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話】9
讀妳!(下)——點點滴滴都是情,都是愛!
「醉過,才知酒濃,
愛過,才知情重。」 ——胡適《夢與詩》
親愛的寧:
5.俠骨柔情
上一封信,短短數千字,哪能說盡妳的「好」?讀妳,看似容易,卻很難完善。猶如妳的慷慨大度,出乎常規,並激發出人性的光輝。
寧,妳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們不是有錢人,但我們很富有。」因為在妳的觀念裡,錢夠用就好,其它都是多餘的。所以,「樂善好施」成了天性,妳常背著我默默捐款,我假裝不知道,也從不過問。
不知道妳還記不記得貓咪花花在2019年12月6日,寫的日記嗎?那天下雨,空氣濕冷,花花非常細心描述了當時的狀況:
「天冷,老太太決定中午吃火鍋。近中午時,兩老同赴『全聯福利中心/台中仁和店』採購需要的食材,結帳時,櫃台的女孩才把會員卡插入收銀機,突然聽到『叮』一聲,女孩興奮大喊:
『中獎啦!』
兩老嚇一跳,沒來得及反應。櫃台的女孩比兩老更高興,解釋道:
『你們存在全聯雲端的「統一發票」中獎了!讓我看看金額是多少?一個零、二個零、三個零、四個零……啊!1萬元!中了1萬元!』
附近正在整理生鮮物品的工作人員和顧客,全被她激動的聲音吸引了,停下動作望了過來,有的甚至大喊『恭喜』。櫃台的女孩一面說,一面列印中獎發票,遞給老太太,再三叮嚀:
『好好保管,記得去銀行領喔!』
自從政府為減少污染,宣導不列印發票,改存雲端,並代為對獎。兩老一向守法,立刻遵行不誤。這回竟中了1萬元獎,當然開心。
拿著購買的食材和中獎的發票,上了車準備回家。老太太把剛發動的車子熄了火,吩咐老先生說:
『剛剛我看到附近共有三位工作人員跟我們恭喜,你到後座拿三本花花寫的《日子在飛》,去送給他們,謝謝他們。』
老先生二話不說,立即奉行。回座後,他居然說:
『老太太,我一直在想,那女孩數「一個零、二個零、三個零、四個零……」時,要是再多數幾個零,那該多好!』」
(花花添油加醋:咳咳!別高興過了頭,據花花所知,扣掉2000元的20%所得稅及千分之四印花稅,只剩7960元,像老先生這程度的智商、情商……世上少有吧!不過,假使真的能再多幾個零……。
這次中獎,發票上八個神奇數字「91193504」對中了後6碼,若是前兩個數字「91」也對中的話,至少有200萬;若是特別獎,獎金高達一千萬。
老太太很知足,一路笑咪咪回家,心裡決定加倍湊成整數貳萬元,全捐出去!)
是的,這就是妳!妳認為凡不勞而獲,不可以據為己有,果真加碼捐了。
2021年10月,我才去排隊領回政府發放的「振興五倍券」,妳我各有五千元。拍照留存之後,妳立刻去郵局辦理捐贈了。原來啊!妳早已有了捐贈對象,認為對方顯然更加需要,便處理掉了。
類似情況,一樁接一樁。
親愛的,妳從不知道「妳的純,妳的真,妳無私的慷慨」,影響我有多深。
妳還記得鄰街水電行陳老闆嗎?
花花也為我們記錄了這一則溫馨的故事,那是發生在2021年8月31日,花花是這樣說的:
「突然之間,家裡的東西一件接一件壞了。屈指一算,這棟名叫『鳳邑』的大樓於1989年落成,周家遷入已經30年,洗衣機、冷氣這類大件物品也使用了30年,的確到了該替換的時刻。
最近,惠而浦洗衣機的排水管破裂,差一點溢出成災,本想換根水管就可以了,沒料到買回水管怎麼接也接不上。打電話到原先的電器行,老闆過世後便改了行,老闆娘勸說:
『惠而浦雖然好,都30年了,換台新的吧!』
兩老商量之後,終於下定決心:換吧!
