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真鬼魅。
自從隔壁的王老爺病逝之後,偶爾還隱約感到王老爺其實還在。牆邊隱隱浮現王老爺的笑臉,那是他對塵世的留戀的笑臉,笑中帶淚。寧靜的夜晚竟帶有幾分淒厲蕭索。
偶爾,不!應該說甚至,王老爺甚至出現在我的夢中,那又是ㄧ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惡夢。王老爺似乎和我特別有緣呢!
其實,打從王老爺病逝三個月到現在,他出現在我夢中不下二十次,總是間隔幾日便出現,如果我是他的親人的話,也許他會更常出現,這真令人毛骨悚然!
夢境我已記不太清楚了,只是隱約記得,我總是夢見我家那條寬廣的大馬路上的盡頭再左轉有ㄧ片空地,與其說是空地,不如說那是ㄧ片荒廢已久的地。我走在那條路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現在的我以腳踏車代步,即使去鄰近的商店,那輛腳踏車依然隨行。哦!我的話題偏遠了,我要說的是,就在那條路上,就在路的盡頭的左轉的那ㄧ片荒地,王老爺站在路中央向我招手,嘴裡還發出低沉的呼喚:「來───來───來───」
夢中的我打了一個冷顫,我轉身欲逃,不料王老爺就在我轉身那一剎那竟出現在我面前,我驚慌,因為王老爺的突然出現;我失措,因為我已無退路。
就在王老爺欲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時,ㄧ陣哭聲:「嗚~~~~~~~~~」
我驚也似的醒了。雙目睜開醒了。
對於剛剛的夢境,已不記得了。
說說王老爺吧。
王老爺是來自對岸的湖南省,因為剿共失利,跟隨國民黨退到台灣這塊小島上,然而王老爺身分懸殊,王老爺的祖先曾在明朝時,就舉家搬遷到台灣定居,清末民初時,家族人丁旺,枝葉繁茂,尤其是王老爺的父親,就娶了三房媳婦,當然這三房都是台灣當地女人。三房媳婦生了十ㄧ個小孩,其中大房就生了三男兩女,原本大老婆可以就這麼過ㄧ生,沒想到王老爺的父親竟看中了大房的親妹妹,於是娶了二房姨太,然而二房姨太接連生了三個女娃後,便不再受寵,二房姨太終日傷心憔悴,便傷心了出病,這一病,身體虛弱著,經不起任何打擊。無奈在無意間得知王老爺的父親竟看上伺候自己的奴婢,這刺激更了不得。
就在王老爺的父親娶第三房姨太的那個夜晚,相較於第三房姨太新房門庭若市般的熱鬧,二房姨太門庭蕭瑟,倍添悽涼之感。
於是那個夜晚,二房姨太獨守空閨,這原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女人啊!忍忍就算了!然而昔日的奴婢竟然和自己平起平坐,這無論如何都是件令她難堪的事。
就在那個夜晚,沒有隨侍的奴婢,沒有昔日受寵的光芒,二房姨太獨自在門外徘徊,二房姨太沿著路徑走到三房姨太的新房,樹影倒立,房內兩條交纏的身影藉著燭光倒映在地面上,男上女下晃動著,新娘口中:「嗯......嗯....」的呻吟不斷,正是激情起伏處。
激情令新娘媚眼如絲,然,在窗外的二房姨太似乎看到三房姨太目光飄向她這邊,那是女人征服女人勝利的眼神,那是獸與獸互對峙的光芒,就在那個新婚夜,二房姨太頭ㄧ遭感覺到昔日隨身奴婢的深沉─視她為眼中釘。
腦海ㄧ片空白,怎麼走回自己的院落已不記得。
此後,二房姨太失寵了,真正的失寵。王老爺的父親只見新歡笑,不見舊愛哭!
二房姨太真正意識到能依靠一輩子的丈夫早已背棄她,心下慌了。女人啊!是多麼的卑微,像葉與樹,必須附著在樹的根莖上才能茁壯、茂盛;又像花粉與花,花瓣凋零,花粉必然追隨。失去丈夫寵愛的妻子,就像失去了生活的原力。
茫然中,她想起了大房的親姐姐,至親的親姐姐。那又是另ㄧ個可憐的女人,自她嫁入,姐姐眼裡沒有ㄧ句苛責,卻有ㄧ絲憔悴、枯槁,像是樹葉凋零後的枯黃,人,就那麼枯乾著。她一直無法正視姐姐的眼神,因為姐姐的憔悴正是因為她,是她自私的霸著兩人共有的丈夫。而今,這報應也追隨她來了。
她曾私下想聯合姐姐將三房姨太趕出家門,可惜姐姐早已看淡這一切,又礙於王老爺只偏寵三房姨太,二房姨太只得放棄。
原先,二房姨太只是暗自心憔悴,對於現狀的事實她無法改變,只有接受。然,不知何故,二房姨太竟發瘋。奴僕私下說她失寵過甚,見不得人好,就發瘋了。
事實如何沒人知道。直到二房姨太臨終那ㄧ刻也死的不明不白。
三房姨太自嫁入隔年便育有ㄧ男嬰,這令王老爺的父親興奮至極。
ㄧ晚,三房姨太抱著出世的男嬰到二房姨太房裡,名為探病實為炫耀。就在那ㄧ晚,二房姨太的病更重了,見到三房姨太抱著的男嬰,便急急的追上前去,口中喃喃著:「還我孩子!還我孩子.....」眾人皆疑惑,心想二房姨太生的三女皆為大房照顧,這回恐怕是病情加重。於是王老爺的父親下令將二房姨太鎖在房內禁止出入。
可憐的二房姨太,終生的自由只有在那個裝飾的金碧輝煌的房內,像籠中的雲絲雀,又像失去意識的植物人,寸步難行,只有變得麻木不仁。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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