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檔案:
大家好,我是EMILY。承蒙不棄,讀完這篇長文,不知道有多少讀者對棒球感興趣?讀完此文後,不用對我了解多少,但希望大家對棒球能有不同以往的認知。當初,親愛的朋友邀我寫長文,那是她對我的信任。雖久未寫文又生性懶散、虎頭蛇尾,但已說出口的話我不想反悔,也不想辜負她的信任。好不容易在她愛的鞭策(?)下,終於還是默默耕耘出這篇文章,我很有成就感,謝謝她的諸多幫助,也謝謝我自己沒有放棄。
1.都是興農牛張家浩點燃的火苗
「……二、三壘有人,內野也是採取賭博式的趨前防守。這一棒打到了中右外野方向,看看右外野手接球之後,三壘上跑者要拚速度,這一球回傳回來……哇,來不及了,右外野手張家浩一次非常精準地回傳球,把三壘上正要回來得分的跑者觸殺出局!」
因為工作是教導幼兒園的小小孩,需要製作大型教具吸引孩子們的注意,所以常利用空閒時間做手工。覺得無聊時,就會開著電視邊聽著,忽然就從電視傳來上述這段旁白,我心想:為什麼叫這麼大聲?抬頭轉向螢幕只來得及看重播片段,一個瘦瘦小小的男人疾跑、接球、拿球、揮臂、長傳,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乾淨俐落且行雲流水,球帽還因激烈的動作而掉下來,一頭短髮就這樣迎著風飄呀飄的上下搖擺,我瞬間被驚動了!我想到我很喜歡的長毛狗-黃金獵犬,我覺得那個帥氣的、臉紅撲撲的男人就像隻黃金獵犬一般專注地朝我狂奔而來,我該張臂前迎,還是該縮手後退?我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看棒球。
那個帥氣的、臉紅撲撲的男人是興農牛隊的右外野手張家浩,2003年的夏天,興農牛拿到上半季冠軍。我也養成了開電視就會轉到緯來體育台的習慣,剛好一場球賽3個多小時,我可以做完一張教學海報。
當然,僅在螢幕前看比賽可不過癮。主播、球評的話聽多了,簡單的比賽規則也漸漸上手。熱鬧湊久了,也想一窺門道,我想更進一步的了解怎樣才是個好投手?140公里以上的速球有多快?指叉王子蔡仲南的變速球怎麼掉?國內滑球丟最好的陽建福是何模樣?還有打者呢?之前提到的紅猴張家浩要算幾拍子打者?OAO的張泰山一棒擊出的全壘打是怎樣的氣勢磅礡?這些,都得親臨現場才會知道的事。
2004年春天,我開始進場看球。因地利之便,第一次去的球場就是位於一中街的台中棒球場,現由台體大管理,因此以台體棒球場之名較廣為人知。那個球場在我開始去的時候就是又舊又小的,可我偏喜歡它的小,加上腹地不大,當時全壘打牆還不足400呎,但我可以離球員近,看得清楚,且沒管制,整個球場跑一圈,看遍各種角度也不用半小時。那時看球還沒椅子可坐,僅水泥地的階梯再鋪塊板子,一同看球的球友們坐下來挨得近,一起為球隊加油、一起討論比賽內容,那可真是一個暢快。
後來我到過日本、韓國的球場看球,好寬敞、好豪華,也羨慕他們國家的巨蛋,可要數難忘的回憶嘛,那又舊又小的台中球場可得排我心中第一位。
2.瘋狂入了棒球坑
看棒球是門學問,而這學問最有趣的地方在於沒有正確答案。這人可以說打擊率3成以上的便是好打者,那人也可以說一年擊出30支全壘打的才最棒,這些爭辯讓球迷津津樂道,隨便哪個PLAY都能講。常去球場的我,耳濡目染之下也開始提問,諸如到底誰對誰錯?所謂的打擊率、防禦率又是甚麼?對比賽有何影響?