驅車到『全國電子』,選了一台東芝牌洗衣機。
翌日,一對夫妻檔師傅把新洗衣機送來了。
一件應該非常簡單、快樂而輕鬆的事,突然變了調。原本很快完成的工作,兩位師傅弄了二十多分鐘,還沒結束。那位女性師傅跑來說:
『糟啦!自來水管接頭處腐朽的太厲害,全破裂了,很嚴重,可能要破牆重接。目前,新的水龍頭裝不上去,你們必須找水電工,等修好了,我們才能繼續安裝。』
兩位師傅收拾好工具,留下新洗衣機,走了。
這下可嚴重了,現代生活對洗衣機如此依賴,缺一天都會不方便,何況為了洗衣機換新,關了自來水的總開關,家中滴水全無。不得已,只好向大樓管理中心求援。他們推薦了熟悉的水電協力廠商,二十分鐘後,終於從外地趕來了。兩老看他身材不高,粗粗壯壯,頭毛全無,似乎年紀不小,心裡不免犯嘀咕:
『這人行嗎?』
他瞄了瞄待修的自來水管出水口處,抬起頭對老先生說:
『有點小麻煩,我帶的工具不對,回去拿別的來。』」
老先生有點擔心,問道:
『有救嗎?』
『沒問題啦!我家就在旁邊,馬上回來。』他笑道。
不到十分鐘,帶來新工具,立刻動手。不一會兒,只聽到『咔』一聲,工具似乎壞了,他拿出老虎鉗,敲打一番,把鐵斷頭夾出,他皺了皺眉頭,說:
『我去拿別的工具來,不用擔心,馬上好。』
過一會兒,他帶來幾件大傢伙,老先生不敢看了,回到客廳。剛坐定沒多久,他笑瞇瞇向兩老招招手,說:
『好了。』
果然,亮晶晶的新水龍頭穩穩地嵌在牆上。
原本以為無法克服甚至必須破牆的大事件,居然這位老師傅才半個小時就圓滿解決。老太太感動極了。付費的時候,他說了一個數字,老太太堅持不肯,非加一倍再湊成整數不可,最後他不得不勉強收下。老太太請他留下名片並和老先生同框合影,要老先生送他一本《人生畢旅》來謝他的專業。
他拿到書好開心,說:
『我叫陳景秀,我是高工畢業的,你寫的書我一定看,』隨即追問道:『你多大了?』
『剛過78歲生日,進入79。』老先生答道。
『啊!大我十歲,我68啦!』
他離開後,兩老感慨不已,我們差一點以貌、以年齡取人,忘了在我們周邊可能處處臥虎藏龍,高手如雲啊!
當然囉,隨後趕來的兩位裝設洗衣機的師傅,只花幾分鐘就完工了。」
• 80年代,妳在家和最愛的狗Mikey(黃)和小芳(白)合影。
因此,我們交到了新朋友。
妳一向疏財仗義,又極富正義感,真不愧為北國燕趙兒女。在學校若聽聞不平之事,會不畏強梁,挺身而出。妳也是學校性平會的成員之一。
平時妳遠離政治,但容不下巨貪誤國。當年「紅衫軍」號角響起,妳除了替遠在國外的親朋好友捐輸之外,還去總統府前的凱達格蘭大道,參加一次歷史性的遊行。從妳身上,我見證了「俠之本色」。
• 婚照
其它如出遊、坐車、購物……等,從不虧待他人,也總是以禮敬人,讓對方感受到尊重。
妳說,人活著,就必須時時保有一顆感恩的心。
6.擇偶三條件
妳對我的包容,從一次詼諧的交談中,表露無遺:
兩個老人在退休的日子裡,卿卿我我,無所不談。有一次妳長長地嘆了口氣,說:
「老先生,我坦白跟你說,年輕的時候,幻想自己未來的終身伴侶,充滿期許,因此設定了三個條件。」
「有趣!說來聽聽,我吻合幾條?」我笑著回應。
妳一面搖頭,一面答道:
「零分!你沒一個條件合格的!」
「啊——,這麼慘?妳的條件一定是太嚴苛了。」
「一點也不嚴苛,」妳認真的說:「我身高164公分,要求另一半175公分,過分嗎?而且,175公分哪算高標?」
嗯,妳的話有理。
「第二條,學歷要和我相當,意思是至少要出國留學、有博士學位。」
的確,妳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
「第三嘛,希望『他』熱愛音樂,而且在小提琴和鋼琴這兩種樂器中,擅長其中之一,」妳含笑問我:「你自己說,三要件裡,吻合多少?」
「零分!」我誠實作答。
