃到飽的火鍋店。半年裡不論季節,我們至少也會來十次以上。但是在這個學期因為他畢業前夕煩忙的關係而幾乎沒一起出來過。
他端來了生牛肚跟青菜,我替他倒了杯可樂。
「那你現在呢?畢業後?」
「嗯…就先等兵單吧!等到確定不用當兵,我就會去大陸了。」
阿傑因為患有先天的癲癇症,自小發病以來就一直受到他母親的關注,也因此他與母親的感情特別好。你想想看,有哪個身為母親的會玩PS2的三國無雙呢?他的父親則在對岸開設製作Nike等知名運動品牌的包包公司。
「到你爸那邊去呀…不想考研究所嗎?」
「但是我公管的讀上去也沒什麼用呀!不是嗎?把外語讀通一點更好!我要去考多益,你也一起來呀!」
「我不行,我沒準備。」
「你可以的啦!你搞不好隨便考都比我這個有準備的人還高分。」
他說話就像個相信世界上有亞特蘭提斯大陸的航海家,充滿夢想與率真。但他吃起火鍋就像中華一番裡的人一樣,狼吞虎嚥只差沒有嘴巴裡冒出一條龍或眼睛發光寫著「美味」兩字。
「來談談我的女朋友吧!」
他拿出皮包裡的照片,是個相貌姣好、額頭稍寬、微笑的短髮女孩。
「去年你說的,跟這是同一位嗎?」
「廢話~~當然是同一個呀!我有跟我媽說了,但是被反對,因為她的學歷不高。」
「好像也無可奈何呀!內地的人一般學歷本來就不高了。」
「可是我不在意呀!又有什麼關係?」
我記得是去年阿傑去大陸幫忙他父親工作時,才跟這位照片上的女孩結識的。也只有談到這個話題,我才能讓他盡情地說著而趁機搶攻為數不多的牛肚。
雖然如此,但我仍盡量注視阿傑的面孔,這張兩年多來似乎變的有點成熟的臉。他比我早一步先飛出去了,這樣的心情我在高中畢業時並未發覺,反而在這位桃園出生的少爺身上發現。
當然,任何事都是比較出來,才擁有價值。
友情這樣的事也是一樣。一頓火鍋的代價,我卻感動到想哭了。
最後,我們兩個在直到關店前的五分鐘心滿意足的離開店家,我請客。
「老實說今天我沒打算吃火鍋的,所以吃的不多。」
「我也是,我今晚七點才吃飯,還不及消化呢!」
「哈哈!高興就好!可惜這太間太早關店了。」
「任何事都有它的時間限制的。阿傑,我希望你也能瞭解。」
「嗯、我知道…」他沉默一會兒說道:「我先走了,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喔!」
「呵、被你搶先說了。當然,你也是。」
「要吃飯隨時打電話給我,我還在台灣的話,我就衝下來新竹。」
「有這句話就夠了。」
我們兩人各自騎上車子,在第三個叉路揮收道別。我騎回我熟悉的馬路。
然後,我做下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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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還是已經連續下了一個星期的雨,雖然新竹這個地方不會有什麼天災,但悶濕的天氣總是讓人感到不舒服。如果再加上停電就太完美了。
電視新聞一直報導著南部豪雨的災情,這樣的心情就算透過電視框所傳回來的影相,也無法傳達什麼,只有留下觸目驚心的印象,並沒有什麼人直接背著竹筏坐火車下南部救災。
無力感。
那種感覺經常在出現在夢裡追逐著什麼,或是被追逐的情況。都代表人內心的渴望與弱點。如同二十世紀初的費茲傑洛、海明威等文學家面對「失落的世代」(Lost Generation) 的心情相符。在充滿戰爭與失去信仰的那個年代,文學家們苦苦追尋著要彌補這段空白的史學而在筆下成就了多少留傳後世的心血,但我除了充滿無力感外卻什麼也無法留下。
到底要追尋著什麼呢?
到了那裡就找的到嗎?
要是一直找不到該怎麼辦?
我闔上書本,讓無力感慢慢侵占全身,反正也連續看了三小時的書了,剛好趁勢休息一下也好。時間像蝸牛般地爬到了日曆的第三行了,期末考的日子來臨。
閉上眼睛。
在熟悉的街道上,我看見很多人。他們有的迎面而來,向我微笑,或默不作聲,或擦肩而過。你們要去哪呢?做什麼?我的朋友也在其中。等到發覺時才知道自己也正大步地向前走著,也有一同走在相同方向的朋友,像是火車窗外的風景一樣拋在後面了。
可怕的是,我並沒有回頭,而且速度愈來愈快,就像坐上雲霄飛車的第一排似地。我開始感到恐懼,但隨即感覺到一股飛翔的感覺。我更加確定我在夢裡,只有在夢裡,人才會想飛翔。
當一切所有熟悉的街道都消逝,我還不停地前進,我確定我在找尋著什麼。有點焦躁,不舒服的感覺,但只要找到的話一切就沒問題了。我是真的那麼想。我飛的更快了,快到已經接近夢醒時分的界限,我卻仍睜大眼睛。沒有人喊住我。是的,不會有人喊住我的。因為這是我自己的夢,這是我自己的人生,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就是因為已經做出了決定才踏出去的不是嗎?
我突然停了下來,想找到剛才聲音的源頭。可是等待在前面的路上,沒有人在那。
我懷念被擁抱的感覺。
僅僅聞到妳的香氣的一秒。彷彿的一秒。
「等很久了嗎?」
書本掉落到地板上發出悶哼的一聲。我慢慢睜開雙眼。
雨還在下…
風の色い流水帳 #32-33: 雨還在下…
Theme Song: Love Parade /Orange range
Record Date: 06/05 ~ 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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