好奇心永遠是學習的最大動機,我開始看書來尋找答案。台灣棒球的專門書籍都很舊了,無法滿足我的求知慾,幸好當時相熟的牛迷朋友剛好要搬家,把一整套的《HIT!職棒迷》雜誌都送給我,它們就成了我的棒球啟蒙導師。棒球紀錄、各國棒球發展史、裁判等球賽工作人員的職務、投球、打擊的專有名詞等等,都是從這套雜誌上學的。
一邊汲取知識的同時,一邊也想知道自己喜愛球隊的最新消息,因此我也常上網瀏覽興農牛官網。所謂半瓶水響叮噹,在官網討論區的我亦然,本性即使害羞內向,但仗著在網路上眾人皆不相識便容易放膽妄言,雖僅僅是一知半解,就敢高談闊論的我實在倍感慚愧,但以棒球為題,就是能讓人欲罷不能的討論。而由官網聯結到「EJ的棒球國度」、「投手空間」和「PTT」,版上的高手大大們,讓我獲益良多。
我就這般從不知棒球長啥模樣,到能數著它身纏的108條縫線;從盲目判斷球員好壞,到能看懂簡易的棒球數據(我從小到大的數學老師們要是知道我的改變的話,應該會對棒球感激涕零);從球打出去要怎麼跑壘都無解,到已略能看得懂粗淺戰術;從只關心單場比賽計分板上比數的變化,到明白唯有不斷累積失敗的經驗,才會誕生最後的贏家。
如此這般,和一起喜歡棒球的球迷朋友們一同討論,一起成長。喜歡同一支球隊,甚至不需事前邀約,比賽時間到了,大家就會在老地方相見。看完比賽意猶未盡,又一起吃飯,一起逛球場附近景點。我們既不是球員親屬,也不是棒球從業人員,自己的工作更和棒球一點關聯也沒有,我們不是為著特殊目的前來,只是單純喜歡看棒球、聊棒球,就這樣任性地在球場上揮灑著大把大把的青春,真的只是加油而已,卻也可以很熱血!
3.從職棒轉彎看業餘棒球
中職賽季結束在秋天,之後是高中棒球聯賽,隔年除了中職,那時還叫做TVBS-G的電視台轉播西武獅的比賽,還有美國職棒,迷上棒球後,比賽多到看不完。直到2009年,第二次假球案爆發,2012年的冬天,我最愛的興農牛隊解散。
大雨滂沱。假球案發生後,因為感受到濃烈的欺瞞和背叛,各大論壇充斥著球迷們激烈的負面言辭,拒看中職,不進球場。朋友問我:「我們還要繼續看嗎?都走到這地步了,還繼續看下去真的很丟臉,好像直接默默同意球員打假球,應該會讓他們覺得發生什麼樣的醜聞都沒關係吧?」我卻說:「當然要繼續看下去!看著的人才有資格罵!」沒想到陷入窘境的人也能回答得這麼狂傲,沒辦法,棒球已然成為我生活中的最高指導原則。
真正讓我漸少關心中職的關鍵其實是興農牛的解散,一直喜歡的球隊解散了,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卻漸漸看不到相熟的朋友,球場上的球員依舊賣力奔跑著,卻已不是我熟悉的身影,不過,那時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感傷,因為我早已養成看業餘棒球和美、日職和業餘棒球的習慣。
還記得2003年的冬天,中職休季後,緯來電視台開始轉播高中棒球聯賽。那年還是高中聯賽硬式組最後一屆打鋁棒,才剛看球賽轉播半年的我很榮幸能躬逢其盛。總冠軍戰由東體和南英出陣,東體王牌是高中就能飆速150公里的黃佳安,南英則以擁有林泓育等打者的強悍打線為最大爭冠本錢。因密集連投讓黃佳安體力不支竟於7局先行退場,接替的東體後援投手方健翰苦撐,直到延長賽11局下半被敲出再見安打,丟掉關鍵的一分,南英最終以3比2拿下勝利,也以2連勝奪下那年高中棒球聯賽的冠軍。
那場比賽,由甫自安順國中畢業不到半年的小高一投手鄭凱文扛起重任,他投完9局只被敲4支安打,丟掉2分(只有1分自責分),力抗當時頗受美職球探注目的高三學長黃佳安。我看轉播時只覺得鄭凱文投球動作完整順暢,每個身體的延伸都恰巧在點上,沒有過與不及之處,他的身體平衡且動作能重複,不會因大開大合而偏掉,而且控球穩定,滑球的軌跡和進壘都能保持一致,即使球數落後打者或是被敲安打、被得分時,表情也沒太大改變。這樣成熟的投球內容和情緒掌控竟呈現在一個剛滿16歲的孩子身上,我兀自驚訝不已,於是我一路追著他的成長,從南英商工、文化大學,到旅日成為阪神虎的一員,後來表現不佳被改為四分之三側投,然後是開刀清骨刺轉戰橫濱DNA。2013年被釋出後回台加入現在的中信兄弟,拿下勝投王、防禦率王,三振累計至今四百K。