「就是嘛!」妳一面說,一面笑著輕拍我的肩膀:「最後嫁的卻是你,只能歸之於一個字:『緣』吧!」
7.糗事反映性格
很多人都不知道妳和音樂結緣極深。
史惟亮(1926~1977;作曲家,是臺灣近代音樂史上最具影響力與代表性人物之一,對台灣的民族音樂有卓越的貢獻,下圖左二)是妳老師也是妳祟拜的音樂家,他1965年於台北創設的「中國青年音樂圖書館」中,至少有一本音樂雜誌是妳在美國唸書時,從微薄的獎學金裡省下來訂閱的,家裡還收藏著他的簽名贈書及一頁樂譜。
妳也是康謳老師(1914~2005;台灣音樂界的拓荒者;圖下)的入門弟子,跟他學習鋼琴和小提琴(妳則擔任他孩子的家教)。
有一件妳津津樂道的小小糗事,似乎應該公開。
成立於1969年的「台北市立交響樂團」首任團長為鄧昌國。成立之初,人員編制僅三十人,康謳老師認為妳小提琴學得不錯,大力推薦妳成為其中一員。
成團首日,妳帶著小提琴高高興興參加第一次練習。妳告訴我,坐在許多琴手之間,一聽琴音,便知強弱。本來還認為自己差可勝任,但馬上知道專業和非專業之間的鴻溝有多寬多深,絕不是業餘水準可一蹴而就的,自己杵在那兒,像一枚不和諧音。
「我啊!打從第二天起,就不敢去了,免得丟了康老師的臉。」
妳說人跟人的差別之一,是要有自知之明。明明不是塊好料子,怎能繼續混充下去?妳向康老師坦率報告,退出了交響樂團。
然後,妳故作神秘狀,湊到我耳邊小聲說:
「想不想知道坐在我旁邊的『第一小提琴手』是誰?」
「是誰?」人人都有好奇心,我哪能免俗?
「李泰祥。」
——哈哈!難怪!妳這「第二把手」怎混得下去?能急流勇退,是聰明兼有智慧!否則我們將多個三流小提琴手,少了個一流的農藥專家。
8.以及其它
寧,在我心裡,妳太特別了,好多好多事,恐怕只有我知道。
舉例來說,當妳還是台大外文系學生的時候,教「英語會話」的,是由台大特聘教會的外國傳教士擔任,一般而言,這些傳教士學養俱佳,認真負責,均非等閒之士。妳很得意的告訴我,到了學期末,這位教「英語會話」的傳教士特別趨前對妳說:
「孫同學,我不知道該怎麼打妳的分數,我找不出想給妳的那個數字;想來想去,只能給妳100分。」
一百分,就是滿分。傳教士想給更高分數,卻已遍尋不著了。
妳很得意,也很困惑。得到肯定,有助於自信心的增強,困惑則來自於自信心的動搖——會不會是一次僥倖?因為——,妳笑著說:
「浩正,你知道嗎?教室很大,老師上課時,教室正中央最前排、靠近老師的座位,空無一人,大家都躲在教室左右方及後方。我常常是唯一坐在老師面前的學生,我甚至會生出一種幻覺:這像是『一對一』的授課時間。我的一百分,可能是這樣來的。」
寧,從兩個旁證,足以佐證妳的實力。
一是我退伍後的第一個工作,在「華欣文化事業中心」。有一天妳到台北出差,順便到公司探班。巧不巧,遇到一通外地打來的電話,滿嘴英文。辦公室裡唯一精通英文的同事郁斐斐(她非常優秀,中英文俱佳,曾以〈多出來的一天〉獲第一屆「洪建全兒童文學創作獎」首獎,後來升任總編輯)剛好在另一間房,妳立刻拔刀相助,解決了一次難堪。
因為還有下一個行程,妳迅即離去。說著說著,郁斐斐從房內衝出,趕來解危,卻發現已經風平浪靜,她問道:
「剛才那位老外呢?」
「老外?沒啊!剛才是我太太在這兒!」我回答,旁邊的同事張默和夏楚也都點頭稱是。
「哈——,騙鬼!你們都在騙我,那完全是外國人的發音,絕不是我們的,我們的發音不是這樣的。」
寧,她很生氣,認定大家都在唬弄她。
另一件事例,用一小段話,就可表明了。
七○年代,齊先生(大家對齊邦媛教授的尊稱)時任「中興大學外文系」系主任,每回系上需要代課老師時,第一個想到的常常是妳,因進出頻繁,不知情的人,會誤以為妳是外文系的一員呢!
請妳
時時入我夢來
思念的人
浩正 2023/3/26