來去之間,流光易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我也持續做著身為凱文球迷應該做的事:親赴球場,做比賽紀錄,剪報,剪影片,每年至少會進場看一場兄弟的比賽拍投球動作,至今持續不懈。我保存過往的回憶,也珍視著現在的他。
我從職棒看到業餘國小、國中、高中、成棒,觀察、累積太多不同球員的棒球之路點滴。我壓縮工作時間,賺少少的錢,空出一週三天跑球場。我在場邊做比賽紀錄,滿球場奔跑拍攝影片,回家找時間剪輯,做同一個球員小孩到成人的比較,也將同年紀球員放在一起比較。自己研究電視卡錄比賽,到現在在網路上找比賽影片,花費數小時一顆球一顆球編輯彙整。先在討論區,後在FB寫分析.感想到深夜。
4.棒球版圖從台灣到國際
愛上棒球,我會做的事情變多了,看待棒球的態度,已不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球迷,有更多時候,常常越界成為了「類」球探。不只如此,愛上棒球,我擁有更多的選擇,即使身為台灣人,但也不是非中職不可,我因棒球而開展的的世界版圖持續擴大著。
2004年,西武獅拿下日本一,當時陣中除了台灣人較為熟知的松坂大輔和張誌家、許銘傑以外,還有一個笑起來陽光帥氣的第三棒游擊手-中島裕之。理所當然的,我自然而然地又陷入沉迷狀態,持續關心他的表現。在興農牛走入歷史後,我猶豫著該專心追美職或日職,後來又覺得美國球員名字總是一大串記不起來,日文有很多漢字較易入門,便是從那時候起成為西武獅迷,一直到現在。
迷上西武,當然也想去日本西武巨蛋看看,可沒想到我的第一場日本球場巡禮卻不是西武巨蛋,而是位於東京的神宮野球場。它是養樂多燕子的主場,當時是養樂多和阪神的比賽,因為朋友抽中免費機票,時間東橋西湊只能看到這場比賽,且帥氣的林威助會出賽喔(是的,這女人又來了……攤手);同場阪神先發投手井川慶,後援投手五十嵐亮太,隔年都成功進軍美國;還有日職的指標性捕手,燕燕的古田敦也將於隔年退休,以及目前活躍於螢幕前擔任球評和主持人……這些黃金組合如同快速球是上帝給投手的禮物一般,一場比賽竟能看到那麼多名留青史的球員,讓我也收到了上帝給的禮物。
既是禮物當然也不會這麼藏著掖著,由於廉航興起,出國變得更便宜了。陸續我又去了東京巨蛋、福岡巨蛋、西武巨蛋、廣島馬自達球場、甲子園、橫濱球場、千葉海洋球場等等,到現在也一直維持著一年去日本看幾場比賽的頻率。
對我來說,去西武巨蛋不是「前往異地」,而是有一種「回家」的感覺,由於看過太多西武獅的相關資訊,總有種既陌生卻又有莫名熟悉的複雜感受。記得第一次去西武巨蛋,直覺就順著右邊三壘側入口爬坡,從外野到內野就坐,也在球場野餐,五局又晃到外野看中場表演,直到7局放棄球賽後,擠到本壘後方的階梯和球員揮手道別,離開前還堅持要進球場踩踩人工草皮,滾它個幾圈,才肯依依不捨地回去休息。
2009年的日職新人選秀會上,西武獅總教練渡邊久信用他的神之手,抽中六球團同時第一指名的菊池雄星。
菊池雄星,高中時期就大放異彩,被譽為二十年來難得一見的「怪物左投」。在校三年期間,帶領當時岩手縣實力不強的花卷東高校三度打進甲子園,那是東北地區時隔九十五年第一次打冠軍戰,球員們很辛苦,拿著命在拚,幾乎都是兩週內連打5-6場比賽,沒有休息般地上演熱血漫畫情節,菊池最後也因左肩傷勢加劇敗退。他賽後受訪時哭得唏哩嘩啦,抿緊唇角漾開兩璇酒窩,我又被迷倒了。(看到這裡,讀者們應該都習慣了吧?!)隔幾天,他在日本球界引爆震撼彈-以第一指名的高中畢業身分,挑戰美國職棒,但日本高校野球聯盟和職棒勢力龐大,在無數次的挽留和溝通後,菊池暫時放下了自己多年來的夢想,加入西武獅。沒想到,這之後的5年間他都受傷勢所苦,在一、二軍浮沉,狀況大好大壞,僅拿下22勝,直到2016年才拿出王牌身手,2018年季末,依入札制度加入美職西雅圖水手隊。我們親愛的小星,終於能懸掛在美國的天空閃耀。
如菊池這般的天縱英才,棒球路卻也走得如此坎坷,竟沒沒無聞十幾年,一直在二軍領低薪苦練才綻放光芒的球員,其實還有更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選手,或是就這般一路走的平凡,沒有繳出任何漂亮成績單的無名小卒。長期觀賽、看人,經常有一種人生無常之感,然而在棒球的道路上誰會發展的好或不好,我不想以此妄言,我仍然只是一個單純沈迷於棒球的球迷,深深愛著幾個在我眼底閃閃發亮的球星,這就是值得守護的幸福。
5.棒球教會我的事
成為棒球迷後至今16年,隻身前往日本、韓國看職棒和業餘比賽,看似一個人的孤單旅行,但只要有棒球陪伴,也能無所畏懼的往前飛。儲物櫃中早塞滿一大堆的硬碟、秩序冊、紀念品,這漫長的時光拿來養小孩的話都可以養到念高中了呢!
(圖說:放棒球紀念品的櫃子)
而從電視看轉播到實際進球場,對台灣球迷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台灣業餘棒球,少人關心,經濟價值低落,資訊不流通。想知道賽程和球員名單,使用現今發達的社交媒體也不可得,非得親赴球場詢問不可。由此,我也認識了一群看球夥伴,主辦單位、工作人員、裁判、紀錄老師、記者、球探等等,這些人開闊我的棒球視野,引領我在這條棒球路上走得更為順暢。
這群朋友中,有人因喜歡棒球而努力學習,從球迷變身為專業的棒球相關工作者。而我,依舊以球迷的身分,一路走到現在。至此經年,我漸漸明白,我做的這些事,都不是為了評價球員的發展好壞,而是想留下一些動人的故事,關於因棒球結緣的人們和我自己的人生。
棒球不是我人生的全部,但它教我人生的道理。看了無數場的棒球比賽,我逐漸認知「3成打擊率的打者就能稱得上是好打者。」及「揮棒十次能有三次擊出安打就成功了」的事實,這證明了人生不可能完美,一如再好的打者,也不可能打率百分百,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否盡人事,聽天命。美國名人堂的球員Leo Durocher在書中曾提到:「You don’t save a pitcher for tomorrow. Tomorrow it may rain.」他提醒我們時光消逝便不再重來,也正因為人生有限而不完美,所以我們更需要把握當下。也有球探在觀察球員後曾提到:「With baseball talent, it’s not always a“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ot ” thing.」他告訴我們無論每一個盡人事的當下發生了什麼事,眼見不一定為真,千萬不可輕下論斷,而即使現在看到的天份,也不一定在未來都能轉換成實力呈現出來。
我卻始終相信「球是圓的,棒子也是圓的,但你必須正中球心才行。」人生的下一刻雖無法預知,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但只要我們往正確的方向一直走,便會擁有美好的結果。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在旁人眼中是否算是擁有美好的結果,但我很高興,這一生能成為棒球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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